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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鞋匠
作者:南茜 貼自山風網站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我们什么都可以选择。唯一不能选择的是我们的父母。也许他们尊贵,也许他们卑微，但都是给予我们生命的人…
正读大三的学生飞雁不幸患了尿毒症，生命危急。
得知这一消息,作为她初中三年班主任的我，带着原班同学的一片爱心和近万元捐款，昼夜兼程来到省城她所住的医院，探望病中的她。希望能给危难中的孩子,带去生的希望。
在肃穆的病房里，我看到了她所在大学的老师和同学。看得出，大家对飞雁给予了深深的厚爱。一束束鲜花，一袋袋保健品，和一沓沓还留有同学和老师体温的捐款，俨然已为飞雁铺开了一条生命之路。
但是，肾源是个问题。这之前，许多患此疾病的人，因为等不到合适的肾源，而不得不永远告别这个世界。
飞雁也不例外。尽管多方努力，但也只是爱莫能助。只有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肾源，才有可能挽回孩子的生命。否则，年轻的生命将终止在这个清冷的秋季。
眼睁睁看着如花般的青春在自己的身边即将远去，老师痛心、同学痛心、医务工作者也痛心。一时间，人们在焦虑中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就在医生、老师、同学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闯进了我们的视线，出现在主治大夫的办公室。让飞雁和我们同时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我们小镇人尽皆知的修鞋王赵师傅。一个跛脚且背部永远象背着一座小山的“赵罗锅”。
他几乎是踉跄着来到主治大夫的面前，“换我的肾。我很健康。飞雁换我的……我的肾。血型，配的。”他有些激动,也有些语无伦次。
唐突的到来让医生感到很意外。当大夫问到他和病人是什么关系时，他却一下涨红了脸，隔着病房的窗户，羞愧地望着病榻上的飞雁，一行浑浊的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干瘪的面庞流了下来。“我……我是她的亲戚……”。
听见了门外的对话声，飞雁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向来人伸出双手，而她虚弱的体内发出的声音:“爸爸……”却让在场的人始料不及。
“爸爸……”,更让做了她三年班主任，和赵师傅生活在同一个小镇多年的我，惊谔得一时不知说什么。
而此时，赵师傅也被惊住了，一个劲的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是飞雁的邻居……”
在病魔面前从未流过一滴眼泪的飞雁，此时却潸然泪下：“爸爸，对不起，爸爸，原谅女儿吧。” 赵师傅的鞋铺子在小镇最大的商场附近，一个几平米的小木板房。在我的记忆中，他一年四季都在那里修鞋。没有几天耽误。
他有一个神经失常的妻子。如果他不在修鞋的铺子，那就一定是去寻找出走的妻子了。他每天的三餐是青一色的馒头咸菜。从来没有看到他吃过一回带荤腥的菜。
赵师傅人好，手艺精湛，所以，他的生意总是不错。我每隔一段日子都要去那里修全家人的鞋，自然也和他比较熟悉。
奇怪的是，前几年，我每次去修鞋，赵师傅都让我说我们班级的情况。记得有一次，我和他说到班级最好的学生飞雁时，他竟一时忘记了手中的活计，一个劲地让我多说点，再说点。当听说飞雁品学兼优、多才多艺，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时，他高兴得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来。干裂的嘴唇几乎合不上。
当时，我很不解，曾经问过他是否认识飞雁，他连忙说：“那里，那里。替孩子的父母高兴呢！”
后来，他告诉我，他也有一个女儿，和飞雁一般大，在外地读书。书读得也是这么好。他说，他拼命干活，就是想让他女儿上最好的大学。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
去年，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赵师傅在妻子的坟头坐了整整七天七夜。人们说，赵师傅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对待疯子媳妇，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每天收工后，就要给妻子改善伙食，而自己却吃咸菜馒头，为的是给女儿攒学费。
再后来，听说他的女儿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如果飞雁没有患病，如果她的生命没到岌岌可危的地步，我想，这个秘密也许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在医院的走廊里，赵师傅告诉我，从孩子上小学的第一天起，他就把孩子送到工作和生活都不错的小姨家，寄养在她们家里，每月给生活费。他和小姨一家达成协议，让孩子对外喊她妈妈，并绝口不提他和飞雁的关系，更不能让老师和同学知道孩子有一个神经病的母亲。
