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禅录影(转贴)
我们最近发现没有办法打禅七(打是虚字)。因为没有场地,所以,只好马马虎虎,大家凑合拢来打坐。往年都是在农历正月初二到初八,七天。<BR> 今年,有位刘居士跟我讲了好几次,要发动打七。一方面是她自己曾经参加过禅七,承受到佛法的利益。另一方面,她有个动机想为大家,就好像自己吃了好吃的东西,也希望人家尝尝。第三个原因是为了她的一位朋友陶小姐。所以她要求我打七。她前后讲了许多次,我始终不赞成。第一个是因为没有场地。第二个是所谓打七,就是我在玩马戏(各位七天以后或许可以看出来)。我就是马戏团的猴子。而且是在卖命,七天下来,精疲力竭。每年打七完后,我都要疲病一场。这种事情不干了,老了,不玩这条命了,也不想演马戏了。<BR> 去年十月,我到这里来演讲,发现大悲殿里还可以用来打七。回去以后,就跟青年同学偶然漏了这个消息。刘居士就抓住这个话。可惜大悲殿在高雄,若在台北就好办了。高雄那么远,谁去啊?而且,大悲殿是个大道场,给我们打七---那要“关门闭户掩柴扉”啦!我说那不能办。她说只要您答应,和尚那里我们会磕头求他。后来,她天天逼我,我被她逼得没有办法,就说:“好嘛!你去办嘛!”她走了以后,我告诉年轻的同学们:“她好罗唆!把她打发算了,骗她一下。”结果,她不受骗。后来,找到了和尚。和尚大慈悲,满口答应。而且说:“最好了,你们到这里来,要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么一来,我推不掉了。自己搞了一个圈自己套上。所以,就搞成了这一次的打七。<BR> 起初我就讲,绝对不准漏消息。一漏消息,在台北要参加的,几百人也有的。如果你们山上再一漏消息,几百个人看一个猴子在玩,这个受不了。原来预定在台北最多三十个人。结果,封锁消息,也有五十多个人。这次,和尚也帮上忙了,也没有透露消息。最后凑合起来,一共一百多人。<BR> 在表面上看起来我是嘻嘻哈哈的。其实,我的心情非常沉重。为什么沉重呢?在这七天当中,不像普通的学校,也不像一般的训练。诸位的身心性命---生理的健康,心理的平安与宁静,甚至于希望在这七天中有所成就,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生活上或身体上的小病痛,我都要挑起责任。当然,并不是诸位要我挑,而是负责打七的主持人的责任所在。所以,过去我打七就像带部队一样,和大家睡在一起。而且,我半夜还要起来,看看每个人睡得好不好,若有什么不舒服的,马上作准备。<BR> 所以,这次的因缘,发动者是刘居士,成全者则是和尚。和尚的确大慈大悲。尤其今天到这里一看,我早就想到了,这的确给他们找麻烦。今天看到你们诸位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已经忙了好几天了。到现在为止,可以说已经忙出了一点头绪来。以上所讲的是事务性的报告。<BR> 我们这次参加打七的,半数是出家人,半数是在家人。在家人的年龄从十几岁开始,现在我还不确定,可能从十三四岁开始(还有两位小朋友要来,可能是来玩玩的)。一直到七十几岁,男女都有。就教育程度而言,从小学一直到博士、当大学教授的都有。职业,党、政、军、经、士、农、工、商各界和外国学人等。还有出家的同学们。你们所填的资料表,我都看过了。在我看来。你们的身体都不太健康,至少比我差。虽然我的年纪比你们大,可是还比你们健康。要如何使你们的身体健康,也是包括在这次打七的目标以内。那么,在年龄、职业、教育程度差别这么大的情况下,与历年打七的方法又要不同了,又要变了。我的方法是没有一定的。号称为禅宗的打七,你们不要上了我的当。我才没有禅呢!骗诸位来玩玩,耍七天把戏给你们看看,这是有的。若说一定有什么道,我自己都不知道“道”在哪里。不过呢!至少可以帮助诸位向“道”这个路上去找。<BR> 打的什么<BR> 那么,所谓的“打七”是什么意思呢?“打七”这个名词,打是土话,没有意思。打七就是七天用功。我们讲惯了,就叫“打七”。好像打坐,有很多人跟我讲最近“打”得很好。明明是坐得很好,硬是要讲“打”得很好,不知道是打谁?这个“打”是虚字,但是一般人喜欢用虚字,就说“打”得很好。后来,我就把“打”和“坐”分开了。有些人爱打牌又学打坐,我就问:“你打得好?还是坐得好?”打是打牌,坐是打坐。你千万不要说打得很好,我还以为你在打牌呢!打七就是拿七天来用功做功夫,号称“克期取证”。打七就是克期取证。释迦牟尼佛当年在菩提树下,发誓若在七天之内不成道,不离此座。不成道的话,坐死算了。打七就是效法本师释迦牟尼佛的这种精神。并不是来这里好玩的,不是来这里吃几个素包,吃几餐素菜的。在山下荤菜吃多了,哎呀!素菜很好吃,多吃几碗饭。那不是打七,那是“大吃”也。<BR> 那么,后来禅宗在什么时候兴起“打七”的呢?在中国唐、宋以后,禅宗流行。在禅宗的丛林制度下设有供修行的禅堂,大的禅堂比这个大悲殿还要大,可以容纳几百人;小的很小。经过几十年打坐参禅,还不能悟道。因此,每年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发动“打七”。在七天里,昼夜不停的用功,舍身行道,非要找出一个东西来不可,这是禅宗打七的开始。<BR> 所以,打七是非常严肃、非常严重的事,并不是好玩的。而我们今天的打七呢?有些人对于佛法半个钟头都没有学过。打坐呢?半个钟头都没有坐过。打牌倒是有经验,打是打过,坐是没有坐过的。而我们今天要举行“打七”,你看怎么办?<BR> 过去在大陆上打七,禅堂的建筑是古式的,进去以后,使人的心理很安定,但是空气不流通。一到了打七的时候,丛林里所有的修行人都来参加。为了加紧用功,一天吃六七餐。这时候,不“过午不食”了。尽管吃,三餐之外,还有点心。吃了好用功。有些外面来的云水僧听到打七,赶紧挤进来。进来干什么?一天有七顿吃的,包子、馒头、面。吃得打坐的时候,上面呃--打嗝,下面嘟--放屁,哎呀!那个禅堂坐了一两百个人,上打嗝下放屁,那真是“五味俱全”(哄堂大笑),腿痛得冷汗直流,也不敢动。到处都有拿着香板的监香,随时走动。虽然不正式打你,也碰你一下。那真受不了。后来我不叫它打七,吃它“打气”,气死了的。老和尚拿着香板到处转,七天里难得跟你讲些什么。我这个打七,明天你们就知道了,我是在卖命的。禅堂里的老和尚难得出来给你开示一下。他老人家高兴,晚上出来坐在上面。“这个法门啊--谁是我啊--羚羊挂角无踪迹,一任东风满太虚。下座!”这就叫开示。我说这是打七吗?这是气死人的。这种教育会教育出人来,我不信。行香的时候,目不斜视,尽管走路,好几枝香板一起打下来,哆--站住。那个声音又不好听。哦!你当心哦!明天我那个香板拿在手里,你会害怕的哦!我绝不在地上拖一下,干什么嘛!没有用。我是香板硬是打下来的哦!说不定就打在你们身上,不是有意打你的,这是说笑话。这是我当年看到的打七,我说这不是糟蹋人吗!后来,我就了解了打七的这个法门太好了,七天下来,无论什么人,多少总有点成就,有点心得。如果这样的教育学教育不出人来,那还像话!不过,方法的确要改。尤其房子的建筑要改。像我们的大悲殿,上面的窗子一打开,你们再打嗝放屁,我也不怕了。但是,你们要注意哦!大悲殿里有一万尊菩萨,有时候要客气一点啊!实在忍不住,菩萨慈悲绝不责怪,这个东西没有办法,这是生理问题,千万不要像学道家的人,连屁都不敢放,怕放了屁,会把元气漏了(哄堂大笑)。有一个学密宗的,硬是忍着不放屁,搞得面黄肌瘦。我说这不得了啊!这是大便中毒啊!瓦斯中毒啊!这是不可以的。我们的打七也是禅宗的打七,精神和原则与古老的是绝对的一样。方法不同,方法随时在变,我几乎没有一次打七不是因对对象而变的。这次要怎么变,我现在还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等到明天,香板一拿到手上的时候,只好求菩萨帮忙,菩萨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现在心中真的没有主张要怎么办,没有妄心去想,这完全是要由真心流露出来。<BR> 自从禅宗的打七兴起以后,中国各地的佛教都兴起了打七,念佛的打念佛七,念观世音菩萨的叫作观音七,什么七什么七,七七八八的,多得不得了。这些都是由禅七来的。禅七的精神是如此。所以诸位由各方面来的不同,有些是我的朋友,是我哄他来,引诱他来的。事实上,不是引诱他,而是为他好,如此人生一辈子,如何求得安身立命之处。功名富贵一切世间法都是靠不住的。这句话诸位年轻人说不定讲得比我好。但是,说老实话,你们还不晓得世间法真正靠不住,自己没有在里面打过滚。像我们是滚过来的,世间法真是没有道理,不学佛也空掉了。那么,在这一百多个人中间,有些是来试试看的,有些年轻人听到禅,是来玩玩的。甚至于有的学佛学了几十年的。问我说没有参过禅,没有参过话头,怎么办?哦!禅宗一定要参话头不可?莫名其妙!都是不懂。这一次的打七是禅宗的打七,但是不一定是参禅参话头。为什么呢?不管你是念佛也好,参禅也好,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如何见性,自己如何成佛。<BR> 诸位今天到这里来参加禅七,在这七天之中,一定要万缘放下,而且要拿出一种精神来, 有受骗的精神。我先告诉大家,我是个大骗子。“这个家伙到底骗些什么东西?老子偏要摸个清楚。”要有这种精神。在这七天里,只有我对,没有你对。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禅堂里不准抽烟。在禅堂里,我说你要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所以,我要求各位,要以上当的精神来准备受骗。人生一辈子哪里不受骗?你上了当,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我是个大骗子,希望你瞪起眼睛来受我七天骗。这是好汉才做得到。你要有本事肯受七天骗才行。<BR> 这是什么道理呢?佛经上有这么个故事。有个大居士学佛很诚心,自己想成道,就常年在家里供养了三个法师。有两个是真得道的罗汉,天天给这家人讲经说法。有一个是骗饭吃的。因为三个都是出家的,,另外两个朋友看他蛮可怜,所以带他出来。这个就在那里混,混碗饭吃。有一天,这两个罗汉故意开他一个玩笑,不是故意要害他的。就说我们两个走半个月再回来,看他怎么办?居士家中天天晚上有师父替他们讲佛法,已经好久没有听了,看他又没有走,就请他来讲。他也没有办法,都是供养的法师嘛!没有办法,只好上座。一家人就跪在下面等。好久好久,他在上面被逼得没有办法,他就叫“苦啊!苦啊!”他是讲不出来的苦。下面人一听,这个师父才讲得好,简单地告诉我们人生苦啊!苦啊!这个师父真讲得好。再等,这个师父可能还有好东西。他看看下面都不动,又叫“哎呀!真苦啊!我的天啊!苦啊!”大家给他叫了几声苦,可真悟道了。悟道以后,有了法眼,一看,哎呀!原来这个师父还“莫宰羊”(不知道--闽南语)呢!他还是个混饭的凡夫呢!我就是那一个人,你们只听我叫苦,在听我叫的中间悟进去,大家都有好处。我的确没有道。我也是跟着大家到山上来,骗顿素菜吃吃。(众笑)<BR> 所以,诸位既然来到山上,在这七天以内,无论如何一定要万缘放下,天下没有丢不开的事。我家里才丢不开呢!我只有两个小孩在家,家里没有人照应。我那个小孩还想跟我来,我说不可以,你要帮姊姊看家。我也丢不开,我也有很多事。我都舍命陪君子,丢开来陪你们玩,有什么丢不开呢?假如昨天死了,看你丢得开丢不开?天下没有丢不开的事。要拿出这种精神来。不要以为是来参加我南某人的打七,换句话说,要我耍七天宝给你们看呢!这是诸位要注意的。<BR> 至于作息的时间,请林居士为各位报告。等一下报告,现在时间还没到。<BR> 在生活起居方面,给大家分了组。每一组有一位稍微有过经验,曾经参加过打七的人,为各位服务。所谓服务者,就是人多了,我照顾不过来,现在有一百多个人,我又没有三头六臂,所以只好分发出去,请他们照顾你们。若有小问题,可以找他们。大问题可以来找我。至于分组的情形,事务性的,等一下再报告。<BR> 在这七天中用功的方法,明天早晨再慢慢带领大家,不管诸位是学净土的也好,学密宗的也好,学禅的也好,我向来都是带领大家老老实实的用功,如何打破自己生来死去之疑,如何找到自己身心性命之根本所在,拿禅宗的术语叫“明心见性”。能不能明心见性,那要看你们诸位了。我只是在上面叫“苦啊!苦啊!”的法师而已。<BR> 另外在每堂坐三十分钟以后,有所谓“行香”。也就是经典所说的“经行”。行香的时候,大家下来绕着这个大殿走,迈开大步走,两手甩开,眼睛看着前面。在行走中间,我会打香板,“啪”的一声。现在我先打给你们看。否则,明天你们吓住了,那我怎么办?“啪!”就是这样,听到了吧!你看!我打还会跳起来,又跳回我手里来。听到了香板响以后,你们就停在那里,站着。这些话先向诸位交代,香板也给诸位看过一下,香板是不会打人的,放心吧!现在,大家可以回房休息了。<BR> 第一天——元月二十七日(农历十二月十六日)<BR> 生来死去之疑 你们要学禅,很好。禅,是一切佛法的基本。人家说我是禅宗,那才笑话呢!天地良心,当着菩萨的面前讲,我一宗都不宗。那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学佛的人。释迦牟尼佛的经典几时给你说过宗派?这都是后人门户之见,自生烦恼。这是个大问题。
在这七天当中,你们什么功夫都不要用,过去学什么方法也都不要管。现在参个话头试试看。你心中有一件没有了的事,“生从哪里来,死往何处去?”这个话头也可以。话头不要念。比如我们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那是念,嘴里念。参话头并不是叫你在心中念。就是有一个问题在心中没有解决,随时去找“谁是我自己?”“谁是我?”“我是谁?”这样也可以。这两个话头随便你挑。
回转过来在心中看。我这个思想一来,它是怎么来的?哦!想吃包子。嗨!肚子饿了,找到了。肚子为什么饿了?体力不能支持。体力为什么不能支持?打七打累了。为什么要来打七呢?哦!上当了。为什么要上当呢?哎!听他们说的嘛!为什么听人家说呢?因为要学佛嘛!为什么要学佛?我想嘛!为什么要想呢?这样一路追问下去。所以真正学佛参话头,是科学的,是怀疑的,以怀疑求实证。并不是叫你盲目迷信。你说我晓得死掉以后有六道轮回,我还说八道轮回呢!或许只有五道半呢!这是佛那么说的,不错啊!那是佛说的,你看到啦?佛也要你成佛呀!你自己也要看到,要去实证。
你身哪里去?而且六道轮回中间,你有把握吗?你说我今天到某人那里去投胎,找某人当妈妈,你有把握吗?或是你认为这个妈妈不好,再找另外一个,像住房子一样,找个合适的,你做得到?所以喽!自己生命的来去都不知道,这不是问题吗?这不是话头吗?话头者,问题也。这是个大问题。怎么去找呢?走!走两步再说。慢慢找!走!(行香)我在哪里呀?那个“真我”有没有?这个是假的啊!这个一定要死的。
啪!(香板震响声)怎么去找呢?简单得很。先从心念去找。我们现在不是在这里打坐吗?打也好打,坐也好坐。两条腿稍微难受一点,这两个家伙也好办,哄哄它就是了。它麻了,就起来走走。走累了,就停下来坐坐,那不是很好办?最难者就是心念无法平定,无法清净。现在先不要管生与死,先管心念。思想、感觉怎么起来?腿痛了,我晓得,怎么晓得?而且念头像流水一般地过去,过去就过去了,留也留不住。观察这个心念,不管善念、恶念,它都留不住。你看看它的根源,这个念头还没有起来以前,那一段,那一段是什么样子?找找看。或者是念头过了以后那一段,看一看,是什么样子?先这样办。先念头的事情了一下,真找到了念头的来源去处,然后自己也能够作了念头的主,不听它骗了。要不起妄心,就定住了。
慢慢来,第二步再找“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就方便了。话是这么讲,话是很简单哦!现在你们试试看,先把自己的心念找出来。这不是叫你们用妄想心唷!这可不是叫你把心守住不动,抓得紧紧的。不要像有些练气功的,把呼吸在丹田守着,有些人作观想啊!有些人念咒子,那都好办。那都在用心嘛!我们生下来一辈子都在那里妄用心,用心惯了,蛮好办。现在反其道而行,叫你不要再用心。看看能起用心的“能”在什么地方?你说“能”在电力公司,错了。
先把心念观照一下。这是上午第一枝香供养诸位的办法。上座!
看看“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为什么佛要说“不生不灭”呢?
有一年打七,我叫大家参“释迦为什么拈花?迦叶为什么微笑?”我的孩子也跟着去打七,他打坐就笑起来了。后来他告诉我:“迦叶尊者大概肚子饿了,想吃包子,看到包子来了,就露开牙齿一笑。”这么说了以后,他又讲:“这个问题更难懂了,不参了。干脆,先来了生死。”生死如何了,了生死并不是像一般学佛修道的以为人生太苦,不来了,以为这样就是了生死。你有本事来吗?你说要生就生,要死就死,你做得到吗?你说自己功夫作得很好,观想有菩萨现前,有光,任督二脉都打通了,八脉都动了,你动了有屁用!你说你气脉打通了可以不死,你试试看!你说自己观想得好可以不死,你试试看!所以“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的确是个大问题。本师释迦牟尼佛为什么出家?就是要了这个生死。他看到了人生“生老病死”四大过程,死了以后,又到哪里去?就是要找这个问题。要找这个问题,所以我们要打七,所以要你万缘放下,专门来对付这个问题。
南宋有位大慧宗杲禅师,对南宋影响非常大。他和岳飞也有间接的关系。秦桧想害岳飞,就想非把这个和尚先弄掉不可。
唐宋时候的出家和尚不比现在哦!要考试的唷!一个人精通了一部经典或一部论,通过了考试,考取了,政府发一张文凭给你,这个文凭叫作“度牒”。拿了度牒,再到庙里去出家。并不像现在要出家就出家。当然,有一度国家经费不够,打仗打得太多,军费用得太多,所以有一度出卖“度牒”。只要你拿多少钱来,随便发张度牒给你。然后,你兵役也逃掉了。政府上了正轨的时候,出家就须要考试。大和尚、丛林的方丈也不例外。那时候的方丈,还是政府恳请来的,像请大学校长一样的请过来。
(编者附记:晚唐时,一度敕僧尼试经不通者,勒令还俗。李章武主试僧时,一僧自说专修禅观多年,不能通经,李就放他自便,准许还山修行,并且赠 说:“南宗尚许通方便,何处心中更念经。好去苾刍云水畔,何山松竹不青青。”)
大慧杲就是个大和尚。秦桧要害他来打击岳飞。你看看禅宗语录里的大慧杲语录中,充分流露了忠贞爱国之情,以及爱国家、爱民族、爱人类的思想。秦桧就把他加上罪名,贬到广州充军。大慧杲就翩然穿上犯人的衣服走了,到广州去。这一走啊!和尚、尼姑、居士等一万多人跟着他,送师父到广州。这一下把秦桧吓坏了,这个老和尚一走,竟然有一万多人连家都不要,跟着他走。谁来供给他们吃呢?嘿!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胖和尚,反正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有得吃,不管有多少人,到时间就有饭吃。据说这个胖和尚是弥勒菩萨的化身。
这位精通儒、释、道三教的大禅师说:“出家人修道容易,在家人修道难。”为什么说出家人修道容易?出家人外面没有魔障,没有老婆儿子,什么都不要负担,一心做功夫,所以容易,在家人开眼闭眼都是冤家冤鬼,好不容易啊!所以他说出家人做功夫是靠里面打出来的,容易是容易,力量太弱了。在家人是靠外面打进来的,这个力量就大了,虽然是辛苦,但是打成功了,根基就稳了。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哦!是这位大慧杲禅师说的。所以,你们几位在家的居士,今天到山上参加打七,一定要万缘放下。古人有两句话“田园身后事,妻子眼前冤。”田园身后事,你的功名事业财产,死后的事情,为什么替别人弄呢?目前的老婆儿女都是冤家、冤鬼。现在好了,在这七天里,逃开了这些冤鬼,跑到这里来,跟在和尚后面享一点清福。田园身后事,妻子眼前冤。有些年轻的,还没有找到冤家,还想得很呢!不要慌!哪一天冤家碰到你,你跑都跑不掉。现在赶紧趁没有冤家的时候,好好用点功,将来和冤家打交道,还有点本事。相反的,以女性来说,那就是“夫子眼前冤”,那不是孔夫子哦!走!放下眼前冤吧!
啪!(香板)什么“田园身后事,妻子眼前冤”?说得太远了。田园身后事,这句话还马马虎虎,暂时保留。妻子眼前冤,可要改了。怎么改呢?情感放不下的人,就是“情感眼前冤”,名利心放不下的人,就是“名利眼前冤”。哼!眼前冤家多得很呢!满眼都是,都是缠着你的。管你学什么宗,就看你能不能把这些冤家摆下来。你说我出家了,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什么情感。嘿!有一个东西,“烦恼眼前冤”,心里头闷闷的,总是不太舒服,这就叫烦恼。烦恼并非只是痛苦,心里总是有点事,不晓得为什么,莫名其妙。或者是闷闷不乐,或者情绪不适,这叫“情绪眼前冤”。要把这些放下,才叫出家,才叫学道。哎!说多了,我一个包子抵不住事的。上座!
铿!铿!铿!(引磬声)什么都不好,唯有这个磬声最可爱。引磬一敲,就可下座。诸位菩萨啊!这一堂只坐二十分钟,多占便宜!不然,我看莲花一瓣一瓣要掉下来,莲花宝座要垮下来了,所以,赶紧敲磬。你看!两条腿都拿它没办法。此时最可爱者,其唯引磬之声乎。(行香)
“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古人说:“来时欢喜去时悲。”孩子生下来,一家人高高兴兴,当然欢喜。到死的时候,统统哭了。“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向人间走一回。”没有悟道以前,没有参破生死之疑以前,都是“空向人间走一回”。我们这一次打七,从台北像发了疯似的,闹了一两个月,东搞西搞。到了这里很高兴,和尚还放鞭炮欢迎你们。如果七天下来,毫无成就下山,那就“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到此山走一回。”所以,要好好用功,随时随地照顾自己的念头。
先不了生死了吧!先了心。先把自己的心念了了,扩而散之,就可以了生死。生死一了,扩而充之,就可以了宇宙的生命。就知道这个宇宙是怎么开始,就知道这个生命怎样起来的。那你才真正认识这是什么东西。什么唯心唯物,讲它是物,早就错了。讲它是心,不是思维妄想之心。你说我学宗教哲学,这个理论我懂。那有个屁用!你受了自己的骗,你晓得哪个理论靠得住?哪个理论是从你的妄想来,你的妄想本身就是问题,你自己本身都做不了主,所以,佛法、禅宗不和你谈理论,要你实証。身心皆空,你空一下看看!两支腿熬不住的时候,你说四大皆空嘛!嘿!有两大不空,左腿右腿不空。怎么“四大皆空”啊!说理容易修证难。不是开玩笑的。所以,现在下命令啦!从这一刻开始,大家不准说话。吃饭的时候,也不准交谈。除了办事人员不在此限,其他的人不准说话。哪有那么多的闲话?讲了一辈子闲话,这几天还要讲闲话?没有什么好交谈的,就当作自己已经死去了。不准说话哦!谁犯了这个清规的话,谁也不来管你,自己管理自己,自己到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尊前跪着。自己管理自己哦!走!(行香)
“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你说你懂了,那是你乱想的,自己以为懂了。那是你的妄想。不是的。妄想也放不下,两条腿也降伏不了。你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连自己都对付不了。当然是有原因的啦!原因慢慢再告诉你。
不准说话并不难。当年我上峨眉山闭关,我写封信给我的朋友,我说禁语,准备三年不说话。结果,我那个朋友回我一封信,那才妙呢!他说恭喜恭喜!希望你能做到“心声”都不响了。自己内心都不说话了。嘿!这就是禅宗的棒子,他写这一封信就打我一棒。嘴巴不说话容易,自己心里还在那里说话。自己还找两三个人说话。有时自己还跟自己谈起恋爱来呢!自己想着自己,另外还想个对象,两个人怎么谈,又想到对方怎么笑。“万法本闲,唯人自闹”啊!这是佛经上的话,怎么样去体会“万法本闲,唯人自闹”呢?我现在把我那个朋友送我的棒子再送给你。若做到“心声”都宁静了,那就差不多了,有点希望了。
结果,两三年不说话,我闭关出来一开口讲话,没有声音,哑了。糟了,这下我完蛋了,变成哑巴了,只嘴巴动,讲不出声音。后来我才晓得,原来是声带不用的关系。也就算了,不理它,慢慢又恢复作用了。现在,声音还大得很呢!另外有一度,我讨厌自己那么喜欢读书搞文字,我就把书本丢了,文字也不用,把每个字每句话,以及佛经上的每句话,都忘得干干净净,硬是把它丢掉。丢了三四年以后,结果,拿起笔来写信,都是别字。我说完了,这不是又要重新读书!我才懒得管。要用就用,要放下就放下。一提起来,什么都在。“何期自性本自具足”!能空便空,能有就有,那才是本事,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我这些都不是理论!都是经验中体验来的。空话白讲没有用。也不是吹给你们听!这是告诉你们这些经验哦!
