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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五十二年的春天,我曾應臺南佛教會的邀請,作了七天的講演。其中一天,以「佛法是救世之仁」為題。五十七年二月,我在星加坡時,星洲佛教總會為我安排了一次──兩天的講演會,地點在維多利亞劇院。題目也是「佛法是救世之仁」,有慧理筆記下來。四月,到了香港,香港佛教聯合會邀我在佛教會講演。講題為「苦與空」,似乎講了六天。次第雖小有變化,內容與星洲所講的相近,只是詳備一些。當時有慧輪錄音,把它記錄出來。二人的筆記,都寄到臺灣來,我只好給他整理一下,去掉重複,截長補短而合為一篇。仍以「佛法是救世之仁」為題。印順附記。
諸位長老、法師、善友!在這動亂的時代,能有這麼一個因緣,與各位共聚一堂,來向大家介紹佛法,宣揚佛法,這是三寶威德的加被!對於三寶,我們首 [P166] 先要表示崇敬與感謝的喜悅!
「佛法是救世之仁」,這是國父孫中山先生說過的一句話。佛法流傳人間,千百年來受到人們的崇敬,作為我們自己的信仰。到底佛法的意義何在?中山先生這一句話,可說是扼要的揭示了出來。平常說,「佛法以慈悲為本」,慈悲就是仁;以慈悲心來救濟世間苦厄,所以稱為「救世之仁」。這句話非常正確而內容還需要解說,也就是佛法是怎樣的救世?現在以此為題,從兩方面去說:一、重在人(與人)間所有的憂苦;二、重在自身所有的憂苦。佛法以救濟眾生,咸令免離一切苦厄為目的,從這群體與個體──兩方面去說,佛法救世的真意義,才能完滿的理解出來。
一 人間相互引起的憂苦的救濟
一、佛法宗旨──度一切苦厄:我們的教主釋迦牟尼佛,在二千五百多年前的印度,成佛說法,成立了佛教。佛陀宏揚佛法的目的,也就是我們來信佛學佛 [P167] 的目的。扼要的說,只是為了人類(眾生)的憂苦困厄。自己要求解脫,是自利;想解救別人,是利他。自利利他的主要意義,正如『心經』所說:「度一切苦厄」;「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人生,固有相對的意義,然而人生有說不盡的憂苦,也是不容我們否認的。世間無處不充滿憂苦,就人類來說,最嚴重的莫過於人與人間的殘酷鬥爭了。過去曾有這麼一個傳說:一位來自印度的法師,在中國逗留期間,有國人向他吹噓我國文化的悠久和偉大,並取出一部廿四史為例。那位印度法師,想瞭解書中的內容,拿起那部廿四史,嗅了一下說:「儘是血腥氣」!歷史是充滿了殘殺鬥爭,豈僅是中國而已。以上雖是一則諷刺的寓言,然確是有真實意義的!最近在星洲當地報紙上,閱讀到這麼一則記載:某外籍人士,以研究及整理的方法,將有史以來的國際歷史檢讀一番。他認為數千年來,祗有二百五六十天是天下太平的,其餘的日子,都在戰爭中過去。人類隨之而陷於戰禍的災難而不得安樂,是可以想見的了。實在說來,這二百五六十天,也未必有真正的太平,小型的鬥爭殺 [P168] 害,還不是到處都是,祗是沒有被記入歷史版中而已。世界上,各式不同的苦難很多,戰爭只是一類,所以人類常在耽心、憂悶、苦惱中過日子,難得有真正的平安。
說到眾生的苦厄,有當前的苦厄,及苦厄的無限延續。從人與人的關係說,不單是現代多憂多苦,過去早就是這樣。如問題而不能解決,不能渡入大同的時代,人類的苦厄還要一直的延續下去。人世間如此,每人自己也是這樣。不但當前的自己──現生是如此,過去生早就如此。在苦厄的癥結沒有徹底解決之前,未來還要一生又一生的無限地延續下去。在一生又一生中,雖然也有比較好一些的時候,如生天國之類。但沒有脫離苦厄,終於還是在憂苦厄難中過生活。人類歷史的延續也好,個人生死的流轉也好,苦厄不只是現在,未來還要苦下去。所以,為了現在,為了未來,不能不探求一個解脫苦厄──救世之道。佛法就是救世的方案,問題在人類是否肯來實行。
二、世間苦厄的問題所在:茲就人類的世界來說。說起人類的苦惱,形形式 [P169] 式,真是難以計量的。為什麼如此憂苦?憂苦由何而來?我們必須先研討這個問題,瞭解這一問題,才能從根本上去解決他。如地方有土匪出現,為了治安,當然要去勦滅他們。但在出動清勦之前,必須先探得匪徒們的行蹤;匪徒們來侵襲時所採的路線;有什麼人在窩藏匪徒,代匪推銷贓物?瞭解了這些情形,才能有效的加以勦除。人類固有說不盡的憂苦,而憂苦是依什麼而存在的呢?如知道憂苦的來源,憂苦依什麼而生根?那才能設法來解決憂苦,袪除憂苦了!憂苦雖然很多,歸納起來,不外二大類:
