高岛易断(TXT版)文字檔
一、作者序 人虽有智愚、贤不肖、贵贱、贫富之殊,其处世也,各劳精于思虑,一日无有间断。而其所志,或有为一家者,或有为一国者,或有为宇内之公益者,虽因各人天赋之能力不齐,而有大小轻重之差,大泛观之,无非希望国家之富饶,世界之泰平也。何则?假令能得一家之治齐,而所居之国乱,则不得独保其安也;又能得一国之治平,邻国扰乱,则亦不得独晏然于局外也。是理之所易睹也。 方今世运,益趋文明,学艺技术之进步,非复昔日之比也。博学高才之士不乏其人,治化之隆,如可翘足而待也。虽然,熟观今世之现状,皆以厚于己而薄于他为常,甲邦常思吞噬乙国,乙国亦常以抗之为事,人心益流于邪僻,仁义之风几已扫地,优胜劣败之势日甚,弱肉强食之情益著,自王侯以至于庶人,如有不安于身后之计者也。夫贤智之士,日夜劳心力,而思虑计划,尚且不自安,所以如此者何也?抑思虑之不足,而误其方耶?不可不顾虑也。 余谓是由人人忘失至诚通神之道,为使神人之间隔绝也。夫不通神,则不能禀天命;不禀天命,则不能前知将来;不知将来,则不能知人事之极。故其志望无所归著,而妄劳心力,是犹盲人而弄铳器,不能定标的而放弹,彼此皆受其害,岂不危险之甚乎?所谓不知天命而不畏之所致也。 今日之势,既已如此,余为是惧,而悯人生之不幸,将济之于迷途也。然而救济之术,惟在于介神人之间,而通其意而已。人若知神明之德不晦于今,则英雄豪杰之士,方其有疑惑也,必请教于神明,畏惮天命之严肃,博识高才之人,亦破想象之迷梦,知人生志望之所归著,则人心常有所戒惧修省,而自可生博爱之念也。于是风教亦自匡正,可得使天下之人,浴造化之恩泽也。是余之所希望,故今传人以至诚通神之术,欲使得神人冥会也。然既已有术,则不可无书,《易》则通神之书也。虽然,古昔圣人之所述,后世学者未能得其真意,而用之于实际也。今以国文译之,附以所见,欲使世人前知将来也。是所以述此书之大要也。 《易》之为书,明天地阴阳奇偶之理,以阐发造化之秘蕴。六十四卦,而网罗万象,盖宇宙间之事物,未有不阴阳相对者:有日则有月,有寒则有暑,有男则有女。且既有形而下之物,则必不可无形而上之道,亦犹人有可见之肉体,又必有不可见之心魂。心魂一脱去人身,则名之曰鬼神。鬼神虽不可见,人得以至诚通之,则依冥助而前知将来,凡庸之徒,亦可知神之有在也。 惟太古草昧之世,往往有能通神之术者,故人皆知有鬼神也。方今称文明之盛,人之智识凌驾古人,人事之便益进,为天涯比邻之观,然却不知感通于之鬼神,遂至有夸张无神论者。其故何也?盖治世之方,古今一变,人之气质,亦随之而变。夫接神之道,由精神气力之单纯;穷理之道,由智识思想之致密,故能穷物理,而却不能通神明也。古人之精神气力,以单纯故,能通神明,而不能穷物理也。是所以至诚之道行于上古,而巧智之术盛于后世也。请详述其变迁之所由。 夫阴阳之精气交而万物生焉。人之生也,禀受虚灵之心魂,而为万物之长。然裸体而无护身之蹄角,又无害他之爪牙。方其穴居野处也,与猛兽毒蛇之类,互相竞争,胜之则食其肉,衣其毛,不胜则为其所食。于是偶有捷智者,取火于火山,用以驱除猛兽毒蛇,始得为人类之世。尔来生民殖而禽兽减,乃至食料缺乏,数人以争一禽,斗争自是而起,其极至人相食,谓之优胜劣败,弱肉强食之世。 方是时,天悯生民,降斯大人,使之救济一世。大人见此状况,恻怛之心不能自禁,求救世之道最切。其至诚通神,感得畋渔之法,乃谕众曰:汝等今食他人之肉,而取快于一时,汝等之肉,他日又得不为人食乎?诚如此,则悲惨之状,有不忍言者。思之,勿复同类相食,如夫食料,吾能供之。乃作网罟,使之捕禽于野,渔鱼于水,众皆利之;又剡木磨之以石,名曰耒耜,以垦荒芜,播以草木之实;且教以火食,众皆德而服之,事之如神。自是之后,衣食足而知礼节,令行禁止,于是统御之道始举,建国之基斯立,君臣之分长定,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伦渐备。 