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四,本报《徒步穿越主城龙脊》的报道点燃了市民的激情。许多市民将这条处于主城核心区的山脉称为“龙脉”,呼吁严加保护。
在规划部门的文件中,这条山脉被称为“中央天际线”,市政府绿地行动方案中,称之为“中央龙脊”,更多市民则称之为“龙脉”。三种称呼,都表达了重庆人民对这座山脉的尊敬和崇拜。
专家认为这条山脉形成于1亿多年前。这条历史悠久的龙脉,在未来几十年,会不会淹没在城市建筑当中?许多市民对此表示忧虑。□张卫
让自然能自然地存在
“让自然自然地存在”,这一当下或许算最前卫的环保理念,其实在古人“天人合一”的观念中,即以体现。想想今人也真笨,一些最简朴的道理,非得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后,才幡然醒悟,才想到该去补救,却正应一句重庆老话:补起也有个疤了。
回头看主城龙脉,不管是规划部门的文件,还是市政府绿地行动方案,还是市民对这个山脉的称呼,均表达了山城人民对它的尊敬和崇拜。
而实情是,我们对它并不敬重,盖因龙脉上面之乱、之杂、之脏,触目惊心。那么,我们为什么只在口头上重视,实情又是另一回事呢?根源是,我们并没深刻认识地理环境对人居与社会成长的重要性。
不妨将眼光放远点:18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提出著名“地理环境决定论”,在他老先生看来,地理环境对于一个民族的性格、风俗、道德和精神面貌具有决定性作用,即所谓“土地贫瘠,使人勤奋、俭朴、耐劳、勇敢;土地膏腴使人因生活宽裕而柔弱、怠惰、贪生怕死”……
宏论如此这般,旨在说明,世界上任何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先进与落后的区别?为什么原始氏族社会解体后形成的国家,在中国、埃及是中央集权制?在罗马是共和制?在雅典是民主制?科学为什么只在古希腊的雅典产生?在中国却只有发明而没有科学……由此引申到重庆主城龙脉,为什么会由它派生出渊源流长的巴渝文化?为什么诸葛亮当年不准守将李严挖断龙脉?为什么直到清末民初这条龙脉依然基本保存完好?为什么近年它会被糟蹋得乱七八糟?为什么今天有关部门、特别是民间会激烈呼吁保护它?
说穿了,这是人与自然和谐生长的需要。它是风水,又不完全是风水,但它肯定是地理环保的一个重要命题。不妨再看看广州的白云山吧,它被当地人称为“城市的北肺”,为保护它,山上别说盖楼堂馆所,就连进山的旅游的人,都必须下车步行,一切林木不修不剪,让它“自然地存在”。而重庆呢?这些年来,单本报就“南山很痛”、“歌乐山毁林”、“铁山坪滥伐”,所披露和呼吁的次数又何止百十遍!
回到龙脉,我们还可能对它进行怎样的保护和修复呢?
“龙脉”风水
长江从江津流下来,接连拐了6个大弯,来到主城附近,环绕在鹅岭、佛图关、平顶山附近。山的那一边,嘉陵江穿越沥鼻山、温塘山、观音山,形成3个著名的峡口之后,也来到主城附近。
“人们习惯用龙来代表山脉的走向、起伏、转折等。人们把主山称为来龙,将蜿蜒山梁称为龙脉。”重庆师范大学地理学家赵纯勇教授说,从平顶山至佛图关、鹅岭这条山脉,被两江环绕,山脉顺着江水而蜿蜒,称为“顺势”,被许多人当作风水宝地。所以,这条海拔不到500米,长10公里左右的山脉,被称为重庆龙脉,是城市核心区的脊梁。它是中梁山的余脉,宛转和华蓥山、大巴山相连。
赵纯勇进一步解释,所谓风水,蕴涵了环境地理学的学问。自古以来,人们追求“背山、面水、向阳”的自然方位,追求依山傍水。主城龙脉就好像是城市的骨架,是靠山。龙脉前两江环绕,然后东去,形成风水学说中的“左青龙右白虎”形态。嘉陵江洪崖洞附近,长江在珊瑚坝附近形成了大湾,每逢涨水江面宽阔,如同聚宝盆。
此外,这条山脉有1亿多年的历史。赵纯勇认为,主城“龙脉”形成于恐龙的鼎盛时期侏罗纪时代,主要由石灰岩组成。此后在漫长岁月中,由于受到两江冲刷和滋润,曾经发生过多次摆动。“你去看看,现在杨家坪附近的广厦城、江北的石子山等地方,都有碗口大的鹅卵石。说明在百万年以前,这些地方是长江、嘉陵江的江底。沧海桑田,后来河床慢慢移动下切,山脊慢慢升高,渝中半岛在挤压中不断移动调整,成为现在的模样。”
龙脉形成之后,大自然施展神奇的力量,对他进行梳妆打扮。在100多年前的晚清地图中,重庆城区还局限在通远门以内,人们只在龙脉山脊顶上开辟一条小路,小路旁边满是森林绿草,几乎没有公路和汽车,也没有楼房——人们从通远门出来,沿着枇杷山的山顶,到两路口分路。一条路穿过山脊,通往四川成都,另一条路通往上清寺附近的渡口,人们在这乘坐渡船,去往川东或者川北。
