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兰斯洛特爵士的便桶
摘自朱莉·霍兰的《厕神:厕所的文明史》于亚瑟王、兰斯洛特爵士(Sir Lancelot)和罗宾汉等的传说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纯真无邪和充满骑士精神的罗曼蒂克时代。骑士们为获得携带某位女士的象征物作为装饰品这一殊荣而争得头破血流。贵族偕同淑女们漫步于庄严肃穆的城堡的围墙下,其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小径上。中世纪似乎是西方文明中颇为罗曼蒂克的黄金时代。
更为准确地体现公元500年至公元1500年的中世纪特点的,则应当是依城墙而建、收容长水痘的镇民的小木屋。泥泞的街道成了动物尸体、死水、垃圾和人类粪便的堆积场所。由于贵族们都争相获得各个地区的控制权,战事也极为频繁。
然而,同疾病所招致的祸害相比,征战所带来的混乱不过是九牛一毛。1348年到1350年间爆发了一系列流行病。被称为黑死病(Black Death)的瘟疫便是由泛滥于街道中的污秽物、极差的个人卫生状况和中世纪城市拥挤不堪的环境所致。短短几年之内,整个欧洲有1/3的人口死亡。死亡和疾病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这使许多人将花瓣装在自己的口袋中企望能驱除恶臭。孩子们创作了打趣的歌曲来描述这种肮脏无比的环境:“周遭全是玫瑰,一袋袋花朵,骨灰,骨灰,我们都垮了。”体现了疾病的步步蔓延。患者通常是突然发烧,两颊涨红。人们将花朵放在病人身上来抵制恶臭。最后,病人变成灰白色,跟着便断了气。
要理解中世纪,就得考证一下城堡、寺院及城镇家庭的卫生设备等的状况。只有通过研究废弃物的处理,才能解答疾病何以几乎灭绝了整个大陆这一疑问。
生活环境
这一时期的著作家们留下了很多关于欧洲大城市生活环境的记录。他们描述了一幅幅令人难以置信、邋遢肮脏和恶臭难挡的景象。举例来说,在德国的纽伦堡(Nuremberg)城里,敞开的下水道穿越各家各户,汇入河流。当河流不再能够容纳如此多垃圾的时候,人们就用推车把废弃物运到城外。低潮时的景象更是惨不忍睹,因为水的短缺使污物无法漂走。
中世纪日常生活中的臭气有时令人难以忍受。香水和花瓣在某种程度上缓和了些气味。其他减少臭味的方法包括焚烧备受僧侣们青睐的乳香,及携带花卉饰品。据悉,亨利八世(Henry Ⅷ)如厕时戴着一个由塞满百花香的橙皮制成的花卉饰品。
中世纪的巴黎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典型。一道宏伟的城墙阻挡着外部侵袭者。巴黎城中堆积起来的粪便被倾倒到城墙外侧,减少了城内的些许污秽。不幸的是,随着巴黎的繁荣昌盛,其粪堆也日渐庞大。最后,粪堆的规模扩大到了如此地步,以至于人们出于安全的考虑而不得不将围墙筑高,以防敌军可能从粪堆顶部攻击巴黎城。
“飞速过桥”(Shooting the Bridge)在当时是指涨潮时乘船穿越伦敦桥下。对河流判断错误可能会使船只猛烈地撞击桥墩。伦敦桥沿岸建造的供138户人家使用的公厕使过河之途愈发艰险。桥上厕所里的垃圾被直接倒入泰晤士河,与其他市民从上游倾倒的污物混为一体。途经桥下小路或乘船路过的人们成了某些人饭后排泄物的公开靶心。桥是 “建给聪明人在其上行,而蠢人往下走”的俗语便由此而来。伦敦桥上公厕的一个便利之处就在于它的前后都有入口。躲避债主的人可利用茅房之便逃之夭夭。
肮脏的地牢
由于隐私这一概念在这个年代还处于蒙昧阶段,城堡中的房间也很少分隔开来。庄园主及其家眷住在各自的小屋里,剩余的房屋设有一间宽敞的共用房。但城堡中的生活氛围要比现在看上去温馨得多。四面墙壁上都挂着花毯,地上铺有地毯,家具寥寥无几,但都牢固结实,被称为“私室”的休息室均匀分布在各处。