很多朋友都说我书读得多,什么都会搞。我常常告诉年轻同学,我说我是最懒、最不读书、最调皮的一个人。但是,为什么我懂得比你们多?我的书不是读来的。只要你懂了这个心地法门,那些没有看过的书,我只要拿来一翻,唔!我好像看过的,前后一翻,这本书就看过去了。尤其是古书,只要书名一看,似曾相识,翻两页一看,不错,我晓得啦!所以,这个心地法门,有如此大的妙用。只要你真能够放得下,万法俱在。所以,佛不是吹牛,经云:“佛能通一切智,彻万法源。”你说他怎么会的?只要明白了这个东西就会了。你不要以为读书就会了,不要说读一辈子,读万辈子,你试试看!“佛能通一切智,彻万法源。”走哦!(行香)
啪!(香板)“万法本闲,唯人自闹。”上座!
我替你们祈祷祈祷,阿弥陀佛啊!帮帮忙啊!他们的腿啊!
壳!——壳!——壳!——(木鱼声,开始上座。)
铿!——铿!——铿!——(引磬声,下座行香。)
啪!(香板)——(静默许久)
动也是定。静也是定。要体会这个道理。你看!阿弥陀佛的塑像,很少是坐着的,都是站着的。站也在定中。在定中,化身百千万亿;在定中,起般若智慧光,普度众生。阿弥陀佛的像都是站着的,永远站着。你看!我们对面的这一位老人家——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他也是站着的。大概也站了好几年了吧!也没有人给他敲引磬。所以,站着也在定,只不过换个姿势而已。千万不要下了座一走路,噫!心里也走起来了,那还玩个屁!那不是空到此山走一回吗?动也定,静也定,坐也定,等一下吃过午饭午觉,睡也定!
这个上午过去了,告诉你——还没有开始呢!上午只是逗着大家玩玩。上午啊!各位刚刚到山上来——心都还没有收拢来,有些人身一山上来了,心还在山下呢!有些人身在山上,心早就跑到山下去了!所以,心都还没有捡回来呢!等到午饭给你们吃饱了——觉也睡够了,下午可有苦头吃啦!准备哦!等一下饭吃饱哦!觉睡好哦!下午慢慢开始上路了,而且我们的七天很可怜,只有六天半——那半天就要赶回家去了,空向人间走一回去了。现在已经去了半天,剩下只有六天,连夜里都算上去,只有六天了。好好用功哦!现在离吃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自己自由活动,但是,不准说话。下去休息 好个谜语
上午等于我们这次打七的预备工作。可是,上午玩一下,下午睡过午睡起来一看,还坐得蛮像样,蒙殿里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加庇,都坐得不错,好!有办法!
上午所作的,是先纠正你们的外表——坐相、坐姿。外表有什么重要呢?很重要。“行端表正”这是千字文上的话。外表端端正正,就影响内心,身心内外互相影响。这也是道家密宗所谓气脉的关系,气脉也是外表。不要把气脉当成佛法,当成道。不要搞错了。可是,“行端表正”不能说没有关系,大有关系。所以,上午是做这种事。后来,你们不是要学禅吗?听到禅,就想到“参放头”。这是毫不相干的事。禅并不完全是参话头,但是,也不离参话头。参话头也不见得就是禅。已经给了各位一个很大的话头。假如真的参通了,不成个佛菩萨,也成个阿罗汉。恐怕不容易参通。什么话头?“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
什么叫“参话头”?大慧杲禅师的语录,讲参话头讲得最清楚,可以参看《指月录》第四册,他说“不用搏量,不用注解,不用要得分晓,不用向开口处承当,不用向举手处作道理,不用堕在空寂处,不用将心等悟,不用向宗师说领略处,不用掉在无事甲里。”不准你用思想,为什么不准用思想?你用中国哲学西洋哲学的理论来作注解,没有用的,跟生死不相干,所以不准思量,不准忖度,就是不能够猜猜看。不能用古人语句佛经来下注解。哦!生是这个样子,死是那个样子,这个哲学是怎么讲的,宗教又是怎么讲的,庄子是怎么讲的。结果,搞了半天都不相干。也不要在心里头念,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生从……这是干什么的?这不是参话头,变成了你心里在唱歌。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这是唱歌。唱了半天,有屁用!参话头就是心里有这么一件事,一件没有了的事摆在心上。
真破了生死的疑团。什么戒呀!定呀!慧呀!什么九次第定呀!什么十地菩萨的功夫,一起都到达了。成了佛,也不过是了生死。谈何容易啊!一个凡夫众生就想达到佛境地,就想了生死!但是,此事非了不可,不了的话,“来时欢喜去时悲,空向人间走一回”。
现在,话头已经给了大家,但是,怎么上路呢?问题来了,这又是一个话头。话头里钻出一个话头。我现在坐在这里不好,心里又乱,腿又痛,怎么办?你说么办?从何说起呢?我想想看!先走吧!走!
莫名其妙的禅
啪!——(静默)
对,屹然不动。
——(静默)
这就是禅宗吗?“开口便错,动念即乖”。一说了这八个字,已经不是禅。只有这一香板,其他都不说,蛮好!转头一看黑板,更不是禅,那是黑板。
先跟你们声明,先订好契约。不要七天过了,下了山以后:“哎唷!我跟南某人学禅宗唷!”千万不可以那么讲,我也没有讲禅宗,你们不要以为这就是禅宗。那是糟蹋古人,同时也丢了你们自己的脸。若拿真的禅宗法门来,就没有办法打这个七了。所以,唐代招贤景岑说:我接引后生(没有悟道的人),从来不用禅宗。“我若举扬宗法,法堂里草深一丈。”为什么说门前草深一丈?因为用禅宗的方法来教化人,不要说人不敢来,连鬼都不敢上门。没有人吃得消,没有那么高的般若智慧的人可以上得了门。所以祖师说我这里都是用方便法门啊!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中间想办法。同我们这次打七一样。
那么,什么叫作“打七”呢?为什么加上一个虚字“打”呢?就是要你把自己的烦恼、妄想、杂念打死。“狂性自歇,歇即菩提。”这是《楞严经》上的话。只要你把妄心打死了,真心就显露了。本性的清明自然在前。这不是禅唷!但是跟禅有绝对的关系。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禅?你看那个傅大士,中国文化史上,也是中国禅宗史上的伟大人物之一。他是在家人,没有出家。你说他没有出家,他比出家人还厉害,戒定慧一切奉行。梁武帝时代的人,据说是弥勒菩萨的化身。所谓大士,就是菩萨,中文叫做大士。梁武帝请他讲《金刚经》,皇帝坐在下面听,他上去了以后,就把戒尺“啪!”往桌上一拍,下座。一部《金刚经》讲完了。梁武帝也是精通佛法的唷!当然,他这个花样也只能对梁武帝玩,只能对行家玩。所以,什么是禅?禅宗之禅,以无门为法门。可是,真的很难吗?不一定。也不能说我们这里没有禅味,是有那个味。
什么味呢?有一点我告诉你们。我随时都在改,对象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非改不可。但是,大原则不变。过去的禅堂,你坐在那里几十年,也没有一个老和尚像我这样婆婆妈馬的苦口婆心的,随时给你讲,随时管着你,随时给你改正。你坐死了,他都不管你。所以,我看到那些老参们老油条,坐了几十年,一点屁用都没有。我看了蛮可怜。如果,真正的丛林禅宗,真正发心求学的人,和真正发心慈悲布施(法布施)的人,配上这种随时随地都在提醒的方法,我想一块石头都可以磨出发光的智慧。可惜,当年的禅宗,那么一个伟大的教育场所,那么一个伟大的教育方法,就是没有那么一个人。可见天下事“魔从心造,妖由人兴”。都靠一个“人”。所以,像唐代禅宗鼎盛的时候,马祖的大弟子——黄檗禅师就讲“大唐国里无禅师”,人家说:“师父啊!很多人都在那里盖庙子造禅堂,都有几千人学,那些不是禅师吗?”他就笑了:“不道无禅,只是无师。”岂只禅宗如此,世间法的一切文化,一切教育都是如此。教育法再好,人不会活用,就变成死东西,死东西就是没有用的东西。
这些话为什么讲在前面呢?嘿!你们七天搞下来,半吊子还谈不上呢!半吊子还有九分之一。连半吊子都不够,然后,还说我跟南某人打过七的呢!还学过禅呢!然后去“馋”(谐音)人家去了。那不是害死人吗?害死了,你们不要紧,我的罪过可大了,这么一“误”就三千里,那真是“误”了。所以,先把这些话讲在前面。慢慢来一点禅看看,还早,还有五六天。上座!
顿渐之道
我们刚才说不谈禅,那我们是干什么呢?学佛。禅宗也不过是学佛。净土宗、密宗都在学佛。三藏十二部大小乘经教归纳起来,有两条路,就是“顿悟”与“渐修”。禅宗过去是标榜“顿悟”。顿悟谈何容易,所以六祖说:“我此法门,乃接引上上根人。”上等根器还不算,要上上根器,最上等智慧的人。言下顿悟,一句话就顿悟了。另外一条路是“渐修”,慢慢来,一步一步来。有些人問我什么是顿悟?我说很简单,你大便急了,找不到厕所,憋得一身冷汗。然后突然找到了厕所,一上去,“咚”一下,呵!好畅快!我不是乱说唷!最土俗的话比拟最高的道理。我不是开玩笑。在万佛殿里这样开玩笑不得了。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说文雅一点,顿悟就像锯木头一样。这块木头拿锯子来慢慢锯,锯到最后,“咔哒”一下,那叫顿悟,但是,你要知道,那块木头“咔哒”断了之前,须要慢慢锯下来的唷!没有渐修,哪来的顿悟?有了顿悟,还要渐修。所以,不要妄想,乱说顿悟,那么简单!每一个佛,每一个菩萨,每一个祖师,每一个大禅师都吃过苦头来的。你说六祖呢?六祖也是吃过苦头来的呀!他在街上听到人家念《金刚经》,忽然有所领悟,那时候还没有彻悟。后来到了黄梅,见到五祖,五祖一看,这个人“好”!好东西!马上让他做苦工,折磨他,叫他去做最苦的苦工——舂米。舂了三年米,然后顿悟了。悟了以后,还要跑到猎人队中渐修,默默无闻度过十二年。然后,再出来弘扬佛法。那么简单!不渐修,行吗?
大家学佛,半天功夫也没有做,就想成佛了。你看!上山来打七,只搞了半天,就已经我的妈呀!连这一点苦都吃不下来,还想顿悟!但是,这一点已经了不起了。现在,我想的办法,让你们这样搞,等于人家下了五年六年的功夫了。哦!那不是吹的唷!但是,你们也不要高兴,那是我帮你得来的。
好啦!不多啰嗦!讲一点渐修的哦!学佛嘛!跟着佛学没有错。根据佛法来哦!我也不懂佛法的,我是那个冒充的叫苦的人,记住哦!我就是那个家伙。七天以内,故作威风状,在这里骂人,凶得不得了的样子。七天以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你叫什么名字,我都忘掉了。
一道痕迹
佛经上有四句话:“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先走几圈,看了这四句话,再跟你说。走!
(啪!)什么是诸行?行并不是我们在这里走路,在这里转就叫行。心理上的思想,外在的行为,物质世界的一切环境,一切关系,家庭儿女人生,都谓之“行”。行者动也。一切都在动态中。宇宙万有的现象,包括我们的身心,随时都在动态之中,都在变动中,没有不变的事。这一切“行”无常,不能永恒。这不永恒的都是生灭状态,一起一落,一生一灭。就像我们的思想、念头,前一个思想过去了,抓不住。“事如春梦了无痕”,过去了,像水上的花纹一样,再也抓不回来。上午的时间过去了,抓不回来;上午的思想过去了也抓不回来。世界上的人死了又生,生了又死,那么多死死知生,都是生灭。花开花落,太阳下去了,月亮出来了,都在生灭中。所以,先体会内心的生灭,你的思想、念头一个一个连续不断地来,也连续不断地灭。心念不断地生生灭灭,你做不了它的主。它呢?也做不了你的主。它生起之后,又跑了,它也没奈你何。观心,观察自己的心念。初步要做到,前一个念头过去了,让他过去。后一个念头还没有来,你不要去想它,它就不来了嘛!它来了,你就让它过去,前面的念头过去了,已经过去了,后面的念头还没有来,中间这一段,能够保持干净、清净、安详、寂灭。说起来容易唷!做起功夫,体会一下看看。几十年来,你做到了就有点眉目了。寂灭是什么?寂灭就是涅槃。就是小登科喽!证到前念已灭,后念未生,中间一段空。《金刚经》不是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把这三个阶段的心一切断,寂灭现前。到这个时候差不多了,寂灭为乐。世界上的快乐、享受、幸福都是相对的,都是生灭法,都是靠不住的。只有寂灭境界才是乐。连“乐”都没有,有个“乐”又是苦。
你看!在这样苦难的众生世界中,我们居然跑到这里来,两腿一盘“寂灭为乐”。这个时代,福气太大啦!尤其我们离开了世俗家庭,跑到这里来,若找不回来自己这个东西,那真是“空向人间走一回”哦!这是初步的渐修。
知道做不到
那么你说道理我懂了,但是做不到“寂灭为乐”呀!所以只好练习打坐喽!练习修定了。那么,怎么办呢?先不要紧张,我一直叫你们放松啊!放松啊!身体放松,头脑放松,心理放松。没有事,在这里休息。放松以后,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要作气功哦!身体一放松了,呼吸自然就调好了。慢慢地心平气和了。不管身体,哪里气动了!哪里胀啦!头昏脑胀呀!都不要管。你晓得是四大皆空吗!我们身体给我们的累赘太大了,它总是给你找麻烦,一身都是病,一身都是业,不要理它。你若跟着它,这里动动,那里摇摇。你那个心已经跟着动了,跟着生灭了。不去理它,然后,安祥,观心,观这个念头。不是在那里想,不去制造念头,也不排除念头,看着念头来来去去,不是去理它,也不去扫除,让它“一任自来还自去”,你仍然看着它,这就是心经上所详的“观自在菩萨”。慢慢功夫作深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依照这个观照的方法去修行,慢慢功夫深了,智慧开发的时候,忽然像天亮一样,电灯开了一样,就照到身心内外一片空灵。此中无苦亦无乐,度一切苦厄。这是观照法门,无论禅宗、净土、密宗、天台、华严,任何宗派,不走此路,永远不通。走啊!
江水悠悠
(啪!)——不要低头,跟在打坐的时候一样。所谓下座,只是变更一个姿态而已。心境要一模一样。
刚才告诉大家,都从渐修而到顿悟。“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那么,你说:你这个老家伙!我问你:我生灭灭不了,怎么办?内心生生灭灭的念头死不了,怎么办?你看!禅宗的临济祖师要走的时候,徒弟们说:“师父啊!你总要留点话给我们呀!”他拿起笔就写了:
沿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
离相离名人不禀,吹毛用了急须磨。
你说他说些什么?顿悟渐修都告诉你了。“沿流不止问如何?”我们的思想念头妄想,生生灭灭,从无始以来到现在,浪花滚滚,像流水一样,永远断不了。沿流不止,沿的什么流?沿的三界人欲之流,众生欲望之流,业力之流。沿流不止,停不了,不能切断,不能得定。问如何?怎么办呀!注意第二句唷:“真照无边说似他”,哪个“真照”?什么“真照”?注意啊!不要注意我哦!注意你们自己的心里。其实啊!我昨天都讲了,都告诉你们了,什么是“真照”?你们体会哦!我们的妄念来来往往,生生灭灭。但是,你知道哇!知道有个生灭心,知道有妄念往来。那个“能”知道它生灭,“能”知道它烦恼的,他本身并不烦恼,对不对?他也不在生灭中,这个念头来了他也知道,那个念头去了他也知道,“那个东西”!注意!那个东西是会照的。譬如你是学密宗的人,起了很多妄念去观想,观想者,借用妄念也。那个能知道自己在观想,那个能知道自己观想不成功的“那个东西”是什么?譬如你是念阿弥陀佛的人。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自己尽管在念阿弥陀佛。同时又晓得自己在念阿弥陀佛,那个能晓得自己在念的是什么?那个就是净土,不垢不净,那个就是“真照”。嘿!都告诉你了,我学了这几十年佛,就是这点本事,都露给你了。真露给你啦!露给你就没有了,就打不下七了。这个真照的境界是无量无边无际的呀!但是,你不要以为那个就是“道”。不过,也差不多了,所以叫“真照无边说似他”。你认清楚了那个东西,也就差不多了,勉强说有点像他了。“沿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
那么,真如本体究竟是怎么样呢?“离相离名人不禀”啊!他是没有境界,没有形相的。你若有了什么境界,什么样子,错了!所以《金刚经》上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切境界都不是,离相。离名,什么名?你叫他是道,叫他是圣,叫他是真如,叫他是心,叫他是菠菜,哦!般(音拨)若,讲错了,叫他是般若,都不对。这些都是假名。“离名离相人不禀”,一般人本来都有如来本性,自己认识不到。不禀者,自己搞不清楚。
“吹毛用了急须磨”,告诉你用功的方法。什么是吹毛?又不是吹风机,吹什么毛?古代的宝剑,最锋利的叫作“吹毛之剑”,那宝剑拿起来不要动,拔了一根头发毫毛下来,放在刀口上,“嘘”这么一吹,就断了,锋利到这个程度,所以叫“吹毛之剑”。如此鋒利的宝剑,用了之后,还须赶紧磨利擦净。不怕你能干,不怕你会用功,不要认为自己很高明,随便跟着妄心乱转。不可以呀!即使如吹毛之剑一样,每次用了之后,不要以为自己是利剑,还是赶紧磨锐利啊!“吹毛用了急须磨”。换句话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随时随地都要注意。
他把佛法的“体”“相”“用”都说完了。然后,把笔一丢,走了,涅槃去了。这就叫生死来去自由。上午提到大慧杲禅师。大慧杲禅师要涅槃的时候,两腿一盘,告诉弟子说:“我要走啦!”徒弟们跪下来哭:“师父啊!你留个偈子给我们,古来的大师们要走的时候,都留了偈子,你没有写偈子。”他已经死了,弟子们一哭一叫,这下子把他从死中又气活了。把眼睛瞪开:“没有偈子就不能死啊!拿笔来。”他就写了首偈子,把笔一丢,又走了。你看他生死操之在我。清朝人入关的时候,好几个学禅的知识分子不肯投降。结果,关在牢里。清朝人劝他们投降,他们不投降。有一位他晓得明天要砍头了,今天晚上在牢里,两腿一盘,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涅槃去了。这些例子多得很。所以,能够生死一如者,可以为圣贤,可以为仙佛,可以为忠臣,可以为孝子,可以为大丈夫。可以出世,可以入世。能够这样,才不会“空向人间走一回”唷!
现在,天气转凉,你们赶快去加衣服。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铿!铿!铿!(行香)
走不动的出来,在旁边站着,没有什么好充英雄好汉的。走快!大步地走快!两手甩开!将来不打七,你们自己用功,就是这样。快!快!跑步!跑不动的出来,跑快!快!
(啪!)——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打掉了吧!
不要去找一个空,不要去找一个清净。
——。
走!
(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刚才给你们好好体会这一香板。打七,这是我的打法。现在老啦!心肠软啦!我二十六七岁时就代替老师执行,老师坐在那里不动,都是我的事。那时候,心狠手辣,嘿!什么妄念,什么命根,都给你打断。那些方法都想绝了。现在不能这样做啦!时代也不同啦!这里地方小,也跑不动。不然,跑得你两条腿都抬不动,一香板拍下去,人都倒下去。这种事我都干,出了人命怎么办?那个时候,看你还有妄想没有?所以啊,妄念烦恼多了,太舒服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福报太好,就是善的业报大了。
白衣观音的磨刀石
刚才讲了临济祖师的偈子,“吹毛用了急须磨”。你说怎么磨呢?要交个磨刀石给你们呀!不然到哪里去磨呢?找磨刀石啊?我也没有。有一位老板有,向他借一下,谁呀?站在上面的穿白衣服的观世音菩萨,他有磨刀石,向他借。
《楞严经》上,观世音菩萨向释迦牟尼佛报告,报告修行的方法和经过。观世音菩萨讲了,他说我是用观音法门。怎么叫观音?就是观一切声音。怎么观呢?现在我给你指出来哦!你看!你站在这里,心里不动,动与不动都不管。外面扫地的声音、飞机的声音、汽车的声音、一切声音、我讲话的声音,你都听到了,都了解。但是,和你毫不相干,听过去就算了嘛!“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观世音,观世间一切音。这是外观。慢慢观。你看!更清净吧!所以,古人修道要在水边林下,那流水下来,溪流之声“潺——”“潺——”。流水变成了帮助修道的工具。不必注意去听,声音自然就进来了。心境“寂然不动”。在竹林里,松树下,风一吹过,“飒——”。好幽静,使你心中什么都没有了。观海潮音,观松风水月之音,一切音声都帮助你修道。这是外观。慢慢!慢慢!慢慢!你也不要去理它,自然听着等于不听,见山不是山,听声不是声。声声入耳,声声不相干。然后,慢慢感觉到这个念头就是声。听!听!听!听!呼吸也是声,身体上的不舒服也是声。舒服与不舒服都是声,感觉也是声,声是动,动相。慢慢!慢慢听,听!《楞严经》上观世音菩萨告诉我们一个妙诀诀:“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听到声音,声音是动相。没有声音的进修,你说你听到没有?听到了,听到了静相。静也是相。动相不生,静相也不生,才达到了观世音菩萨的法门,才可以进到这个殿里来。
心外雨声中
好哇!菩萨慈悲,瓶子里倒出水来了。外面在下雨,你听听看!不要注意去听,多清净啊!一点一滴都在你的心头流过了。你看!菩萨多慈悲,讲到他,他就帮忙了。听到的声音,是动相。听不见的,你也听到了,听到了静相。“动静二相,了然不生。”怎么叫“了然”?动相来了,听到了,知道是声音。静相来了,知道是静。多“了然”!不“了然”,你就是死人了,就变成木头了。还学什么佛?“了然不生”,不生什么?不起妄念。动相来了,让它来;去了,让它去。静相来了,知是静相,去了,让它去。不着静相,也不着动相。动静二相都是相对的两边。那个能知道动相,能知道静相的东西,从生到死,从来没有动过,明明了了。动静二相,了然不生。你听听看,观世音菩萨跟你说法,下大悲水。——寂然不动。了然不生。赶紧上座,菩萨在帮忙。
云散天晴
你看!菩萨慈悲已尽,你们体会不到,他也不下了。雨停了。
哪里去找清净呢?清净就在你那里,当下即是。
刚才跟各位讲过观音入道之门。若是禅宗啊!才不跟你那么讲!这样讲太啰嗦!禅宗怎么讲?不讲。
百丈禅师——中国佛教史上的大革命家。今天之所以有佛教,佛法能够流传,就靠马祖百丈师徒二人建立了丛林制度,建立了禅堂,设立了百丈清规。百丈会下有四五百人。有四五百人跟着他修道。那规矩严得很。他老人家自己领头做工,“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你看看丛林制度,百丈清规,那真是了不起。个个都是自动自发,共有共享,同甘苦,共患难。任何事情,都是百丈自己带头。弟子们看不下去,劝他老人家不要做,我们来做。他不。后来,徒弟们把他的工具藏起来了,不让他做工,不让他种田。他就一天不吃饭。不要我做,我就不吃。徒弟们吓死了,赶紧把工具拿出来。他老人家又跟大家一起工作。“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我们在社会上活了一辈子,贡献了什么给社会?光在那里享受。然后,还有怨言。你看看百丈禅师的精神!
