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潜江：论麻黄、桂枝汤

过去不留

愚按：麻黄既以主气名之，为手太阴之剂，然寒伤营者用之，营则属血也；桂枝既以主血名之，为手少阴之剂，然风伤卫者用之，卫则属气也。盖营在脉中，伤之则邪入深，是岂止营病，自并与卫而犯之，故张仲景先生用麻黄汤驱营中之寒邪，使之发越，自卫而出，勿俾营邪仍闭；(寒邪伤营，是已病于经矣，较之风伤卫者为深，乃懵工辄言为治皮毛表邪者何欤)卫在脉外，伤之则邪入犹浅，然风邪干于阳，阳气不固，是由卫气不能与营气和故耳，经曰阴者阳之守也，故仲景用桂枝汤散表分之邪，引之与营气谐和，勿使卫邪得留。然麻黄何以由营而通卫？《本经》谓麻黄苦温，夫苦为在地之阴，是从阴而达阳者也，犹以杏仁助其达卫，然必至卫通而乃能达其阴之用，故曰寒伤营者用之；抑桂枝何以由卫而和营？《本经》谓桂辛热，夫辛为在天之阳，是从阳而和阴者也，犹以白芍导之和营，然必至营谐而乃能畅其阳之用，故曰风伤卫者用之。若然，麻黄本以治寒之伤营者，故即从阴中达阳而后营乃通，桂枝本以治风之伤卫者，故即从阳中召阴而后卫乃和。先生精诣至此，岂后人可能仿佛其万一哉？或曰：桂枝汤之从阳召阴以和卫者，其义易知也，唯是麻黄汤云为阴中达阳而后营乃通者，犹未能豁然也。曰：经云巨阳者诸阳之属也，但太阳之气本于寒水，寒水郁则太阳之气病，病则郁甚，由营至卫，其害有不可言者，然非即本于寒水中之真气不能达水之郁，非如麻黄本于在地至阴即水畅火，即火达水，却中虚象离，轻扬上泄，以透至阴中之真阳际于极上，恶能使血脉利，营气通，律寒水之气得畅，而太阳之气得至于肺乎？(即水畅火，即火达水，此二语乃精实语。盖太阳受寒水之郁，不独病于气也，乃寒水因太阳之郁而反穷于生化，于所谓人身血脉营气皆水化者，而其义不可思乎？是即从阴中达阳而后营乃通之说也)夫草木有实，乃其孕育真元以为生化者，如麻黄结实于夏，实之外皮色红，是皆达火气者，然其里仁子黑，此非火原于水之明征乎？火出水中，乃为元气，故能因火以达水。人身血脉营气皆水化也，故凡血脉病于重阴之郁者，俱可以此透之，宁独寒邪为病如伤寒乎？此所谓从阴达阳而营乃通者也。粗工只谓其能散表邪，则亦未深研矣。(其一)

愚按：先哲谓桂枝汤所治为营弱卫强，麻黄汤所治为营实卫虚，此说良然。故如桂枝汤，有桂枝以泄卫强，即有白芍助桂以和营虚；如麻黄汤，有麻黄以泄营实，而更有桂枝以撤卫邪。夫既云卫虚，奈何又重泄之？盖寒邪郁遏于营中，遂致卫气固闭，此即是卫虚耳，故必藉达卫之正剂以助之，不止借力于杏子也。(经曰：邪气并则实，精气夺则虚。风伤卫，故曰卫强，气之所病为血虚，故曰营弱；寒伤营，故曰营实，血之所并为气虚，故曰卫虚)若然，何故不全用桂枝汤而顿去白芍乎？盖麻黄汤以泄营实为主，用白芍恐其滋阴邪之郁也，是则麻黄一味，先生固专藉其导阴中之相以出耳。乃粗工漫曰解肌，不为语末而忘其本乎？更参大青龙所治，一治中风见寒脉，一治伤寒见风脉，是即风寒之两伤者，皆以寒故而忌白芍，明于白芍之以敛阴而犯忌，则知麻黄之以导阴而为主剂矣，犹可谓其功只在肌表乎？且如伤寒证，太阳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脉阴阳俱紧者，乃为麻黄汤之的对，医类知之，且曰不如是脉证者，未可投也，讵知其犹有不如其证而亦必须者。丁酉冬腊，病于头痛恶风，鼻出清涕，兼以咳嗽痰甚，一时多患兹证，然用冬时伤风之剂而愈者固多，却有迥殊于兹治者亦不少也。盖是年君火在泉，终之气乃君火客气，为主气寒水所胜，经曰主胜客者逆，夫火乃气之主，故虽不等于伤寒之邪入经，然寒气已逆而上行，反居火位，火气不得达矣，所以患证虽同于风，投以风剂如羌独辈则反剧，盖恶其耗气而火愈虚也。至如桂枝汤之有白芍，固不得当，即桂枝仅泄表实，不能如麻黄能透水中之真阳以出也。故愚先治其标，用干姜理中汤佐五苓散，退寒痰寒水之上逆，乃治其本，用麻黄汤去杏仁，佐以干姜、人参、川芎、半夏，微微取汗，守此方，因病进退而少加减之，皆未脱麻黄，但有补剂，不取汗矣，病者乃得霍然。(寒冒乎火，非即在寒水中毕透真阳以出如麻黄，若止以姜、桂辈胜寒，能如是之直截中肯乎)就此证观之，如不悉兹味所长而漫云解肌，是谓粗工，即云治寒，非如正伤寒前证悉具俱不得投，若然，则如兹似风等证皆束手无措矣。是尽习于成说而不及致察之过软，良可慨夫。(其二)

