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其人其事
严嵩是奸臣。据说是铁板钉钉的。<BR> 明史有《宦官传》、《阉党传》之外,还有《奸臣传》。严嵩便列在《奸臣传》中,与胡惟庸、陈宁等人,或许是要遗臭万年了。明清也是笔记小说以及戏曲兴盛时期,严嵩的白脸形象,历经几百年传承,亦被刻划得淋漓尽致。然而,夜读《严嵩传》,似乎感觉,其奸臣的结论可能多于“依据”。比如,“嵩无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一句话,也算是下了结论。然而,字里行间,所谓的奸臣之罪证,至多也就是争权夺利而已。<BR> 古人说,君子似水,小人如油。社会万象,大抵是什么人都有的。没有君子,则社稷不正;没有小人,则天下似乎也会变得生硬古怪。社会是混浊的,故有“油水”之说,才显得真实可信。观严嵩其人,充其量,就是一个“如油小人”也。小人者,不一定坏事做绝,但也肯定不是正直之辈。一般而论,小人既聪明绝顶,又油滑刁钻,自然会以迎奉、钻营为己任。这也是“适者生存”的道理。<BR> 《严嵩传》说:“严嵩,字惟中,分宜(今江西分宜)人。长身戍削,疏眉目,大音声”。很形象。他是一个粗眉毛、大声音、脚长体高、又削瘦的人。其生于1480年,卒于1567年,号介溪。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后借丁忧之名,称病归里读书著说。明武宗正德十一年(1516),还朝复官。嘉靖七年(1528),奉命祭告显陵,归而极言祥瑞,嘉靖皇帝大喜。先后任吏部右侍郎、南京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嘉靖十五年 (1536),以贺万寿节至京师,以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衔主持宋史编修。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任武英殿大学士,入直文渊阁,后累任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少傅兼太子太师,少师、华盖殿大学士。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九月,严嵩升任首辅,从此独揽国政二十余年。<BR> 这份简历是很有意思的。严嵩四十八岁的时候,才引起嘉靖皇帝的注意;五十六岁,才从南京礼部(明成祖北迁之后在南京留下一套中央机构)的闲职转入北京任实职,六十二岁之时,才真正受到重用,并权倾天下。严嵩凭什么引起了嘉靖皇帝的重视呢?明史有说法,即“青词”也。众所周知,嘉靖皇帝热衷炼制丹药和祈求长生。嘉靖皇帝在其任内经常办祭天仪式,并要焚化一种祭天用的青词。所谓青词,就是道教斋醮时上奏天帝所用的表章,其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故名。这是一种赋体文章,辞藻极其华丽。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写得出来的。据史载,严嵩幼时聪慧,八岁史成诵,善为文,被人称为“神童”。他入选翰林院庶吉士,便凭借一首出色的《雨后观芍药诗》。特别是严嵩在故里“钤山堂”的隐居生活期间,锐意名山大川,且著述日富,以文自娱,刻有《钤山堂集》存世。