有一天,百丈禅师下令:“出坡!”就是共同上山劳作,砍木头或者是种地。老和尚带着大家一起到山坡种田。到了吃饭的时候,庙子里便打鼓。鼓声一响,大家收坡,回家吃饭。结果,鼓一响的时候,有一们和尚(当然这个和尚跟着百丈,不知在禅堂用功多少年了),这个和尚不等百丈“收坡”的命令,就扛起锄头大笑地走回去了。那是犯戒的,不得了。老和尚看到了,他晓得了。这个家伙悟道了。他就告诉大家:“此是观音入理之门。”这个家伙做工,做悟了。妙不妙?这就是禅宗。悟?悟个什么东西?结果,老和尚回来啦!到了斋堂,一声不响。饭吃完了,老和尚下命令:“上堂!”很严重哦!大和尚上堂等于皇帝上朝,摆起威仪来,几百人一站,庄严肃穆。老和尚说话了:“中午不守规矩,大笑跑回来的那个人出来!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这么不规矩?”这个小和尚说:“刚刚肚子饿,听到鼓声就回来吃饭。”“好!”这就叫禅宗!到底搞些什么名堂?誰不知道敲了吃饭鼓,就要吃饭了呢?怎么会说他是悟了呢?还说他是观音入理之门。这是什么道理?所以,你们要学禅,怎么学啊?
再说个故事给你们听,可别当故事听唷!从前五台山有位禅宗大师——智通,他的老师是归宗。智通还在做学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在睡觉,睡着睡着,忽然大叫:“我大悟了!我大悟了!”同学们看到他疯疯癫癫的样子,都替他担心。第二天归宗一上堂,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叫:“昨天晚上大悟的那个家伙在哪里?”智通往外一站。老师就问他:“你到底懂得了什么?嚷着说悟了!悟了!”嘿!嘿!你们猜,智通怎么说?他说啊:“尼姑是女人做的。”“尼姑是女人做的”,你们也知道呀,你们怎么不悟?
还有一个禅师悟了,师父说:“你悟了?”“悟了。”悟个什么道理?悟到“鼻子本来是向下的”。谁不知道鼻子是向下的?还倒转过来长吗?他说悟了。这些话你们我们都会讲。怎么悟了?近年来很多人搞禅,公案拿出来讲讲,尼姑是女人做的,这就是禅啊!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你的鬼啊!还有外国人写的禅,青蛙“噗咚”一声跳下水,天地一沙鸥,这是禅?见鬼呢!
你不要忘了,那个和尚在百丈会下,不知打坐坐了多少年(渐修来的),忽然听到鼓声“咚”一响,悟了。你们以为他们挖地作工,都在说笑话!哼!一面挖地,一面做功夫,观自己心地,或是参禅。他们是这样子的。悟了以后回来,以轻松幽默的道理答复师父,师父知道,他也知道。什么是“肚子饿了吃饭”?“尼姑是女人做的”?“鼻孔本来是向下的”?——本来如此。不是很明白吗?“万法本闲,唯人自闹。”拿佛经上这两句话一注解,你就懂了。他就说明了“万法本闲,唯人自闹”。我也讲完了,你们也“误”了!
禅?现在哪里有禅?连腿都不会盘。坐着就哎唷!那么简单?嘴巴上玩弄,玩弄,就是禅?一般人老是来问我禅,腻透了!什么禅啊禅的。有些人一问什么是禅?上馆子去,就是“馋”。禅是要下过一番苦功来的。“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这是祖师们的话,这是禅。
有个比丘尼出家几十年,后来悟了道,作了一首有名的偈子,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名作。她悟了,作了一首偈子,她才不说“和尚是男人做的”呢!她说:
竟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
归来手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禅宗不立文字,但是,后来禅宗祖师们所留下的文字,在中国文学史上,真是崇高伟大!中国的哲学思想都在这些文学境界里,不像西洋的哲学是单独独立的。中国的大哲学家就是大文学家、大史学家、大政治家。尤其是学禅的,与文字结下了不解之缘。你看那些大禅师,出言吐语,顺口成章。你以为他是故意的呀。悟了道的人,自然就是那么优美。文字般若,原来如此。
我们青年想弘扬佛法,那么容易啊!哦!读了一点现代的书,搞一点思想,乱七八糟的,古文都没有弄通,所以古书也看不懂。中国文化的宝藏都在古书里,古书都是古文写的。你连古文都看不懂,只觉得古人说的是狗屁。譬如有些人看了外国人翻译的东西,一看蛮懂,外国人只是懂得一点皮毛,不要以为一经过他们翻译,人就懂了,那是你不懂古文。
你看这四句话,是哲学吗?是文学吗?是禅吗?是什么东西?什么都是。“竟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你以为她还在一个字一个字用思想慢慢把它修正好,那是诗匠,她才不管你这样好不好,只是说出心中的话,自然就成了那么美的韵文。“归来手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这不是跟那句话一样?本来就是道,你自己找不到。
入流忘所
今天告诉了各位观音入道法门。观音入道之门,好好体会。
学密宗的人,一天到晚“嗡隆”、“嗡隆”,嗡隆了半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玩意儿?要你内观其声啊!心声瑜伽,内观其声。把一切妄念念走之后,使念咒之声,也归于静相。在静相中间,体会“圆满次第”。你们在座的,学密宗的少,就少讲两句。
学净土的多吧!净土念佛也是这个道理。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这是动相。不出声地念,在心中念,也要“反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念佛,要反观心声。一句有声佛号,心之动相也。念到无念清净,这一句佛号不念,妄念也不起,此乃静相也。能知道动静二相者,那个有没有相?有没有声音?要你“反闻闻自性”。你懂了“那个”东西,“性成无上道”。这不是我说的唷!是站在上面穿白衣服的那位老板(观世音菩萨)说的“反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反照内心,反观内心。能知动静二相的,并不属于动相或静相,也不为动相静相所转,那么,这样慢慢反闻闻自性——“入流亡所”,观世音菩萨说的。入流,入什么流?进入法性之流。亡所,心中所起的妄念,所起的作用,动静二相都空了,所有的成佛修持方法,所有的佛经,所有的佛法都交代完了。其奈自己不懂何!只晓得拼命印佛经,东分西分,分了半天,自己都搞不清楚。走!
身见最难忘
今天,变一变哦!和你们没有关系,我要变。变什么?修行之道。禅宗的事暂时放下,这种事我玩了几十年。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渐修,渐修是禅的基本,也是修一切佛法的基本。
讲到渐修,就想到大乘经典上说,佛与佛见面,就是佛际外交,彼此请安问好,怎么说呢?“某某如来,少病少恼否?气力安否?众生易度否?”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两点:第一点,我们的身体肉身是报身,有善报,有恶报,有不善不恶之报,一身都是业。肉身还在,就有生、老、病、死,就有病。随时都在病中。你看,佛与佛见面,还问少病少恼否,气力安否;第二个问题,众生易度否?可见众生都很难度。我们看孔子教孝,教仁,为什么呢?社会上不孝不仁的人太多了。圣贤的一切教化,都是对病而施药。那么我们修行最难的,就是少病少恼,气力安否;譬如,诸位在打坐的时候,感到腿酸腿麻,这也是病。感觉那里气动,都是病。
我们学佛的人,先要把“我见”忘掉。真正忘掉“我见”,已经快要成佛了。“我见”先不要管它。“身见”最难忘。所谓见,就是观念。我们修行最难的,就是去掉身体的感受,去掉四大所发生的感受。如果真能够去掉的话,四大空掉了,“身见”忘掉了,那“我见”去掉了一半,好办了。我们现在最大的痛苦是身见。现在,先想办法调整大家的“身见”。“我见”暂时摆在一边。“身见”不但是难忘,众生对身见看得很牢唷!你看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长得丑。长得美,或是长得矮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够可爱,爱自己的身体。中国的禅师们叫身体为色壳子,每个人都很喜欢自己的色壳子。天大,地大,我大。月亮底下看影子,越看自己越伟大。谁能把肉身看开?太不容易了。有些人在理论上,观念上可以看开。事实上,他身体上处处的感受很难办。而且,我们可以看佛学、佛经的反面,你就更透彻了解了。大家都晓得有名的《金刚经》,《金刚经》就是要我们去掉“人相、我相、众生相、寿者相”。寿者相,谁都希望维持自己色壳子的寿命。例如,有许多学道家、学密宗的人跟我谈:“哎呀!道、佛法是好,太渺茫了。我们搞了半天,只要身体健康就很好了。”你说这话怎么不对?很对。修了半天,身体到处是病,这是大问题。而众生都有寿者相。我们以修行来讲,先不要管悟道。我看还是修行要紧。我发现满堂的男女老幼,在家出家,都在病中。除了身体的关系以外,就是自己的业力不能清净。
听
现在,以修行的路线来讲。修行的第一步,也是一切佛法的基本,就是如何使自己的妄念停住,止于一。无论你是修净土也好,修密宗也好,修止观也好,有也好,空也好,都要先做到“止于一”的境界,一定要“止于一”。本来我想在这几天里面,把几种要紧的修法,都导游一遍,因为我是吃过苦头来的,每一个宗派,每一个方法都去摸过,而且摸得很彻底。恐怕没有时间了。现在综合起来告诉大家修止的办法。
在修止的中间,不管你是修哪一宗派,用哪一种方法,甚至于用参话头的方法也可以。初步上座修止,最重要的先调身。现在不谈理论,实际地体会一下。调身的第一步,先调气。气就是人身四大中的风大。哦!有些人不要中毒唷!假如你的境界超过这个阶段,不要又回转过来。自己当心啊!我第一天晚上就跟各位讲过,我的话是放狗屁,听了会中毒的。不听又治不好病,会吃亏的。听与不听之间,自己善于选择,与我无关。调身的第一步是调呼吸,呼吸怎么调呢?调呼吸与做气功是两回事。气功包括道家、佛家、密宗、瑜伽术,一共有两三百种,不外乎在两个鼻孔想办法。我说不要做气功,并不是说不要调气。人有天然的呼吸。你一上座以后,万事不管。呼吸粗、细、长、短都不要去管它,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听,不是用耳朵去听,而是听其自然的听。)不要去领导它,也不要拒绝它。慢慢地听。你听听看,呼吸蛮好玩的,开始短促,慢慢深长。你不要认为我的功夫很好,不必搞这个玩意儿,错喽!要想少病少恼,即使是登地菩萨也还要修。因此,不要有增上慢心,一定要修。听呼吸要不增不减,让它自然。不过,在这中间有个毛病,叫你们听呼吸,调呼吸。结果变成去管理感觉了。怎么说呢?上座调呼吸,开始一两下还听着呼吸,但是,听几下以后,便去管身上的感觉了,念头被生理上的感觉牵去了。这话很难体会,非在此间打过滚来的,不容易知道。你们等一下体会看看。呼吸一往一来是虚的,生理反应的感觉跟呼吸比起来,比较实在,比较坚固。而生理的感受就是我们业力的根本,很容易去抓住它。所以,只要听自己呼吸往来,不要管身体上的感受,不要去控制呼吸。这是第一点,讲到这里为止。
第二点,假如你是修念佛的人,一边听呼吸,还念不念佛呢?或是念咒子的人,还念不念咒子呢?或是修别的法门的人,这些法门还用不用呢?当然用。怎么说呢?你用耳根来听呼吸,那个能知之性并没有跟听呼吸完全统一,假使能够完全统一,那就是“心息相依”,密宗叫做“心风得自在者”。能做到如此,那相当高了,马马虎虎的神通都有了。谈何容易啊!若真能得到“心息相依”,你就没有时间动第二个念头,而且,这个色壳子对你已不是障碍了,如鸟之出笼。但是,还没有得道哦!若要做到呼吸没有往来的感受,那四大要绝对的健康。据我看来,诸位脸上都有病容,身心都不够健康。上座!
(啪!)不要控制呼吸。一切道理都不管。不要再下注解,在心里又讲许多道理,那又不能心息相依了。
要知道,修“心息相依”的法门,只是修止的初步。修心息相依,调息,由粗的呼吸,配合心性的注意力,变成很细的气。慢慢的,气充满了。但是,不要有充满的感觉,这是表达的话。很细的呼吸,变成很缓慢,很久很久才有一次呼吸。在这个阶段,杂念妄想就比较少了,甚至感觉到杂念妄想完全没有了。但是,你不要欢喜,这下到达了没有妄念,空了。这样一来,杂念妄想又来了,呼吸又来了。听其自然。然后,再告诉你们如何走入止观正定三昧之路。
出家的同参道友要注意,恐怕平常运动太少。要注意药物、营养,要多运动。尽管在做工,那是劳动,不是运动。但是,若真要你们去运动,又懒的运动。假如你们以后一个人住茅棚专修的时候,要懂得运动,懂得调养自己的身体。
(此时,老师亲身示范,教大家运动的体功。包括修九节佛风等气功。)
我这个人是要刺激的,没有刺激,连话都懒得讲,有气无力的。嘿!今天有一点刺激了,有一两位象点样子了,有一位可能成熟了,有一位半生半熟。有点刺激性的玩意儿还能玩玩,否则不能玩。
现在话分两头,言归正传。两头,哪两头呢?功夫方面来讲,古人说:“打得念头死,方得法身生。”我们打了两天,不要说念头打不死,什么都打不死。世间法的习气太牢固、太大了,都是毛病。怎么能够见道呢?所以,功夫方面好好用功。打七者,打死自己的杂念妄想,那么,本性的法身就产生了。这是一头。另一头呢?另外一头,有人进入了“这个”,懂得了就是“这个”吗?唔!我一讲你就懂了。给你开发快一点,早作成就,广度众生。 点心
《金刚经》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在自己的境界上,哪里有可得的心呢?偏偏要抓个心,在那里玩心,都是妄用心。禅宗所谓的德山棒、临济喝、云门饼、赵州茶。那位德山和尚,四川人,俗姓周,是专讲《金刚经》的法师,还有著作《青龙疏钞》,注解《金刚经》。后来,听到下江(长江下游湖南江西一带)有禅宗,不必研究佛经,言下顿悟,明心见性,立地成佛。他一听,哎呀!魔道!魔道!不得了,非去把他消灭不可。因此,挑起自己的著作就出川了。到了湖南,正是马祖门下弘扬禅道的时候。路上饿了,他看到路旁有位老太婆卖点心,就进去了。谁知道这个老太婆是行家,看到这个和尚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一代宗师的样子。老太婆留意了。德山一坐下来,就要点心吃。老太婆就问了:“你挑的是什么书?”“《青龙疏钞》,注解《金刚经》的。”“哦!原来你就是那位讲解《金刚经》的大法师。”她说:“我的点心不卖,尤其是不卖给你。如果我问你问题,你答得出来,免费供养法师,否则,不卖。”德山一听,火大了。“什么问题你问嘛!”“你不是讲《金刚经》吗?《金刚经》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不知道你点的是那一个心?”这下把他问倒了。这就是禅宗,一句话就把他问倒了,他傻了,南方的佛法有点道理,不敢乱来了。这一闷棍把他打闷起来了。
好了,到了江西,见了龙潭和尚。龙潭和尚也是马祖会下的大禅师。德山就讲了“久向龙潭,及乎到来,潭又不见,龙又不现。”意思是说龙潭和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也不过如此。龙潭和尚一听,哦!这个样子啊!“许子亲到龙潭”。假如你真做到了,潭也不见,龙也不现,达到了空的境界,那才亲到龙潭。恐怕你嘴巴讲,你做不到哦!这又是一棍。后来,德山悟道了。把自己全部的著作,一把火烧了。讲了两句非常有名的话:“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学问再好,逻辑再好,哲学思想再好,佛学再高,才具通天彻地,也只如一根毫毛置于太虚,这一点小玩意算什么?有屁用?所以,认为自己著书立说,太渺小了,一把火烧掉了。后来,他不讲经了,提倡禅宗。人家一问道,先打一棍子再说,所以叫“德山棒”。
梦 话
禅宗又叫心宗、达摩宗、般若宗。《般若经》是禅宗的要典。《般若经》替三藏十二部的佛法做了十个比喻:梦、幻、泡、影、水月、空花、露、电、芭蕉、阳焰。梦,我们做的梦,你说有没有?真实不真实?在做梦的时候,真实得很呢!醒来以后,才晓得梦是假的。在做梦的时候,梦是有,并不是空幻,就是你们现在打坐所看到的各种黄的蓝的红的影像,当你看到幻的时候,幻是有的。等幻过了,你才晓得是假的。水月,水里的月亮你说没有吗?却有个月亮的样子,但不是真色月亮。空花,在虚空中的花朵,虚空中哪里有花朵。当你生了眼病的时候,前面有点毛毛的花,你说有没有呢?有哇!但实际上没有。露水,不能说没有,可是,一下子就干了。泡,空气进入水里所起的水泡,你不能说没有,可是,一下子又没有了。影子,太阳底下的影子,是有,但是假的。电,不能说没有,但电子根本空。芭蕉,是空心的,把芭蕉一层一层往里面剥,剥完了,里面没有东西。阳焰、海市蜃楼,太阳在沙漠上所引起的楼台风景,假的。但是,当你看到的时候,不能说没有。这十个比喻很美。你看我们心中的色相,六根六尘都是如此,过来过去,如梦,抓不住的;如幻,不实在的。例如你们气机发动了,不是发动,狗屁!那是讲好听的,哄你们的。我一讲,你们也流行起来,这个发动,那个发动,什么发动?马达发动吗?我们的身心境界,都是梦幻泡影,水月空花,如露亦如电。所以,你用不着去妄念,妄念本空。知道妄念起来的时候,妄念就跑了嘛!你还去管它干什么?所以,《圆觉经》告诉你:“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辩真实。”佛经都跟你说明了。什么密宗、净土、禅宗都给你说明了。在任何时间,不起妄想。妄想来了,怎么办呢?来了就来了,来了它会跑,用不着去赶它。“嘿!我把妄想扫掉了。”“糟了!这又是妄想。”所以,不要再加上另一个东西,就自然清净。在清净的时候,你不要想这是不是清净?这是不是空?不要再加这些。佛经把入道和修行的方法都告诉你了。可是,后世人读佛经,当成学问去研究、去注解。
本来如此
刚才,跟你们讲了《金刚经》和《圆觉经》的要点。现在,再跟你们讲个简单的。唐朝诗人白居易学佛学得蛮好,不算顶好。他把佛学的要义变成文学,作了一首诗,这是文字禅哦!他自己并不见得到了这个境界。但是,的确作得很好,这是属于文字般若。他说:
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余却有余。
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
空花岂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
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
“ 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余却有余。”无余是无余涅槃。若有个空的境界,已经不空。“言下忘言一时了”,懂了这个道理,马上把这个道理也丢开,当下就了了。“梦中说梦两重虚”,人生本来如梦,还告诉人家人生如梦,这不是在梦里面说梦话吗?“空花岂得兼求果”,妄念就是空花,偏偏要拿妄念去做功夫去求果,这不是惨了吗?“阳焰如何更觅鱼”,心中的妄念,一切境界都如阳焰一样,是空的。看到一塘水,好象是水,哪里是水?这里面哪会有鱼呢?“摄动是禅禅是动”,“把万缘放下,不动心,这叫禅。”好!这又在动了,这还不是从妄想里跑出来的。“不禅不动即如如”,既不求静,也不求动。本来如此,很坦然很自然就在这个境界中,就是如如不动。
梅 子 熟 了
唐代有一位大梅和尚,言下顿悟。他是怎么悟的?大梅和尚求道求佛法,去见马祖,问:“什么是佛?”马祖说:“心即是佛。”大梅和尚从此就悟了道,走了。才不罗罗唆唆,什么气功、大手印、小手印的。禅宗就是如此,言下顿悟。大梅走了,跑到大梅山去。他这个大梅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马祖听说,就派了一个弟子,到大梅山去勘验这个和尚。那么,这个弟子就去到大梅山,告诉这个和尚说:“你受骗了,师父以前说心即是佛,可是,现在他不是这么说了,变了,他说不是心,也不是佛。”大梅和尚听了,笑一笑:“管他那个老和尚怎么去骗人,我总是心即是佛。”这个弟子回来报告,马祖高兴极了,说:“梅子熟也。”就是说他成功了。
了 个 什 么
好!再来给你们讲一段。唐代六祖的弟子——永嘉大师,这和尚年纪很轻,不过,他先学天台宗的大止观,看了《维摩经》而大彻大悟。后来见六祖之后,作了一首《证道歌》,全部的佛法都包括在里面。永嘉大师原来是学天台修止观的。自己修止观,自己悟道了。学任何法门都可以悟道。他悟了道没有老师印证。不过,他自己很有自信,晓得自己悟道了。有一天,碰到了一位道友——左-奚各-朗,两人谈了起来。他的朋友说:“老兄啊!你是见道了,不过,须要找个人印证。”他说:“现在天下哪有大善知识,我找谁去印证?”他的朋友叫他去找六祖看看。他就去了。到了广东曹溪,见到六祖。六祖坐在哪里。他绕六祖走了三圈。然后,叉手而立,不讲话。六祖说:“出家人要有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你是哪儿来的?怎么这么傲慢?”他说:“生死事大,无常迅速。”绝不象我们,要问怎么打坐?怎么参话头哦!六祖说:“你既然晓得这样,何不去了生死?”他说:“那个体本无生死,还了个什么?”六祖说:“如是,如是。”好!好!好!已经对了。六祖给他印证了。当时小和尚们一个个都愣了,怎么回事?永嘉这才向六祖礼拜,然后准备要走。六祖就说:“你从浙江那么远走到广州来,我说了一句话,说你对了,你就走了?路那么远,住一晚,再说。”永嘉大师就在那里住了一晚,然后回来,这就是有名的“一宿觉”。
回来以后,作了一首有名的《证道歌》,把整个的佛法三藏十二部,变成文学化的东西。
证道歌
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
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
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
五阴浮云空去来,三毒水泡虚出没。....
好了,先讲这几句。悟了道的人,那真是闲道人,心中无事。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用心去除妄想,这不是妄想吗?想求一个真如境界,这不是妄想吗?妄想本空,用不着你去除。所以说“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我们念头妄想都是无明,那个能起无明的是什么?就是佛性。这个幻化空身就是法身。不要另外找。“法身觉了无一物”,什么是法身?本来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就是自性法身。你要是有个空空洞洞,那已经是有了。“本源自性天真佛”,这个就是佛,心即是佛。“五阴浮云空去来”,你懂了这个以后,身心的色受想行识,如空中浮云,就不怕妄念来了,不怕五阴了。贪嗔痴这三毒,不要去跟随它,它本来是没有东西的,所以说“三毒水泡虚出没”。
这一篇文字真好,比《金刚经》、《般若经》什么经典都好。所以说禅宗把真正的佛法心要,变成中国文化的佛法。我这么一讲,等于说了半部经。现在先休息一下。
现在一般人学禅讲参公案。什么叫“公案”?就是讲古人悟道的因缘和经过。怎么参公案呢?例如,刚才所讲的,大梅和尚听到了“心即是佛”,他就悟道了。这是什么道理?为什么大梅一听就悟道了呢?我们听了半天,把你打死了,都悟不了。
我们已经讲了少数几个公案。从达摩开始,到宋代之间,禅宗有一千七百多个重要公案。禅宗对中国文化影响非常大,隋唐以后,中国的政治、文学、艺术都受到了禅的影响。宋明理学有所谓学案,就是根据禅宗的公案而来的,语录也是如此。
唐代的韩愈,人家都说他反对佛法。其实,不要冤枉他。韩愈那篇反对佛的文章,是针对当时的皇帝迎接舍利子而写的。为了一颗舍利子,花了全国那么多的经费。把那些钱用来做社会事业多好呢!老实讲,如果我生在那个时候,可能也会写。可惜,韩愈题目找错了。实际上,韩愈并不是反对佛,只是反对宗教的过分形式化。他的主题没有写清楚。结果,搞的一塌糊涂,千古背了一个罪名。其实,韩愈后来还学禅呢!他和几个和尚禅师都是好朋友。在他的文章全集里都可以找到证据。
山顶独立海底漫游
再说宋朝的理学家,也讲本性,明心见性。原则是根据韩愈的大弟子李翱作的《复性书》。后世的理学家讲来讲去,不出这一篇的范围。那么李翱的《复性书》怎么作的?他是学禅的。他懂了以后,拿佛法的道理,弘扬了儒家。那么,他又怎么学禅的呢?
