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羲兄开头,小弟发上断好句的.
葬書問對 元趙汸 或問「葬地之說,理有是乎?」 「有之。」 「然則其說孰勝?」 對曰:「《葬書》至矣。」 「《葬書》真郭氏之言乎,抑古有其傳也?」 對曰:「不可考。周官冢人掌公墓,墓大夫掌凡邦墓,皆辯其尊卑度數而葬。以其族,大司徒以本俗六安萬民次。二曰族墳墓,則葬不擇地,明矣。豈有無事而著其法者哉!《漢書?藝文志》叙形法家,大舉九州之勢,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數,器物之形容,以求其聲氣貴賤之吉凶,而宮宅地形與相人之書幷列。葬地之法,其肈派于斯乎?予嘗讀張平字《冢賦》,見其自述上下岡壟之狀,大略與今《葬書》尋龍捉脉之爲者,豈東漢之末,其說已行于士大夫間。至景純最好方伎,世見其葬母暨陽,卒遠水患,符其所征,而遂以《葬書》傳諸郭氏,然無所考矣。」 問者曰:「《葬書》世所有,然自齊梁至唐,君子不道,至宋司馬溫公乃欲焚其書,禁絕其術,何也?」 對曰:「其言有大悖于理者,書固可焚,術固當絕也,夫盛衰消長之變一定,而不可推移者,雖聖智巧力無能爲。蓋天之所命,而神功之不可測也。後世諸子百氏,爲异端奇論者衆矣。未有敢易此以爲言者。而《葬書》獨曰:『神功可奪,天命可改。』嘻!其欺天罔神,謗造化而誣生民也甚矣。世俗溺于其說,以爲天道一定之分,猶有術以易之,則凡人事之是非黑白,物我得失之細。因可顛倒錯亂,伏藏擒制于方寸隱發,以遂吾私而無難。而世道人心,遂有不可回者,豈非《葬書》之有以誤之,與禁而絕之固善。」 問者曰:「夫其謬戾固以如此,而又以爲葬地之理在焉,何也?」 對曰:「術數之書,其言不純,往往類此。夫創物之智,難以言傳,固不可以爲言者之失而蔽其善教也。」 曰:「敢問其言之善者何謂也?」 對曰:「所謂乘生氣者是也。班孟堅曰:形與氣相首尾,此精微之獨异,而數之自然,最爲深形法之要。蓋與《葬書》之言相表裏。夫山川之起止合散,其神交氣感,備萬物之情,故地形之書與觀宮宅人物者同出一原,而後世楊、廖之徒,遂精其能,而極其變。然後坤靈生息之機得乘以葬,而後無失焉。蓋非殊資异識,足以盡山川百物之情,逆來順性,旁見側出,皆得其自然之數者,不足以言此,則事雖鄙,而理亦微矣。故其書愈多,其法愈密,而此三言者,足以盡蔽其義,蓋古先遺語之尚見于其書者也。」 又問:「星,天象也。術家以名山,豈《葬書》之旨耶?」 對曰:「五行陰陽,天地之化育,在天成家,在地成形,聲色貌象,各以其類,蓋無物不然,無微不著。而况山阜有形之最大者哉?苟至理所存不必其說之,皆出于古也。」 曰:「直者,吾知其爲木;銳者,吾知其爲火;轉動者,吾知其爲水;而圓之爲金;方之爲土;何也?」 對曰:「《易》象乾,爲天,爲金,爲圓,因其從革,以觀其在熔,則知之矣。四方形而土居其中,蓋體坤而得地之象也。」 問曰:「然則或謂人間萬事皆順,惟金丹與地理逆者,何也?」 對曰:「人有五臟,外應天地,流精布氣以養形也。陽施陰受,以傳代也。非逆不足以握神機,而成變化。天有五氣,行乎地中,流潤滋生,草木榮也。氤氳上騰,發光,景也。非逆不足以配靈爽,而貫幽明,知金丹之爲逆者,則生氣得所乘之機矣。夫豈一物對待之名哉!」 又問曰:「今閩巫方位之說亦得《葬書》之旨乎?」 對曰:「論五行衰旺生克,此足陰陽家事,非所以求形法。《葬書》言方,在勢與形之次,而近世臨川吳公刊定其書,置是語于雜篇之首,蓋嘗與人言方位時日無關地理,可謂得其本矣。譬諸方伎家起死回生,必精于色脉之度數,長生久視不出乎內外之法象,蓋形氣之冶,神機合變,不系于方,其本于此。」 問者曰:「然則欲知葬地之理者,將即形法而求之,備乎?抑或合陰陽家而論之也?」 對曰:「是固當辨,譬之人事,形法其言相也。陰陽,其推命也。有不相待者矣。然言相者,因百物之异形,而各及其情狀,以察造化之微而知吉凶,必不以相人者相六畜也。推命者以年月日時論禍福吉凶,猶或失之者,由其爲術之本,不足以大化也。移之以推六畜輒大謬者,六畜之生不同于人也。夫方位之說,本非所以求地理,况乎隨意所擇,不得形法之真。而概以其說加之,則亦何异以虛中,子平之術而推六畜,以論牛馬者而論人耶?」 又問曰:「然則其說自何而起始?術家多談之者又何耶?」 對曰:「不知其所自起也。贛人相傳以爲閩士有求葬法于江西者,不遇其人,遂泛觀諸郡名迹,以鏡測之,各識其方,以相參合,而傳會其說如此。