当时就有人评价其诗词造诣说:“如今词章之学,翰林诸公,严惟中为最。”严嵩还好书法。据说,现存山海关之“天下第一关”、孔府之“圣府”、以及北京老字号酱菜店的“六必居”,都是他的墨宝。<BR> 也就是说,严嵩实乃词章和书法皆才华横溢之人。老天注定,他是不会被理没的。其时,嘉靖皇帝经常要求臣下进献青词,但凡中意欢心者,立即加官晋爵。在嘉靖一朝,因进献青词而得宠者,甚众。这就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严嵩文笔颇佳,青词之作,更是炉火纯青。他的机会终于来了。嘉靖十七年(1538)六月,“大礼仪”之争到了关键时刻。嘉靖皇帝坚持要称自己的生父兴献王为献皇帝,要“称宗入太庙”,命礼部集议。这时,严嵩刚进京不到两年,正在礼部尚书任上。对这件涉及国本的大事,他察言观色了很久,一直持“骑墙态度”。于是,他写了一份模棱两可的奏疏。结果,专断专行的嘉靖皇帝自然十分不满,亲书《明堂或问》,警示廷臣,言语犀利,态度坚决。严嵩是聪明的,明史说:“嵩惶恐,尽改前说”,他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弯,为“献皇帝”太庙配享安排隆重礼仪。尤其重要的是,祭祀礼毕,严嵩进一步发挥其才华,写下了两篇大拍马屁的词赋,文笔绝佳,深得嘉靖皇帝赏识。“又为《庆云赋》、《大礼告成颂》奏之,帝悦”。严嵩从此平步青云。次年正月,嘉靖皇帝举行“尊天重典”,严嵩又作青词颂德,被加太子太保。呵呵。其实,古往今来,因文章而步青云者,又何止严嵩一人呢?!<BR> 观《严嵩传》,其奸臣之罪名,无非是他整了人、也杀了人。比如,杀夏言,杀沈炼、杀杨继盛等等,还有一长串被整之人的名单,似乎都与其有染。其实,大家都明白,人都是皇帝杀的,也是皇帝谴之的。嘉靖朝,唯一说话顶用之人,就是嘉靖皇帝。任何人,都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上。包括严嵩父子。因此,说严嵩“罔利”是实,若说其窃权,则有点夸张了。严嵩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他能领悟嘉靖皇帝的“圣意”,“先意揣帝指”。这一点,很多人做不到。这就是严嵩的不凡之处。明史说严嵩经常以微言“触帝所耻与讳”,以及“以是移帝喜怒,往往不失”,常常转危为安,都是严嵩的过人本事。因为,他对嘉靖皇帝,实在太了解了。<BR> 严嵩杀夏言,一直被史家拿来说事儿。《严嵩传》亦重点提及。这段文字,我也是反反复复地看了。其实,严嵩与夏言之争,完全是在嘉靖皇帝面前争宠的过程。相比之下,严嵩比夏言更会做人,更能察言观色,更会随机应变、择机而行,更加心恨手辣而已。<BR> 夏言者,武宗正德十二年(1517)进士。他同严嵩一样,也是“俱以青词得幸”,被称为“青词宰相”。虽说夏言年龄比严嵩小,但其得宠于“大礼仪”之争,坚定地站在皇帝一边,升迁很快,职位远高于严嵩。嘉靖十五年(1536),夏言已入阁拜相,三年后升为首辅。严嵩任礼部尚书,正是夏言推荐的。史说夏言“豪迈有俊才,纵横辨博,人莫能屈”,他仗着皇帝的宠信,有些骄横,包括在嘉靖皇帝面前。其时,众臣颇有微词,有“不睹费宏,不知相大;不见夏言,不知相尊”之语。相反,严嵩对嘉靖皇帝谦卑忠勤;对同僚恭敬礼让,很得人心。明史曾说:“嵩每被论,亟归诚于帝,事辄已。”严嵩与夏言,形成鲜明对比。