马祖有个大弟子叫药山禅师,在江西。讲到禅,离不开江西、湖南。那时候学道的人,不是跑江西,就是跑湖南,和尚们都在江西、湖南之间走,叫做跑江湖。结果,到了后世,这个名称变成社会上的术语。这位药山禅师不准徒弟们看佛经。有一天,这位老和尚自己拿了一本佛经在看。徒弟过来一看,说:“师父啊!你在看经啊!平常你叫我们不要看经,你自己又在看经。”药山禅师说:“你们看经呀,牛皮都看穿了,我看经遮遮眼而已。”这是真话,你看你们看书,连七号的小字都拼命看,用心用功啊!不但牛皮看穿了。眼睛都看近视了。那么用神!药山禅师是怕他们用后天的妄心思想去看,看了也没用。他说遮遮眼,是功夫境界唷!两只眼睛对着书本,见而不见。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字不是字。神光回转来,还在定中。着话不是随便说的。
那时候,李翱的官位是刺史,等于现在的省主席。李翱听说药山禅师道行高的很,了不起。请了好几次,药山就是不肯去,李翱没办法,只好亲自去庙里。进了庙子,老和尚在看书,他就站后面。站了半天,老和尚故意头都不回。小和尚着急了,说:“师父啊!刺史在这里。”“哦!”就是这么一声,头都不回。李翱个性急,胸襟狭小,气量不大。这下他气了,马上拂袖便去,边走边讲:“见面不如闻名。”这话很不客气,等于我们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老和尚这时后便讲话了,他说:“刺史啊!何必贵耳而贱目?”你为什么相信你的耳朵,而不相信你的眼睛呢?这就是禅宗的教育法,非要逗得你发脾气,这也就是孔子的“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但是,也要李翱这种人。假如,我们现在的人呢?管你的!混蛋就混蛋。人家可不是这样。老和尚点他一句,他就懂了。“何必贵耳而贱目?”李翱一听,有道理。“师父!对不起。”然后就请问:“什么是道?”老和尚仍然坐着,上面一指,下面一指。把李翱楞住了,他说:“师父啊!请你明白告诉我。”那么,药山禅师只好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就跪下来了,他悟了。至于悟到什么程度?等于我们之中,好几个有点感受,有哭了的。你们不要听到哭,就以为是悟了道。道还有半道,还有各种道的唷!“云在青天水在瓶”,他是懂了,不过,没有透彻。
李翱悟了以后,就皈依药山禅师。同时写了一首诗: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
学禅是那么轻松!那么自在!可是说难,比死还难。怎么叫作“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们说说看,我说“云在青天茶在瓶”(老师面前有一杯茶),对不对?是不是一样?什么叫“云在青天水在瓶”?就是清风明月,光风霁月,心中坦荡荡,也就是永嘉禅师的“本源自性天真佛”,就是本地风光。
李翱悟了道,等于你们在打七中间,一香板下来,是有这个境界。他是懂了,他问师父后面还有什么事?怎么说后面还有什么事?意思就是说,我懂了这个,以后怎么修行?悟了道,还要修道。懂了,还要修呀,药山禅师告诉他那句话:“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万缘放下,高高山顶立。了不起。可是,还要入世救众生,入世行菩萨道。那苦得很,非要落下去不可。你看!地藏王菩萨自己到地狱去,这才是真正的菩萨道。若光会清高,不能入世,行什么菩萨道?光晓得入世深深海底行,爬不上来,是地狱道!要能入世又能出世,“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
李翱了不起,还不满足。再问还有没有?还有一句“闺阁中物舍不得,便为渗漏”。就是说还有男女情欲存在,始终了不了。另外,闺阁可解释为私心,不能做到大慈大悲,不能为公,还有一点私心,免谈了,不能成道。但是,禅宗绝不用什么佛经道理,只是用几句文学境界的话表达出来,而且把佛经的道理都包括进去了。
因为药山禅师讲了“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现在学密宗的人,哎呀!高高山顶立,就是气脉到了头顶。道家的人说,那就是“三花聚顶,五炁朝元”。深深海底“行”,要海底发动(海底亦是穴道名),鬼话连篇,我的妈呀!天下事无话可说。你说怎么办呢?
另外,他又作了一首:
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 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你看!这种境界多美,多高,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据说药山禅师有时跑到山上去长啸一声,声闻数十里。气功好得很,在武侠小说看来,那不得了!尤其从前面李翱悟道那首偈子,可以知道药山禅师一定很瘦,又瘦又高,走路象白鹤一样,所以才说他“练得身形似鹤形”,真是仙风道骨。
到了宋朝,有位居士张商英,作过宰相。他是个儒家。宋代的儒家都反对道家,反对佛家,佛道无缘。他的太太学问很好,尤其是学佛的。有一天,他看见《大藏经》装订得庄严华丽,很不高兴地说:“我们对自己古圣先贤的书都没有这么郑重。”于是打算写“无佛论”。太太知道了就说:“既然无佛,还论什么?应该是有佛论才对。”他听了并不心服。恰巧一天到朋友家,看到《维摩经》,有句“此病非地大,亦不离地大”。感叹说:“胡人竟然也说出这等道理!”于是借回家。太太看了问:“什么书?”他说是《维摩经》。太太就说:“好!你详细看了之后,再写‘无佛论’吧!”结果,他看了以后,不但不写“无佛论”,而且学佛了。后来彻悟了,成了道。这是居士成道的例子。
我本来说过要老老实实带着大家修行做功夫,不要管什么禅呀禅的,现在呢!有点禅味来了!有几位很象样了,我们禅一下,试试看。但是,不完全走禅宗的路线,还是从规矩修行来。尤其诸位年轻人要踏实,要规矩修为这一层的苦行。连我们的老板,教主释迦牟尼佛都经过了十二年的苦行,何况我们?若真要修行,还要苦行,要“深深海底行”,非要几十年苦行不可。你们年轻的要注意唷!好好地修持,几十年后看你们的啦!
妙止妙观
上午跟大家说过修止的方法。事实上,“止观”与“禅”没有什么不同。禅也是止观,止观也是禅。所谓禅宗,并没有什么稀奇玄妙。为什么禅宗上面有个“禅”字呢?就是必须从禅定来。没有禅定,嘴巴玩几句花样,学了一点“云在青天水在瓶”,“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青蛙扑通一下跳下水”,那是欺人之谈。真正禅宗必须从止观来,止观、禅密统统不分。若站在止观的立场来看,无论显教、密教,各种宗派,都是止观。
不过,禅的止观和其它宗派所走的路线有点不同。什么不同呢?譬如今天提出来的白居易那首诗:“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那个如如不动的,不管它有妄念无妄念。自己保留那个能生万法如如不动的境界,自己知道有妄念无妄念。经常保持这个,但是不要有意去保持。只要能保持这个,就是“大止”,止的境界大。许多的妄念在这个境界里,虽然象现在的蚊子飞来飞去,但是,它到底抵不住光明。天一亮了,这些蚊子赶快逃了,没有落脚处的。禅是不是止呢?也求这个止。不过,禅的止,境界放得大。若要勉强分辨的话,普通各宗派的止,入手的境界放得小。其它的宗派止于一念,例如初步念佛就是止于一念。禅宗不用这一念,不用妄想把它留住,只要在理上认识透彻。就在这个不动不静的如如境界中,动也无妨,动也是不动。你们现在有些人已经体会到这个影子了。影子也不错唷!能够找到影子,就一定能找到那个主人。就怕你连影子都找不到,如何能找到主人?
你就定在那里,不要再去求那个。那么,怎么观呢?不要另外想个办法去观。你知道在这个境界里,而且知道妄想在这个境界里生生灭灭,飞来飞去。你已经知道了。这一知,就是观。所以,他的观和天台密宗其它宗派不同。哪里不同?放任自然,自然的观。等于太阳出来了,有光明自然会照。既然是光,无有不照者。心光普照。什么心光?再明白一点讲,不管诸位有没有悟道,我现在讲话,你都明白,心头明白得很,自然这就是心光,何必另外再去找一个心光。嘿!你这个心光认清楚了,暂时不去管它!假的当真的玩。慢慢的,久了以后,假的终归是假的,它会坏掉的,一坏掉了,你的真光就呈现了。禅宗所走的路线,就是这么妙!这么自然!那些公案语录只是给你作个参考,不要被口头禅骗了,各有各的路。“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
今晚小参,改作全体报告心得和感想。
(第二天到此结束。)
悄悄地来悄悄地去
现在,综合昨天晚上你们的报告,有两点。第一、如何对付自己的妄念?第二、你们诸位两腿对付不了。
至于第一个问题,如何制心?如何去妄想?如何除杂念?我说我真可怜,我两天的话都白说了,你们听话不留心,其理不明。世界上学佛学道的人都想除忘想,我不是一再告诉你们,妄想不要你去除它的呀!你去除它干什么?我以前作了一首诗,讲一般人学佛学道去妄想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了,这首诗怎么说呢?
秋风落叶乱为堆,扫尽还来千百回。
一笑罢休闲处坐,任他着地自成灰。
妄想就好像秋风落叶一样,扫了一次,又来一次,而且是在秋风里扫,越扫越多。老子懒得扫了,哈哈一笑,算了,不去扫它。落叶掉下来,自然会变成灰,自然就空掉了,你去扫它干什么?任它着地自成灰。这些道理我都说过了,妄念不要去除它,你去除妄念那个心,也是妄念。忘念本来是空的,本来就是虚妄的,所以才叫妄念。你除它干什么?我一直叫你们去体会“那个能知道妄念来去的心”,那个心不是妄念,那个并没有动过。你既然知道是妄念,妄念早就跑了。你还想办法去除妄念,那不是吃饱饭没事干吗?
再讲一段永嘉的《证道歌》听听吧!
“真不立,妄本空,有无俱遣不空空。”
“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
不要去求一个道,真也不要执著。妄想本来是空的嘛!有也好,无也好,两方面都排遣掉,都不管,有无两头都放掉。也不要去求一个空,自然就空了。“真不立,妄本空,有无俱遣不空空。”这样念起来,比念《金刚经》、《般若经》都舒服。“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人生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前生的欠帐,欠帐就要还帐,还了业债就本来空,还未了的时候,就面对现实,还债去。
希望你们把《证道歌》都背下来,一辈子受用不尽。万一你们一个人上山住茅棚,什么经典都不能带时,只要把《证道歌》背熟了,就够你用功了,就够你成佛了。
想 个 够
昨天跟你们讲修止调息。今天就跟你们讲“修观”吧!
什么叫“修观”?密宗就叫作“观想”,观想,就是拿思维念想去修,就是在妄情上打主意。什么道理?显教叫你不要妄想,密教干脆叫你用妄想,美其名曰观想。什么叫作“观”呢?就是看,简单得很。看到了就想到,看了包子就想吃。这很简单么!
先讲修观。你的妄想止不了,不能空,是不是?可是你空不掉,怎么办?你爱想,就让你想个够。这好了吧!密宗就是用这个方便的方法。
密宗的修法那才妙呢!我讲一点给你们听听:佛法不是叫你们去掉贪、嗔、痴、慢吗?嗔,就是怨恨,发脾气。显教叫你不要起嗔心。可是,“阿弥陀佛!我又发了脾气,造了业了”。又后悔,脾气又大,拼命地压,结果就变成病了。嘿!密宗有专门的地方,让你发脾气!对着佛像人像拼命地骂,喊呀叫的,等你骂完了,发泄完了,什么屁事都没有,空空洞洞。这密宗的修法都是很科学的唷!
但是,西藏修密宗的人,听到我们的禅,恭敬得很。真正的大密宗是中国的禅宗,这是他们公认的。怎么大密宗?明明告诉你,你不懂。这是大秘密。
若是修密宗,这个供桌大得很。香、花、灯、水、果、茶、衣、食、宝、珠以外,还有许多古里古怪的东西供养佛。油灯昼夜不停地点着,而且都是金子银子做的,擦得雪亮,点的是奶油,这样有一百多盏。还有一杯杯水。这杯水是给菩萨洗脚的,那一杯水是给菩萨洗脸的,有一杯水是给他刷牙齿的,有一杯水是给菩萨喝的。随时还想到:“哎呀!这杯水洗了脸,用过了。”又去换了一杯给他中午洗,要喝牛奶以前,赶紧先拜个菩萨:“您老人家先喝,您喝了,我喝剩下的。”然后,拜佛像,额头要碰地,“嘣咚”一下,那么恭敬。自己的位置也讲究得不得了。上去以后,前面一个供桌,修法的经典在那里,还有降魔杵一把。铃子叮叮叮!还有鼓,得儿隆冬!得儿隆冬!每一修法,一盘腿就是两三个钟头。上去以后就是观想。观想好了以后,“阿不隆冬冬冬!得而隆冬冬冬!”摇了半天,闹了半天。然后,又是结手印,这样搞,那样搞。还有香花供养,也有戏歌曼舞的,搞了半天,搞得累死了。下来以后,哪里还有妄想?你要想,就让你想个够,你说这个方法好不好?
你们学密宗,念了几个咒子,想一下,还想不起来呢!嗯!这样也说你也在学密宗,宗了你呢!笑话!这些还是初步呢!
在台湾,不要说什么,连全套法器都没有。有,哪里有?章嘉活佛都有。可是,章嘉活佛一死,东一个被人偷出去卖,西一个被人偷出去丢了。若以现在的钱计算,全套的法器要几十万,供具都是金子银子做的。我称它为宝贵法。没有钱,你不要修。禅宗呢?一毛钱都不要,光着屁股就可以修。密宗啊!到处都要钱。传个法,要红包。拿了半天红包,传个什么?“嗡嘛呢叭咪hong”。我也晓得“嗡嘛呢叭咪hong”。对不起,你听了我的哄了。对不对呢?其实,密法是对的,绝对是对,无上密法不会是错。
这些修法还是初步哦!还要把三藏十二部的佛经都有念过一遍。你们三藏十二部念了几本?一提到密宗,就觉得怪里怪气。不然,就是想到讨老婆、太太找丈夫这一面去。密宗的戒律严得很哩!一进密宗的坛场,你站着,那打跑你。师父若打坐在那里,你就要爬过去。你的头超过了师父,就是犯戒。师父在前面走,你若踏了师父的影子,又犯了戒。对师父是绝对的恭敬。所以,他们成就的也多。你们学密宗,拿个红包,头上灌一灌顶,两三天就对了。我才不信呢!讲了半天闲话,观想怎么观?还没有告诉你们呢!
怎么观想?净土宗念佛也就是观想嘛!有什么两样呢?世界上的人没有智慧,换个名称,就可以骗住了。《观无量寿佛经》就要你观,净土宗也是大密宗。不过,密宗念咒子,念你不懂的话。因为懂了以后,碰到了我们的“推理法师”,他就去注解了。若求个咒子,你不懂。嗡隆!嗡隆!你晓得我嗡什么?你去注解看看!咒语就是不让你去注解。那么,净土宗就让你注解了?南无阿弥陀佛,哦!南,就是姓南的,因为我跟着阿弥陀佛,所以,我也姓南,对不对?笑话。净土宗与密宗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同一的道理。佛法如果有两样,释迦牟尼就骗了我们。不二法门,没有两样。《观无量寿经》,第一步就要你观,修观法。念佛号也只不过是观法之一。
那么天台宗呢?天台宗不也是说止观吗?有些学天台宗的,以为听听呼吸,就叫天台宗,那叫作“呼吸宗”。听呼吸是修止的帮助方法之一。天台宗就是听呼吸啊!那才有鬼呢!天台宗修观,观什么呢?观“空、假、中”三观,也可以说是“空、有、中”三观。
怎么样才能止?不观就不能止。怎么样才能观?不止就不能观。这话讲了,要注意唷!
看 太 阳
那什么叫做观呢?就是想一个办法,把自己的心念集中在一点上。《观无量寿经》第一个观--日轮观。出家的朋友要注意哦!不但净土宗第一个要你修日轮观,如果,正式出家守戒,不修日轮观入睡,是犯戒的唷!什么是日轮观呢?今天早上起来,看到太阳没有?我一提太阳,有没有太阳的影子?有没有?有。哦!就定住这个境界就是观嘛!用不着另外再去想办法。懂了吧!一般人起心动念“另外去想个办法”,错了。释迦牟尼佛叫你作日轮观,是最妙的方法,因为每一个人都看过太阳。我一提太阳,你心中就有太阳。你意识中的太阳有了没有?有了,就定在这里,不增不减,(啪!)就定住了。就是止,就是观。懂了吗?你还可以讲话,也会点头,可是,意识中的太阳影像还是有。都懂了没有?此中有止也有观,观中也有止,止中也有观。但是,妄想有没有呢?有。妄想尽管飞来飞去,但是,你心中意识中的太阳影像还在,不受影响,对不对?就这样子定住。
这个道理懂了,你做其他的观想,也是同样的道理。你观“观世音菩萨”也是一样。把“观世音菩萨”的影像,就定在心中,无论你走路,吃饭,都可以一面观想,一面做其他的事。随时随地都在观想,很自然地观。懂了没有?
所谓观想,并不是用第六意识的妄想去观哦!而是第六意识的现量境,是第七识的根,第八识的功能的影像。念佛修净土的更要注意喽!你现在光念佛号,到临命终时--临死的时候,这口气不来,你想念佛号念不出来。所谓念佛并不是叫你嘴里念啊!而是一个念头、一个影子。现在你观“阿弥陀佛”也好,观“观音菩萨”也好,你只要迷迷糊糊有这个影像就好,先不要求清晰。先把它练习熟,到临命终时,念头起不来,妄念起不来,这个阿赖耶有识种子所形成的这个影像依然在。那个时候四大要分散,这个肉体要死亡了,这个影像更清明,等于梦中身体一样。所以你现在练习惯了,到时候自然往生西方,往生净土,这就是念佛。所以一般人跟我说:“哎呀!你是禅宗,我是念佛的。”去你的!你懂得净土?这就是净土初步的修法,你翻开《观无量寿经》看看,你看我的话错了没有?平常你看不懂,我却看懂了。就是你不修持嘛!不证得就不懂。
吃 苦 有 理
第二个问题,你们啊!感到困难的啊!这两天煎熬的就是这两只腿。为什么学打坐两个腿发酸发麻是好事情?你所有的毛病,浊气都发出来了。我常常演讲,讲课都讲过,这是医学上的道理。你看婴儿生下来躺在床上是怎么玩的?手都不大动,光玩两条腿,蹬来蹬去的,到了小孩子会走路,一天到晚跑,人的生命力在两条腿上。到了年纪大一点,腿动不了了,坐起来要跷二郎腿,光是玩手。到了老年,手动不了,光是玩头脑,头脑都不能玩,楞楞的,两条腿都走不动了,下部没有力,不能走。生命力已经慢慢地从下面死亡。现在你们打坐,腿发酸发麻,就是说你虽然是二十几岁,可是你的生命已经死掉十几岁了。另一方面,腿发酸发麻发胀,打坐已经把你的业气浊气慢慢打下来,下面气脉将通未通,所以发酸发麻发胀,这是好事情好现象。
那么叫你们熬,多难熬!站着,起来站着。你看!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一天到晚站着,站也是个法门,照我昨天所说的站法,脚踏得稳稳,臀部轻轻收一下,这样一站。(这是说男性哦!女性不要讲站,女性还有其他办法。)两腿前八后二站着,端端正正站着。慢慢使浊气下沉。甚至站得两只腿肿起来,不要怕!那是把你的风湿等什么毛病都赶下来,一路下来下来,到了脚尖,都出去了,健康长寿!坐不住就站,站不住就坐。起来站着,把那些酸麻都赶到下面去,这些酸啊!痛啊!麻啊!都是气血不通的病!都是妨碍你、破坏你生命的。
站!站叫什么东西呢?注意!出家学佛的更要懂得有个法门,以前中国的高僧成道的为什么那么多?很多都是修那个法门(现在很少人修了)叫做“般舟三昧”。告诉你们“般舟三昧”吧!不过,你们不要乱搞啊!老实讲,现在年轻出家的没有什么大的道心。“般舟三昧”怎么修的?我看到过,以前大陆上,有个叫大愚法师,有神通。这个人据说在北洋军阀时当过部长,后来出家,出家以后有了神通。他怎么悟道?怎么得神通?他是修般舟三昧来的。什么叫般舟?就是把整个大殿的东西都搬了,空空一个大殿,上面挂个绳子下来,好像上吊的绳子,大殿里挂了几根绳子。四十九天,一天到晚,不坐下来,不躺下来,不停地走。念阿弥陀佛就念阿弥陀佛,不停地走。嘿!你走走看!走半天你就受不了。走累了怎么办?不准睡,也不准躺!就在这绳子上一挂,挂在绳子上,还是站着的。他说走了十几天以后,两条腿肿起来,像水桶那么大。(智者大师也就是修这种法门,修这种苦行。)他说:慢慢--慢慢走到三十几天,肿都消了,脚变得轻灵了。再走,走到四十几天,恍然--人实在受不了,整个人就倒下来了,就在将倒未倒之间,大彻大悟。
为什么现在佛教里的高人那么少呢?真正肯修的人太少了,修苦行那么容易啊!像你们吃饱了上上课,作笔记就作笔记,下来,菠菜!般若?真如?般若炒真如,还蛮好吃。然后,八识,八识以后还有九识,八识过了就是真如,真如!光是这样就行啊?要真修的!你翻开《高僧传》看看,看我说错了没有?翻开中国高僧的传记看,我的话半点都不错。现在真修行人少,所以成就的也少,谁肯吃苦啊!
苦行,吃苦是有道理的。为什么会走到两条腿发胀?它把你所有的业气都消除下来。所以,你们的腿发胀发酸发麻都是这个道理,所以是好事,并不坏。女性呢?可不能太久地站。注意哦!男女不同哦!男性的生命两腿重要。你看!男人当军人立正。像我们从前当军人,站上三四个钟头,一点都不在乎,还笔挺的。当然,还穿着马靴,一颗一颗的汗在马靴里直流。要脱马靴的时候,还要叫勤务兵在前面拉住,自己的腿向后面抽,抽出来,里面都是水。大热天在大太阳底下站着。男性可以站。女性,你要她站半个钟头,简直要她的命。女人的生命在上半截,男人的生命在下半截。男女是相反的,阴阳是相反的。女人走起路来,臀部是扭着走的,摇起来的。女人早上起来要梳头,坐在那里梳,可以梳上个把钟头。男人啊!你叫他举起手来拿两张报纸,拿一个钟头,也是要他的命,拿不住的。要知道,这不要乱搞,将来指导人家不能乱指导。女性就不同,女性要合掌,坐在那里,慢慢生命能引起来,气就打通了。都有道理的。这样一来,你看佛像就懂了。佛像合掌都是有道理的,有人说是艺术。什么艺术啊?你这是笨术!走啊!(行香)
上午给你们讲的,你们不要变成理障、所知障。知道越多,障碍越大。你看!我这几位老朋友,我把他们拖来,他们对佛法一点影子都没有,昨天晚上他们的报告你们都听到了,事实上比你们的佛学懂得多多了,比你们更有受用,真有受用。可见,知见越多,烦恼越大,业力越深,有什么用?但是,诸佛菩萨学问那么好,为什么呢?他用知识而不被知识所用。你们啊--学道的人有了知识,就变成了知识的奴隶,而那个知识对或不对呢?所以,知识分子你看他没造业,没做坏事。其实,所做的坏事比谁都大。知识分子写一篇文章写一本书,所造的业可大了。你一辈子不可乱写什么东西,你要我吊儿郎当地随便写出来,绝对写得比你们年轻同学们漂亮,可是会害了你们。所以,注意啊!佛学学多了,容易成佛啊?障碍更大,早晨跟你们讲的啊!不要被理障住,包括了显教、密教,包括了所有的各种修法在内,你以为只是天台、密宗、净土啊!
