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沫劫盟
曹沫在东周里是个小人物。鲁国本来就小,曹沫又是小小鲁国中一个不显赫的将,连鲁庄公都时露轻蔑之意。可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却在齐桓公成就霸业的路上起了不同凡响的大作用。因此不可不提。<BR> 曹沫的出场有个大前提。那就是齐桓公急于称霸,可是南有荆楚,西有秦晋,都强于齐国,因为这些障碍,所以一时难达目的。这时,他的相管仲出招了:对内要尊重周王,对外要平定四方。各个诸侯国中,弱小的扶持它,强大的压制它,不听招呼的,率中诸侯讨伐它。让各国都知道我齐国无私,就会纷纷来归附了。<BR> 管仲的主意不错,可是做起来颇有难度。<BR> 《论语》中称的桓公“九合诸侯”第一会就有人敢不捧场。“九合诸侯”是哪九侯?宋、鲁、陈、蔡、卫、郑、曹、邾是也。齐桓公以周王之命发号施令,也没让鲁、卫、曹、郑引起足够的重视,全当没有那回事,即使来赴会的,也是各怀心腹事。从推举盟主这件事上,就能看出齐、宋两国各不服气。这让众诸侯犯了难:推齐吧,宋爵上公,齐只是侯,尊卑在这里明摆着;推宋吧,宋公新当政,定位还得依赖齐国。最后陈宣公沉不住气了:“宜推齐侯为盟会之主。”这话正中齐桓公下怀,可是却得罪了宋公:我爵位在你之上,凭什么你做盟主?会开到一半,宋公不辞而别。<BR> 宋公逃归,很让齐桓公没面子:我主持的会,你没当上盟主连会都不开了,这不是跟我过不去是什么?一怒之下,要即刻出兵征讨。管仲赶忙拦下。管仲说得有理:只有请周王的军队讨伐才名正言顺,再说了,还有更急的事等着呢。<BR> 什么事?伐鲁。宋远而鲁近,不先服鲁,何以服宋?管仲的意思非常明确,平鲁之后,再移兵于宋,否则身后的鲁国是个隐患啊。<BR> 面对齐国重兵,鲁庄公害怕了,急忙召集群臣问计。要会齐桓公,谁为庄公护驾?曹沫主动要求同去。可是鲁庄公不大同意:你曾经三次被齐国打败,不怕他们笑话你吗?曹沫不怕,于是同往。<BR> 大幕徐徐拉开,管仲的撺掇下,鲁国被齐桓公推上前台。在后人如炬的眼光中,齐桓公、管仲、鲁庄公、曹沫一一出场,上演一出出其不意的喜剧。<BR> 在一个叫柯的地方,齐国筑土为坛。坛上高高飘扬着一面大黄旗,黄旗下云集了齐国的精英:王子成父管掌鼓,隰朋管祭器,易牙管宰牲,东郭牙为傧,坛高七层,每层均有壮士执黄旗把守。远远望去,坛下东西南北各成队列,每一阵中各有青红黑白大旗,阵势浩大,气象肃穆。<BR> 不过这只是布景,戏还没有开场。<BR> 鲁庄公来了。这阵势先从心理上压倒了他,七层土坛,一级一级地走上去,他是一步一哆嗦,眼里只有那些兵戈旗帜,全然忘了后面还有助阵的曹沫。正走着,东郭牙出现了。他拦下曹沫说:今天是两国君相会的好日子,带兵器是什么意思?请把它拿掉。历史在这里给了曹沫一个大大的特写:不说话,瞪大了眼睛,眼眶都要爆裂了。曹沫的眼中喷射的是烈火还是利剑?东郭牙怕了的一瞬,鲁庄公君臣已经拾级而上,登到坛顶。<BR> 戏徐徐地演下去。一幕,两国君长揖对拜,各致问候;二幕,三通鼓响,朝着香案行礼;三幕,隰朋把盛血的玉盂捧来,要歃血为盟了。歃血为盟,该是大戏的高潮。因为有了盟约,就相当于鲁国承认了齐桓公的盟主地位,意味着齐桓公在称霸的路上又攻克了一座堡垒。<BR> 风云突变,波澜骤起。谁也想不到的是,一直在旁沉默着的曹沫突然冲上前去,一手按剑,一手拽住齐桓公的衣袖。坛上的人全都愣住。原来好戏才刚刚开始。齐桓公、管仲、鲁庄公、曹沫,连同隰朋一干人等,各具情态。管仲的慌,齐桓公的恐,鲁庄公的惊,曹沫的怒,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平素多有筹划的管仲反应机敏,边箭步上前,边急切地问:您要干什么?干什么?曹沫心头的一口恶气喷薄而出:我国接连遭受征战之苦,国家都要亡了,桓公您扶弱济困,为什么不为我们着想?齐国仗恃强大,夺我汶阳的土地,今天如果归还,我国君就盟约!<BR> 原来就这点事啊,管仲轻描淡写地说。齐桓公见管仲的态度,立刻改慌乱为镇定:您别急,我答应,我答应!于是曹沫扔了剑,代替隰朋捧起玉盂,两国结盟,皆大欢喜。那时,坛下各色大旗,呼啦啦飘得正欢。<BR> 戏到这儿就算演完了,下了台之后,齐桓公把原来侵占的汶阳土地如数归还了鲁国,<FONT color=#0000ff>赢得</FONT>了信义的美名和卫、曹两国的主动归附。<BR> 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齐国本来是盛气凌人的,想不到曹沫剑一出鞘,鲁国立时占了上风。因为充满了变数,<FONT color=#0000ff>生活</FONT>才更加可爱。管仲的智,成就了桓公的信;桓公的信,成就了曹沫的义;曹沫的义,成就了鲁国的事。几全其美,还真的不是梦想。<BR> 看完了戏,有时会忍不住回味一下:曹沫为什么能得手呢?<FONT color=#0000ff>出征</FONT>前曹沫不会不掂量掂量胜算几何:齐桓公急于称霸天下,如今结盟不广,兵力尚不足以服众,那他只有以仁义来取人心,很可能会在这件事上让步,以显示自己申明大义,因此曹沫获胜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齐桓公不是任人欺凌的绵羊,他手下有精明的管仲,有骁勇的隰朋、宾须无、鲍叔牙,曹沫的要挟会让他觉得没面子失身份,所以反目的危险系数仍然很大。这次出征,曹沫心里没有十足的底数。可是他没有时间想得更多。凭他一个小人物,与齐桓公面对面零距离较量的机会怕是千载难逢,过了这村再没这店。三败于齐国,已蒙大耻,人活一口气,像管仲那样临阵逃跑还以家有老母为理由,曹沫做不出。这时他所想的,恐怕只有一种:成则洗耻,败则取义。无论成败,他曹沫都是赢定了。<BR> 那样,是曹沫存了私心。把个人荣辱放在第一位,总是失了为臣的正道。虽然主动出击,但那决定权也并不在他手上,坛下的精兵,坛上的强将,哪个都不是吃干饭的,进攻的同时必然带有冒险性。你舍得一身剐也就罢了,还用鲁君的身家性命去押注,倘若齐桓公真的翻脸,这个代价岂不是太大?<BR> 国人评判人格的标准向来是不怕死者为英雄,就像荆轲之刺秦王。那么曹沫因为不怕死而又侥幸成了事,就成了“千古侠客首称曹”的侠客之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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