蓋瞽者扣盤捫燭以求日之比,而後出之書益加巧密,故遂行于閩中,理或然也。夫勢與形,理顯而事難,以管窺豹者,每見一般按圖索驥者,多失于驪黃牝牡,苟非其人,神定識超,未必能造其微也。方位者,理晦而事易,畫師喜模鬼神,憚作狗馬,况羈旅求合之巫,豈肯改其所難,以艱其衣食之途哉?此可爲智者道爾。」 問者又曰:「理既如此,則《葬書》所謂反氣納骨以蔭所生者,固在其術中矣。何乃于『奪神功改天命之說』而斥絕之若是耶?」 對曰:「本骸得氣,遺體受蔭者,氣機自然之應也,然吉地不易求,而求全吉者尤未易,葬師嘗鮮遇,而遇真術者尤爲鮮。是其術之明晦用舍,地之是非得失,且懸于天而不可必。今其言曰,君子以是奪神功改天命,何其不思之耶?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爲君子。』豈《葬書》之謂君子者乎?」 又曰:「然則今之名卿大家,其先世葬地多驗,如執卷取物,其至盛時,竭力以求,輒無所得,或反倍謬取禍,豈亦分定者不可推移耶?」 對曰:「不但如是而已,夫冢之將興,必先世多潜德陰善厚施,而不食其報。若是者,雖不擇而葬,其吉土之遇與子孫之昌,固已潜符默契,蓋天畀之也。後世見其先之興盛,而不知其所自來,于是妙貪功取,牢籠刻削,以爲不知何人之計,則其急于擇地者,亦植私窺利之一端爾,其設心如是,則獲罪于天,而自促其數者多矣。擇而無得,與得而倍謬,豈非人理之顯著者哉?」 問曰:「然則大儒朱子亦有取焉,何也?」 對曰:「大賢君子之事,不可以常人類論。古者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誠必信,地風,水泉,螻蟻之爲患至深,善腐速巧之藏,如委弃于壑,蓋時有定制,民無得而遺焉,皆昔人知之而無可奈何者。伊川程子謂死者安則生人安,乃自後世擇地而言,此自然之應爾。朱子之葬必擇地,亦曰爲所得,爲以自盡。夫必誠必信之道,而不失程子之意雲爾。然而君子之澤,未嘗有加于報施之常,則其托斯事于季通氏者,又豈有所歆羨期必也哉?固非可與常人類論也。」 問者又曰:「死葬者,生人之必有。而大儒君子所爲乃後世之標準也。故世之論葬地者,必以朱子爲口實,則是仁人孝子之葬其親,地不可無擇也明矣。今物理之難明者,既如彼,而得失之懸于天者,又如此則所謂爲其得,爲以盡其必誠必信之道者,將何自而可耶?」 對曰:「死葬以禮祭之以禮,斂手足形還之葬與葬以天下一也。故喪具稱家之有無,夫吉地之難得,豈特喪具之費而已哉。先王致禮致嚴于廟以盡人鬼之情,而藏魄于幽,以順反原之變,其處此固有道矣。積善有餘慶,積不善有餘殃,秦不及期,周過其曆,祈天永命歸于有德,而心術之壞,氣數隨之,此必然之理也。聖賢豈欺我哉。學士大夫秉禮以葬親,本仁以厚德,明理以擇術,得失之際,觀乎時義,而無所容心,則庶乎不悖于性命之常,而無憾于慎終之教矣。豈非先哲之志而君子之道哉。」 以問曰:「然則《孝經》所謂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者,果爲何事?而前輩爲中原土厚水深,地不可擇,江南水土淺薄,不擇之患不可勝道,則將奈何?」 對曰:「聖人之心,吉凶與民同患也,而不以獨智先群物,故建元龜泰筮,以爲生民立命,而窀穸之事,亦得用矣。豈以偏方地氣之不齊,而强人以所難知者哉,且江南之林林總總,生生化化者,無有窮時,而地之可葬者,有時而盡也。又安得人傳景純之說而家有楊廖之師哉!夫道不足以公天下,法不足以關後世,而垂訓者,未之聞也。雖然有一如此,《葬書》所謂勢來形止,地之全氣者,誠未易言。若夫童、斷、過、獨、空缺、曠折、礫砂、水泉,凶宅之速滅亡者,固有可避之道也,大山長穀回溪複嶺之中,豈無高平深厚之地可規,以爲族葬者。雖鬼福之應無及于人,而盛衰之常,深以盡其天分。譬如有病不治,常得中醫其視,委之庸醫,聽其貪永戾妄者,冥暗顛覆于一杯之壞,而不自知者,則大有徑庭矣。昔人謂誤解本草爲生人之禍,今葬術豈輕于本草,然藥餌得失,見于目前,而葬地吉凶,每存生後,故未有能稽終知弊者也。事有關于送關終之大節,儒先君子有所不廢,而流俗因仍未能極其表裏,精粗之蘊與夫得失之由,故作《葬書問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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