私室实为建于城墙凹进处的小座子,位于主塔内或宴会大厅附近。它们只有3英尺宽,紧挨着一面向右转角的墙。伦敦塔的厕所就盖在亨利八世用餐的宴会厅隔壁。不过,肥硕的亨利能否挤进狭小的私室就值得怀疑了。
“私室”这一字眼有衣橱之意,因为它看起来颇像化妆室。尽管通常被用来指代城堡里的厕所,私室这一小屋在中世纪时拥有的名号可谓五花八门。16世纪时,它以“神父之洞”(priests?hole)而闻名,因为英国人用它来藏匿罗马天主教神父,使其免受迫害。不过,大多数称谓都是用以掩饰其实际用途的委婉说法,这些称谓主要有:“舒适之所”、“祈祷室”以及“小教堂”等。此外,私室被公认为一个独自品读好书的理想场所后,“厕所”这一字眼也跟着流行了起来。“厕所”的名称起源于拉丁语中的“隐私”一词。
私室通常建在火堆或厨房的暖气管旁,它吸收下面厨房里炉火的热量,以温暖其冰冷的石制座圈。其中的废弃物落到下方几百英尺处的护城河里,这就避免了所谓的“来自后方的泼溅”的问题。不幸的是,在接收城堡废弃物多年之后,护城河中散发的气味使城堡生活变得不再令人心旷神怡了。
作为英格兰的统治者,国王亨利八世对便池问题颇为忧虑——无疑,是他个人的便池了。1313年,亨利不堪忍受自己私室外侧墙壁上丑陋的褐色污点,他命令伦敦塔的总管建造一个中空的圆柱或暖气管,来掩盖这些污秽。与此同时,国王还命人在自己的其他住所中修建了几个厕所。他甚至要求在咸斯敏斯特宫殿建造地下排水系统,用来排放污水。
位于比利时根特郡(Ghent)的“伯爵城堡”(也被称为格雷文斯汀,Gravensteen)是城堡私室的一个代表。生活区有一个只能容纳一人的私室。堡垒墙上的私室则留给那些较无特权的居民使用。鉴于隐私只是特权阶层的奢侈,围墙上的厕所只可同时容纳两人。以上两处便利场所的物质都流入紧挨城墙的河中。在天气寒冷的冬天使用城墙上的厕所想必是种可怕的经历,不少人臀部都冻僵在石座圈上。
中世纪的城堡并不像它看起来的那样坚不可摧。它们的私室构造稍有相通之处。一旦被围攻,敌方可爬上城墙,通过私室中的洞穴进入城堡,这对于任何士兵来说都是一次惨痛的经历。除此之外,精明的射击手亦可利用通道,在箭攻中大显身手。
侵袭城堡的另一条途径就是过周边的护城河。事实证明,把护城河当做粪坑加强了城堡的防御力量。鲜有敌军能游过满是粪便的护城河,到达城堡。使城中居民大为宽慰的是,护城河能够偶尔得以清理,粪堆也被运走。
很多城堡都有与邻近的河流相连的地下通道。这些通道将众多城堡连接起来。地下通道原本是用来排泄废水的下水道或地道,但必要时它往往成为秘密会议或逃亡之道。例如,英格兰的罗切斯特城(Rochester)拥有一个地下污水道,经由地牢流向附近的河流。一旦机会来临,很多囚犯便以这种方式逃离监狱。
僧侣们的轻闲生活
中世纪僧侣们的生活环境大大优于多数城镇居民,有时甚至比贵族和贵妇们的还要好。寺院远离尘世的天性和僧侣们在大小便方面的严明纪律,使他们不少人逃过了这场黑死病瘟疫的浩劫。
尽管僧侣们除了生病之外,并不提倡经常洗澡(洗澡,尤其是用热水洗澡,被认为会刺激人的身体),但他们对效能较高的公厕和洗礼室情有独钟。寺院建于流溪旁边,由此他们制造的垃圾可顺流而下。公厕安置在寝室后方,通常有一座桥通往厕所。12世纪建造的坎特伯雷基督教教堂(Canterbury Christ Church)建有地下管道、蓄水池、浴室和厕所。应教堂之需,在厕所的各个座圈之间镶嵌了一道墙来隔开它们,因为裸体会刺激欲望,以及对灵魂的诱惑。
英格兰的丁登寺(Tintern Abbey)将其“必需之所”建在紧挨着塞汶河(Severn River)的地方。建于该地的好处就是涨潮时河水会将厕所冲洗干净。但在泛滥时期,整座建筑都可能被冲走,而且废水可能回流或在厕所中爆开。
中世纪时代,天堂与尘世的力量都掌握在教堂首领手中。通过传达那些往往对自己有利的上帝之语,红衣主教和主教们控制着信徒的生活。基督徒很乐意接受教堂的惩罚,以获取上帝的恩典。偶尔,领袖们也会担心起自己的灵魂,并请他人为之祈祷。
韦尔斯(Wells)的主教利用自己在本地镇民中的影响力来拯救自己的灵魂。他仁慈地应允那个镇将流经寺院的一部分河流改道,以供市民倾倒排泄物之用。作为对主教宽厚德行的回报,镇民们必须每年为他的健康祈祷一次。