以我邦观之,则皇祖琼琼杵尊天降之时,而在支那,则伏羲氏之世也。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幽赞于神明而创占筮之法,使人得问神决疑,前知将来,《易》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是也。夫《易》以八卦,表万物之原子,盖万物成于八原子之集合,故画八卦而现形而上原子于形而下,重之以为六十四卦,以应万象者也。“易”之为字,重合“日”“月”,并书之则成“明”字,谓从斯道,则万物无不明也。是《易》之所以名也。故《大传》曰:《易》以“知幽明之故”,“知鬼神之情状”,“知神之所为”,见“万物之情”,见“天地之心”。 盖人亦与万物同成于八原子之集合,故性情动作,共不离其序次也。故一知造化之理由,则知其性之所基。若死生之说、进退存亡之机、阴阳消长之理,默识冥合而活用之,得防祸乱于未萌,消灾害于未发。 是以羲圣以下数圣人,以《易》为世世相承之神宝,以为王道之基础。夫尧舜之禅天下于舜禹,其语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忧人之所思虑,臆测想象而易违,故各卦第五爻,示得中正而施政之方。然至夏殷之世,气运渐变,人人专赖智力与劳力以营生计,无复如上古,赌身命于危险之境,为求食之要,是以精神气力,亦不能如上古之强壮,所关于精神气力之道术,渐趋衰颓,则势之所使然也。及周而文王出焉,恐世人专信想象之理,失闻神智之道,紊人智之天真,乃崇奉神《易》,系以《彖辞》,以明羲圣之意。其辞穷幽明之蕴奥,拨造化之秘机,因天、泽、火、雷、风、水、山、地之八原子配合之理,以说及人事之吉凶悔吝,行以通神之术,造化之理,及神人交通之道,两相完也。其子周公旦,亦继文王之意,通观天下,感想事物之理虽甚错杂,或有一定之规则而运转之。征夏、殷《连山》、《归藏》之二《易》中感鬼神、适事理之占例,与众学士从事其纂辑,果不违其所预想,知天下万象之起灭终始,不出于三百八十四爻之外。于是始照三百八十四爻于实际之事物,看以易情之变化,因卦时、卦义、卦象与刚柔之应比,与阴阳消长之气运,系辞于各爻,以大成《易》道。故周官太卜居八政之一,至春秋之世,尚重太卜之官,卿大夫掌之,上智远识之士,效而行之。 而周公之《爻辞》,多涉于比拟譬喻者,少直指善恶者,考其所由,是不拟以其才之美,成斐然之章,亦有所深忧而然。盖人之资质有善不善,故善人与不善人相待而为群,更互流行,中人从其流行,而左右上下。是阴阳消长之常理,恰如四时之循环,昼夜之交代,而当其暗黑之时,不可不揭灯火而照之,是教学之所以由兴也。夫一明一暗、一顺一逆如此者,即阴阳消长之理也。故遭“君子道长”之气运,善人得时,则天下治平,而《易》道自明;然遇小人道长之气运,不善人得时,若使善人占事,因彖爻之辞,明陈不善人隐微之心术,发露其奸恶,则其人羞耻之余,加害于善人,亦不可知也。故周公特用隐语而系辞,例如以凶暴者为虎,以狡猾者为狐,以愚钝者为豕,婉曲其辞,使不善人反省而无所愤恨,其用心也深矣。 是以孔子之圣,犹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韦编三绝,以研究斯道者,其果几何?乃叹曰:“道之不行,吾知之矣,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盖弟子中,或恃其才,以为天下之事无足为者,迂远之道,不足学也,于是中道而废。智者过之者,盖婉辞也,惟颜回独优,入圣域,不幸短命而死。宏才能辩如子贡者,未能与闻性与天道也。斯道之至大而难传,有如此者。 抑孔子所主,在与尧舜同诠《易》之中正,以行之于人事,故常用其中正,谓之中庸。中庸得天命之中正,而则神智以行之于人事,是虽圣人,所难实践也。