《重庆市志》记载,国民党统治期间,从两路口往大坪方向,除了石桥乡、磁器口等地有少数民居之外,其余地带满是森林和农田。山上的少数居民都住在江景房里,面朝两江,春暖花开。
“土著”担忧
随着城市发展,龙脉附近现在居住了数十万居民。其中一些土生土长的农民,仍在这里种植庄稼。他们用自嘲的口吻,称呼自己为当地“土著”。
六店子大斗湾妇女李大姐,在这里生活了40多年,种植了30多年的红苕藤。20年前,红苕藤用来喂猪,而现在精心掐出来的红苕叶子,是深受市民喜欢的素菜。9月24日下午,李大姐又忙着在重庆工业学校后边的山坡上拾掇红苕尖,这里残存了龙脉上最后一块耕地。
农田周围,以前是大片绿地,有很多草药。李大姐说,她家世代有采药的传统,为了采药,她走遍了这条山脉的每一个角落。以前山上有金银花、断肠草、马盘筋等许多花花草草。要是家里有人伤寒感冒,或者被蛇咬伤,不小心摔伤,基本可以不进医院,用这些草药就可以医治。还有村民在这一带采集草药之后,送到城里摆摊叫卖,很受欢迎。最近几年,草药大幅度减少,好多地方都修了房子。
顺着六店子小学往前走两公里左右,山腰下边就是红岩村,附近有主城唯一的瀑布,老地名叫滴水岩。从远处看,水花从百米高的岩石上冲下来,腾起朦胧的雾气。走到面前,才发现瀑布上流淌的是黄色污水,散发出明显臭气。有人正在瀑布旁边搞建筑:有两个亭子,一个已经完工,刷了大红色的油漆,另一个刚刚完成主体工程,还修建了一道宽阔的水泥梯子。
据附近居民介绍,这片山坡,已被人承租(所以有人搞建设),每年的价格大约6000元。村民对此充满担忧:这片山坡异常陡峭,坡度超过80度,有许多垂直的悬崖,都有人准备开发。而其他相对平缓的地方呢?开发的人不是更多吗?
崇拜大树
六店子附近是渝中区和沙区的交界地段,山脉上有一处著名的道观“龙泉洞”。今年7月,重庆遭遇百年暴雨之后,道观由于存在安全隐患暂停法事活动。但依然有部分市民,跪拜道观外一棵黄葛树。
这棵黄葛树被系上许多红布带,表达对树的世俗崇拜。类似场面在其他地方也有发现,在鹅岭公园揽胜楼附近,人们也在这样做。
这里有一棵两人才能将其合抱的黄葛树,铺展的枝条覆盖了一个广场,足有200多平方米。市民在树的绿阴下喝茶、聊天、打牌,还有人专门跑到这里来许愿。
许愿的市民,会向旁边的茶馆购买一块红布,将自己的愿望写到布上。然后将红布叠成一朵莲花,挽一个结,用力往树梢上扔。如果挂在了树梢上边,就表明黄葛树了解你的心愿,它会帮你实现。
从去年夏天开始,媒体就发现这棵树上挂满红布。西南大学民俗专家余云华老师曾经呼吁:爱树,就真正的植树,或者认养一些树木。给树披挂红布只会加重它的生存负担,影响光合作用。现在1年过去了,树上的红布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可能超过了1000条,密密麻麻,如树叶一样密集。
保住“龙脉”
重庆师范大学历史学院院长邓晓教授,曾经多次步行考察龙脉。他从鹅岭步行到佛图关,再步行到化龙桥,还从大坪六店子步行到沙区平顶山。他说,山上没有完整的步道。很多道路都已被建筑中断,走得异常艰难。现在大约一半的山脊顶上,都已经修建房子。还有一大部分已平整出大片地块,等待开发。
邓晓的担心在园林部门得到了证实。据园林部门统计,最近几年,主城绿化率曾经有过大幅下降。特别是从2001年至2003年,主城区绿地率由23.48%下降到了18.37%,绿化覆盖率由25.50%下降到了19.83%。主城龙脉上的绿地,也在随之下降。
邓晓呼吁保护好这片龙脉,增加绿地。龙脉上的绿地,不但对主城生态有巨大作用,也是市民的心灵空间,精神家园。他的建议得到政府了回应,园林部门表示,从现在起至2010年,已启动中央龙脊生态林建设工程。对东起枇杷山,经王家坡、鹅岭、佛图关、大坪虎头岩、平顶山至孙家岩的山顶、护坡、沟谷进行全面绿化,形成完整的生态板块。要在龙脉上造两块生态林,总面积459亩。
市规划局表示,最近在主城区划定了10条组团隔离带。这些隔离带就像主城区的花边一样,每条隔离带又划定了禁建区和控建区,禁建区禁止开发。其中,这条被称之为龙脉的山脉,就是大坪、杨家坪、石桥铺和沙坪坝组团之间的重要隔离带。该规划已经市政府审批,下一步将报告市人大,经市人大审议通过之后,增强法定性,强制长期执行,确保这条山脊不被城市淹没。
-首席记者 刘邦云/文 史宗伟/摄 郭娟/制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