多数时候僧侣们保护着各自的隐私。他们不愿外部世界干扰自己的日常起居。英格兰克吕尼修道院(Cluny monastery)的圣·休(Saint Hugh)则纯属例外。11世纪时,圣·休在寺庙外增建了一座房屋,用来接待声名显赫的来访者和游人。该处房屋的床铺可安置40位男士和30位女士。有趣的是,每一处都单独设有一间厕所。为避免污染到所有的僧侣,只由一名僧侣全权负责涉外事务,他要料理好旅馆,并清理厕所。
中世纪的寺院是知识的堡垒,这与其说是出自别的原因,不如说是源于寺院的排外主义。只有神父和贵族有权学习拉丁语和历史悠久的著作。僧侣与世隔绝的生活使他们因神秘玄妙和有权有势而享誉一时。寺院内的生活却一点也不罗曼蒂克。
通过研究厕所和垃圾堆,考古学家发现了大量记载中世纪僧侣们生活方式的材料。寺院的粪坑中出土了僧侣们用来擦拭屁股的、撕裂的粗布毛料碎片。同时还发现了鼠李籽,一种治疗便秘的常用药。终日跪坐祈祷和钻研古籍大大损伤了僧侣们的肠胃。
神学家马丁·路德代表了上帝子民的那颗富于思想而又极度苦恼的心灵。路德有名的“九十条”(Ninety Theses)谴责了罗马天主教,认为后者并未以一种晴天霹雳般的方式进驻他的灵魂。事实上,路德对教堂所起作用的诸多思考来得既缓慢,又曲折。由于经常受到便秘的困扰,路德有充足的时间细数教会的黑暗。
就像他的肠病一样,路德在其生命的早年就接到了上帝的召唤。从他个人的著作来看,路德起先是坐在“必需之所”里出恭时立志要去当一名僧侣。他在这座最为神圣的殿堂里思考父亲要求自己迎娶一位家底丰厚的年轻女士之事。突然,路德大叫出声:“救救我,圣·安妮(St. Anne)……我立志成为一名僧侣。”熬过最初的痛苦后,他再三思之。最后,路德逃避婚姻,加入了教会。
15世纪时,到圣地的游人不得不学习如何在茫茫浩海中生存数月之久。生活必需品缺一不可:食物、水和“上洗手间”。一名多明我会的僧侣,乌尔姆的菲利克斯·法贝(Felix Faber of Ulm)在1480年至1483年间从欧洲到圣地去朝圣。在《私人生活史》(A History of a Private life)中他描述了一种令人惊异的海上生活。
如诗人所言,“烂熟的粪块儿是一难以忍受的重负。”这里只对船上如何大小便寥记数语。每个朝圣者床前都摆放一只夜壶——一个陶罐,一个小瓶——他往里头小便和呕吐。但由于四处都挤满了人,且一片漆黑,来来往往的人也不计其数,这些瓶瓶罐罐很难在黎明前还未被撞倒。事实上,最常见的情形便是,受到一个如此急切起身的要求的驱使,有些人一路上笨拙地撞翻了五六个便壶还多,引发一阵极难忍受的恶臭。
早晨,朝圣者起床、其肠胃要求大赦时,他们便爬上驾驶台,冲向船头,那儿两侧都有一铲深的便坑。有时有13个、甚至更多的人排队轮流蹲厕,如果某人用时过长,那就应该用愤怒,而不是难堪来表达他人的感受了。这种等候可同四旬斋期间忏悔时必须容忍的等待相提并论,那时他们无奈地站立着,对没完没了的忏悔恼怒不已,以一种阴暗无比的心情等着轮到自己。
夜间,由于船舱各处的甲板上尽是或躺或睡的人群,去厕所成了一桩难事儿。任何人想去那儿都必须越过40人以上,路上还会踩到他们;每走一步,都有可能踢到某位乘客,或跌到哪具熟睡的身躯上。如果他途中撞上了谁,辱骂之语立起。那些无所畏惧且不感眩晕的乘客可沿着船舷上缘爬到船头,在绳索上向前推进。我便常常如此,尽管这样也不无惊险。如若从舱口爬到摇橹的地方,可取坐姿从一支橹上挪到另一支,但这可不会使人心跳减慢,因为叉开腿坐在橹上相当危险,连水手们都不乐意这么做。
天气恶劣时问题变得真正严峻起来,此时便坑往往为波涛所淹没,橹也都被装将起来、横放于坐板上。这种情况下,冒着暴风雨去厕所可能会浑身湿透,于是很多乘客褪去衣衫,全身溜光而去。但如此行事有失体面,而这只会进一步刺激人的隐私部位。那些不想这副模样被人见到的人走到其他地方大便,弄脏了地方,又使旁人怒气冲天,甚至大打出手,即便最为体面的人也会信誉扫地。有的人甚至将罐子放在床边,其气味令人作呕,左邻右舍都深受其害,只有病弱伤残人士这么做才能为人包容,后者可免咎其责。我因一位邻铺患病而被迫忍受的一切非只言片语所能尽述。