<BR> 有一件事,很能说明问题。明史说:“帝以奉道尝御香叶冠,因刻沈水香冠五,赐言等。言不奉诏,帝怒甚。嵩因召对冠之,笼以轻纱。帝见,益内亲嵩。”明朝冠服制度,皇帝戴的帽子是用乌纱折巾而成的,称为“翼善冠”。嘉靖皇帝推崇道教,不戴“翼善冠”而戴香叶冠,即道士帽。他还特制了五顶香叶冠分赐给夏言、严嵩等人。夏言或许认为,这不是大臣的正式朝服,不应该戴,因而“不奉诏”,嘉靖皇帝非常生气。严嵩则不然,他在入值西苑、皇帝召对之时,总是特意戴上香叶冠,还在冠上笼以青纱,以示庄重。嘉靖皇帝自然龙颜大悦。另外,嘉靖皇帝还曾命大臣入值西苑时,必须按照道士习惯骑马进出,但是夏言却总不理会,依然是坐轿进出自若。<BR> 夏言的言行,既得罪了皇帝,又得罪于道士。据说,皇上身边的道士,说了夏言不少坏话。诚所谓“众口铄金”,夏言失宠,也是必然的事情。这一切,严嵩都是看在眼里的。于是,他找机会向嘉靖皇帝诉说了夏言的罪恶之行。不久,他又借“日食”之天象,诉夏言傲慢犯上。嘉靖皇帝这个人,“英察自信,果刑戮,颇护己短”,严嵩则顺势为之,“以故得因事激帝怒,戕害人以成其私。”结果,嘉靖皇帝勃然大怒,罢了夏言的官。严嵩也因此补了夏言的空缺。然而,没有几年,嘉靖皇帝又将夏言诏回,重任首辅。其原因,是听到一些严嵩父子的骄横之事。夏言回来,自然对严嵩没有好脸色,而且还尽数除去严嵩亲信之人。他还抓住严嵩独子严世蕃大肆贪污受贿之事,准备大做文章。这一次,严嵩再次放下身段,竟然泣求夏言宽大为怀。夏言显然是个耳朵根软的人。“农夫与蛇”的故事,他忘记了。<BR> 夏言再次入朝为官,忙于政事,其原先拿手的青词,已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夏言经常找人替工捉刀,来应付皇上。相比之下,严嵩则专攻青词而不懈,文才居然大进。其结果,就是夏言的青词,经常被皇上扔在地上,而严嵩的作品,则被皇帝赞许有加。皇帝的好恶,渐渐分明。嘉靖皇帝对夏言轻谩之。于是,严嵩扳倒夏言的机会到了。嘉靖二十五年(1546),兵部侍郎曾铣总督陕西三边军务,提出收复被蒙古占领的河套地区的计划。嘉靖皇帝向大臣们征询意见,夏言表示赞同,严嵩则坚决反对。严嵩还趁机攻击夏言和曾铣是“擅权自用”、“好大喜功”。这时,恰巧内宫失火,皇后去世,这些变故让嘉靖皇帝十分惊骇。不久,蒙古进扰延安、宁夏等地,严嵩趁机对嘉靖皇帝说,这些都是因为夏言、曾铣要收复河套造成的。嘉靖皇帝对此深信不疑,立即将曾铣缉拿处死,并让夏言再次致仕回家。这一次,严嵩却没有宽大为怀,他怕夏言东山再起,自然要将其置于死地。于是,他又诬蔑夏言曾收受曾铣的贿赂,“是为大罪”。夏言终遭弃市之刑。综观此事,嘉靖皇帝始终是主角。他的好恶,才是决定严嵩夏言之争的唯一砝码。<BR> 不过,严嵩“虽警敏”,他也难逃“年老昏花”之日。好在他也有一个聪明的儿子。叫严世藩。明史说:“嵩能先意揣帝指,然帝所下手诏,语多不可晓,惟世蕃一览了然,答语无不中”。因此,当其时,朝中有“大小宰相”之说。有人对严世藩的评价是:奸猾机灵,通晓时务,熟悉国典。严世藩也同他老爸一样,颇会揣摩人、尤其是皇上的心思。然而,严世藩虽说聪明,却是一个骄奢淫逸之徒。有此好之人,终竟是要坏事的。<BR> 明史说:“及嵩妻欧阳氏死,世蕃当护丧归,嵩请留侍京邸。帝许之,然自是不得入直所代嵩票拟,而日纵淫乐于家。嵩受诏多不能答,遣使持问世蕃。值其方耽女乐,不以时答。中使相继促嵩,嵩不得已自为之,往往失旨。所进青词,又多假手他人不能工,经此积失帝欢。”