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zdcliang 发表于 2009-12-25 22:19:27

岩缝里嫩芽

从学校毕业后,在一个金风送爽的日子,我来到自己将开始工作、生活的地方。我们单位依着南面的一脉错落有致,挺拔峻峭的山岭。山脉的主峰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凤鸣岭。远远望去,整个山都是由岩石构成,只是在表层的薄土上,长着一些低矮的杂草和荆棘。我想不出,就是这样一脉实在是说不上有什么好看的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
  据上过山的人讲,关于山的故事很多。主峰的东边,是凤鸣岭和天王坪之间形成的山谷,叫青蟹沟,沟里有一股由泉水形成的潺潺小溪,因溪水中有一种青黑色的、半透明的小螃蟹而得名。山的深处,还有一个叫居马庄的小小村庄。这些关于山、沟和村庄的美丽名字,那些关于山的动听故事,都吸引着我的好奇心,诱使我想上去一看究竟。
  半年以后,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约了一位要好的同伴,踏上了上山的路。为了一睹青蟹沟的风采,我们决定顺着沟底往山上爬。入沟大约不到二里路,两旁山崖上的树木开始多起来。空气也显得潮湿了许多,隐隐约约开始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再往前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清澈的溪水。原来,这溪水在快出山的时候,就渗到地下去了。接着,我们听到了许多不知名的鸟的鸣叫声,犹如欢迎的乐章,十分动听。这里和山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越往上走,岩石越奇峻,风景越秀丽,溪水也越来越大。转过一道弯,一阵急促的水流声传来,原来山谷在这里突然收紧,形成一段约四、五米高的悬崖,溪水从上面喷涌而下,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瀑布。我双手接了一捧清凉的泉水看看,晶莹剔透,喝下去后,沁人肺腑,快意顿生。同伴一边用树枝击打着溪水,一边说:“你就不怕肚了痛?”我哈哈大笑:“这应该是最原生态的水了,不会痛的。”
  我们从瀑布旁边的山崖爬上去,眼前光线突然一亮,出现了一个开阔的平谷,溪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平静的小水潭。阳光下,潭底的水草和小鱼清澈可见。那些近似透明的小鱼,一会儿快速地往来游动,一会儿突然一动不动地停在潭底。我想起了小青蟹的说法,小心翼翼地掀起潭边的一块青石,几只极小极小的黑色小精灵急速地沉下了水底。也许到秋天,它们就长成大蟹了。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离山顶最近的谷底,由于为沿途的景色所着迷,因而丝毫没有疲劳的感觉。溪水已经远离我们而去。我们虽然没有看到泉眼,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因为眼前的这片树林虽然不大,却异常翠绿。林中芳草萋萋,遍开各种颜色的不知名的小花。这醉人的景色与两边山崖上干涸的岩石与黄褐色的植被形成了显明的对比。是地下的泉水给了这里带来了秀美和青翠。
  在林中小憩后,沿着山民走出的蜿蜒小径,我们继续上山。山路谈不上险峻,但一面是绝壁,一面是深谷,有在飞机上鸟瞰的感觉。由于景色的单调,倦意渐渐袭来,我们找了一块比较开阔的地方进行休整。春天的阳光暖洋洋的,我坐在一块山石上,背靠着山崖,昏昏欲睡。
  一只蚂蚁在我身旁顺着山崖往上爬,我睡眼蒙笼,目光顺着蚂蚁爬行的路线移动。蚂蚁爬进一条长长的岩缝不见了,从岩缝中露出的半个小叶、一点新绿却吸引了我。我顿时睡意全无,贴近岩缝仔细观察那嫩叶。原来,这是在岩缝的薄土中长出的几片嫩芽。这小小嫩芽的种子,也许是被风吹进这岩缝的,也许是从小鸟的嘴角脱落的,也许是和小鸟的粪便一同来到这里的。这岩缝中的土可能也是由风带来的,少得可怜。少到你只要用一根小草棍轻轻地一拨,那土就会和嫩芽一同剥落。但是就在这干涸、浅薄的土层中,嫩芽却在展现着鲜活的生命力。我不知道这幼小、脆弱的嫩芽还会经历什么,是否能如愿长大。但一簇簇深深扎根于岩缝中,已经枯萎的荆棘和树丛,告诉了我它们曾经的辉煌。
  “我们该走了,要不下山就太晚了。”同伴提醒我。我们继续前行,又翻过了两座小山,那个神秘的小村庄——居马庄出现在眼前。我们进了村,转过两、三个村民的院落,引来了一片狗叫声。大约是山村里很少有生人进来,只要一只狗叫,大大小小的狗就都会叫起来。我本想找一家农户歇歇脚,但一阵朗朗的读书声吸引了我。一堵殘垣断壁后,是一所学校。我不由自主地向学校走去。进了可以说可有可无的校门,不大的庭院,大约是过去的一所寺庙。穿过没有玻璃、飘着窗纸的窗户,我看到破败的教室里,大约有八九个孩子在朗读。他们全神贯注,完全没有发现我们的到来。只是讲台上的一位女老师发现了我们,她身后是一面斑驳陆离的黑板。女老师看上去有三十岁左右,她走出教室,羞涩地对我们说:“山下来的吧?你们别走,马上就下课了。”这时教室里的孩子们也发现了我们,投来了怯怯生生的、好奇的目光。女老师一边走到一棵老槐树下,拉动绳索敲响一只挂在树枝上的铁钟,一边对教室里的孩子们喊道:“好了,今天就上到这里吧。”那钟声浑厚悠扬,在山谷中往来回响着,像是有许多只钟在敲响,向我们诉说着远久的故事。