接着,法贝在回忆录中对那些步其后尘前去圣地的人们提供了些许建议。他特别强调了为保持肠道畅通必须采取的措施。
朝圣者必须小心提防,不要因不合礼数而踌躇不前,不去腾空肚子,这种做法对游客尤为有害。在海上人时常便秘。这儿有条对朝圣者的好建议:每天去蹲坑三到四次,即便没有这种自然冲动,要谨慎地促进排泄也须如此;尝试第三或第四次时仍滴水未出也不要丧失信心。频繁蹲坑、放松你的腰带,解开你衣服上胸和腹部所有扣子,即使你的肠道里塞满了石子,也会进行排泄。这一建议是有一次我便秘了好几天后一位老水手告诉我的。并且,在海上,吃药和用栓剂都不稳妥,因为用药物通便会引发比便秘更大的问题。
粪便处理
中世纪城市处理粪便的方法是把它倒入河中,埋进坑里,或用船运出城外。那个时代人们更看重便利,而不是健康。
英格兰的河流用来输送粪便,等到粪便堆积了几个河流那么深时,河道就停滞了。伦敦的弗利特河(Fleet River)收集了一座桥上11个公厕和3个下水道的残留物。不足为奇,该河停止流动,弗利特河也变成了弗利特街。但在此之前,河流的气味就已经变得如此不堪入鼻,以至于大白兄弟会(White Friars,古犹太教艾赛尼教派,因其佩戴的白色饰物而命名——译者注)的僧人们向议会提出了控诉,将不少僧侣的死归咎于这种“粪围”。就连在教堂神坛上燃烧的乳香都难以掩盖其恶臭。
在弗利特监狱,排水道的状况同样恶劣。1355年,爱德华三世(Edward Ⅲ)下令对监狱附近日积月累的粪便进行调查。调查结果显示,这堆粪已深得足以浮起一只船了。不过,浸满粪便的河水本身也很令议会头痛。伦敦桥上的厕所每年向泰晤士河倾倒2000吨粪便。如若法令制定者们在靠河的建筑中召集议会,炎热无风的夏季便会惹得他们全身乏力。他们把压过的玫瑰花瓣制成的纸张贴在会堂的窗户上,以缓解些许臭气。
如果周遭没有河流或护城河用来倾倒,粪坑或露天地面亦可满足垃圾贮存之需。人烟稀少的地方,城市里大量的人体垃圾被收集起来,运到乡间农场做肥料。城市变得拥挤不堪后,居民们于是将废弃物倒到街上。这种令人不快的垃圾最终致使好几条街道堵塞。舍波恩巷(Sherborne Lane)逐渐以“晒粪大街”(Shiteburn Lane)而闻名。由于粪堆塞满了街区,行人们途经埃伯门路(Ebbegate Road)时只得绕道而行。
流行病的复发促使很多欧洲官员责令人们使用粪坑,而不是河流来处理粪便。令人感到悲哀的是,人们往往对这类忠告不以为然。巴黎警局于1522年、 1525年和1539年间发布命令,要求市民安置和使用排水沟及公厕。由于没有急切的需要,巴黎市民仍旧将垃圾倒在城里各条街道,使巴黎成为“臭味之城 ”,而不是什么“明亮之城”。
英格兰官员面对的是那些不肯清理粪坑的市民。1328年,“池塘兄弟”(the Mere brothers)威廉和亚当对自己的污水坑疏于管理,其结果是,粪便从坑中渗入了邻里的墙壁。这对兄弟也因其拙劣的持家能力而受到重罚。
中世纪英国收入最丰厚的行当莫过于功弗莫(gongfermor,音译),或者说耙工了。功弗莫于夜间清理城中的粪坑。功弗莫这一名称源自撒克逊语(古英语)中的“gang”,意为合伙行动,以及苏格兰语中的“fermor”,意为清洗。当满溢的粪坑发出的臭味连中世纪恢复最快的鼻子都感到刺鼻时,市镇委员会便雇用功弗莫。此外,功弗莫还可将粪坑中的粪便卖给乡下农夫们做肥料。这份让人无法艳羡的工作包括把坑中粪便铲到桶里,送到城外将其处理掉。响彻大街小巷的“夜车”声持续了好几个世纪。
清洗便坑是一项颇为危险的工作,正如伦敦的耙工理查德(Richard the Raker)的事例所表明的那样。理查德是位功弗莫,他在1328年的一次粪坑清理中断送了性命。他从一块腐朽的木板上跌进了下方的粪坑,淹死在那堆污秽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耙工理查德死在了自家的粪坑里。
夜壶、烟囱及宝座(王位)
如能令烟囱停止冒烟、厕所不再发臭,即在厕所中生火、于烟囱中安置封闭式马桶,则可治天下。