故《中庸》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虽有达观远识,脱名利者,不至至诚通神之域,未能得之也。故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 夫行《易》有三要:明《易》理,一也;通世事人情,二也;至诚通神,三也。而其一、二,虽在深思推勘,至其三,则属精心气力,自行以至者也。所谓“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是尽性之诚,禀神智之教也。羲、文、周、孔之四圣,各有天赋之能力,举毕世之力,忧后世而述作,虽然,后世学者乏解释之力,二千有余年,冥冥晦晦,如存如亡,无复实用之者,不堪慨叹也! 《易》之为书,东洋之理学,而其卦六十有四,西洋化学,亦有六十四原素,其数如合符节,可谓奇矣。惟举其所异。西洋穷理之学,即物而穷其理,故分析其组织之要素,以知其性质功用之所在。东洋理学则不然,不问动植,天地间有形之物,各寓心魂于其中,有适当之性情者也。故复《彖传》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大壮》《彖传》曰:“天地之情可见”;《咸》《恒》二卦《彖传》曰:“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又《中庸》曰:“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与天地参矣。” 当知日月星辰及大地,皆大动物,而各有心魂,达其性情,保数万岁之寿,其效用亦极大也。若其他万物,小动物而其寿则短,亦各有心魂达性情者也。盖宇宙间,一切万物之心魂,皆造物主之分子,而无不至精至纯者也。而问此无数万物以何组织,则物质原子有八,即谓之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其中天、雷、风、火,气体而无形状;山、地、水、泽,实体而有形状。此有形无形八原子,互相抱合结晶,而能组成万物也。而由其原子之精粗灵顽各异物质,其物质能薰染其心魂各异其性,其性能因缘外物而各异其情,故虽如天地万物各分裂,而彼此不相关,是至精至纯,万物同体之心魂,暗暗里为物质所薰化。洞察斯真理而不疑,谓之知天地万物之情;洞察斯真理而去各自为物质薰染之私欲,以赞天地之性,以遂万物之情,谓之能尽物之性,赞天地之化育。 而人之心魂,离肉体之后,不合同本原者有二:其一,致诚尽忠,计国家之幸福,死而后已之精神,其身死而心魂犹未复归本原,永在幽冥,而守天下后世者,谓之鬼神,《中庸》所谓“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即是也;其一,生涯欲逞自己之私欲,焦思苦虑之私心,其身死而心魂亦未能复归本原,彷徨于空中而为灾变者,谓之游魂,《易》所谓“游魂为变”即是也。然而鬼神感善人,而降祯祥于国家,游魂寄托恶人,而为妖孽于世间,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者。是飨阳神以火,飨阴神以水,盖因此理也。凡通此理而不迷者,由《易》而知鬼神之情状者也。 东洋理学之高尚如此,故从来学《易》者,概不能得肯綮。不征之于人事之实际,故不能知人情之错杂;或单为义理之学,不复解占筮之妙,拘泥字句之间,遂废其实用。且其称通《易》学者,则曰:“《易》教君子以常道,卜筮以谕权道”;曰:“伏羲之象,文王之辞,依卜筮以为教,孔子之赞《易》,以义理为教,其施为虽异,道则一也”;曰:“从性命之理,尽变化之道”;曰:“探赜索隐,以定天下之吉凶;钩深致远,预谕人事之悔吝”;曰:“《易》者,圣人所重之道,而为君子设者,后世以卜筮列之于技艺,大悖圣人之旨”;曰:“天下之理,无不包罩《易》中,开物成务之学,只赖有此也”;曰:“圣人以《易》研几,示人向背,系吉凶悔吝之辞鼓舞天下,托天佑于贞悔,是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又或一二熟卜筮者,亦惟玩象而逞臆测而已。”