他想让孩子从小在一个“体面”的家庭里，过着和别人一样平等的生活。而不会因为他的残疾、妻子的病症影响孩子正常的发展。
由于他家住的位置比较偏远，加上有一个神经失常的妻子，所以，很少有人到他们家做客。因而，飞雁就顺利的寄养在了小姨家里。没有人知道实际情况。
而每次家长会，都是小姨去开。飞雁本来长得就像极了小姨，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怀疑她们的关系。而对于小姨和姨夫单位的同事，更是被他们夫妇说得信以为真，以为是外地的亲属过继给她们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飞雁竟是赵师傅的女儿！
赵师傅说，他每次看到我，都忍不住打听孩子的情况，他也想看看孩子，但为了避免被熟人好到，给孩子造成影响，他都忍着。每年的三十小姨带孩子回家坐坐。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看到孩子。但，尽量不让患病的妻子知道。怕孩子受到伤害。每次都是匆匆离开。
在小姨家，飞雁幸福的生活着。身边的人都说，你爸、妈对你真好。是个幸福的家庭。
飞雁生病没有告诉他。他是从小姨的孩子口中知道的。于是，千里迢迢连夜赶来，一路上没有吃一口东西。
他说：飞雁是他的希望。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希望破灭。他要尽一个父亲能尽的全部。—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身体。
我给赵师傅从医院食堂打来饭菜，他不肯吃。一个劲的说：要不是孩子生命危险，我是绝对不会来认她的。你们可一定替我保密啊！
四
手术很成功。父女平安。同时，医院也被赵师傅的故事感动了。免去了一半的手术费用。
除去社会和学校的捐款，赵师傅补齐了剩余的部分。他说，他这些年修鞋赚的钱，供飞雁上学外，还剩一部分。本来打算给孩子毕业找工作用，现在算是用在刀刃上了。
我知道，赵师傅人好心善，他的朋友主动借给他几万元钱。他说，他回去就挣钱还债。他还说：我身体除了残疾外，基本没有别的毛病。伤风感冒都很少摊上。几年内还上欠款应该不是很困难的。
小姨和姨夫也来了。陪在飞雁身边。也为他们父女解决了一部分经济问题。
出院的那天，赵师傅悄悄一个人去了车站。他不想让飞雁的老师和同学知道她有一个跛脚且“罗锅”的修鞋爸爸。他让小姨夫妇送孩子回学校。
飞雁知道后，哭成泪人。在小姨的陪同下打车追到车站，哭着跪倒在爸爸身边。她不能让一直默默爱护着她二十年的老父，带着满腔的遗憾离开。爸爸受的苦他最知道。她也知道，爸爸是多么希望看一眼她生活的大学啊。
飞雁其实是一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她想去认爸爸，帮助爸爸支撑这个家。在路上，他遇到了爸爸。这时，几个顽皮的孩子指着爸爸，边学爸爸走路的样子边说：“飞雁，你看！怪物，怪物啊！”
飞雁看到爸爸的脸抽搐到了一块。她冲上去，想狠狠地抽几个嘴巴。可是，爸爸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衣襟，对她说：小孩子，快回家去！别让你的家人等着急了。不要管别人的闲事，懂吗？
那一刻，他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是宁愿被人侮辱，也不肯让她的女儿为她受半点委屈。
而此刻，她又怎么能让父亲就这样离去呢？
“爸爸，”飞雁说：“您把生命都给了我，为了怕我受到歧视，还死死维护我所谓的尊严。不认你，我还算是人嘛。有您这么伟大的爸爸，您的女儿会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吗？
在女儿的强烈要求下，赵师傅终于答应和她一起去飞雁的学校，看一眼他做梦都想的大学校园。
返校的那天，依然美丽的飞雁挽着跛脚驼背的爸爸，高昂着头，在众人的目光中穿行。面对同学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坦然而骄傲地介绍：这是我的爸爸。一个手艺蛮好的鞋匠。
赵师傅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神情仍然有些惶恐……
不久，学校组织的一次演讲，飞雁参加了。演讲的题目就是：我的爸爸是鞋匠。
后记：所谓幸福是有一颗感恩的心,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份称心的工作,一位深爱着的爱人，一些能帮助你的朋友。现在，飞雁拥有了一切。她接父亲去省城生活，赵师傅却执意留在了我们小镇。因为，他还要用自己的双手，还上朋友们的欠款。他生活依然清苦，但却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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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2 21:0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