《埃阿斯变形记》(The Metamorphosis of Ajax)
并非所有中世纪的居民在受到本能召唤时,都能享用奢华的私室或公厕。最为常见的排泄方式是蹲伏在壶罐上。中世纪早期的夜壶由陶器或锡制成,做工粗糙,往往底部和开口处很宽阔,颈部狭小。有的罐子上还有装饰图案,这使得历史学家们很难判断某个罐子究竟是煮饭烧菜用的,还是用来坐的。中世纪居民把自己的便壶称为“原始物”或“夜壶”。
到16世纪,中国瓷器的传入使扮相精美的夜壶应运而生。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中世纪早年夜壶可昭示于众,而随着其装饰作用的增强,使用者开始将便壶藏匿于家具中。
尿壶是一种狭长的夜壶,它显然适用于男性。中世纪的大夫们通过检验玻璃尿壶中的尿液来诊断疾病,这一过程被称为检尿法。尽管并不全然科学,对尿液进行检验仍被认为有助于医生找出病因。医生们根据尿液颜色的不同来标示病症。药方则千篇一律——将水蛭(蚂蟥)放在患处。
中世纪末期,封闭式马桶在富人中风行起来。封闭式马桶是将一个便壶装在木箱里做成的,如此一来使用者出恭时便可坐着,而不用蹲伏。法国的路易十一(Louis Ⅺ,1423—1483年)是位虔诚温和的人,他宁可终日祈祷,也不愿参与治理国家这类世俗事务。路易有个特别的封闭式马桶,能为他提供向往已久的隐私空间。该马桶一旦开启就会有一幕帘子挂在铁架上,将他团团围住。此外,这位圣洁的国王还用香草来增添自己的皇族气息。
不少足智多谋的人设计出了收集和处理粪便的其他装置。其发明的结果往往凌乱不堪而又徒劳无功。15世纪时,巴黎有些居民几家合用一个厕所,该厕所将两座建筑的二楼连接起来,厕内物则落到地面上。这种厕所很多不过是悬吊在房屋二层,由杆子支撑的几条厚木板而已。安德鲁西欧(Andreuccio)的故事表明,这类自制厕所很可能引发危险。
安德鲁西欧是个年轻人,他在使用该装置时压垮了二楼厕所中某块朽木,便骤然下坠了好几英尺,跌进一堆粪中。由于不觉得有必要清洗一番,安德鲁西欧便匆忙赶赴一个朋友聚会去了。尽管他个人并不为自身气味所困扰,友人们却不堪忍受,隧将其浸入一眼饮用泉中冲洗干净。
最后,人们做了一种十分稚嫩,但简单可靠的尝试,发明了一种转式马桶。1449年,托马斯·布莱特菲尔德(Thomas Brightfield)打造了一只用雨水冲洗的石制马桶,雨水由管道运来,被排入一个蓄水池里。遗憾的是,此发明并不具备阀门所拥有的防止回流和惹人厌烦的“芳香”这两种重要特性。对于那个时代来说布莱特菲尔德有些超前了。
中世纪在家居方面的改善往往以不必要的损害而告终。1321年,一名伦敦妇女决意要改进自家厕所。她搭建了一个厕所与雨水沟相连。水沟很快便堵塞了,给街坊邻里制造了一个臭气熏天、肮脏不堪的环境。该名妇女也因为此举受到当地行政官员的重罚。1347年,两个男人选择了一种狡诈的方式。他们将运送自家粪便的管道转到了邻家的地窖里。这一罪行很快便被发觉,二人随即遭到了逮捕。
应加以注意的忠言
中世纪厕所
留心通风厕所及通风管道,
屋子周围勿置公用管道,
且将共用的方便之所置于水上,
或远离房屋,
留神清空便壶及食糜中的滞留物。
安德鲁·波尔德(Andrew Boorde,1500—1549年)
英国医生及作家
厕所事宜
精力充沛、野性十足和掠夺成性标示着中世纪早年英国君权的开始。有位国王更是在幼年时期就已为人所知。按照《英格兰编年史》作者、亨廷顿的亨利(Henry of Huntington)的说法,“埃德华的兄长,国王埃德加(Edgar)之子埃塞尔雷德(Ethelred),在金斯顿(Kingston)所有贵族中最先就任圣职。圣·邓斯坦(St. Dunstan)神父认为其婴儿时期出现了不祥之兆。他在接受洗礼时在洗礼盘里放水(小便),神父因此预言英格兰人民将在他的时代遭到屠杀。”
鉴于此书写于国王驾崩之后,亨廷顿的亨利的评判无疑有事后诸葛亮之嫌。以“毫无准备”而闻名的埃塞尔雷德(Ethelred the Unready,979—1016年),被证明是一位灾难性的国王。他的军队于1002年在圣·布莱斯日(St. Brice誷 Day)大屠杀中为入侵的丹麦人所灭。