据史载,嘉靖四十年(1561),严嵩的妻子欧阳氏去世,严世蕃按旧时礼制应回乡守制三年,虽然皇帝应严嵩的奏请,准许严世蕃留京。但他在居丧期间已不能代父入值票拟。严嵩此时已八十余岁,老朽昏聩。皇帝诏命,他仍然要拿去给儿子解答,但是这个宝贝儿子沉于女色,常常搁之一边,“不以时答”。不得已,严嵩只能自己亲为,然而其所作票拟往往言语不清,前后矛盾。这时,他写的青词也都是别人代写的,因而不合皇上心意。这些事情,自然要传到嘉靖皇帝耳朵里。心生不满、直至厌恶,都是必然的事情了。<BR> 其实,嘉靖皇帝对严嵩也是有警惕的。《严嵩传》就有这样的话。“然帝虽甚亲礼嵩,亦不尽信其言,间一取独断,或故示异同,欲以杀离其势。”严嵩得势之时尚如此,一旦生恶,事情就不好办了。这时,当年夏言的门生、次辅徐阶便充当了剪除严嵩父子权柄的主角儿。在我看来,徐阶买通道士,扶乩出“分宜父子奸险弄权”的字眼,以及万寿宫失火,严嵩建议嘉靖皇帝暂住南宫(当年英宗幽锢之所),都是史官的写法而已。真正的原因,仍是嘉靖皇帝对严嵩父子“有看法”了。嘉靖四十一年(1562),嘉靖皇帝夺去严嵩一切官职,勒令回乡,严世蕃谪戍雷州卫。本来,事情也就该到此为止了。因为嘉靖皇帝说了。官也罢了,人也流放了。任何人不许再提了。再提者,杀。可是,这个不争气的严世藩,流放途中,竟然跑回了江西老家,而且还不甘寂寞,在家大兴土木,惊动四里。这一次,嘉靖皇帝才真的大怒。结果是:严世藩被斩,严嵩削籍为民,家产尽数被抄。<BR> 严嵩聪明一世,也是谨慎一世的。他的治学,他的为人,据说也是有口碑的。比如,严嵩没有纳过妾(旁无姬侍),不近女色。他为江西分宜老家,亦做过很多好事。史说其贪,似乎也有不同的说法。也有人说,徐阶之辈,可能是虚报了。最后抄没的家产,仅有十万两入库。余下的钱,哪里去了呢?嘉靖皇帝就问过:“三月决囚后,今已十月余矣,财物尚未至,尚不见。是财物既不在犯家,国亦无收,民亦无还,果何在耶?”(见《世宗实录》)明史也很有意思,《严嵩传》,并没有提及抄没的家财数目。史说抄出“金三万余两,白金二百万余两,他珍宝服玩所直又数百万”,这句话,却是放在所附的《严世藩传》里的。这是为什么?或许,主编明史的清朝张廷玉也是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信何种说法。于是乎,采用了这种漠糊的笔法。毕竟,贪腐纵淫,严世藩都是有份的。这一点错不了。显然,严嵩之败,都败在这个“短项肥体眇一目”的宝贝儿子手里了。<BR> 史载,严嵩晚景凄凉,孤独贫病。回到老家,他也没有地方去,只得在祖坟旁搭一茅屋,寄食其中,“寄食墓舍”。嘉靖四十五年(1566)四月,严嵩去世,享年八十四。他的孙子严鸿为他送了终。据说,他临死之时,曾写下一句话:“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严嵩的墓,人们一直以为是在分宜老家的白田村。但是,1957年,曾挖开了砖木结构的严嵩之墓,结果发现却是一眼空穴。严嵩老家,当年曾有“百棺出殡”之传说。<BR> 看来,严嵩还是留了一手。据说,他将自己的墓地选在了其祖父严驥所葬之地的枣林山。其墓无碑,仅有无名石俑留世。 我一直都很欣赏,严阁老,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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