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所學的是考古，lh1041裏搞考古的瘸子（並不是真的瘸子，而是我在照相時常把“茄子”念成“瘸子”，就被家裏親戚朋友送了這麼一個外號。奇怪的是，不照相它就不會念錯，也真是怪事！）。民元以後，先祖父滿清的官是當不成了，北洋的官又不想當，於是懸壺行醫，所以說是中醫出身。我不孝，沒有像兄長那樣繼承家學，不過由於家庭的關係，民國以來否定中醫，把國醫說成是舊醫，必欲取締而後快的風潮，我卻是親身經歷的。所幸的是，1949年後，無論政治如何變幻，中醫開始被認真對待，一直都在“中西醫結合”的大政策下逐步發展起來。我想，回顧一下中醫在近幾十年發展振興的路程，可能對各位的興趣——風水——有所裨益。中醫是怎麼恢復公信力的呢？要叫年輕人來說又是一篇大文章，叫我們這些親身經歷的老傢夥來說，說起來很簡單，只有一句話：“總結案例，取消門戶。”
不要墮入科學界的規則，中國自古以來是沒有科學的，所以中國的學術、印度的學術，無論它實際上怎麼正確，由於它從根子上不是從希臘文明一路發展下來的路子，所以怎麼都不能通過“科學”這個近代歐洲發展起來的實證主義範疇的思想方法的嚴格檢驗，這一點我們這些老人很清楚，比我們老的老人們，比如我們的老師輩的人如馬一浮、熊十力、馮友蘭、陳寅恪等等，也非常清楚。他們的觀點總結起來一句話：中國無科學。
那麼為什麼現在的人麼都在熱衷討論什麼“中國古代的科學”呢？我們在上個世紀初、中葉時出生和成長，那時西學剛剛東漸，不像現在那樣，科學已經深入到人們的腦子中去，成為意識形態的主流，中學西學的壁壘現在已經模糊了，這種模糊不是融合，而是西學的思想方法牢牢地佔據了人們的頭腦。在我們那時，科學是一個新東西，人們聞所未聞，所以，一眼就可以辨別出它與我在思想體系上的差別。中國的實用技術並不是科學，科學主要來說是一個思想體系。現在的人們，尤其是普羅大眾，往往並不真正知道什麼是科學，他們只是把科學理解為有實效的東西，殊不知科學並不就是這麼簡單，數學有實效了吧？可數學不是科學，在西方的學科宏觀分類裏，分為三大類：數學、科學和醫學。科學是由一系列嚴苛論證規則和實驗基礎、證據體系得出的理論所組成的範疇，這個範疇是純粹近代歐洲發展出來的、遙接希臘文明一脈的，是對中世紀神學的一個反動！
舉一個例子或許可以說明問題，比如現在大陸開發出一種中成藥叫做“蟻力神”，這種中成藥是補腎的，進入美國市場後遭到取締，為什麼呢？因為經過檢驗，這種中成藥裏含有與“偉哥”相同的化學成分（具體名稱忘了），並且在“蟻力神”裏這種化學成分含量超過了“偉哥”的同樣化學成分含量，“偉哥”裏頭只有50毫克，“蟻力神”裏頭有55毫克。美國的藥物學家們的嚴格人體實驗表明，這種化學成分超過了50毫克是會致死的！所以取締就很合理了！——可是他們不懂得中醫的君臣佐使，不知道就算是同樣化學成分的藥物，在中醫看來也是不同的；就算是同一種藥物，經過不同的配伍，實際效果也是天差地別。——這就是科學，在科學看來，中醫、藏醫就是巫術。不知道我這樣一說，您能不能明白我的含義呢？中國、印度的學術，是不能完全用“科學”的方法檢驗的，你們不是科學界的人，不明白科學界的思想方法，不是科學界不接受你們、打擊你們，而是這根本就不是科學的規則可以接受的東西，你要踩科學的界，就必須接受純粹科學的思想方法的檢驗，遊戲規則是人家的遊戲規則，你在人家的遊戲規則下跟人博弈，可是你的整個學科的思想基礎卻與人家完全不同，你還能贏？所以，要重新光大中國學術和印度學術裏的這些東西，必須採用新的思想方法！