托马斯·贝科特(Thomas Beckett)在大教堂中遇害的故事可谓名垂青史。“铁甲王”埃德蒙(Edmund Ironside)被杀于便座上之事则鲜为人知。作为人所共耻的“无头脑者”埃塞尔雷德之子,骁勇无比的“铁甲王”埃德蒙仅仅统治了一年。为了争夺对英格兰地区的统治权,埃德蒙与丹麦人卡纽特(Cnut)不断征战。这位无畏的斗士端坐在“壶”上时死去。亨廷顿的亨利也对这一故事进行了叙述:
国王埃德蒙是被叛逆者谋杀的……于是,事情发生了:一天夜里,高大威猛而又贤良忠厚的国王恰好退席到“屋里去舒缓自然之需”时,依照其父的诡计,埃德里克(Edric)郡伯之子匿身于坑中,并用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从下方连刺了国王两刀,接着便将武器留在国王肠中,逃之夭夭了。稍后,埃德里克来到卡纽特跟前,向他行礼致敬,高呼道:“看哪!这才是英格兰真正的国王!”卡纽特向众人解释了所发生的一切,并回答说:“因为这一举动,我会把你提升到比英格兰所有贵族都高的地位上,这是你应得的。”然后他命人将埃德里克斩首,把他的头颅挂在伦敦塔最高的城垛上。由此,国王埃德蒙“铁甲王”在统治短短的一年后就死去了,他被安葬在格拉斯顿伯(Glastonbury),在其祖父埃德加旁边。
15世纪时,一名男子同妻子吵架,他的妻子用夜壶敲打了他的头部。这名男子走出家门,坐在路边琢磨适才的争吵,妻子将另一只夜壶中的东西从窗户倒到了他的头上。只听丈夫回应道:“看来今晚会下雨。”显然,把夜壶当做武器的现象相当普遍。1418年,一位名叫博岱(Baudet)的男子遭到了巴黎政府的驱逐,原因是他将一只夜壶打翻在一名女士头上。
十字军东征时,男人们都得离开自己的家园,他们担心妻子不忠。为了确保她们的忠诚,很多法兰西和英格兰的东征者用贞节带锁住妻子的下体。妇女们所穿贞节带上的小孔可以使她们方便。事实上,保持这一装置的清洁即使可能,也是异常地困难。其臭味令不少妇女不堪忍受,宁可自杀了事,也不愿忍受贞节带所带来的痛苦。
教皇就职时有一个非同寻常的仪式,那就是,新近选出的教皇必须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上有可安放夜壶的孔洞。被称为“透明之椅”或粪便宝座的教皇的椅子上其实并未安放尿壶,而是教堂中年纪最小的成员爬到椅子下面,手伸进洞里,去触摸教皇的生殖器。巴托洛米欧·普拉提纳(Bartolomeo Platina)认为,如此做法意在提醒教皇,他从本质上讲是一个人,并非神。
事实上,该仪式是检验教皇性别的一种方式。据说,教皇约翰八世(Pope John Ⅷ)实际上是位女性,在她死于分娩后其真实性别才为人所知。悉知闻名遐迩的教皇琼(Pope Joan)的故事后,沙俄的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采用了一种类似的仪式,作为自己与酩酊大醉的同伴们消遣逗乐的一部分。彼得会佯装自己是红衣主教,与其同伙指定一名不幸的男子,比如教皇布特林(Buturlin)。布特林坐在那把特制的椅子上,彼得从下方伸手过去,抓住了布特林的生殖器,大叫道:“他有个孔!”大家都捧腹大笑。
僧侣们把肠胃气胀看做是邪恶的诱惑。放屁被认为会加强人的性欲,因为它会对人的生殖器施加压力。僧侣们忌食可能产生气体的东西。
中世纪时,性骚扰对于女性来说非常棘手,很难以合情合理的方式处理。教皇亚历山大四世(Pope Alexander Ⅳ)讲述了一位妇女被当地神父骚扰,后想出一条妙计来报复肇事者的故事。无赖的神父在一次告解中试图强奸该妇女。该妇女佯装极想稍后与之进行罗曼蒂克的幽会,由此得以脱身。随后,她赠与神父一个馅饼来表明自己的心意。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馅饼。它由这位妇女的粪便烘烤而成。不幸的是,那位神父将馅饼献给了自己的主教,以示敬意。无需多言,该神父的教会生涯已时日不多。