再说吧!你们现在很流行学密宗。不过,现在已经比较少了。呵!从前有些奇怪现象,很多人都去学密宗,西藏的活佛源源而来,过去清朝以来把他们列在化外之民。密宗一来以后,一般人都学密宗,好像只有密宗才是佛法。我当年碰到这种浪潮,我一定去赶热闹的。我那时候的的确确是要学密宗。学密宗,你们怎么学啊?乱学!皈依一下,头上摸两下,灌顶时拿个瓶子来,那个瓶子装的是酒,在头上倒一倒,就叫灌顶了!我开个水龙头给你灌一灌,多舒服!(灌顶和天主教的洗礼,是不是自远古以来同源,有问题,不能断言。)要学密宗,我告诉你们,密宗不是随便乱学的。老师传给徒弟,要选徒弟,乱传法,是犯戒的!徒弟要找老师,要皈依这个师父学法,不选老师也是犯戒的。嘿!你看难不难?你晓得哪个是明师?乱学还是犯了戒呢!那么容易啊?善知识,谁不叫自己是善知识啊!哪个人还叫自己是恶知识?像我是个恶知识,我明讲了的,本来是恶知识,所以叫自己是恶知识。学道,谈何容易!所以古人说:“弟子访师难”,修道的弟子要找个好老师,难!老师找弟子也难。一个老师要找个好学生也不容易,谈何容易!哪里去找啊?龙树菩萨--密宗的大祖师,他所有的外道法都学会了,然后,推开了这些。哦!原来这些都不对,谈何容易啊!一代宗师一代祖师的成就,数百年来,会有个把人?成就这么一个人太不容易了。哪里找?乱七八糟!哦!不要老骂人,骂得也没道理,菩萨也骂气起来了!不骂了!走!(行香)
不 受 骗
现在讲好听一点的。昨天,有人问怎么找个安心法门。赫!问题好大。安心法门,心如何安哪?梁武帝时,达摩祖师到中国传禅宗,所传的就是安心法门,这就是禅。达摩祖师到中国来,有人问他,你到中国来干什么?他说找个不受人骗的人。不受人骗的人,我现在还没有找到,世界上哪个人不受人骗?有时候,不受人家骗,受自己骗。不受人欺的,谁啊?释迦牟尼当年一切外道都学了,可是,到后来,自己发觉不对,不是道,还是要自己找自己。达摩祖师、六祖这些都是不受人欺的,不受人哄的。现在来看达摩祖师到中国来传二祖--神光这段公案。神光的学问好得很,讲老庄哲学,一开课,都是一大堆人听。然后,发现非道也。人生的究竟,宇宙的究竟找不到,不对。后来,出家了。他出家并不是皈依达摩祖师,是另外一个和尚--宝静禅师。出家以后,自己在香山--河南的香山打坐修行七八年。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悟不了道。有一次在定中,看到一位神人,对他说:“你如果想得道的话,要往南走。”第二天,他就头痛起来,痛得比我们现在腿痛还痛。突然,虚空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脱胎换骨。”于是头上长了五个包包出来。他师父--宝静一看,好啊!变相了,脱胎换骨,俨然一副大师之相,于是给他改名为神光,同时说:“既然天神叫你往南去,我想少林寺那位达摩一定是位高人,你找他去吧!”这是一段有名的公案。
当时达摩在嵩山少林寺面壁。为什么面壁?日个人学禅打坐一定要对着墙壁,学达摩面对着壁。怎么?不面对着壁就不能成道啊?真是的!这些都是拿鸡毛当令箭。达摩面壁,干什么面壁?不理人,这些笨蛋来一万个也没有用,所以他不理,面壁。结果,二祖去求道,合掌站在那里。达摩没有回过头来一下,你要站就站着。北方冬天下雪,站在外面,雪堆积起来,过了膝盖,二祖并没有动过,求道的精神是这样真诚。后来,儒家有所谓程门立雪,都是套用这个故事而来的。达摩祖师并不理他,他已站了三天三夜了。雪虽然堆得那么高,并没有动过。
现在你们这班青年人,做得到啊?你不要叫他站三天三夜,只要你不恭维他几句,他就恨死你了。像我们当年就有这种精神,跟着老师学,老师大便小便的夜壶,都是我洗我倒的。随时跟着老师,老师坐着,我就站着,不敢随便坐下来,哪里像你们那么轻松啊!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认为值得恭敬,像我这种个性,肯恭敬谁啊!但是,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求道就是这样求。这些话是讲给你们听的,可不要对我这样啊!我是不来这一套的。
二祖神光这样站着,达摩就回过头看看说,你这是干什么啊?他说我求无上菩提,愿大师为我开甘露门。达摩狠狠骂他一顿:“呸!无上大法,佛的心印,凭你这样就可以拿得到?你懂?无上大法,旷劫精勤,须要多生多劫修行得来的,岂是轻心慢心?像你这样一点小恭敬,小殷勤,妄自希冀,你就想来偷我的大法?来一个恭敬,来一个合掌,来一个跪拜,就行啊?”痛骂他一顿。你看多妙啊!那么恭敬,他还说不行,这也是教育法,故意折磨他,受得了折磨才是法器。
年轻的千万要知道,凭你们这一点学识,不管你是拿到学士、硕士、博士的学位,我吹一只牛给你们听听,老实讲,替我提鞋子,我都不要。本来就是这样傲慢。我的学生大学教授年纪大的多的是。有的尽管他年纪那么大,有的大学教授都飞起来了,到我面前,这样不对,那样不对,实在不对嘛!不但做人做事不对,连写的文章都不对。这话就是说,你们以为凭你们那点学识就自以为对了,还差得远呢!达摩这样骂神光,要是现在的人啊!不拿一把刀捅死你,那才怪呢!老子冻得那么苦,又肚子饿,那么诚恳,你还骂我,那还得了!没有刀也打你一棍子。
只 求 心 安
嘿!你看二祖神光所以成一代祖师,自己挨骂以后,越想越难过。从前出家人腰上带把刀,叫做戒刀,以此警戒自己。二祖当时就抽出戒刀,卡达一下子,把自己的左壁砍断了。你看!又冷,又饿,然后,自己发狠把自己的手臂砍下来,供养师父。达摩又不是吃人肉的,他拿个手臂供养他做什么?还是做腊肉的?他实在是无法表示诚恳,只好发狠,把手臂砍下来。你想想看,手臂砍下来,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多痛!达摩是这样整人的。然后,达摩祖师拿了这根“佛肉”--这只手臂,点点头:“可”。还可以。然后。你注意哦!那么远去求道,站了那么久,雪堆过了膝盖,也没有谁替他围个毯子,又冷又饿,再又把手臂砍断,你体会那个味道看看!这位老人家,这位大祖师爷,看到徒弟这样一个境界,就说:“你要干什么啊?”二祖神光说:“师父!此心不安啊!这个心不安,为求安心法门。”注意哦!安心,出家学佛,人生最难的就是此心如何安?安心, 世界上哪个人安了心?安心最难。你想二祖自己在香山打坐,已经八九年了,功夫一定很好,还是不能安心,此心真难安,真难平啊!达摩说:“你拿心来,我给你安!”文字上记载说:“将心来,为汝安。”你若像读文章那么读,那就完蛋了,古文的记载:“将心来,为汝安。”只是一句话,我们读书必须透过文字去了解,达摩当时把脸一摆,两眼一瞪,高声说:“你拿心来!我给你安!” 记住哦!二祖神光又冷又饿又痛,为了求道,结果挨了一顿骂,骂了以后,要求安心,达摩要他把心拿来,这下他楞住了,楞了半天,他讲了“觅心了不可得。”“师父啊!你叫我拿心出来,心在哪里?我找不到啊!”你说心在哪里?里面是心脏,思想并不是从心脏出来的,这个心究竟在哪里?“觅心了不可得。”一点影子也没有,讲话的是心,听话的也是心,用过了一点影子都没有,觅心了不可得。达摩说:“为汝安心竟。”“这就安了。”心既然找不到影子,你找个屁啊!本来空的嘛!你要去空他干什么?你去空,那个也是心,你不去空它,不论什么境界都会跑掉了。二祖说“觅心了不可得。”达摩马上抓住机会说“为汝安心竟。”神光因此大彻大悟,这就是所谓中国的二祖,言下顿悟。
真 现 实
所以,有同学问安心,何处将心为你安啊?为什么有叫做安心之处,有处即非安。有处可安,处即非处,哪里有个处所?李/(比利时人)听着!李//!你们两个李,李/昨天晚上报告得很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有现在。现在!刚说现在的时候也是空的,李//就在现在处安心。没有过去,没有未来,这个现在就包括了过去,包括了未来,知道吧!这个就是真现实。
这一代有位大师--太虚法师,当年我们认为他不大对的,后来我很佩服他。今天中国佛教,你们这些青年僧众所改变的,都是从他手里改变的。原来大家都骂他是政治和尚,现在想起来很了不起。他本来是新闻记者,而且跟随国父搞革命的。大家都骂他是政治和尚,一天到晚在中央政府来来往往,当年我们也看不起他,讨厌!认为他没有道。但是,他的著作多,一个人一生写那么多的书。他有几句名言:
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
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
人做成功了,人格发展到极点,就成佛了。这就是现实,这才是真存在主义的存在。现在西方的存在主义,简直是不通!这个存在--现实包括了过去,也包括了未来;既无过去,也无未来,无大无小,非大非小,非内非外,即内即外,当下即是。
太虚法师这个偈子好得很,我们后来看了这首偈子,都惊讶了:哎呀!太虚(连法师都懒得叫)这首偈子蛮有道理。后来,我对他很恭敬,原来我都不想看他,我不喜欢找名气大的法师,认为没有时间修行。后来我很敬他。太虚法师的皈依弟子那么多,每个弟子皈依,都要供养,给红包。他从来没有看红包,一块钱或两块钱,他从来不过手,钱堆积如山,看都不看,持戒!手没有摸过钱,这也是出家人的戒条,他也不管多少,他们怎么用也不管。一生如此哦!谈何容易,他是自然的。
第二点,我晓得他很有定力。他有一次到南京去,中央政府找他有事。他在南京的弟子很多,朋友也很多。他到南京,一般要人、政治上的大官都去迎接他。他下了火车,小便急了,他就拉开裤子,当着大众就撒尿,他也没有管前面那么多人,他也忘记这些都是人,忘了这些境界,他又不是疯子,就拉开裤子撒尿了。那些迎接他的大人,就扶他,师父啊!到这边来撒尿。他不管!男男女女一大堆,而且都是要人。我看他戴一副眼镜,嘿!这个和尚一天到晚都在定中,了不起!怪不得死后,有那么多的舍利子。后来我跟我那位袁老师讲,有时我们也看走了眼哦!袁老师说,对呀!了不起。这几句话真了不起,“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现实,何处安心?现在就是,不必求安心之处,自然安了。
这些都是前辈的作风,可惜,现在你们参学,没有地方看到这些人物。现在回想太虚法师真是了不起,一天那么忙,利用政治上的关系求维护佛教。那时候的佛教比现在可怜,军阀时代,庙子都被没收了,都被兵住满了。他要跟政府力争,把军阀部队弄出去。
入 虎 穴 的 虚 老
再说虚云老和尚,这位禅宗的大德。我也是他的弟子,我常常讲:师父啊!你不要变成讼棍。怎么讼棍?一辈子跟人家打官司,到处打官司。为什么打官司?庙子被坏人占了,不肯搬出去,他没有办法,只好去告他,又把庙子盖起来。他发愿要重新修成一百二十个庙子,每个旧庙子,他都要把它修过,大陆上的旧庙子被军阀和坏人占去了,他要把这一批人赶出去,所以到处跟人家打官司。
那个时候,我说:“师父啊!你发心到处盖庙子,要盖就盖好一点嘛!马马虎虎的不行。”他说:“你这个孩子,我们都做完了,后来的人做什么事?”嘿!这有道理,我们做得那么好,后来的人光享福,还做什么事啊!以前在重庆的时候,人家请他去做护国法会。那个时候,政府里很多人都是他的皈依弟子。有一次,天黑了,一下码头,我搀着他,怕他跌到,他当时九十多岁了。他把手一推说:“不要扶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这句话就告诉我,两个人的道路不同,他剃他的光头,我留我的头发,各走各的路。
这些前辈的风光讲给你们听。我要是写成小说,一定很卖钱的,因为我看的怪人多。
上座!上座!不要听忘记了!上座!上座!
那么不精进!不要听我的屁话!早就说完了!上座!
第四天──元月三十日(农历十二月十九日)
现在,只剩三天半。去头去尾,连今天也算上,只有三天。希望大家很珍惜这三天光阴,不要放松自己。所谓不要放松自己,就是随时随地多体会一下我们这次打七的目的和精神。因此,不要闲话。我两三天来,都希望大家禁语,不要讲话。我也明知道禁不住的,也不想管理。当然!我要管理,可心管理得好一点。因为,我们到底都是大人不是小孩,应该不等到我来管理,自己应该自动地管理自己。事实上,我的希望很落空,不要说禁语禁不住,就是管也管不住。同时,这一次的打七,不但我自己感到有一点落空的感受,就是跟着我来的很辛苦在办事的人员,也有这种感受。现在提起大家注意,只有有三天了,我喜欢以轻松的方法、轻松的姿态来向大家讲。因为人生啊!大家已经够苦了,何必那么严肃,把大家弄得那么苦。但是,因为我以轻松的方法态度来讲,大家没有体会到那个意思。结果,自己搞得很散漫,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我说你们上山来受骗了!每句话要懂反面的道理,我又何尝要骗你们?我又不想玩这件事。在我个人来说,我作一个很大的牺牲来陪你们诸位。此中没有名可求,我不需要名。若拿世俗的观念来说,在我,也颇有微名,我实在是讨厌这个名利呢!有什么利可图?但是,自己愿作绝对的牺牲,来这里陪你们,是想帮助每一位有所得,有所成就。站在教育、宗教的立场,等于一个母亲对所有的孩子一样,当孩子没有做到应该做到的标准时,做父母的,心里是很痛苦、很伤心的。本来,我不想讲出我真实的心境,现在已透露了一点,也是想鼓励大家珍惜这有三天,后面的半天等于没有了。我们是远道来的,还要急急忙忙地赶回去。这是第一点要告诉大家的。
第二点,从今天晚上起没有小参了,晚上照样地行香静坐。这次有一百多人参加,用这种小参的方式,我苦了,你们也苦了。但是,必须要经过这一阶段。老实讲,我对于每个人的思想习惯、用心的程度、个性一切等等需要有个了解,不需要再作小参。而且时间也不许可。
第三点要告诉大家,所有的小参,所有的报告,都没有真诚地从心底流出来。都是经过后天的习气、世俗的观念,而加以修饰过。这不是我们今天学佛学禅求道的精神。综合了这三天大家用功和小参的成绩,我对于自己感觉到是一个失败。
其次,我每天所讲的东西,千万要注意,我是没有特定对象在讲,怎么说没有特定对象呢?一百多人,我不是为张三而说,也不是为李四而说,不管你们哪一位,一视同仁。昨天小参的时候,我有个比方,我就像卖百货的人、卖水果的人,各种货色、各种水果都摆在那里。我并不希望指定哪个人要来买什么东西。而是告诉大家,维他命是治什么的,消炎片是治什么的,你需要就拿去。也就是禅宗祖师们常引用的:
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
我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这是彻头彻尾、大彻大悟的人所说的话。可是,我们并没有大彻大悟,没有彻头彻尾。但是,可以借用这一个偈子,作为我们的指引,这是说我所说的东西没有东西。我也不希望哪一位跟着我所说的各种法门转,到处乱转。这样一来,等于害了大家,也白费了我的苦心。那你就少说一点行不行,当然可以,最好我七天一句话都不要说。那又何必我来帮忙你们?你们又何必来参加打七?在我,我答应了做这件事,我就要尽量地贡献给大家,换句话,这也是谦虚的话。在我,我是尽量地布施!布施者,也就是牺牲者。世界上的人只感激财物上有形的布施,才感到严重。不知道法布施更严重。有许多老学佛的人,都知道“法布施”这个名词,嘴也会讲,哎呀!法布施啊!慈悲!但是,就是没有真正的诚恳。我称这种叫做佛油子,就是学佛的油条,并不是真正的发心,变成一种口头语了。所谓法布施的人,没有对象,没有目的,不求报答,不求反报,像天上下的雨一样,自然地下来。需要的人,用得着就拿去。用不着的,就不去管它。结果,大家跟着我说什么就搞什么,这也不是真正学禅学佛、求取无上菩提的精神。再其次,我综合大家所有的报告,你们彼此也听到了。你说,我们这三天以来得到了什么?有没有内容?一点内容都没有!不在卖腿,就在卖痛,每一个都在讲我哪里酸,哪里痛,坐得怎么样,屁股坐累啦!两腿坐疲倦啦!婆婆妈馬的!说的都是这样的话。假如你们是我的话,坐在那个位子上一听,都是听重复的话,而且又是非常没意义的话,而听了三四个钟头,还要尽心,还要仔细,都听下去,这个人的膝盖头酸了,那个人的屁股肉胀了,这个人的指甲穿了,那个人的牙齿痛了。千篇一律的都是这种话。你们不冒火,不发脾气,那才怪呢!可是我要受这个罪呀!我要静静地听,你不该说而说出来的话,我还是要听进去,觉得你罗唆的,我还是要等着,等到你发泄,等你统统说完。然后,加以说明,加以批判,加以指导。我不能对大家没有耐心,更不能对自己没有耐心。这就叫做定,在这种时候需要有个定──办事定,永嘉大师叫作办事定,处理事情要有定。永嘉大师告诉我们,办事情的时候,要“定水凝清,万象斯鉴”。
站不住的赶快坐着,我已经讲过好多次,站不住的不要站,跑不动的不要跑,你看!像这样简单的事情都不肯听话,有的明知自己跑不动,还要跑,结果,跑出毛病来。你病倒了,你痛苦,我也痛苦麻烦。为什么不慈悲,替我想想?你病倒了,你痛苦,我更痛苦。你就是偏不听话,有什么办法?所以,你们学佛的人,出家的人,一天到晚叫度众生,度什么?都是口头禅啊!度众生,我的娘啊!苦得很哪!你们度众生,度了谁呀?在家的居士们,你们的儿女太太度了没有?照应到了没有?哎呀!我的孩子大了可以不要管啦!这样叫度众生?你们反省反省,有些人跟我讲,我的太太怎么不好,我的先生怎么不好。你的太太、你的先生也是众生之一呀!既然发心要度众生,怎么不从他们先度呢?嘴里讲众生,一旦众生找你度的时候,去他馬的东西!混蛋!把老子气死!你还度众生?众生来度你还差不多。所以啊!告诉你们该坐的坐,该站的站。话说完了,又耽误了你的心境,老师发脾气喽!骂人啦!又在那里嘀咕了!恐怕我的话讲错了,引起他的难过,恐怕是我的不对。不要有这些妄想!没有这回事,我的话没有对象的。有对象,里面这一百多个人都是我的对象。但是,没有分这是张三、李四、老大、老二,没有这个区别。当然,我所希望的,希望这一百多个人都有成就,不要说成就,只要都有一点心得,都不是白走一趟,那我还稍有安慰。自己做了一件事,对别人还有帮助,还值得。如果你们没有这种心情,我就觉得很难受。
今天并不是说你们不对,而是正式告诉大家,要对自己恭敬,要对自己严肃一点,要真正去找一个东西,不要像乡下老太太上庙子打佛七,打着好玩的。真的哦!乡下的老太太们,一天到晚没有娱乐,一辈子成年也没有电影看,也没有戏看,玩都没有玩的。又穷又苦,慢慢节省,积了一点钱,听到那个庙子打佛七,就带一点米,带一点钱去参加。一方面是去拜佛,相信佛;另一方面也是去开心,去散散心啊!你看!当年四川的峨眉山、浙江的普陀山、山西的五台山,每一年、每一天,路上的老太太,脚是包着的,三步一拜,隔着一省,要走一两个月的路,来朝山进香,拜菩萨。她们把自己几十年来,骗着丈夫儿子,,一毛一毛存起的包包,拿给师夫,哎呀!看得我毛骨悚然。但是,那些乡下老太太们,还真得度,怎么得度?我们自己接受人家恭敬供养的,可要注意哦!下一次,就是我们这样爬上来,换她站在山上,换个位子了。我们当年看到的,那真恭敬,有的的确走三步跑一下,不管地上有泥也好,有水也好,就跑下去拜。还有些更惨的,不敢看的,把手臂的肉穿一个洞,套上铁圈,挂上一个香炉,这样走几个月,走到山上。看到这些,才晓得宗教的力量。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力量,使人肯牺牲、肯诚敬。我们在座的知识分子,不要玩弄你们的头脑,不要玩弄你们这一点知识,要老实修行。什么是罪过呢?你说我没有做坏事,没有罪过,你玩弄你没有用的知识,就是大罪过,玩弄你那些不相干的妄想,就是大罪过。我这些话不是劝你们哦!若谈佛教的戒律,这是大戒条。所以我常常说:你们懂什么戒?这是菩萨的大戒,玩弄你妄想的知识,玩弄你不必要的知识,这是犯了大戒。本来,这些话我是不会讲的,即使讲,也变得很幽默,大家听了哈哈一笑。我希望你有高度智慧,在我幽默的笑话中,懂得了结果。我失望了,所以只好从非常讨厌的一面,来告诉大家。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从今天起好好用功,也许从今天起,我的话很少了,换句话说,懒得开口。走!
学佛学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一件兴致的事。古人说:“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就像看冬天开的梅花一样,你必须要不怕冷,才能闻到梅花香。上午,我给大家讲的,是给大家做个参考。当年,像我学道家,又学什么的,在我还没有碰我这位禅宗的老师以前,我也没有管腿痛腿麻。道家有道家的路 数。你们之中若真的见了道,我会把道家所有的法门都告诉你。告诉你干什么?你方便就多了,差别智多了,你可以度人,看到人家走错了路,你晓得救了。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了你,你又走错了路。你没有得到根本智,没有用的,没有得到根本智,差别智越多越是障碍,若是得了根本智,差别智越多,方便越多。
五花八门
我为什么讲得那么多呢?我是想在七天中间,让你们对佛法有所了解。尤其是出家众,“法门无量誓愿学”的人都要了解。我的幻灯片就装在嘴巴里。不要用眼睛看,我的嘴巴里都是牙齿。
刚才休息的时候,有几位小法师跟我谈起,一贯道在台湾兴起,问我知道不知道?哎呀!“佛法难瞒如来佛,妖法难瞒孙悟空。”我是孙悟空,这些事情当然清楚得很。台湾的一贯道普遍得很,连大专学生信的多得不得了,这个社会真混乱!可惜我们管教育的不懂这个,搞社会的又不懂这个,有什么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有屁的办法?!我也救不了。好多男女青年都信一贯道,嘿!一贯道还是好的哪,你不要认为不好,还有更坏的鸭蛋教、鸡蛋教呢!多得很!还有乱七八糟的教!大家只看到社会的表面,这个社会的思想、信仰、文化之乱,乱得不得了。我看了一身冷汗。但是,就看你们的啦!你们这些小法师们,今天我们讲了老半天,我们的真理,就靠你们发大心了。我们到底老啦!没有用了!老东西要报销啦!有屁用处?就是要你们努力学。
在日本,新兴的宗教起码有两三百种,包括过去的“创价学会”(现在变成政治集团)。都有场所,都有徒众,都有聚会的场所,哪里像我这么可怜?想搞一个地方讲讲课讲讲学,弘扬佛法都没有地方。自己还窝窝囊囊地背许多黑锅。租个房子,连房租都付不起。只有搞邪门的,钞票就来了。正派没有钱的,这个社会怪得很。以前有个日本来的教派头子,有一栋象国宾饭店那么大的会所。而且还有好几个如此的头子来找过我(我当年到日本,也跟我交谈过),只要我点个头,答应和他们有关联,那个纸印的东西叫什么?钞票,就滚滚而来了,我干你这一套啊!不瞪你一眼才怪呢?
不但日本如此,美国也是如此,也是新兴的,有儒家的、道家的、佛家的、中国的、印度的,乱七八糟加上去,多得很!各家各沠。岂但美国如此,德国也多得不得了。好啦!我们这个莲花宝座坐不住了。所以,由此懂得历史,懂得哲学,懂得历史哲学,所谓“世之将乱,必有妖孽”。这个世界还会大乱,以前美国有个预言家说,还会有宗教思想的战争。听起来,好可怕。你们坐在这里就不知道这些了。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接触的人多,消息多,资料多,像这位外国同学,以后有什么消息,只要跟我谈谈,我就晓得了。
在德国,也有个新兴教派,教主只有二十几岁,是印度人,传印度教,也是教打坐的。这个教主三岁的时候,就晓得打坐,天生就会。现在皈依他的有大学教授,都是第一流的人物,简直风靡一时,你们现在听到一贯道、鸭蛋教就慌了,鸭蛋、鸡蛋吃掉就算了,哦!你们是吃素的,不吃鸭蛋。这是世界宗教文化的趋势,讲给你们听听。你们自己关起门来,怎么晓得啊!