剛才說到科學的思想方法牢牢地佔據了人們的頭腦，這也怨不得普羅大眾，因為科學這個範疇裏每一步都講邏輯推演、都有實際證據、都有實驗演示，要叫人不接受，那很難。再加上鴉片戰爭以來，我中華民族面臨三千年以來從未有之危局，人強我弱，為了重振國脈，必須先做學生，後做先生，只能走大力引進西學的路子，否則不但要亡國，而且要亡天下！具體到術數這個範疇來說，由於內中更是良莠不齊——中醫很難良莠不齊，看病沒有效，口碑就壞了——門派之間又是疑影重重，人人都說自己是楊曾嫡傳。唉！怎麼這麼蠢呢？社會都發展到這個程度了，誰還管你是誰傳的？中醫有沒有人管你是誰傳的？沒有！普羅大眾不會在意那些，只要醫好人就行了！醫好人就有口碑！再說了，中國的學術傳承，尤其是方術傳承，從來就是一筆爛帳，無根無由，假多真少，在現代社會的認識水準下，在傳承上爭執只會讓人疑心這個人是否有不良動機。
再者說，搞門派、自秘其術就是自絕生路，人的認識是有限的、經歷的事情也是有限的。具體到風水這門學問，一個風水先生他不可能認識到所有的東西、不可能經歷所有的情況，即使他有師門傳授，這種傳授以歷史經驗的積累彌補了上述的不足，但是一門一派的歷史經驗相對於整個世界而言又是十分微小的，所以，不管他是不是明師，總有馬失前蹄的時候！當年的中醫也是如此，各有師承、自限門戶，結果一檢驗，對一種病症你有你的說法、我有我的說法，各家說法都是玄而又玄，可是又都沒有大量的詳實案例支持，搞得人莫衷一是。1949年以來，國家經過百餘年的動盪，好不容易才國勢大定，人們痛定思痛，覺得整個國醫的命脈遠遠要比一門一派的聲譽地位重要得多，這才痛下決心，打開門戶、交流秘笈，又用幾十年的工夫總結了上千萬個典型案例，逐一落實醫書中玄而又玄的種種名詞，把這些玄奧的名詞和實際的症狀一一對應，實在無法對應的，暫且存疑，以待後人，就這樣國醫立住了腳跟。中醫到現在還不是科學，也不可能是科學，即使在西方的學科分類裏，以嚴格科學技術作為其基礎手段之一的西醫都沒有分在科學範疇裏，遑論中醫？但是現在它再也不是玄而又玄、令人無從捉摸的東西了！起碼其中一部分不是了。
對於風水，lh1041裏的聾子先生在命理網裏發表的憶舊之作《考古、盜墓和風水》（1-4）裏頭大概講了一些，這些事情我們都是自己親身經歷的，我們也不知道盜墓老頭傳下來的東西是什麼門派，在我們看來，什麼門派也不是，盜墓老頭們並不管什麼門派，他們只求能在茫茫荒原、一片山巒中看出哪里有古墓，尤其是大墓（大墓指帝王將相的墓），以便下手盜寶發財，所以只要有用，就拿來用，根本不會管什麼門派。從他們口述、我們花了前後二十三年整理的總共近十萬頁資料中，我們發覺一點：在不同地質條件下的地區是使用不同的方法的，對於不同時代的墓葬也是使用不同方法的。從這裏可以看出堪輿各個門派都有其價值，也都有其應用局限；而堪輿學在各個時代經歷了種種流變，造葬形式各有不同，對於什麼是“吉穴”的觀念也是隨著時代變動不同的。這裏到底說明瞭什麼？由於我不是堪輿界的人，也不想去弄明白了。現在看到慕羲先生說貴網站只是風水愛好者，不是做風水生意的，所以我也收起成見，把這些東西提出來，可能會對你們有所幫助。
或許又有人問：“你們為什麼不找堪輿學家加入你們的隊伍，反而要找盜墓者？”我們不是不找，我們找過，其實在民國時代到1949年後都作過這種實驗。而在1949年後直到文革破四舊前，大陸官方對於堪輿以及其他術數並不理睬，採取不管、不問、不禁止、不提倡的態度，不像文革時那樣嚴厲打擊，而文革時的嚴厲打擊也並不是高層政治導向的原有之意，高層是不會去管這些微末之事的，只不過是地方上、尤其是基層的官員的擴大化。中國的政治就是這樣，高層稍微使一個眼色，下面不僅要做到十分，而且爭取超額完成任務，做到二十分、三十分，總之一切照過了弄！所以說，我們在文革前，以整個國家組織之力，要找到風水先生，要找到風水界中高明而又高明的人也都非常容易。當時國家重建，每一個人都願意出一分力，這些人也都非常願意來加入我們。但是實踐證明，無論多麼高明的風水先生，要他們在根本沒有地面標誌的地方找到古墓葬、古遺址，那是基本不可能的，或許在他們生長生活過的地方還偶爾（僅僅是偶爾）有發現，但是發現的價值都不高，有的甚至沒有考古學價值。他們能發現的主要是一些明清時代的墓葬和遺址，而我們要找明清時代的墓葬和遺址是很容易的，因為去古不遠，只要稍微作一下田野考察、詢問一下當地老人關於本地的掌故就行了，甚至直接到當地的《方志》中去翻書就行了。要靠他們去找時代稍遠的墓葬和遺址，從民國開始幾十年來，沒有過成功案例。