愚按：麻黄，正足太阳之剂，盖从寒水中透出真阳，是气出水中之义乃为元气，但气由阴中所透之阳以能上际于天表，其主之在天者肺也，故方书诸证主治于咳嗽为最。更请悉之，先哲曰：在风寒暑湿之邪，先自皮毛而入，皮毛者肺之合也。即此绎之，则寒先侵于肺之合，而其气不能为之卫，使寒侵入于皮毛之合而为嗽，则由于寒水中之真阳不能透出于天表以为卫也，经所云卫出于下焦者，即此可绎矣。故还以兹味达阳而出为能际于天表者，治寒之侵肺而为嗽，舍此中的之剂不可也。此味于喘证又为要药，即以寒证言之，嗽者因水中之真阳弱，不能上为肺之卫，致清虚之脏为邪所客，不得宁静也。在喘者，则足太阳寒水之阳既郁冒而不能透，至郁冒之极，遂并邪气而上逆，入胃至肺以为上壅，肺之窍固主呼吸以行升降者，至受邪上壅则肺之关窍不通，有升无降，所谓呼吸不能行而为喘，是先哲所谓肺胀也，非此能透真阳于寒水中者，其何以散上壅寒邪为之对待乎？然须知此味非以对待寒邪也，要于寒水中能透真阳而上际，则寒邪自散耳。试观方书，亦用之治热嗽及喘者，似能为真气之开者枢，固在或寒或热之先突。更阅方书之治痫证如龙齿丹，多镇惊安神定志之剂，而入去节麻黄者，所以透真阳入心，傅为神志之助也，则兹味止取其能透真阳为功，举一可以类求矣。至中风及头痛证，乃用之亦不少者，盖风木即继寒水之后，寒水中真阳不透则风斯郁，阳透而风斯平矣。如头痛证，盖缘三阴不至于首，唯三阳乃得至之，更巨阳为诸阳之属，而头又为三阳之首也。即就寒邪以论斯证，三阳因寒水而郁，则巨阳所受之邪即附巨阳之郁气以上，至于头而为痛，非能透真阳于寒水中者，其何以对待之，而令巨阳之真气能破重锢而至于诸阳之首乎？第统绎以上数证，多属气分之证治，然亦未能离于血，盖寒水原宅于至阴之脏腑，而血乃真阴之化醇也，但如前数证治疗大要以气分为主耳。至于水肿痹证，痛痹，行痹，著痹，以及心与胃脘痛，胁及腰痛种种诸证，用之总亦不越于透真阳以善其主气之用，但时亦有取责于血-者，以真阳之透原不离于水中，故斟酌于血剂以和天气，尤宜加意耳。(《本经》主治首及中风，即是泄营实调血脉之义。盖风木举寒水而升，即为血藏，然必本于水中气先升，是所谓阳为阴倡也)虽然，能令真阳透出于天表，则在地之阴乃和，是谓各正其位也。盖阳固出地中，若不能际于天上者，即是真阳之病，而真阴之化育亦穷也，前段所谓必至卫通而乃达其阴之用者此耳。(风木继寒水之后，如水中之阳不透则风木之化原病矣，真阳透而真阴乃得行其化。厥阴风木固阴中之少阳，所谓以寒水为化原，必真阴得行其化而后风眚不作也)明于斯义，则于麻黄之用善矣。(其三)

（摘自《本草述校注》，真乃原汁原味的中医）

好人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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