禅宗的本来面目
禅宗是什么宗?所谓宗和教,佛教里有教与宗之分。所谓教就包括一切经典,经律论三藏十二部。佛所教的所讲的,记载下来叫经、律、论。专门研究经、律、论的学问,叫做教理。教理又分两种。普通我们讲经说法,研究佛法,无论是般若、唯识等等,这叫做显教。显教就是明显得很,用文字写出,公开在那里。还有一种密教,分为东密、藏密。密教也是依佛理佛经为基础。这就是所谓教,总而言之,以教理为主。
那么“宗”呢?所谓密宗、禅宗、净土宗、法华宗、天台宗、华严宗等这些宗呢?宗是取教理的某一点(重点),作为修行入门的方法,作为宗旨,所以称为宗。
后来一般的人叫禅宗为“宗下”,宗下也代表历代祖师的语录。“教下”则是指研究经律论的注解。禅宗的祖师们流行两句话“通宗不通教,开口便乱道”。一般人都认为学禅宗不需要语言,还有些人拿到话头或公案当宝贝,当成香板子。经典都不看,教理也不研究,这是不应该的。“通宗不通教,开口便乱道。”相反的呢,“通教不通宗,好比独眼龙”。光研究佛学的学理,没有找一个修行的方法,没有实际的修行,就像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龙一样,也不好。所以永嘉大师的《证道歌》讲:“宗亦通,说亦通,定慧圆明不滞空。”这是宗教的基本原则,要知道。
那么禅宗是什么呢?就是心宗,佛之心宗。佛法的中心要领,所谓心,就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心。社会上有些老头子老太太可好玩呢!我们碰到了,就问你干什么呀!我念经,你念什么经?念“多心经”。我说这样啊!不能多心喽!人已经够多心了,还要念“多心经”。波罗蜜多是到彼岸的意思。有些居士们搞不清楚,变成“多心经”,哎呀!我的妈呀!多心已多得烦死人,还要念“多心经”。心经,就是般若智慧的成就。
其实,一切宗派,都可真正成佛成道的。什么成道?智慧的成就,不是功夫,不是妖妖怪怪的,这个鼻子哼呀哈地通两下,九节佛风!十节佛风也通不了。这些只是在色身上调整调整,治病用的。什么成就?什么成佛?所谓成佛就是智慧的成就,所以龙树菩萨写的是《大智度论》,大智慧的成就。
因此,在学术界,常常有些知识分子问:“佛教是宗教吗?”我说,严格地讲,佛教不是宗教。这些宗教的仪式、形式,是释迦牟尼涅槃以后,一百多年以后,那些弟子加上去的。那是哲学吗?不是哲学。哲学是搞思想的,佛学不准你随便乱想。那是科学吗?不是科学。科学是研究物,研究人,研究心理,见地没有那么深刻。我说它也是宗教,也是哲学,也是科学。即宗教非宗教,即哲学非哲学,即科学非科学,是名佛教。这……这个东西!我说这个你不要碰,为什么不要碰?我说你钻进去爬不出来的哦!有胆子你就钻,没胆子你不要钻。你看我这个办法好吧!因为读书人知识分子都很傲慢,只要懂了一点,就自以为很了不起。所以,我给他一个钉子,说你不要钻哦!佛学你钻进去,便爬不出来。他偏不服气,偏要来钻一钻,上了我的当!嘿!我的教法就是这么设一个圈套,你敢爬!你爬爬看!不过,话说回来,真爬到佛学里,就不想爬出来。又何必爬 学者问我:“成佛怎么成?”“释迦牟尼佛怎么成佛?”成佛啊!是智慧的成就。这不是迷信,释迦牟尼也叫你不要迷信,要起正信,八正道里就有正信。什么叫迷信呢?一般人都随便说人迷信。凡是宗教,知识分子就说是迷信。还有社会的一般人,碰到算命啊!看相啊!卜卦啊!就说是迷信。打坐哇!迷信!我说你懂不懂这些玩意?他说不懂,我说你才迷信,怎么迷信?你不懂还以为自己懂,这是大迷信。什么叫迷信呢?迷信就是迷掉了,乱相信。我说那个大便可以吃饱,你信不信?你不信。因为你清楚嘛!你看到了,你也知道。有时有些年轻的学者来,我问他,你结婚了没有?没有结婚。那我给你介绍一个太太,世界上第一等美女,你信不信?你信了就是迷信。一个东西、一件事情,你没有经验过,没有亲自摸过,没有看过,就随便下个肯定的结论,都是迷信。现代人更可怜,最大的迷信是什么?迷信科学,认为科学可以拯救人类。狗屁!科学拯救了什么?科学发达以后,只是给人类带来了无比的便利,但是并没有给人类带来幸福。因为科学所带来物质文明的发达,造成人类更多的痛苦。这是科学的反面。现在,尤其是中国人,动不动就科学,什么叫科学?到底懂不懂科学?据我的统计,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不懂科学。中国人喜欢科学、原子。你看!前几年街上有原子理发店、原子冰淇淋店,这就是中国人的科学。乱搞!听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讲起《易经》来,《易经》也是相对论,乱七八糟!
佛法不是迷信,不是盲目的相信,所谓《大智度论》,是大智慧的成就。这是真话,一点都没有骗你们。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我们出家学佛就是这几个步骤。守戒、修定而得慧,慧成就了,就得解脱了。解脱了以后,又是智慧,解脱了的知见,知见是所知的知,知道了,懂了,真看到了。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这是小乘的程序。大乘呢?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般若就是智慧的成就。解脱也就是智慧。不要把禅宗看得那么了不起,也不要把它看得那么扁。禅宗是取禅定为基础,以禅定为入门,本来是佛之教也,而求其智慧的成就。禅宗就是这么一个宗派。
各有千秋
我们中国文化中,有三个大宗派──三家,儒、释、道三家。有三个大老师──释迦、孔子、老子,各教着三种不同的法门。我经常说:佛理是偏重于心理入手,而达到形而上的道。老庄的道家是偏重于物理入手,就是偏重于生理方面(如同密宗),而到达形而上的道。儒家是偏重于伦理入手(伦理,做人的道理),行为方面入手,而到达形而上的道。儒家相当于佛教的律宗;老庄的道家相当于佛教的密宗。我有时到学校演讲时,常说我们要敦儒家之品行(以儒家人伦为标榜),参佛家之理性(世界上形而上道的哲学,无论东西方,没有超过我佛如来者),循道家之功夫。就如以前蒋梦麟先生所讲的,以道家的精神(无为而无不为,顺应自然不勉强)做人,以鬼家(不是鬼谷子,而是洋鬼子,就是指西方的科学方法)的方法处事。论办事,就要采取西方文化的长处──科学精神,有条理、有次序,态度严谨。东西文化各有各的长处。
永恒的微笑
现在,回过头来讲禅宗,禅宗是怎么开始的呢?大家都晓得“拈花微笑”这件事。释迦牟尼佛说法四十九年,活到八十一岁就涅槃去也。这位本师释迦牟尼佛,有一天在灵山会上说法。说法,讲不恭敬一点就是打香板,就像我们的香板啪──一拍下来,大家都站在那里,只要我半天不说话,──怎么不说了呢?你们就会这么想,就是这个味道。有一天,我们这位大老师上座坐了半天,香板打了,不说话,大家都在下面等着。奇怪!老师怎么不讲话?结果,释迦牟尼佛就拿起座位前面一朵花,对着大家一转。谁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老师今天怎么卖起花来了呢?又不是兜揽生意,又不是义卖,谁也不懂。迦叶(迦叶的叶读“协”)尊者坐在旁边,实在忍不住,就“破颜微笑”。这就是所谓“释迦拈花,迦叶微笑”。破颜是什么意思呢?颜是面孔。本来释迦牟尼佛说法,大家都很严肃的,很庄严,很规矩。结果啊!这个迦叶尊者不守规矩,把本来严肃的面孔破掉了,脸上微微的一笑,可不是哈哈大笑,只是嘴巴稍微咧一咧──微笑。这么一笑,笑出了毛病,这下他惨了。释迦牟尼佛说话了,说:“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他就说我有个正法,我的衣钵就交给你了。谁叫这个老头子(迦叶)要笑呢?你笑,你去挑吧!接棒去!就交给他了。教外别传,释迦说法四十九年说了那么多,在这个以外,别有心传。他懂了,就交给他,这是一件事。这是个开始。后来,佛又把自己的袈裟和一个饭碗(叫做衣钵),交给迦叶尊者说:“我涅槃以后,你不准死,要等到下一个劫,弥勒成佛的时候,把这个衣钵交给他。”
所以,迦叶尊者到现在还没有死,在云南的鸡足山入定。佛有两个弟子到现在还没有死,一个是迦叶尊者,另外一个是宾头卢尊者。过去在大陆上,打千僧斋的时候,请一千多个和尚吃饭,四方的云水僧都会来,算不定,宾头卢尊者就来了。他来,也不会让你知道,不会被你发现,等到他走了以后,才被发现。有时穿得很漂亮来,有时一身脏兮兮的,反正只要出家人就可以吃,你不能赶他的。不但吃了,还拿了钱走的。他也是受了佛的命令,叫他留形住世,一直留在世间上,就是长生不死啦!给人间做模范。《大藏经》里还有请宾头卢尊者的法门──一种方法,一种讯号,这种讯号弄好了,说不定感动他老人家来看看你,但是他不会告诉你:我就是。他东搞一下、西搞一下,等你发现以后,他已经走了。
迦叶尊者又叫金色头陀,皮肤是金色的。为什么呢?因为迦叶以前几世,是开金店的。那个时候,替佛造金像,所以,以后生下来皮肤是金色的。金色就是黄色,我们中国人黄种人这个颜色。他也叫做饮光尊者,一身都有金色的光明。后来,就成为禅宗的初祖。现在,对迦叶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他的简单履历也拿给诸位审查过了。 画龙点睛
现在,讲到佛当时所说的:“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一般外面的旁门左道怎么说呢?乃至于学密宗的怎么说呢?禅宗啊!和密宗一样有秘诀的啊!释迦拈花,那不是拈花!啊!什么脏的道理都套进去了!迦叶拿了花以后,佛还有秘诀告诉迦叶,所谓正法眼藏,你看菩萨打坐的时候,眼睛都眯眯的,打坐的时候,要把眼珠子往上翻,翻到脑后藏起来,真的哦!好多学密宗学道家的都是那么传(当然,正统密宗的大师不会乱讲的),所以打起坐来,都在翻眼睛,往后脑往头顶上看。那么这样有没有效果呢?生理马上起效果!什么道理呢?因为眼球往后翻(其实翻不过来),眼神经向内收,带动了后脑神经的拉紧,所引起的反应,感受上起了作用,这就是五阴里的受阴作用。这一作用,就觉得是气脉动了。唔!这个眼睛──正法眼藏,藏得好,正法眼要藏起来。真的哦!外面有很多这么解释的哦!
那么这个“正法眼藏”藏了,涅槃妙心呢?捏盘子里的心呢?因此,密宗有所谓涅槃大手印,换句话说,这个圆盘子比较大,要用大手印来端啊!把那个心端出来。哼!真是滑稽呀!有时看起来真是可怜,缺乏智慧!我这才体会到智慧的宝贵。智慧可不是知识学问,学问是学问,智慧是智慧。不是学问好就有智慧!不要搞错。你看!有的人一个字都不认识,没有受过教育。但是,他就是高明,高人一等,这是智慧。例如创造历史的大英雄们,并没有读过什么书,他就是智慧高。读书的书呆子,只是帮助那些人,成功了,给你一个官作,给你一碗饭吃。所以啊!“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不是这样讲的。
实际上,佛说正法眼,拿理来讲,佛是说我有个正法门。眼,等于画龙点睛,这只眼睛照天照地。眼睛是人最重要的感官,没有眼睛,便看不清楚。眼睛代表见地。藏,什么藏?若是解释成藏起来,那么《大藏经》呢?就要做个大仓库把它藏起来,三藏十二部,要用三个门把它关起来,叫做三藏?藏者,在佛学中是代表一个大的充满了的宝库,这就是所谓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寂灭的,清净的妙心。妙心,佛法的心印。不要再另加解释,套上了功夫,套上了方法。不要乱搞,会搞成神经的。
那么“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呢?这是指付嘱摩诃迦叶这一段事。
后来,第二代就传给阿难。这是怎么传的呢?《大智度论》你翻开来看一看。佛涅槃以后,迦叶说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要集中一千个大阿罗汉(这些都是佛的弟子,得了道的,神通具足),把佛所说的话记下来,变成后世的经典。大家开会一决议,把佛所说的话记得最牢的,只有阿难。但是,阿难没有悟道,怎么办?阿难一听也急了,这件事当然要我来,但是,迦叶却说:“你出去!不准进来!”“为什么?”(阿难站在门口哭)“你看!我们这九百九十九个同学都悟了道,去除了烦恼,你是什么东西?算老几?出去!”就把他赶出去了。阿难请求。“不可以,你若要进来,除非你悟了道,去除了一切烦恼。我在此等你。”这是迦叶替释迦牟尼佛教育。老实讲,释迦牟尼佛对阿难也没有办法,总是兄弟,总有点耍赖,有时跟佛撒个娇,佛也没有办法,只好摸摸兄弟的头,说:“兄弟啊,乖一点!不要吵!我要上课去啦!”只好如此!又有什么办法。所以《楞严经》上阿难也说,我以为我是你的弟弟,我以为道可以不要自己修的,将来你给我一点就是嘛!所以佛也没有办法!这一次迦叶很严厉地把他赶出去了。这下阿难惨了,这个脸丢不起,又是佛的兄弟,又是佛的大弟子,记忆上又是他最好,可是,他没有悟道,没有神通,没有资格进来。这一下,他一个人到山上来打七了,在这山上一打七,当天晚上他就证道了。证道了以后,就来到大门口,就叫了:“你们开门,我得道了,我可以参加了。”迦叶尊者坐在位子上问:“谁呀?”“是我,阿难。”“干什么?”“我悟道了,可以参加了。”迦叶就说:“你既然得道了,就从门缝里进来。”阿难说:“好!”就进去了。迦叶就请阿难上座。阿难就说“如是我闻”第一句话,据我当时所听到的。形成了后来的经典。这是第二代的禅宗祖师,就是这么来的。
禅来了
后来,在印度一直传,传到第二十八代。传到达摩。达摩一看,印度文化完了,运用神通一看,东方的震旦(中国)有大乘的气象,因此就航海东来。那个时候的佛学,在教理学理方面都是从新疆西北这一路传过来;在功夫方面,都是从南洋航海传授过来。达摩祖师也是从南边渡船过来。从广州登岸,学通了中国话以后,渡江北上与梁武帝见面。
讲到达摩,想到传《楞严经》的“般刺密帝”这位印度和尚,当时印度国王下令,佛经可以传到中国,但是,《楞严经》不准传出。这位般刺密帝认为,这部经若不传到东方,将来会断绝。于是,就把自己的皮肤剖开,把《楞严经》一页一页地藏进去,如此通过了海关的检查。到了中国,再把皮肤剖开,一页一页地拿出来翻译。我们今天看到的《楞严经》是这样传过来的。你看!传道的精神,文化的交流是这样子的。你们今天拿到《楞严经》,随便楞一下,严一下就算了,拿浆糊“粘”一粘,随便把它一“扔”,叫做“扔粘经”!
达摩到中国的时候,还只是南北朝,还没有到唐代,这个时候的禅宗还是秘密地相传,为什么呢?禅宗大智慧的根器太少,所以秘密相传。一直到第四代的祖师──道信禅师。道信禅师得道以后,胁不至席者六十年。六十年来昼夜不倒褡,没有躺下来睡过。这是禅师们的风范。哪像你们那么舒服!又要舒服,又要禅机,又要热狗,又要火腿,那么舒服啊!什么花开、花落,扑通一声青蛙跳下水,天地一沙欧,这就是禅?笑话!
好啦!到了四祖,快要到了唐朝,禅宗也快要弘开了,四祖已经开堂说法,盖庙子。在四祖说法的山上,有位栽松道者,这个老头子退休以后,没有事,就跑到山上来种种树(种松树),年纪也很大了。这个老头子有一天就问道信禅师:“这个佛法的心要可以跟我讲吗?”四祖就说:“你年纪那么大了,即使悟了道,对我又有什么用?你若有本事再来,我就等你。”这个老头子说:“好哇!”就下山找妈妈投胎去了。天黑了走到河边,看到一个少女在河边洗衣服。他大概是看中了这个妈妈,这个老头就过去问她:“小姐!我没有地方住,我借你家里住一住好不好?”这个小姐上当了,看他那么老了,蛮可怜的,就说:“住是可以,可是家里有父母,我要问问看。”他说:“那好!那好!谢了哦!”从此以后,这个小姐肚子大了起来。这下惨了,尤其是在古代,女孩子还没有出嫁,肚子就大了,这还了得!这是家门之丑,硬是把她赶出去。以前在宗法社会,碰到了这种事,是要活埋的。这个五祖也莫名其妙,不怕害人,借住一下,就肚子大了。这个小姐白爱冤枉,也不愿意死,把它生下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就到别处去讨饭吃,孩子生下来了,就带着这个孩子讨饭。经过了十几年,孩子也大了,人家笑他是“无姓儿”。有一天四祖下山,在路上碰到这个小孩,这个小孩也跟他打招呼。四祖感觉不对了!问这个小孩:“你姓什么?”“我虽然有姓,但却不是普通的姓。”四祖就问:“那是姓什么呢?”小孩说:“是佛性嘛。”四祖再问:“那你没有姓喽!”小孩说:“姓空嘛,所以无。”四祖肯定了这个老头子。可是四祖也不点破,就请这个妈妈准许她儿子出家。这就是五祖──栽松道者。你看!历代禅宗的几位祖师生来死去,有那么自由!
三生因缘
佛法到了唐代那么昌明,有很多的三生因缘也出在唐代。例如有个圆泽禅师,这个老和尚有个朋友叫李源──唐代的名士。一个居士,一个和尚,两人好得很。李源有一天就约圆泽两人一同到四川峨眉山去朝普贤菩萨。可是,一拖拖了两三年,圆泽禅师已经七八十岁了,李源就说:“老和尚啊!老头啊!如果再不去,我们都老啦!”圆泽说:“好呀!走哇!”结果,两人吵起来了,怎么吵呢?圆泽主张从长安沿川北到成都峨眉山,风景好,名胜也多。可是,李源不干!到底是居士有钱,主张多花一点钱,坐船从长江下游溯江而上,经过巫山十二峰,到嘉陵江,一直到峨眉山。老和尚争不过,就说:“好吧!好吧!就坐船吧!”船到了巫峡,快要靠岸的时候,看到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出来洗衣服。老和尚一看,脸色变了,他说:“老家伙,你去吧!我不去了!”“怎么不去?”“告诉你不要走这一条路,这个女人怀孕了三年,生不下来,那就是我,我在逃,你硬是要走这条路,我的业债逃不了。今天我要走了。走了以后,那个女子就会生了。你有三天以后来看我,我们打个暗记,你叫我的名字,我对你笑一笑。还有,十四年以后,我们在浙江见面。”李源气得半死:“哎呀!你早不告诉我!不走这条路不就好了吗?”“这是前生的因果。这是神通,不能告诉你。”这个老和尚就死了。三天以后,李源去看这个婴儿,叫他的名字,果然对他一笑。十四年以后,李源正愁浙江这么大怎么找?一个人就跑到山上。这时候,天刚亮,有个孩子牵条牛走过来,李源心想这可能是他。这个放牛的小孩子念了两首诗,跟他打个招呼就走了。念了什么诗呢?他说: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
吴越江山寻已遍,欲回烟棹上瞿塘。
这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两首名诗。也是佛教的典故,也是中国哲学上的大问题。
刚才由四祖五祖而讲到三生,佛法的基础建立在三世因果、六道轮回。结果啊!我发现现在一般学佛的人,包括出家人,凭良心说,自己对自己讲啊!你真相信因果吗?真相信三生因果吗?这都是问题。人家告诉我,某某法师说:“现在佛法真糟糕!和尚怕居士,居士怕因果,因果怕和尚。”有个居士听了说:“某某法师真有气派,把大家的毛病都指出来了。”居士怕因果,因果怕和尚,和尚又怕居士,这“三道轮回”太可怕了!杭州城隍庙有副对联真好,把人生都说完了,你看!怎么说:
夫妇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
儿女原宿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夫妇是前世的姻缘,感情好的是前生的善缘,吵架的坏夫妻是前生欠的债,是恶缘。不要再怨恨了,欠的债要去还,勇敢面对现实。他整你就整你,打你就打你,你前生整了他的嘛!《醒世姻缘》就是这样,前生打死了一只老鼠精,后来,这个老鼠精投胎做他的太太,一辈子折磨他。儿子女儿是债主,前生欠他们的债,所以儿女越多,债主越多。不过也有儿子欠爸爸的,那是来还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要注意哦!这三生因果真可怕!所以要赶快修道,修定。菩萨罗汉有隔阴之迷,投了胎就迷掉了。没有了“生死”以前,哪怕你功夫作得再好,气脉打通,还是要迷的!中阴身一隔,再投一个胎,就迷掉了。有定力的人还有问题,有的入胎不迷,住胎的时候迷掉了;有的住胎还不迷,出娘胎的时候迷掉了。要入胎不迷,住胎不迷,出胎不迷,才是最高的定力。八地菩萨以前,都有隔阴之迷,换个房子就迷掉了,迷失了方向。所以要知道修定的重要。那么简单!打打坐就行了?那个灵知之性,能知一切的那个东西不认到、不定住,你想入胎不迷,做得到啊?譬如我前几天所说的那位杭州老和尚老朋友,后来在四川死了,等我去看他,已经死了。我就在他的坟前说,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结果,这句话讲了,等到抗战胜利,我没有把他带回去,结果就跟我来了。来了呢?迷掉了!他再也没有那个功夫。注意哦!修定如此重要。所以,人生各有前缘,不简单的,就是我们这一堂人能够摸上来,有的莫名其妙地摸上来开玩笑,各种目的的都有。不过,也算不错的啦!能够到山上来观光一下,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不要上了山,打了一个七,结果光光地来,又光光地去,那就惨了!话说回来,你如果真能够光光地去,就成功了。就怕你光不掉!
现在话说回来,五祖说过了,五祖也要传下去,就传到了六祖──惠能大师。这个故事你们都知道的,不过,还是要说一下,有些居士们还不一定知道。你们已经知道的,我讲的时候,你听听看,看我讲的重点在哪里?这就是参公案。不要认为你都知道。六祖是生在唐代武则天的时代,六祖的俗家姓卢,祖籍是河南,父亲在广州做官,后来就死在广州。于是,六祖的母亲带着六祖这个孤儿流落在广州,不能回家,为什么不能回家?他父亲是个清官,没有钱。父亲是清官,家里穷,没有钱读书。六祖并不是不肯读书,他从小在苦难中长大,天天上山砍柴,卖柴买米养母亲,一切圣贤豪杰都是从艰苦中来。那个时候,种树的老头子五祖在黄梅牛头山(湖北)大弘禅宗。当时,讲经讲学问的和尚都在北方,讲法相唯识的都在长江以北,讲实证功夫的都向南方走。这个时候,也是中国文化鼎盛的时候,一些士大夫之流学问好得很,研究佛学的风气也很盛。唐太宗本身就是个好例子,学问文章好得很,还三番五次请玄奘法师还俗,请他当行政院长──宰相,不过,玄奘法师拒绝了。有一天,六祖到广州市上卖柴,听到旅馆门口有个外地人念《金刚经》。六祖就站在那里听,听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六祖若有所悟,懂了。拿禅宗来讲,是理论上懂了,是解悟。他已经有那个境界了。心也空空洞洞的没有什么,等于我们一香板打下来,他已经懂了。《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妄念)若住在某一点上都是不对的,应该无所住,无所住不就是空了?空了,这个心不能不知道;而生其心,生出来用了以后便休。
以前在昆明我有个朋友,也是个杀生之徒,后来发了心学佛,人家说他怎么搞起这个玩意儿?他说他悟了,人家问他道是什么?他拿出打火机,咔嚓一点,这就是道。人家不懂!他说:“要用就有,不用就空。”妙吧!他是个军人呢!他就懂!他的说法很简单,拿起打火机一点,就是这个!这就是禅宗的教育法。这是什么道理?用之则有,不用就无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过去的过去了,未来的还没有来。现在,现在有个屁事?红豆汤(大家正吃过点心)过去了,大便还没有来。现在,现在坐在这儿,这不是很简单?你以为我在说笑,真的唷!你想想看对不对?那么简单,偏要前找后找,找个什么?那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六祖现在好奇了,就问这位外乡人,你读的是什么书?这个外乡人就告诉他:“这是佛经《金刚经》。”“那么,你在哪里学的?”“哦!现在禅宗的五祖在黄梅大弘道场,他叫我们念《金刚经》的!你要不要去学?”(达摩当初以《楞伽经》印心。到了四祖改用《金刚经》,因为适合中国人的文学境界。)好!六祖一听说:“可惜,我没有钱去。”这个外乡的居士也很了不起,就说:“你也想学啊!我帮你出路费,你去学!”“可是,我家里还有个母亲。”“没关系,我给你安家费。”你看!这个居士了不起吧!晓得人家要学道,给人家出路费出安家费,这是无名英雄。于是,六祖就到湖北黄梅去见五祖,五祖一看,就问:“你是哪里人?”“岭南人。”“岭南人没有佛性。”(当时的岭南算是文化没有开化的地方)这个六祖就讲:“人地固分南北,佛性岂有东西?”五祖一听,好傢伙!把眼睛一瞪,香板一拍,不准罗唆!你要在这里可以,到碓坊舂米去!