要之和汉未有尽圣人之深意者,又未有用圣人之辞而占者也。用《易》如此,犹以干将莫邪而代菜刀,岂可不慨叹乎? 余之所讲,则异于是。照之于事物之实际,发明圣人之深意于彖爻之辞,觉知鬼神之威灵常现于上下左右,畏警之念无有须臾之间断。盖余之于斯学也,其始非由师傅之教也。当读《中庸》之书,至“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悄然而思:凡人之处世,莫善于前知百事。乃考索至诚之道者十有余年,茫乎而无所得。当时情怀,如怀方书而失良药之感。然当横滨开港之初,因过犯禁下狱,实安政六年十二月也。其在囹圄也,不堪幽囚之苦闷,或悔悟任血气误生涯,万感辐辏于一身。转觉怅然之际,偶得《易经》下卷一本于席间,乃执而读之,以为吾闻《易》之书。 《易》之为书,儒者千百人中,能讲之者仅不过二三辈,而犹多不能通晓者。夫《易》者,四圣人各极天授之能,竭毕生之力而所述作,其不易《解》虽固当然,古昔圣人非故用不可解之秘语,作此怪谲之书,以欲窘后人也。由是观之,其难解也,非书之难解,由吾精思之未至也已。 今狱窗无聊,吾幸以往日所闻于师之西洋理学,穷其理之所在,则或得通之乎?尔来每日课一卦,昼则玩读之,夜则暗诵之,四阅月而卒业。自是之后,叮咛反复,精思熟考,造次颠沛,未尝暂废也。涉数月之久,觉于《系辞》、《彖传》等,少有所通晓,乃益勉励不辍。既而得略解全体之理,因假捻纸片以代蓍,即事而占之,其事或中或不中,苦其不恒。 于是沉思默读之余,幸思“至诚无息”之语,感悟“无息”二字,非单无止息之义,则无发气息之谓也。方揲筮之时,全止息吸呼而捧蓍于额上,以专念其将占之事;不得不发气息之际,分蓍而为二,此间不容发。自是之后,百占百中,以《爻辞》拟之,了如指掌,有悚然而接神之想。于是始知《易》之为用,全精神气力上之术,而至诚之道,一在无息之间;且悟六十四卦,则造化之理,即万物之根本、八原子之结晶学,而推原子遇不遇之性情,及之于一切之事物,自国事之大,以至于人事之小,细大不漏,得悉指之于掌之学;又并知三百八十四爻之别,即示时之缓急,事之难易者也。 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中庸引之。”盖圣人说神,三以“思”字为助语者,即自占筮之适中,而又同其感,确信圣人曰神者,与余之曰神者,亦无分毫之异也。“神”字从“示”从“申”者,盖神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人能以蓍筮问之,则无不示申也。亦可以证余神人交通之说焉。 俯仰今古,而观察世态人情,如上文所述。古之人淳朴而富精神气力,故能得交通于神;今之人狡智而专利欲,故不能交通于神。是以惟推测谋事,智者劳精神,竭思虑,而图国利民福,亦动辄陷权谋术数,以利己为主,不顾他人之害,常窥他邦之衅隙,欲以并吞疆土。盖彼等固以优胜劣败、弱肉强食为各人天赋之情性,不啻生存竞争,毕竟不知天命而不畏之所致也。请试论之。 今日如欧美各邦,以理制人心,斗巧智以争生存,则我制百吨之炮,则彼制二百吨之炮;我备钢铁舰,则彼抗之以水雷。益进而益巧,愈出而愈奇,其势不知所底止,遂至驾气球而自天空投入爆裂弹,则再复太古之穴居乎?然则口倡文明望开化,至其所行,则非却趋野蛮耶?当今文明开化之竞争者,全期优胜劣败;优胜劣败,即期弱肉强食;弱肉强食,即野蛮未开之风俗也。而欧美各邦进步之方针,正向此点而进者也。 宇内各国之情势,业已如此,而其所以未恣虎狼之吞噬者,赖耶稣教之力,而才抑制之;亚细亚诸国,赖神、儒、佛三道之力,而防遏之也。