在生活不太便利,饮食不规律的时期,通便顺畅可能是一件幸事。然而,苏格兰的布鲁斯国王(King Bruce of Scotland,1274—1329年)发觉,在日常生活中任何一方面保持规律都会招致险情。国王每天都早起“蹲坑”。听说这一常规后,国王的三个敌手候于厕中,伺机杀之。幸而布鲁斯在如厕之行中仍佩戴着剑,在他蹲下来解决生理问题之前,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入侵者。
1183年,在一次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故中,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雷德里克一世(Frederick Ⅰ)丧失了其中欧地区王国的领导者。八位皇子和不少骑士聚集在阿尔福特(Erfurt)城堡的大厅里等候一次餐宴。事实证明,在场人员的体重总量超过了木质地板所能承受的重量,木板噼里啪啦地断裂了,将整个贵族团抛进了城堡下方好几英尺深的粪坑。众人都被淹没在满是粪便的深坑中,无一幸免。
苏格兰的詹姆斯一世(JamesⅠof Scotland,1394—1437年)则体验到了“在贵族头上撒尿”给自己带来的恶果。戳穿了罗伯特·格雷姆斯勋爵(Sir Robert Grames)谋取政权的阴谋后,国王詹姆斯将该贵族从苏格兰驱逐了出去,并没收了其全部家产。格雷姆斯发誓要除掉国王。当詹姆斯外出游览佩斯(Perth)的黑庙(Black Monastery)时,刺杀的机会来了。按照皇室聚会的寻常惯例,晚宴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国王和王后与一群贵族在席间大快朵颐、谈笑风生。散席后,皇室随从离开了,王后及其贴身女仆们则仍在等候国王陛下更衣就寝。突然,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闯将过来,打破了夜空的静寂。罗伯特·格雷姆斯勋爵伙同一群反对詹姆斯的贵族浩浩而来,要兑现自己刺死国王的诺言.詹姆斯国王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在劫难逃了。倒霉的是他欲逃无门。窗户被人用铅条焊起来了,要好几个人才能打开。国王四处寻觅藏身之处,而寝宫内,一位妇女正狂乱地试图锁上房门。
詹姆斯放弃了躲到床下及衣橱等易被发现地点的念头,他拿起烟囱的拨火棒,决意同刺客决一死战。猛地,他记起来,有一便坑与该烟囱相通。于是国王便举起木质地板上的铰链门,爬进了臭气熏天的粪坑。此坑有一处管道通往寺外的沟渠,国王确信自己能够穿过管道,得以脱身。此时国王遭遇了两大难题:他的身体肥硕无比,很难通过管道;不过,他自己持乐观态度。再者,数日前,詹姆斯已命人将管道关闭,原因是他玩球时把球弄丢了,堵塞了便坑。他顶多能指望躲在其中,直至刺杀者离去。
罗伯特·格雷姆斯勋爵的手下轻而易举地撞开了国王寝宫的大门。在此过程中,他们的斧头砍伤了不少宫女。一冲进房间,他们便看到王后正目瞪口呆,僵立于烟囱前。一个杀手出手杀她,格雷姆斯及时上前阻止,他要的是国王的人头,不是王后的。
叛国者们搜遍了整个寝宫,仍未发现国王的行踪,他们于是退回到其他地方继续搜查。国王听不到头顶有任何响动,便大声叫嚷,让王后的侍女们把自己从粪坑中拉上来。侍女们奋力拯救硕大的国王,其中一名不慎跌入坑中,到了国王身边。差不多这个时候,格雷姆斯的人也想起便坑可作藏身之所,所以又回到了寝宫。他们在粪坑中发现了詹姆斯与那名女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笑不已:国王在便坑里正与妻子的女仆做爱!接着,一名杀手跳进坑中,要刺死国王。但是詹姆斯与之进行了顽强决斗。他非常地强壮。另一名杀手加入了战斗。最后,罗伯特·格雷姆斯屈尊跳入粪坑,亲自用一把大剑在国王胸部刺了16次,将其杀死。