编者附志:此次禅七记录,后半部录音带毁损,无法弥补。娑婆界中,事难求全。编者与读者同感遗憾,殊为谦然。此行,师曾在山中题诗两首,录之以志留念:
寻僧偶尔入山行,青磬红鱼未了情,
绿竹还随人意思,吟风来伴读经声。
已了娑婆未了缘,深情只欠祖师禅,
大悲殿里千尊佛,空向人间泛渡船。
公元一九五五年
附:基隆七堵龙潭山法严寺禅七法会拾遗记要
禅门正法,寥落久矣,况当此浩劫,人心向背,端赖知见邪正为系。同参五六人,乃发心向道,求觅大匠锻炼,办此一片心身,投于炉鞴大冶,期以火里莲生,摸着自家巴鼻。去秋追随善知识怀公居士,入观音山凌云寺,结集禅七一次,方欲坐断孤峰绝顶,向万丈软红中拖泥带水去也。不意根钝德薄,略认门头户口,未返归桡。爰于今春,与张,鲁二居士,又复发起,再事结集禅七一次。众闻欢喜,踊跃参加,共得十八人。于三月十二日(即夏历二月十九日)至三月十九日,入七堵龙潭山法严寺行道。借宝殿为选佛场,期心空及第而归。奈何金针暗度,枉费郢匠之钳锤;顽石无灵,空负维摩之妙手。去是个人,归仍故我。事过如镜花水月,而欲留其空花踪迹,除编印同道名录外,乃摄影两帧,以资纪念。虽撮空捉影,而妄亦同真耳。禅七期中,同参偶有所发,或唱而为言,或缄口默契。爰于有偈者,抄集附志(遗失--编者),以征他日打破漆桶时,哑然失笑,方知自家话柄,落在窠臼,事为同中说异,原不足为高明道也。至若开示法要,容俟后补。此志。
乙未孟春下浣 谈而群谨志
怀师复函示要(三月二十七日)
来书之言,足见治心较有进步,心平气和,为工用上之基,长养平和之气,儒者谓之中和,理学家之造论诣,大抵止于是矣。观来书所言,以此旷观佛法之极,实似是而非也。心平气和,犹限于形器,形器之内,安止本位,动静有方,归藏至善,小儒所宗。若外此形器,会万物于己,动随万变,定外乾坤,心空无念,气自宁寂,无念无空,动静若一,一亦不着,不着无物。终非形器所囿,自拨于三界之外,不离人位之中,则佛法之所宗。居士稍得心平气和,即谓道之极则,仍是差不多先生,且仍是得少为足,安得已免此过哉。如云:学问深时意气平,能至于此,亦可嘉矣。意即心也,然则止能认得意识,尚有赖耶根本,如何拨楔?参!参!古人云: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与居士别三日,当以本色钳锤相待,不然,狂心终无歇时也。
附:某居士返台中三日后来书摘要(三月二十五日)
心平气和即是道,内无一法要得,外无一法可见,心平则国土静,佛国庄严,佛与众生,同一毗庐性海,亦名和光同尘,心性一如,心者自性毗庐遮那佛,性者众生相是,百界千如,各如其如,如者平等心是,心平则虚空为座,有情无情,皆演如来无上妙法。学佛勿向希奇高深中求佛法,但能于二六时中,心平则佛法现前,故诸佛菩萨示现众生相,而不异于众生,而得自在身。众生着意求佛法,不了自性,阅尽三藏十二部经,为知见缠缚,如蚕作茧,缠缚转深,但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亦尧舜,尧舜亦我,了无差别,是以如来婆心,大叹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心不平则随万境转,心平则佛魔一如,百界一如,远离颠倒妄想。故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诸佛菩萨声闻缘觉修罗六道众生,同一性海,一时具足,故云不增不减,不垢不净,有一众生起嗔障贪爱,即是自性众生未度,故外见诸非,心有染净,若了自性,不起善恶;善恶了了分明,即是无差别中,了知差别意,于差别中,了知无差别意。众生与我性海一如,是以无佛可成,无众生可度,是名摩诃般若波罗密多。
片段残记
时间:一九七二年一月一日至七日
农历岁次辛亥十一月十五日至二十一日
地点:台北市莲云禅苑四楼
记录:古记
(啪!)
你的禅就是这一板子。不要放过这一板子。
“几度卖来还自买。为怜松竹引清风。”这只给你漏了一点消息,还没有讲完。由这个地方体会进去,你就可以了解“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也可以了解“生灭灭已,寂灭现前”。
何以叫作“几度卖来还自买”?何以叫做“为怜松竹引清风”?嘿!不要起妄想。要返照自心,在心地上去体会。我们现在站在大殿里,尽管是晚上,外面的境界还没有下午那么清静,你看多乱啊!你返照自己内心看乱不乱,内心跟外境一样的乱。哼!“几度卖来还自买,为怜松竹引清风。”要从这个地方去体会,才可以说是“打七”、“参禅”。
参禅究不究竟呢?古人说参禅参不通,还是按部就班慢慢来吧!这一生没有了生死,还有来生,来生再不了,永远没有来生,就如日子一样,永远有明天。禅宗讲“顿悟”,只有现在,没有明天,没有未来。现在就要了。如金刚王宝剑,魔来斩魔,佛来斩佛,佛、魔一概放下。这才是真正佛法的精要。
刹那之间,马上又妄念纷飞,又跑掉了。野鸭子飞过去了。跑掉了吗?没有,依然在此。
谁是我?我是谁?越找越糊涂啊!本来无我分明在。注意哦!有个字要注意,本来无我分明“在”。无我之中更有谁?
释迦牟尼佛说法四十九年讲无我,乃至我们的孔夫子也讲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无我,你问他看看,你无我,何以能够说法?若说有我,常乐我净,常乐我净也不是空,那不是玩弄自己?年轻人讲得很对,非常简单,这是我呀!我就是我嘛!说起来好像蛮简单,我就是我。你哪里有我?处处无我。
我告诉你,变化的不是我,你经常变吧!每秒每时每天每月都在变,从小变到老,这个色身当然不是我,这个是臭骨头、臭肉,不是我。那么,你说“我思故我在”,这个思想、思维、感觉马上就跑掉了,而且,很可怜,我应该是主人,但是,却做不了主,外界的环境一变,思想就变了。一切感觉,思想在变化中,没有“真我”,真的我何在?能感觉、能知觉、能思想的,那个上面即不男也不女,即不老也不少,那个本来要找到。所以,叫你不要散乱,莫妄想,把这些不能做主的思念、感情、思想一概都丢掉,丢完了,干干净净,赤裸裸的,忘记了身体,忘记了一切的,有一个灵明自性,这个自性就是百丈的“灵光独耀,迥脱根尘。。。。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如佛”。
洞山悟本怎么开悟呢?临水照影,要走过溪水,把鞋子一脱,太阳一照,把自己的影子映在溪水里,他悟了,作了一首偈子:“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这个他是谁?就是你的妄想,若从思想上去找这个东西,你完了。思想,感觉等等是我们真我的影子,所以说“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我们的什么思想、境界,这些都不是真的我,我今不是渠。渠今正是我,但是这些思想、境界等等,却都是“我”的作用所变现的,也就是全波是水,全水是波的道理。庄子说,我梦见变成蝴蝶的时候,就不知道我是庄子了。当我梦醒的时候,我不晓得到底是我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变成我。到底我是梦?还是梦是我?到底梦中是真的?还是现在是真的?人生一大梦,天地一大梦,事事皆在梦中。你若说梦中没有意思,那你就错了,没有智慧。我以前有一个朋友蛮有意思,我说你不要糊涂,“多情自古空遗恨,好梦由来不易醒。”他说,你这样讲不算高,我给你改一个字,“多情自古空遗恨,好梦由来不愿醒”。哦!有道理!有道理!假如世间的人都是好梦由来不愿醒,那又有什么办法?香板打一万次也打不出半个来。
这个大有道理哟!必须要把这个真我找出来,才不辜负打七,找到了没有?究竟是有我?无我?空?有?真?假?
没有把生死置之度外,对外没有放开,身心没有放下,不容易找到“真我”。而且,你们心里嘀咕着,已经三天啦,怎么还不悟?这样的话怎么悟得了?赶紧放下,管他悟不悟!管他懂不懂!就是那么放下用功。香板会告诉你到了没有,就是这么办。打七要把这个心打死,大死以后再大活一番。所以,古人说:“悬崖撒手,自肯承当。”要有这个气派,要自己去肯定,靠自己活下去。“绝后再苏,欺君不得。”非要大死一番,才能大活。可不是叫你去自杀,叫你杂念、妄想、善的、恶的念头一概丢下来,忘光了,才能大活。这个时候才能大悟。现在,各位把身心放下,好好用功。
现在,话又说回来,给你们讲身体。叫你们好好打坐慢慢熬,到现在已经熬了两天多了,你们的身体已渐渐恢复健康了,已经软化下去了。身体软化。不是肉软了,骨头软了,而是身心的气脉软了。加上吃了两天半的素,肠胃里也给你换一换,清理一番。因此到了今天有什么情况?你们的身体我都爬进去看过一番。看了以后,晓得你们大部分的身体气脉正处于将发动未发动之间。因此,你们现在的心理受到了影响,精神已经比以前统一了。你们以前杂念、妄想乱飞,不晓得,看不见。现在,可以看见了,晓得了。虽然看得见,制不住,但是,比较宁静归一了,你们就到了这种程度。慢慢宁静一点了。但是,这一点宁静,还没有达到“知止而后有定”的止的境界。在这个境界里,有些人因为本身的业力不同,感到烦闷,有的人感到身心愉快,有的人感到空空洞洞的现象,有些人感到打转。这都没有达到专一。现在不是给你们讲禅吗?要使身心健康有进步,必从禅定入手,做到思想念头专一。专一就发参话头,把话头当念头来揉,把杂念妄想揉成一团,揉成专一了。专一以后,身心绝对地清净了,然后,身心放下。然后,再把那专一之念也空掉,就到了。现在,你们妄想念头都专一不起来,那是妄花功夫哦!到了明天只剩下三天半了,时间不多了,好好用功。走!(啪!)
不要忘掉这一板子。就是这样。那么就身心放下。上座。
时间:一九六0年一月二十九日至二月四日
农历岁次庚子正月初二至初八
地点:台湾省阳明山新北投居士林
记录:芳记
第一天--农历正月初二 -
(禅七于上午十点二十五分开始。开示、上香。)
唯愿大众收拾身心,加紧精进。上香赞:
第一柱香:供养十方三世诸佛,供养禅宗历代祖师,及得法恩师。
第二柱香:供养一切众生,消灾灭难,天下太平。
第三柱香:供养法会诸位,早证菩提,济生利世。及当今护法离苦得乐,消灾灭难。
禅七用意在克期取证,以求明了生命之真谛,生死轮回之原因,进而超越生死。务必发勇猛心,一心不乱,昼夜行道。因众生不易证道,禅宗祖师乃开方便门,集体举行禅七,请善知识开示指引,各人自行照顾自己。后世之有弥陀七、观音七等等,均由此而来。
大众中有修气功者、炼道家功夫者、为身体者。现在一概不要用,一律放下,提一句话头:“我是谁?”或“我从何处来?”不得作分析,不得下注解,不得用经典作演绎,只问“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只单提一念,不得分心妄想。
(十点三刻开始行香) 两手放下自然摆动,头勿低视,单提一念,大步行进。照顾话头,单提一念。一切放下,乃至行走亦勿着意,即是勿注意身体。耳不旁听,目不旁顾,“谁?”“谁?”(啪--!香板着地。止步。十点五十分。)
香板一响,汝等均已止停,此为何事?倘思而知、虑而得,此乃鬼家活计,非真正悟得,故必须参。参要真参,悟要实悟,一切聪明计议均用不着。
(十点五十五分行香再开始。十一点整上座。十一点二十五分下座。)
上座时鞋子应端正置于座前。
(十一点三十分行香到三十五分止)
“此是何物?”能听能行者是谁?勿担心空气流通问题。黄龙南禅师曰:“要如灵猫捕鼠,目睛不瞬,四足据地,诸根顺向,首尾一直。”诚为最佳之嘱咐,故须发起恳切心,专诚参此话头,一定要发明生死大事,非讲功夫,亦不论身体气脉。此为禅宗心地法门,一切唯心造,倘不了此心,而专注身体,是为心外求法,即为外道。(众中有人打妄想,师不望而知,随即喝道:)单提一念,勿妄想!
何谓妄想?即想其他杂务琐事。话头妙用,未悟者可令汝打破漆桶,当下大悟;已悟者更应参,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纵然此生不悟,则抱定一句话头,此生既尽,则天上人间随意寄居,来世出头,遇善知识,一点即破,聪明智慧胜前。此七日中,无行动自由,勿辜负自己!
(下午一点整开始行香)
达摩西来一字无。今能行能听者谁?若修即有,不修即无,则修成终会坏,如何是不坏之道?提起一句话头。此行者是谁?闻声而止者又是谁?用“心”去看,不要用眼看!必须明此父母未生我前,我在何处?死后是否尚存在?古人为法而忘躯,长庆坐破七只蒲团。今人时当末世,请之不肯,哄之不肯,实至难矣。诸君来此,一切安排定当,食住不必劳心,正好用功!
(一点二十二分上座,十分钟后开示----)
不得落于昏沉。(越五分钟,师又云:)不得昏沉!此要昏沉者又是谁?昏沉时汝能参否?
(一点五十八分出静,搓手揉脸。两点整,再行香。五分钟后,开示--)
坐亦禅,行亦禅。行住坐卧为人生四大姿态,用功之人,于四大威仪中均在参,无放逸之时。古人云:“打得念头死,方得法身生。”又云:“下得死功夫,方可生佛国。”故切下功夫,妄念生时“肉包子打狗”--“谁!”即可止。欲得不生不灭,“欲要人不死,须得死个人。”此非教汝自杀,乃教汝打死妄心。高峰向雪岩钦问道,雪岩劈口就说:“谁教汝拖个死尸来?”故此七日须教你做个活死人。然又不可住于空空洞洞上。连话头亦甩了,须知住在空空洞洞上,犹有境界在,此住在空空洞洞上者又是谁?参!
(二点十三分行香)
快走!如走马灯相似!
(即时跑香约三分钟,忽地香板一拍!)
六祖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对!何故?今又会坐,又会走,又会跑,是何故?我今曰:本来无一物,不怕惹尘埃!此亦不对!不相干。曰:提起一念。至于真正跑香,须在大殿,快步紧跑,连命都跑掉,阴风惨惨,非为汝等如此小跑也,诚属四川小驷。(哄堂大笑)
(禅堂规矩,净手后再上座。)
单提一念,勿打妄想。坐时,面带笑容,神经放松,则不致紧张而引起身体动摇。文光!注意念头,勿注意身体变化。外面放爆竹,亦不理会。
若干人坐三十分钟脚腿即麻,其两腿酸麻使吾人不能得定。误人平生是双脚,浪荡江湖是双脚。
“羚羊挂角无踪迹,一任东风满太虚。”诸位懂未?大慧杲主参“无”字,赵州谓“狗子有佛性也无?”曰:“无。”今已参“我是谁”两个钟头,尚无人开悟,今废去“我是谁”、“念佛是谁”等话头,改参“无”,一路无下去,无亦无!倘有人坚参“我是谁?念佛是谁?”亦可!然古来多少祖师参“无”开悟,我今只变到此处,不再改变。大家提起正念,一路大步向前赶“无”!
现在大家都在走,何得认无?此非与汝等讨论有无之无,亦非相对论之有无,乃教汝等单提一念“无”。有人认为自己曾参加过禅七,略懂规矩,然而我实无定法,我即是法,因人因时因地而异。文殊谓:“大唐国里无禅师。”人问:“诸方尊宿,尽聚开化。为什么却道无禅师?”曰:“不道无禅,只是无师。”我今无定法,但依我法即可得度,然我话是毒药,不可食;但不依我话,即不得度。打禅七前,有人问规矩为何,今诸位已见之,规矩即是如此。
(下午三点二十五分进点心,略休息。三十五分上座。四点七分开静。)
此堂坐香情形较佳,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各位加紧用功。照顾话头。“无”!
(四点十二分行香。四点二十分停。稍静片刻,师问聂居士:)
你心中是什么?(答曰:没有。)
本来是没有什么,倘有烦恼,亦是汝自己装来。每人均本来自由自在,观自在菩萨,汝等见否?观世音菩萨正在招手,叫汝来也!提起正念,勿自己计较,作注解,百无一用是书生,聪明尽无用。各人努力,自度然后方可度人也。
(四点二十五分快跑开始,一分钟后戛然而停。小净后上座。下午点心后气氛已不同,肃穆庄严。无复嘻嘻哈哈。)
好呀!座中已有一人有点影子了!
(至五点五分下座)
学佛乃大丈夫事,非帝王将相所能为,何故?老子云:“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一切日常做为,均与自己不相干,唯有明心见性,宇宙在手,万化由心,方为最上等事。今日已毕,大众只能收拾六根,且有不能者,至道平常,唯平常心即是道,只怕不肯平常。倘未明者,正好着力。单提一念,“无!” 稍有明者,更应努力,以求大明大白;已明白者,亦是“无!”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何谓禅宗?余学数十年,亦不知何为禅宗。禅宗无门为法门。然三藏十二部皆是禅,一切世出世间法皆是禅。但一切知解,尽是无用,身体好,不怕冷,皆是皮毛。必须在禅堂中老老实实用功一番,七日净念相继,不然,平日忙来忙去,甚至连“自己”亦忙掉了。平日谈理打坐,皆不切用,唯把握此七日,实参真究始得。且汝等莫理会我,我即是一大话头,须将我当话头参!(有人说:腿酸疼得厉害。)非我也。倘不能盘,则架起来;倘不能架则将脚放下;倘再不行,则站在座位前参;如仍有不行者,则躺在座前参。如是僧家,则动都不准动,稍动则须挨香板矣!
(五点二十五分又上座。五点五十七分下座。)
(晚六点吃饭,饭后六点半行香至六点四十分。)
《禅门日诵》中有谓:“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当勤精进,如救头然,但念无常,慎勿放逸。”现只剩六天了。诸位行香各人所站位置不同,六道轮回,即是此理。现打七打了一天,尚有人不明白提起一念为何事。然不明白亦好,糊涂一点亦佳。倘已明白,则不须来此打七矣。要之,须自问能思想能写文章之作用究系何种作用?参即参此!修行之方法,即是现在之方法,行住坐卧均如是。
(六点四十五分行香继续。六点五十二分上座,七点二十分开示--)
现吾人虽入山不深,但听户外雨声淅沥,再无杂闹,比之台北灯红酒绿,已是天壤之别。惜两腿作梗,否则早悟道矣。
(休息十分钟后,行香。停。)
用心看!
(跑香,五分钟。停。)
看!明明白白一条路,跑来跑去问主人。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有大智慧者于此已担当起来矣。
(再坐,灭灯。坐已,开示--)
黑暗中打坐特别易定,诸位体会到否?黑暗无光,人之本能发起,眼即有如雷达,自然能见。西藏密宗修天眼通即用此理,墙壁均为双层者。(再走)
参话头,不说古人,即说今人。以我师袁老师而言,两夫妇财产荡然,走遍天下,参印光法师。在成都十方堂,一个人自己打七,话头甚怪,即“德山托钵不说话,为什么?”三星期后吐血,自思不过要命而已;乃至遭遇魔境,亦不动。继续参!至第七个七,向韦陀菩萨相约,曰:吾今只剩七日矣,倘仍旧无消息,今后不但不信佛,且将谤佛矣。第七个七中,一是夜间,门杠忽断,心中恍然。乃曰:今后行坐,如在春风中。现去古时远,今之此例当可信也。在山下时,诸位来我家,所谈世法,实为应付也,今日上山不与诸位讲客气,我主七以来,今已第八次矣。上座。
(八点五十分上座)
小参--晚上九点十分开始
师云:今日为第一日,不宜太紧,以后一日紧似一日。今晚十一时休息,睡觉时不得看书、说话。现开始小参,我问诸君,各出心得感想,最后我作结论。我不以僧家法,但以我自己为法,出言即法。
朱教授:昨日初一,我家小孩哭。初二我即上山,诚为天地空有我。今日独乘车来北投,自思殊途均可达。路遇小孩,问此路可往何处,小孩答:此路哪里均可达到,至佳。对本日感觉至为高兴。
师无语,但“哦”!一声。
杨先生:(一)觉得新鲜;(二)腿子痛。
萧先生:在家腿子尚可耐,至此痛不可耐,有如四大分裂,自己如在空中,话头亦失。
傅居士:(一)此为第一次参加打七,平时听过,今得证明,知此身实为废物;(二)觉有一物要跳出来。
金居士:第四次上座,觉甚稳定,思想仍有,仍记得话头,但觉自己甚安定。其他无。
谭居士:在家中无机会做功夫,但发愿也欲参加一天,觉时间甚宝贵,我一定要用功参。在家终是心猿意马,现在觉甚清净,什么都未想。我是谁?我找不到什么,一切均无。腿麻,我觉此是臭皮囊,应甩掉他。无所求。
师云:谭居士已把握住初步空,虽未了当,但一切皆空,即把握保持,亦可得受用。望能保持此空灵境界,不管悟道与否,就此行去。(谭居士愿多留一宵也。)
不辜负今日,尚有一位有点收获也。
龚先生:一参“无”时,不知如何参矣。
师云:汝可不参“无”,仍参“我是谁”,较为对路子。
文光:气甚浮杂,不如平日安静。
师云:仍须提起一念,不理平日之气功。应只参一个话头,不可换来换去。
杨君:感觉须要放下一切,求得明心见性才好。原来只准备参加三天,现在决定参加七天。
聂先生:今天始知打七之意义。我觉得如操弦,似乎过紧。对于“话头”、“话尾”、“照顾”尚请详细开示。其次,我一听香板,觉得“我”即出来了,如是觉得十数人如猴子。
张委员:对于打七之意义,以及有何好处,均不知,然我极信任老师,故不顾一切赶来参加。因无基础,故感到摸不到头脑,自以为应从生物进化繁殖来进行,后觉不对。至改参“无”更不得要领,故晚饭后大胆问了一下。现用反照法,看一念如何来,如何去,然仍觉不周全。身体上今日成为一考验,知腿仍不听话,可见平日功夫不切。
师云:故意给你碰钉子,因平日病根在于琐碎,须先在此痛下一刀,先在闷葫芦中住一住。
韩居士:向攻念佛法门,现在淡水中学任训导,常管学生,今被老师管,心甘情愿。自觉一点未上路,深为自悲,愿切实听话,至于开悟与否,不管他。参谁,能看能听能走之谁,始终答不上来。参之途中,妄想忽起,猛着警觉,自问打妄想者是谁?妄想即失。如此继续用功。后改参“无”字,初觉莫名其妙,后即以“无”打妄想,一打即消。然以一“无”字,似觉松懈,又打坐时,觉妄想比行香时尚多,不上路,尚请开示。另外。觉打七时机宝贵,光阴不再,愿各道友倘无必要,最好少说闲话。
师云:仍念佛耶?