我皇祖及孔子、释迦、耶稣等,各圣人通神设教,示以神者佑人,人以至诚禀神惠,神人相应,致国家之福祉,是国教及宗教之所因起也。然从生活之变迁,而气质之变化也,精神衰而至诚之道不明,故方今虽在神、儒、佛、耶之教职者,通神者几希。可知神虽欲保护国家,保佑民庶,以人失通之之道,神亦悯其愚而焦虑也。 盖自不通神,则不能详听神意,而妄说神德者,毕竟不过袭蹈古人之套语,此辈不足与语道,然亦一由斯道之衰颓,未可专咎此辈也。且无智之小人,为其说之所诱而信之者,亦虽属妄信,或以生近善远恶之心,未必无益也。惟中等以上之人,修形而下之学者,为无神论,而置神于疑惑之间,不知天命之可畏,圣言之可尊,或恣我意而蹂躏众庶,或乘威权而横行世间,弄才智而装豪杰,其死也以树巨大之纪念碑,为无上荣誉。此辈终身不知道,惟以名为真理,以利为现理,终名利之二途耳。虽偶有信神者,不能直得神意,止其自信而不能以神益世利人,是皆非完全者也,故其力终不能制止一般情势之炽盛也。然则人间生活上之快乐,其在何所乎?要之,其弊在不会神人交通之道也。 夫天之生斯民也,岂以同类相食为其主旨乎?宜优劣互相扶助,强弱互相提携,以各安其业,乐其分也。若夫邦国之于交际,亦犹个人之于交际也,有无互通,利便互计,相携相扶,不可不各享其天幸,全其天福也,否则如何而达人心和乐之世运乎?今世形而下肉体之便利日益进,而不能安形而上之心,则如何而得称真成之文明开化乎?而其进文明开化之方,不在欧美各邦形而下之穷理,在东洋形而上之道,其载道之书,实以《周易》为最也。是以余曩著《易断》十册,以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应用之于实事,解释其辞,附以经验之点断,介绍神人交通之妙理。 尔来七年,世人未醒觉迷梦,顽乎而不畏天命,狎大人,侮圣言,不知鬼神之在冥冥,前知祸福而示之,见祯祥妖孽以为偶然,不尝有所省察敬戒。世道人心之衰颓日以益甚,盖为我书之所说,未尽其精微乎?余年已越六十,疾病亦且时至,若迨今而不完斯学之中兴,则其将期何世耶?是余不独为斯道忧,实所为天下后世忧也。乃不自揆,再补正《易断》,寄六十四卦以国政之组织、君臣之奇偶、人心之兴败,就实地所经验之活断三百八十四爻而述之,明神人交通、天命严肃之证,以使初学之人易悟《易》理之妙;进使后世学者继经验之序,终成就人间圣学;且欲使宇内智者学者辈,省臆测推量之徒劳,以《易》为神人交通之媒。 且夫我邦维新,当初之为国是也,在取彼长,以补我短,然欧美各邦之交际益频繁,而其所倾向,彼之事物,不择利害而输入之,我所固有,不问长短而废弃之,遂至有非变我道德国而为彼法治国不止之势。呜呼!亦可谓惑矣。夫选取利害长短,人世之通谊也,况欲弃我国粹之道德乎?抑方今最大急务,在使彼国人,知我固有道德之为何物。而为之之道,无过于平易说示《易》道。《易》者,道德之本原也,故早晚译此书以英文,传之于欧美各邦,欲使彼知我国方今有神人交通之术,又知人间统理之方法,不单在法律,而尤在道德也。 欧美各邦,专研究形而下之理,奏其实效者,如利用电气蒸气,皆无不巧妙,交通之利便,实古人所不梦见也。然如此,是利人间相互之交通而已,乌如我《易》道之神人相交通,而前知将来之吉凶祸福哉!是实东洋神奇之瑰宝也。今余不敢秘之,欲以传之于海外者,惟一片诚忠,在将为宇内开万世之泰平耳。凡百君子,谨而思之,余之所希望如此,著此书之主旨,亦全在此。慧眼达识之士幸谅微衷,大究斯学,俾圣圣相承之瑞珠再放光彩,神随之皇道得大明于世,而众人知希望之所归著,宇内万世之泰平,亦可期而俟也。 明治三十四年一月 高岛吞象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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