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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讨厌看星星。
10岁以前,我很少见到父亲,家里的稼穑农桑都是我母亲在操劳。我常常问母亲,村里人不是都在家里犁田耕地么?父亲干嘛要出去呀?我母亲就会挤我一眼说,他不出去,你吃啥?
10岁那年,我们就搬到很远的镇上去了。每逢2、5、8结尾的日子就是镇上赶集的时候。旦逢赶集,我父亲就会提着公文包,背上一把竹椅子,坐在大桥上,面前放张硬纸板,上面写着算命、看相。他周围经常挤着一堆人,听着他口若悬河地解说着生辰八字。
走过那座大桥再走10来分钟就到学校了。我的老师也住在桥的这端,免不了碰到我父亲。
有一节数学课,老师提了一道题,同学们都踊跃举手,我不知道答案,把头缩了又缩,我多希望前排的同学能变得高大些,可以把我完全挡住。可老师还是点了我的名,我站起来,望着黑板上的题目从吱吱呜呜变得一言不发。
老师说:“你爸不是会算么?回去喊你爸算一下!”
全班哄堂大笑,所有的眼睛转向了我,我低着头,脸瞥得通红,第一次觉得下课的铃声那么遥远。
就这样,都知道我父亲是算命的。
从那以后,我会特别留意2、5、8这三个日子。中午放学后我会先在桥头敛足观望,如果父亲周围有很多人,我就会加快脚步,靠桥的另一边快速走过;如果周围没人,我就会有意让同学先走,自己随后慢慢走过去。
父亲老远就看见我,冲我微笑,我埋着头,也不理他。
不知是不是那节课的原因,我的语文成绩突飞猛进般的成长,语文老师经常拿着我的作文给全班朗读。老师提出的问题,我总是最先举手。
打破这一切的,是一个冬天的早晨。
第一节是语文课,我们照例朗诵着课文。那天语文老师好像心情很好,朗诵完后并没有示意我们继续,而是与我们做起了开动脑筋的活动。
老师问:“天上有多少颗星星?”
我又是第一个举手,果然,老师点了我的名字。
“有牛身上的毛那么多!”我大声的说了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老师也笑了笑:“牛毛是多少?你爸能不能算出来呀?”
我伫立在那里,瞥见了所有人的笑脸,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老师喊我坐下,我还是站着,他又喊了一声,我终于绷不住了,眼泪簌簌往下流,“哇”地一声哭起来。
下课铃声响了,我一个人留在教室内,站在那儿继续哭。
我不知道老师最后过来对我说了些什么,至今也不记得。
我只记得那天下着雪,放学回家看见父亲孤零零地坐在大桥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用力的跺着脚,搓着手,两只耳朵带着大大的耳罩,看起来非常滑稽。
印象中,我对语文更加热爱了,我总想在词海里寻找那些极度悲伤、特别幽默的文字。
我的性格开始变得孤僻,也越来越叛逆,最疯狂的时候,我在那座大桥的桥栏上面行走。
有次赶集回来,父亲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沓钱放在桌子上,好像是一种炫耀,对着我说:“你以后能把家养走,算你有本事!”
我突然吼道:“你那都是骗人的,你要是那么会算,你算下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啊!”
我父亲被我突如其来的吼叫怔了一下,他奋袂而起,找来鸡毛掸子,抽打在我身上,我任由他打,他就更来气,一次比一次狠。
这次,母亲也没有挡在我的身前,只是在一旁不断地抹眼泪。
由于太叛逆,高中没读完我就辍学打工去了。
有次父亲给我打电话,说在厂门口,想见我一下。
他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着,还是提的那个公文包,穿着那件褶皱的四季服,头发又稀又白,额上的皱纹连熨斗都烫不平。他看见了我,微眯着眼,笑了起来。
那天,我陪父亲在公园走了很久的路。他说他晕车,是坐船来的,船上东西很贵,一路上都是吃的泡面,花了几天时间才来到这里。
我骨鲠在喉,哽咽地告诉他身体最重要。
我父亲回去没多久就离开了,有次守夜时,听我伯父与母亲谈话得知,父亲早年干活时被一块大石头压坏了脚骨,脚上一直打着钢钉,不能干重活。
我望着天上的星星,如坠五里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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