曰:念。
师云:念一句佛,应自问念佛是谁。 本帖最后由 南方的小雨 于 2009-5-24 16:10 编辑
**** Hidden Message ********* Hidden Message *****刘女士:抱病而来,腿痛,忍不了即放下去,不理他。参“无”字,觉不但狗子无佛性,我亦无佛性,非常难过。参“我是谁?”不透!想起孩子,想起生前死后,只剩我,香板将我打没有了。 傅太太:初来,孩子均阻止之,天堂地狱唯心造。参话头时甚觉清净,饭后不耐,似乎魔障起,跑了一下,似好一点。参“无”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知“有求皆苦”,煞有介事,实为自苦,佛不可求也。 师云:第一、硫磺水洗了,手发干,但住此之人均以此水洗手,没关系。第二、坐久易起虚火,花椒盐可治,明日一大早,每人各挑一点冲开水喝之。第三、明日一大早由萧、朱二位清扫佛堂。金、朱二位清理各房间。第四、能睡者睡,不能睡者在佛堂拜佛。 参话头,各照其对机者参之,韩居士之言,大家可体会之。所谓参话头,应放下万缘,仅有此一句,应真参实悟。否则,成为“仅有言说,都无实义”矣。愿各人发恳切心。勿偷闲,勿贪懒。 (夜十点整休息) 第二天--农历正月初三 昨日诸位用功,有如烂泥中走老马。盖大年头上各人肚中油腻太多,故肠胃不清,不易上路。今天大众情形较好得多,因吃了一天素,神清气爽矣,所以贪口不得。各人上座。(时为七点整。七点三十五分开静。较前增加五分钟。跑香八分钟。停。) 劳者善心生,何谓也?诸法无常,无善念,亦无恶念。若大禅堂,一两百人连跑带叫,声震山岳,一肚子脏气均叫出来了。汝等士大夫,何曾劳动过?此处上有人家,下有旅馆,“叫”之项目等略了,实为无法,但应知有此方法。再者,肠胃不好,坐即不稳,气血不畅,百病即生。现吃几天素,肠胃健,脚即有力。又有人冷暖不知自保,而伤风感冒,硬充好汉,诚如老子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自今日起,一律禁止说话,止语,各人自照顾话头,收心反照,收耳内听。最糟者是老皮参,佛油子。参也在参,念亦在念,只是浮着一片油光。应从根本上下手,即能念、能参背后者为何?再有一等人,仍喜下注解,喜推测,不肯向根本上用功,若云:我以知,我已懂。倘未真证得,生死到来,毫不得力,又有何用?人总爱玩聪明,不爱学愚笨,须知“打得念头死,方得法身生”。老参新学,一体知之,各自用功,勿放逸。上座。(时为八点整,至八点三十分下座行香。) 用功者平时不得力,因其是漂浮者,如时髦人谓之动脑筋,此乃妄念,浮念。应在意根上找,根本上找。譬如,汝等在参话头,在念佛时,有一个知道“我在参,我在念”。应该在此处找。故应离心意识参,离开妄念妄时参。即参此“能参者”是何物?应沉下去参,不可再飘浮,现交代清楚矣。(时再行香。今日止语后,更为肃穆庄严,大众摆手大步挺胸抬头往前走。) 参话头法门,为南宋以后祖师所倡。因时代愈进步,各人烦恼欲念业识纷繁,不易见道也。古时为人纯朴,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甚为容易,今时则不可矣。是以参话头者,以毒攻毒,只此一念,锲而不舍,将其他一切知识学问念头通通赶出去。单提一念追下去,一念万年,万年一念,只有此一念,追到底。诚如吾师谓:“业识奔如许,乡关到几时。”古德又谓:“二六时中不住工,穷来穷去到无穷,忽然穷到无穷底,踏倒须弥第一峰。”诸君或有谓:“我仅求做好功夫,不敢求开悟。此乃大笑话!譬如肚饥进饭厅,曰:我乃应付应付,目的非在求饱,岂非笑话?诸君牺牲新年快乐不享,而来此受罪,是乃何为?若说你不敢求悟而说谦虚话,则谦虚得无道理。诸君来此干嘛?当然在求开悟!此乃大丈夫之事,何谦之有?若再不悟,则享之以棒。(是时有人旁顾庭园,心驰神纷,师故出此语。) (九点复上座,上座前曾立参。九点三十分出静。九点三十五分进早点后,九点三十八分行香。) 现有一般人,以为打坐即是禅,即是禅宗。是耶?非耶?打坐仅为修禅定之一种方法,真有功夫者,行住坐卧均在定,不一定在打坐也。禅定者,四禅八定。然禅定非禅宗,而禅宗则不离禅定。禅宗乃在求明心见性。此心性究为如何之体性,使吾人能见闻觉知耶?今即在求明此心性,故须痛下决心参!疑而参,小疑小悟,大疑大悟。参破它,是谓破参。然犹未也,必须证得与天地同根,则禅宗与禅定合一。真能定者,坐时如泥塑木雕然。现大家在此,已有进步,但犹未有定相,诸位下午将更困难。平时,总自觉身体很好,然来此使大家完全休息,放下万缘,身体反觉吃不消,心念妄想反而停不了。是知吾人终日在尘劳烦恼中度过而不自觉,犹自谓聪明,自谓善写能说,不自知身心尚不能做主。佛故曰是可怜悯者,此如平时乘车,心逐外物而不自知。今如车停不动,反觉外物在动也。走! 古人用功,真用功。今人亦有用功者,何故?自己大事不明,何以为人?故须发奋参究,平时杂想妄念不能止,今日即在此打倒妄想。衡岳石头谓:“万机休罢付痴憨,踪迹时容野鹿参,不脱麻衣拳作枕,几生梦在绿萝庵。”各有人生观乎?或谓太消极乎?杨朱自利,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今各位各自照顾话头,各不相涉相妨,多好!“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动辄说大话,然尚不能自己降服其腿。今各位就是不能定下来,更遑论做大事业? 犯了说话戒者,我已见之,自行忏悔吧!天下越简易之事,越难做。(十一点上座。十一点三十分下座。) 睡亦可开悟,如黄山谷、如云峰悦等均是。或睡时悟,或睡醒时悟。睡时是休息,然不妨碍做功夫。已懂者,可以两脚一伸,一切不管;但不懂者,则不可自己放松也。今日上午第一堂静坐情形最好,现在最后一堂最差,如气球泄气了,或系昨日睡眠不足所致。现在距午餐尚有二十分钟,小净去吧!午饭后休息半小时。太紧张亦不成,佛言此事如调弦然,太紧则断,太松则不成声。我说如搓绳,太松不成,太紧亦绷断。现且让大家松一松。 (下午一点三十分午睡后行香五分钟上座。下午慧日普照。两点十分下座。) 走!“七日之功,不如一觉”。大众睡了一觉,现在果然甚佳。古人不说,且说今人。吾师焕公在灵岩山打七,我当首座。座中有一四川人,十八岁,杨光岱者,自思参亦参不成,悟亦悟不了,心想混他七天算了。不意有一日,师叫他出禅堂取物,当杨一脚跨出禅堂大门,迷糊中踩着一只黄狗,狗反咬,杨大惊后退,顿然而悟。于是他称黄狗为狗菩萨。 (两点四十分上座。三点五分下座。小净。) 禅宗由南宋后,从直指人心,改为参话头,有了方法了。然而禅宗大德一代代衰微,故话头兴,禅宗衰。何以故?即请问各位。各位参了两天,尚无消息。然而我又为何教诸位参话头耶?曰:事非经过不如难,非得自己亲身经过一番不可,才知此中艰苦,将来自修亦好,入世接引人亦好。参话头大家被捆住了,现在我再变一变,大家将话头放下,一切放下,放下的亦放下,当下即清净自在。有个什么?方今参话头大行,无方便接引后人,困得人身皆病。僧家今多面如黄蜡,形容枯槁,误尽苍生多矣。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谁听得绝想崖前,无阴树下,杜宇一声春晓,那时节,识破源流,便见龙华三宝。君等知杜宇春晓耶?则杜宇春啼声与我香板落地声又何异?一切放下!我叫汝等冤枉上两天大当,参个什么话头。然而既开了当铺,终得有人上当。懂么!一切善恶法均须知晓,然后见人出口说话,才能知其对与不对,才能接引人。今汝等方知一切自然自在,自出娘胎以来,何曾有迷,云何求悟?本来逍遥自在,荡荡无为,云何自苦?乃至有人参得愁眉苦脸,又何必哉!倘无方法接引人,实害人也。 过去婆婆虐待媳妇,媳妇当了婆婆,又虐待媳妇,我今对待诸位,亦有此意,我亦上过此当。然而大家莫轻易将此点对外揭开,否则将来如何度人?今且一切放下,学个活死人。放四大,莫把捉,寂灭性中随饮啄。然而非空非有,(香板拍地),说无吧,则闻声;说有吧,声消即无。雪峰上堂曰:“要会此事,犹如古镜当台,胡来胡现,汉来汉现。”玄沙出众曰:“忽遇明镜来时,如何?”峰曰:“胡汉均隐。”玄沙笑曰:“老和尚脚跟犹未点地在。”究竟如何?参!走!(四点钟上座。) 一切放下。(四点三十分下座) 走!(四点三十分行香起跑,四点三十七分停。) 你看是个什么?但各人莫妄想!诸行无常一切空,即是如来大圆觉。静一阵,闹一阵,有个什么?不是本来清净耶?是即“万法本闲,唯人自闹”。《楞严经》谓:“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不取无非幻,非幻尚不生,幻法云何立。”严阳尊者问:“一物不将来时如何?”赵州大吼一声:“放下!”尊者曰:“既是一物不将来,放下个什么?”州曰:“放不下,担取去。”尊者言下大悟。汝道严阳尊者悟个什么?赵州又叫他挑个什么走?有谁知?试道看!(聂居士答:严阳犹有空境在。)师笑曰:然!不然!如今汝站那边,我站这边,我说汝听,中间有个什么?走!放下万缘,提起正念。何谓正念?无念之念,强名为正念。(啪--!) 此一板响,汝等正走即停,何故?云峰悦举:“即今休去便休去,欲待了时无了时。”今人多常推脱曰:我尚有一事未办完,待两、三个月做完此事,我即可专心来学道。何时能了耶?我常见僧家打七,大吃一顿,上打嗝,下放屁,乌烟瘴气,空气不流通,光线又暗,人又多,出家人一心求道,那种求法,真是可怜。今已去了一日半矣。(四点五十五分上座,五点二十五分下座。) 由昨天到今天,由参念佛是谁改为放下。诸君或言,我就是放不下,有方法使我放下乎?曰:有。倘无方法,则佛法无灵;倘果真有方法,则同外道。一念不生,当下清净,境界了然,只是不着,如如不动,又有何放不下耶?一念回机,还同本得,即是如此。灯仍在亮,柱头仍是红,一切了然,只是不着,又有什么黏住了放不下?否则将同木石。又何贵学佛?我话有毒,一句也听不得,听了有毒,然不听却医不好病。(跑香--停。) 看呀!看清楚!尚有妄想乎?(--良久) 古德云:在在处处均可明道,在在处处均可见道。佛云:“一切处均可成正等正觉。”禅堂起香、行香、跑香即是古德想尽办法,使人断妄,妄念起不了,故劳者善心生,清净心现前。此并非“就是”了,实为无办法之办法,犹如吹汤见米。然能保持此一片清净心,以后即是一条康庄大道,照此下去,五日后自有道理。“心如不妄想,步步生莲花”。什么是清净世界?善体认之。(行香至五点五十分。小净。准备吃饭。) (六点四十五分至五十五分行香后,上座。七点二十七分下座。聂谓:气动得很厉害。) 气动你不动,不就行了吗?气动甚好,不去随它。 现在时代,世界众生扰乱纷纷,痛苦何似!吾人应发大心,不应吹大牛,做到一分算一分。现禅宗行将成绝调矣,宗门方法接引不出人来,要能度人,当究古人法。六祖谓弟子怀让:“西方般若多罗谶,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马祖得道后回乡,人见轻视之。祖曰:“学道不还乡,还乡道不香。”祖气宇如王,牛行虎步,乃离乡往江西,禅道大宏。有僧问:“何谓祖师西来意?”祖反问曰:“何谓汝现在意?”岂机锋哉!实有深意在焉!祖有弟子邓隐峰,欲往看师叔石头。祖曰:“石头路滑。”峰曰:“杆木随身,逢场作戏。”往见石头,绕石一匝,振锡一声问:“是何宗旨?”石头曰:“苍天,苍天。”峰无对,却回举似祖,祖曰:“汝更去问,待他有答,汝便嘘两声。”峰又去,依前问,石头乃嘘两声,峰又无语。此虽机锋,正说明隐峰程度不够。古人说禅,简洁了当,不似我向汝等说老婆禅也。汝等今之一看,是长是短?不会,参!马祖席下得意弟子甚多,一日赏月,祖问:“这时如何?”堂曰:“正好供养。”丈曰:“正好修行。”南泉拂袖便行。祖曰:“经入藏(西堂智藏)禅归海(百丈怀海),唯有普愿(南泉普愿)独超物外。”汝等尚不能心月孤悬,更不能独超物外,而终日在妄想中流转,诚漆桶一支,黑暗一团。 (八点上座。八点二十七分下座) 身上气动发热,均为好事,不必去理会,亦不必去引导,须知注意它或引导它,亦是妄想,当下放下,才是正念。 马祖接引百丈之公案,大家也许都知道,东方哲学思想史常提及之。今日诸位在此,济济一堂,号称禅宗之徒,我且再述一遍,让诸位参参!话说百丈跟随马祖若干年,仍未开悟,一日随马祖外出,见一群野鸭子,祖问:“是什么?”答:“野鸭子!”“甚处去也?”答:“飞过去也。”祖便把百丈鼻子扭住,祖曰:“又道飞过去也?” 古德云:“有人念一句佛,罚挑水洗禅堂三日。”因之后世净土宗人骂禅宗,连我南某亦受其累。真是冤哉!现时人倡净土胜于禅宗,念佛求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现在吾人亦来念佛,求生东方极乐世界,--北投居士林,念得一心不乱,当下清净。 (师开始念佛,众人随之。)诸位刚才一念后,心境如何?大家禁语一日。如此一念,既不希求往生西方,亦不求生何方,当下心境清净,即是极乐世界,此亦即调和之一法。诸位回去,环境允许,即可行所无事,念念佛;或环境不允许,念念诗词,亦可调和。尤其在心烦乱时,一口气一口气念去,唇齿不动,以鼻吸气,勿以口吸气。可念至身心皆忘,比什么气功、九节佛风都灵。河车、海底等等,一起具动,必须用丹田之气,是为金刚念诵。音波可感动他人,一听是声佛号,亦可得清净。心烦不可耐时,一念有效。以后可以调心。一念清净,死后可往生西方,上品上生。禅净双修,明代永明寿禅师倡之,有四料简,各人可自看《指月录》。 (九点五分上座) 一切放下,放下,放至无可放之处--。(半晌,师以香板拍案,砰然有声。)这是什么?明白者,自明之。不明者,参! 小参--晚上九点二十分开始 朱教授:(先大笑),听老师念阿弥陀佛,我吃了豆腐。一笑惊天动地。昨天参话头“我是谁”、“无”。今天又放下,心中很轻快。不过我觉得话头很好,我之性情别扭,但非坚强,我还想多参。 师云:汝笑则可,此一笑与弥勒一笑如何?答:不同。他是他,我是我。 师云:汝知汝笑之意义否?望保持此愉悦心情。 杨先生:我这神仙垮了。简直不行。在此打坐,只我不行。但此中间亦有道理。平时我在家能一坐四小时,现在此坐十分钟都不行。什么功夫、见地均用不上,腿子降服不了。今天终日昏沉沉,一点清净都谈不上,今天深感到功夫之难。禅宗祖师戒见地不真,然见地即真,腿痛仍无法,心本无生,因境而有,有何法想耶? 萧先生:我有二目的:(一)想揭开一下;(二)再看佛家之训练方法如何。现已二日,无所得,甚惶恐。其次为腿子问题,昨日大部时间与腿战斗,今看他人如何应付。将身子拿开,则剩下灵性,它又能看,又能听,不就是了? 金居士:昨参我是谁。今日参话头,一直参下去,人即安定静下来,人亦忘了。无感觉了。大约二十分钟醒了,无甚心得。 龚先生:参时总觉得有光要跑出来。下午,师命放下,立觉清净,连单提一念亦空了,尚请指教。坐时,似乎颈子被扭歪了,但引磬敲了,睁眼一看,颈子仍是正的。话头放下,觉甚空洞。 傅居士:我已知身体是废物,然喜多说话。参话头一放下,甚觉松了,又觉此身不是废物,又能见闻觉知,觉我与老师与佛一样,似乎佛亦不必拜,有此妄想。腿子痛常随心念转。 张委员:前天只睡了三小时,过了一天,疲乏不堪,今天似觉舒服一点。对参话头略有入门。刚刚可用话头打断杂念,忽然一百八十度改变了!教今放下。放下后打坐,则与我平日打坐相同,故甚轻松。然成问题者,杂念不易断,不如抱住话头抵挡杂念有效。今日大半时间落于昏沉,只有早上较清醒,其余时间一静就想睡。腿子盘到最后甚感吃不消。又听老师说:行住坐卧均可参,然则又何必盘起腿来?是否不盘腿参起来会差一点?再者,似乎出人意外,即念佛一事,幼时念佛甚多,受薰陶甚深。常听说念佛为最简单之法门,任何人均可学,至于参禅念佛,对弘扬佛法如何? 师云:今日念佛,汝感觉如何? 答:无特别感觉,但甚觉习惯。 师云:(一)杂念尘劳腿痛,均为心不能把握。有人对参话头得力,则不必听我的;应在各人当机立断,自行选择。以汝情形看,似以参话头较佳,参话头能打断妄念,即如是行。久久自有道理,自己提出报告。(二)腿痛:盘腿在使气脉流通,腿痛厉害,即干枯之象,打坐可使血气下行,故应与腿斗争。(三)弘扬佛法以何宗为佳?最好像我一样,样样都卖。 韩居士:今天甚惭愧,无甚进步。师令放下,师又警告勿作鬼活计。师教放不下,即担起来,我以为又叫我再念佛。然今日念佛无杂念。我与张居士不同,怎样亦不昏沉。我曾参加过数次念佛七,不敢吃多,多吃则易昏沉。师教我不念佛,我即不敢念,不念杂想即来。 师云:韩居士为诚笃君子,诚恳佛弟子,然念佛须念到一心不乱始成。今后汝可禅净双修,然汝向为好人,规矩人,可谓很好的学佛弟子,因汝老实有余,调皮则不足也。“见过于师,方堪传授。” 刘女士:余从未吃过如此苦头。只有参“谁”字,然追亦追不上,伤心之至,中午哭一场。余反对念佛,余从未遇到如此善辩之老师。下午一变,放下后,觉得非常舒服。然放下后热气上升,但又不准做气功,故气又停了。 文光:参谁,参得不好,放下,即安心了,感到清净。打坐时喜听钟声,倘无钟声,则不能静。又运动不足,气仍在头脑中。 师云:汝应统统放下。又听声音者是谁?知否?答:自己。 师云:汝自己放不放得下?答:放不下。 师云:再研究。又问:我明日就要走,应如何参? 师云:吃饭穿衣服,等汝回来再提出报告。 杨君:希望研究大道,今且分三点说明之:(一)师谓跑步可通气,通关走窍。(二)正在走时,一香板打下去,心中什么杂念都打跑了,至为舒畅。(三)打坐时,师叫放下,放下后气即乱跑,师叫提起一念,气即到头顶上来了,不是一般外道所能做到,大有天人通之意味。吾人修道,应知生从何处来,死往何处去。做功夫好了,头顶冒烟,死即从头顶走。 聂先生:师谓其话听之则中毒,不听又不可。我以为师语如药,各人应按病服之。今日放下,或不放下,气均在动,身体亦动,甚至影响同参,甚为遗憾。我想起孟子“毋暴其气”,师教勿摇动凳子。又杂想与法性是二是一?过去曾有一次,另有一个我看到我在睡觉,而知另有一我。至于对杂念,我认为“不理它”,亦即孟子之“毋忘毋助”。 师(一笑)云:大可讲孟子。离道尚远。 傅太太:我今天不报告,留到明天补报告。 张委员又问:昏沉有何法对治? 师云:有。一、可让其昏沉至极,物极必反。二、捏起鼻子来,闭气一下,昏极即不再昏。 (十点四十五分放参) (附记:因水泥地滑,师领众跑香时,摔一交就地一滚而起,大众惊其轻灵。晚十一时放参后,众请将止语禁暂解,师许之。于是大众又轻松起来,于客厅中有说有笑。明日文光因假满,中午后,将离此返南部军中服务。杨君因老师口音听不懂,明日亦将返宜兰。) 师云:你们没有注意到,前几天那么冷,我们大家穿棉袍还觉得冷,而老头子这几天都是单衣、单衫,飘啊飘的飘黄老居士:我现在还是一条单裤,可见里面还是有火,也许就是老师所说,是不知不觉的。不知道对不对,还要请老师明白开示的。师云:你这一段补充得很对,但你现在还不是真拙火,照此修持下去,总有一天,还会进一步发动。现在以医药制身,对修持拙火而言,是妨碍的。药物对常人生命,是对的,但对修持来说,虽然有时可治好病,偶然有点帮助。却将真阳之气,拙火也堵住了。你现在还未到真充满时,此其一。但功力是有的,譬如冬天不怕冷,这并非造作,是觉得真热得很,如前几天那么冷,你还穿夹袍,也可穿单衫。但是你现在鼻子声音,仍有虚火,发炎之象……
黄老居士:这两天是伤风。师云:不管伤风不伤风,你前两天没有伤风时,也有虚火,伤风只是更加重一些,即因真阳之气未归元,所以“相火”外行。你眼睛素来的习惯是眨呀眨呀的,如果气脉通到顶轮、眉间轮,眼睛也会
定了。像你这样,气脉以后还是会发动,以后还会变,因为现在刚发动,两腿发软,只是初步,还不算真正开始发。所以一般修行人,尤其像这位住山的法师,都应注意。纵然定住,一坐能一两天不下坐,其实里面不过空架子,譬如一间房子,里面没有人住,即所谓的“枯木倚寒岩,山中无暖气”是枯禅。所以我这几天借用张紫阳真人的话提起你的注意“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炉火煮空锅子,只有水在滚,什么都没有,乃至许多人连水都没有,干烧而已。很多修行人拚命用功,但只是干烧,或静坐着一坐数小时都不错,但在性地上既未明心,在命功上又无真东西。当然,静极了,总有些感觉,即以为任督二脉已通,但都不是真的,真正通时,真如老子所云“专气致柔,能婴儿乎”,一身骨头柔和极了,柔极软化。身心完全返回到婴儿初生一百天以内的状态,此即菩萨内触妙乐之时。
刘女士:刚才这一段时间又和前一段时间不同了,不是一片的气,而是一股股的气向上走,犹如火车一样。师云:不是火车,是道家所说的河车。刘女士:是的,我的意思是真如火车一样咕嘟咕嘟地往上走路似的。师云:所以我说女人要修起来快得很,女人就是不易发慧,像她这人比较特别,既有定又聪明,所以我叫她发大愿,否则修成了干什么?你们不是听说她五年前学佛听经,才见到一点点影子,额前就突然长了一块半月形的骨头,所以说女人再加上慧力就不得了,可惜,般若实相之慧到底太难。明点生起妙有时,懂此窍妙的人,在定中有时要将身心的根尘作用,完全与明点合一,然后身心一概不管,即是将身心投入明点。当然这个万法的自性,能生起明点的“这个”,姑且不去管它,然后可以转化明点,与拙火灵能配合,入意生身境界。这样真懂了此理,观察、参详透彻,定住明点,身上的气机走动也可以不管它,只守到这一点,如鸡之抱卵,如龙之护珠,浑浑沌沌的样子。这样,六根和六识一概不起外用,灵明自在的本性只守住这一点光明——姑且暂用这个名词。此时如有呼吸往来的感觉,是身识余习,不去管它,只定住在此点上。
功用到了此步,可以使身心二者解脱分开,不到者不能乱弄,只是能者,渐渐体会,身与心硬是可以解脱,解开的,解去身体的束缚。小乘人或有些外道学者,便到此为止。未到此地步,而打坐修持用功者,身心不能分开,此即所谓鬼家活计,都是懵懵懂懂在弄。
但能心一境性,由初禅境界的定生喜乐,有时要它定,有时要它动,以这个动功,帮助色身气脉的打通。有人久有定力,可以一下子就通中脉,但身体弱而衰败者,必须走动静相因的路子才能相应。修明点时,也要不紧不慢,若存若忘,有时连明点也不管,寂然不动,空空洞洞的一念不生,明点、拙火更易生起。有时则不要让它空了。所以说要自己知道调配,老师、甚至佛,都没有办法帮你调整,没有办法帮修,只告诉你原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调配在道家谓之火候,火太大或太小都不行,在你自己运用成熟。“开口神气散,意动火功寒。”意一动则火的功力就寒了,必须意不动,专精心一境性,才能得定。一散乱,明点散了,不存在,火功就冷却,所以说:“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
这些有为法的修为道理靠诸位自己,我想起就说,想不起就没办法。这次不是打七,因为各种因素,触动各种因缘,想利用各种方法,确确实实,恳恳切切地讲给你们听。当然,后面还有大事,将来如有机缘再说。今后修行努力,在各人自己。还有什么要检讨或要问的没有?上午还有一会儿,这个法会就要结束了。杨管老:心一境性是不是就是本来面目的如如不动呢?师云:这是两回事,心一境性,定生喜乐是禅定。九次第定与大乘愿力配合,即十地菩萨境界;如只落在小乘境界,即罗汉果位。真到如如之地,其中也有心一境性的作用,如真见到真如,如如不动,则岂但心一境性,初禅、二禅、三禅、四禅,直到九次第定,皆在其中矣。自性本自具足。所以心一境性不能说即如如不动;但如如不动,则自然有心一境性的作用,不能混为一谈。如如不动之真如自性,可概括九次第定及菩萨十地,乃至菩萨五十二位,乃至三藏十二部,六度万行;而心一境性不能概括如如不动,其中归纳分析,必须要弄清楚,此乃般若智慧。般若真智,是靠大乘六度的前五度一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来配合的。功德不能圆满,般若真智万难成就。
总之,修禅是学佛的一种法门,顿悟、渐修,也都是学佛法门的一种方便,福德资粮——前五度行持不具足;智慧资粮——般若实相不具足,都不能成就。切记禅门古德两句不易的名言:“实际理地,不染一尘;万行门中,不舍一法。”由此把稳修持,必可归家稳坐。此会已经圆满结束。诸位还我话头来。我还是还我原样,依然凡夫俗子,不必再冒牌了。(一笑下座)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