  “老师好,老师辛苦了!”尽管老师不在教室里,孩子们还是站起来对着讲台齐声喊道。然后,他们像快活的小鸟一样飞了出来,到了我们面前却嘎然止步了。他们相互依偎着,用羡慕的目光审视着我们。大约是被我们觉得并不华丽,他们却感到十分时髦的运动衣吸引住了。我留心看了一下那只钟,钟面已不见原先铸造的花纹,满脸的皱纹与苍桑,彰显着它的古老。我又走近教室探头看看里面。在庙堂改造的教室里面,几排用原木简单支起来的高低不同的木架,可以说算不上是什么桌椅。孩子们的书本和学习用具整齐地摆放在高一点的木架上面。斑驳的土墙上面,张贴着孩子们的习作。
  “你们一定走累了吧?到我家歇歇脚吧。石头、兰兰、臭妞、狗蛋跟我来,其他同学回家去吧,路上小心啊。”女老师一边招呼我们,一边和孩子们说。我本想说不用麻烦了,但抵挡不住女老师真诚的目光,也带着对山村的好奇,跟着女老师拐了几个就弯,来到了她家。打开柴门,进了用石块垒成的低矮的围墙,是一面破旧的窑洞,几只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走着。这就是她的家了。“你们先坐一会儿,喝点水,我这就烧火给你们做饭吃,很快的。”女老师热情地对我们说。然后又对那个大一点儿的男孩说:“石头,你带着弟弟、妹妹到山坡上拣点柴禾来。快去快回,回来一块儿吃饭啊。”孩子们蹦蹦跳跳地去了。女老师拿了两个黑色的粗瓷碗,从一个小水缸里小心翼翼地给我们每人舀了一碗水放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说是一碗水,只是浅浅地高过了碗底。可以感到,水在这里是非常金贵的。“这四个孩子的大人在对面的山上种地,太阳落山才能回来,经常在我这里吃饭的。”女老师一边烧火,一边笑着和我们说。“您贵姓啊?”我问道。“我姓马,这个村子里的大部分人家都姓马。”“马老师,我们坐一会儿就行了,饭您就别做了,太不好意思了。再说,我们也带着吃的呢。”我的同伴说。“城里人总是那么客气,我们这小村子很少有山下的人上来,你们来了,我们也高兴着呢。”“马老师,家里就你一个人吗?”我喝了一口水,冒昧地问了一句。“我十多岁的时候,父母先后去世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上高中是住在山下的亲戚家的。”我很难为情地说:“真不好意思,不该问您这些。”女老师一边麻利地操持着做饭,一边对我们说:“没有什么的,不问也是哪些事儿。”“您为什么不在城里找个工作呢?”我的同伴又问了一个更加愚蠢的问题。“我城里的亲戚还是有些办法的。我本来也想在城里找个工作的。可是你看看这些孩子,舍不下啊!所有的课程都是我带他们,让他们把小学上完,家里有条件的,就下山去上初中,没有条件的,就只好帮家里放羊或做农活了。”好奇心促使我还想问她多大了,成家了没有,但看看这个再也不能简陋的家,就把话咽了回去。
  不一会儿,饭做好了,菜也端到了石桌上。孩子们也回来了。他们不论年龄大小,每一个人都背了一捆柴禾回来,放在小院的一角。看到饭菜做好了,孩子们都想围过来吃饭,但看看我们,又不好意思地退了回去。“别不好意思,今天咱们和山下的两位阿姨一块儿吃饭。”女老师高兴地说。“来阿姨吃你们的饭,你们也吃阿姨的饭。”我们说着,把随身携带的午餐肉、香肠、面包、饼干和饮料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桌上放着四小盘菜,一盘酸菜炒肉丝,一盘鸡蛋炒野菜,一盘清炒干豆角,一盘凉拌的野菜。主食是烤得香喷喷的玉米面饼,还有一盆漂着一点油花的野菜汤。实际上我们真是饿极了。野菜、鸡蛋和新玉米面的香气引得我们直流口水,也就不再做作地大吃起来。孩子们反倒对我们带的食品感兴趣。年龄最小的那个叫狗蛋的小男孩儿,夹了一大块午餐肉往嘴里送,大声喊着:“过年了!过年了!多好的饭!”“狗蛋儿,看你那个吃相,也不怕阿姨们笑话。”女老师嗔怪地笑着说。“狗蛋就那样,改不了的。”那个叫兰兰的女孩作了个鬼脸说。我可以看得出,孩子们对他们的老师,完全没有那种师生间的敬畏,挂在脸上的是孩子对妈馬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真的笑容。我们嘴上说着客气话,但一桌饭菜是风扫殘云般地吃完了。也许对孩子们来说,除了他们平时不多吃到的肉和鸡蛋外,我们的食品是最香的。而对我们来说,新鲜嫩绿的野菜,喷香的土鸡蛋,飘有一丝甜意的新玉米面,是最难忘记的一顿美餐。
  饭后,太阳已经西斜。我们告别了老师和孩子们,踏上了下山的路。沿着蜿蜒崎岖的小径,迎着清凉的山风,我们说笑着走向山下。沿途我们又看到了许多岩缝中,都有星星点点绿色的嫩芽。
  晚上,冲上一杯清茶,我提起笔来,把一天的感受写下来。我想的最多的,已不再是青蟹沟潺潺的溪水,悦耳的鸟鸣,萋萋的芳草,浓密的树阴;而是那顽强地生长在岩缝中的嫩芽和那位女老师,那些孩子们。那些孩子们,不就是那岩缝中的嫩芽吗?他们在恶劣的条件下倔强地成长,总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成为栋梁之才。而那位女老师(后来我才知道那年她只有二十四岁),对这些岩缝中的嫩芽来说,就是阳光、就是细雨,就是养分,就是和风。

量才和 发表于 2009-12-26 13:5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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