奥地利的安妮(Anne),“太阳王”的母后,在法兰西宫殿背后的花毯上小便时被人撞见。
1606年,亨利四世发觉卢浮宫的环境已变得如此令人作呕,于是他下令禁止贵族在皇宫角落里大小便。在宫中小便者会被处以1/4克朗的轻微罚款。 诗人贝尔托德(Berthod)认为某个贵族对皇室法令作出的反应相当幽默。他描述了该贵族的行为,写道:“哈!我打赌你看不出有人在柱子上尿尿,就在国王的雕塑正下方。”
1606年8月8日,法兰西王储又发布了一项有关马桶使用的命令。此次法令严禁任何人在圣·日耳曼宫(St.Germain Palace)内大小便。当然,用夜壶,而不是在地板上、角落里或楼梯内,则是被容许的。然而法令成为一纸空文,无人遵守,连王储个人也不例外。就在其颁布法令的同一天,便有人看到他在自己卧房的墙壁上撒尿。
“太阳王”路易十四有位叫做吉什(Guiche)伯爵的友人,此人是个名副其实的投机分子。在1658年的一次宫廷舞会中,伯爵先生不动声色地在其舞伴的皮手笼里撒了泡尿。不难想像,对方把手伸进笼里时有多么惊愕。
公爵夫人夏洛特·伊丽莎白(the Duchess Charlotte Elizabeth)也是路易十四的随行人员之一。她一直不离其左右,从凡尔赛宫一路陪伴到枫丹白露宫。公爵夫人因枫丹白露宫内缺乏卫生设备而扼腕叹息。发觉自己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排便,夏洛特·伊丽莎白于是对女修道院院长颇为赏识,后者在每次有“需要”的时候都能够瞅准时机。只有在夜晚人们才能找回一点隐私。对被派去守护国王的瑞士禁卫队留在街上的“纪念品”,公爵夫人也只能摇头兴叹。
路易十四统治期间,凡尔赛宫极尽奢华堂皇之风,使得其他欧洲宫殿黯然失色。路易在凡尔赛宫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足,都变成了隆重的仪式。他让众臣服侍其起床。晚宴则是一件无可比拟的盛事:要有四道羹汤,一整套飞禽走兽、山珍海味,还有色拉等。而这一切,路易都会在文武百官的注目下一扫而光。
“大上榻”和“小上榻”典礼标志着白昼的结束。“大上榻”,或称“大就寝”,乃路易宽衣上榻的一种仪式。好几位贵族候于一旁,翘首企盼自己能有幸在国王更衣时为其秉持烛台。安寝准备就绪后,仅有屈指可数、精挑细选出的贵族能留在皇帝身边。这些享受非常待遇的人,花了高达1.5万个金路易(刻有路易十三等人头像的法国金币,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在法国使用,相当于20法郎金币——译者注),才获得此项殊荣:顶礼膜拜皇帝着手另一个仪式,也就是小上榻。国王殿下亮出他尊贵的屁股,端坐在“便桶椅”上,即封闭式马桶上,举行这天最后的皇室典礼。
可别以为路易有臭名昭著的表现癖,凡尔赛宫那些看似荒诞可笑的仪式背后其实另有隐情。路易十四要求全体贵族终日游荡于宫中,处在国王的严密监视下,从而将皇室操控在自己手中。冗长繁多的仪式除了提醒人们皇帝的至高无上,还使贵族和女士们有事可作,借以打发了不少时日。那些私底下仍陪伴国王左右的皇室成员,则可获得这位权倾天下的统治者的垂青。他们可以祈求国王赐予其万贯家财,或对其加官晋爵。
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与某朝臣之间发生的一段插曲尽显了对皇族鞠躬行礼可能招致的危险。牛津城一伯爵在接受女王觐见时一板一眼地对女王深鞠一躬。刚弯下腰,他便放了个该死的臭屁。牛津城的伯爵对这一突发事件惊恐不已,遂远走他乡7年之久,期冀女王能忘却自己的失礼之举。返回英格兰后,他又一次被引荐到女王跟前。女王回应道:“伯爵先生,我已经忘掉那个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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