還有一點要談的，就是其實我們發覺你們所認為的“秘笈”，我們基本都能找得到，在國內幾個大圖書館的古籍部裏，只要有特別借書證，可以找到很多坊間看不到的術數古籍，即使與坊間同名的書籍，翻閱後你會發覺內容大不相同。只是國內有這種借書證的人很少，所以才會被你們認為是“秘笈”吧。許多人都認為文革毀了不少書，確實毀了一些，但是更多的其實都在運動中從私人手裏淘出來，被秘密地收藏起來了，通常是抄完家後就會有人來翻檢被抄出來的書籍，善本、珍本、手抄本，只要稍有價值，不管什麼門類，一律收集上繳。我有一次在北京圖書館就看到我家在文革時被抄走的一本明版書，上面還有我父親的收藏私章，由此再仔細一找，我家當時真正有價值的藏書都找了個七七八八。現在回想起來，認真思考才發覺，文革是亂，但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亂世，在驚濤駭浪的海面之下，整個國家機器還在基本有效地秘密運轉。後來我想，這也是個好事，收藏在私人手裏，誰知道什麼時候就沒了呢？至於流散在港臺地區以及國外各大圖書館裏善本、珍本，也都逐步製作成膠片資料收藏在大陸各大圖書館裏了。只是那些流散在海外而又收藏在私人手裏的書籍，就很難搜羅齊全了，不過這些工作也在逐步作，能搜集到多少就搜集多少，購不回原本就製作膠片資料。
至於慕羲先生說我們動不動就說“屏蔽”發言，是因為我們有政治迫害妄想狂。這倒不是，而是因為我們看到這些現象太多了，今天上網才見到一條發言，明天再來就屏蔽了，其實我們覺得往往被屏蔽的發言很有價值，只是可能不合網站的胃口、不是他們這個門派的，又或者講話難聽，又或者觸到了某些人的痛腳，所以就被刪了。可是總要想一想不好聽的話語背後還有什麼意味，比如慕羲先生今天這條發言，表面上看不中聽，但是我們晚飯後看了，又討論了一段時間，覺得其實背後的意思很誠懇，所以我們也收起成見，講一講心裏話。
慕羲先生又說到如果是我的門下弟子的話，論文就會過不了關。哈哈！這您可錯了，我們這些人之所以意氣相投，能坐到一起共同使用“lh1041”這個帳號，本身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喜歡有理有據和自己唱反調的學生，只要你有理有據，論文答辯時，對於我問你的問題，你都能提出言之成理的看法和實證，我不管你是不是和我唱反調，拿博士學位還是沒問題。我也經常在學術期刊上和學生爭論，有時是他對，我因此而糾正了我的錯誤看法；有時是他錯，我暗自得意洋洋，等著他買酒來我家共謀一醉。也有很多學者要求學生和自己的思路保持同調，其心態何以會如此，我不敢妄加揣測，但是就我們來說，我們是在疑古思潮彌漫時沖出來的一代人，本身就被人無數次地質疑過，在質疑中我們不斷地糾正了自己的錯誤，也在很多時候使自己的觀點站住了腳跟。人本身就是有看法不同的，既然如此，我們也就不想把學生塑造成和自己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一樣，但是有一條，不管你的想法如何，實證要過得了關。您要說漢朝時的羅經是二十四山的，可是老子在大江南北挖了一百多個出來都是十二地支的，那我可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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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9 14:37:52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9 17:21: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