A、因個人、家、國、全世界人類而生起: 依苦痛──問題的形式來區分,約可分為上面四項。孟子說:「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依此推論,「家之本在身」(個人),所以『大學』的治道,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次第。「身」,就是個人自己。有了自己,就因自己的存在而有憂苦。眾多的憂苦中,有些是與別人無關,純粹是由自己身心所引生的。由個人與個人的聚合── 營為共同的生活,而成立了「家」庭。家是家的成員──夫、婦、父、母、子、 [P170] 女、兄、弟、姊、妹等所組成的。俗語說:「相見容易相處難」;「別時容易見時難」。在長期的相處中,眷屬間難免不引起家庭間的問題,就難免不為家庭而發生憂苦。由「家」與「家」的聚合而成社會,或組織成「國」家。龐大的國家組織,對內部的和平、教化、繁榮……,難免有治理上的問題與困難,也就造成了國家的憂苦。國與國之間,是不能隔絕而沒有關係的;有了關係,也就不免有了問題,問題就擴大而成「天下」的了。古人所說的「天下」,是全人類,也就是現今所稱的國際。國際問題,由每個國家間的關係而形成。國家問題,是依各社團,各家庭的組合而存在。家庭問題,依家庭成員──個己的共聚而有。所以從問題的形式來看,依「天下」、「國」、「家」、「身」而有不同的憂苦。而從根本去看,只是人類自己──是你自己,也是我自己。這樣,要求世界(天下)太平,必得從國治,從家齊,尤其要從每人自己的「修身」做起。這猶如要求國族的興盛,非注意國民的優生,國民的道德與健康等不可。否則,如基礎不固,材料的質地不好,再加偷工減料,建起來的房屋,怎能不倒塌呢!在這點上, [P171] 儒學與佛法,儘管不完全一樣,但根本的見地,是一致的。
B、對身心、眾生(人類)、自然而起的苦:上面所說,是約人間關係所構成、家、國、天下所有的不同問題,不同苦難。而這裡,是約人的心境說。內心的生起憂苦,一定由於觸對境界;從對境的差別來說,就分為這三項。人,是身心,就是精神與物質的和合。自己的生理、心理,都在瞬息不停的變化中。身心不斷的變化,漸漸的(生)老、病、死到來,從老、病、死而引生的憂苦,就是觸對身心而引起的。老、病、死,本是自然的必然現象,是人生無可避免的事。這是當然必然的,但我們一得人身,每人都想不老、不病、不死,至少是不歡喜自己老了、病了、死了。說句笑話,年青的女子,大多怕年華消逝,而不肯道出自己的確實年齡;西方女子,以被問芳齡為不禮貌。這都道破了一個事實,就是怕老而引起的憂苦。為老、病、死而憂苦,是否明智,那是另一回事,而一般人,總是為此而憂苦,成為現實人生的普遍事實。
另一類憂苦,是對眾生、人類而引生的。虎、狼、豺、豹等出現,令人畏怖 [P172] ,特別在古代,人與獸爭的時代。蚊刺蛇咬,也使人感到困擾。還有,穀物遭蝗蟲的災害;田鼠多起來,會把農作物吃光;家鼠損壞衣物;螞蟻、蒼蠅……,也同樣帶給人類不少的苦惱。這是人與旁生(與動物的含義相近)相接觸所引起的。對人類而引起憂苦,更為明顯。人是被稱為「社會的動物」,是不能離社會關係而獨存的。因此,人必須與他人相處,即使沒有共處,也多少不免有所關聯,種種的人事問題便接踵而來。人與人,由於個性、興趣、見解……的不同,彼此每產生種種的誤會、爭執、仇恨,也就由此而帶來了苦惱。即使感情好,恩愛非常,但感情是沒有定性的,一旦受到某種影響,感情也就隨之而起變化。不論是母子、夫婦、朋友,雖然關係不同,而感情不能融洽所生的苦痛,是沒有多大分別的。其實,情感親厚的眷屬知友,感情雖沒有變壞,而為了生離死別,所引起的苦惱,也每是常人所不能解免的。
還有一類,對自然界,物質的關係而引起的。生存於大自然中的人類,離不了自然。人的生存,不能沒有衣、食、住、行等資生物,沒有或缺少,都會苦痛 [P173] 的。但有了多了,也常會引起困難。例如交通,從前依賴步行,小舟,交通是非常艱苦危險的。自有了汽車、飛機、輪船,交通的工具,把人類的空間距離縮短了。然在方便迅速的情形下,又有新的憂苦,如飛機、汽車、輪船的失事。特別是都市中的交通事故,日見嚴重。至於自然界,如天時的炎夏炙熱,或嚴寒徹骨,冰雪連天。天旱,求不得滴雨;有時卻大水為災。還有地震、颱風、海嘯、火山爆發……自然界的種種災害,是人類生活於大自然,觸對自然而生起的苦惱。
C、苦厄依人類自己而存在:由上所說,個人、家庭、國家、國際所有的問題解決不了,苦難重重,不消說是依個人,依人與人的結合而存在。就是對自然界,對眾生(人類)界,對自己的身心,所以有種種憂苦,也都是由於我們自己的存在。有了我們自己──人類,便有種種的苦厄。人類所共處的世間,也就充滿了苦惱。有苦惱,就有解除苦惱的要求,因而引發出解除苦厄的辦法。切實的說起來,世間一切學術──醫藥、教育、經濟、工巧、政治、法律,以及科學的聲光電化。無一不是與眾生人類有關;無一不為人類自己的存在而出現。宗教, [P174] 佛法的出現,也還是為了這個。如離開人類自己,或設想一沒有眾生,沒有人類的世界,那一切都不成為問題,也一切都不成其為憂苦了。
一般來說,人類的憂苦,存在於個人、家庭、國家、國際的關係中;存在於對自然界,對眾生界的關係中。所以世間的醫藥,教育……一切文化設施,對人類憂苦或福樂的關係,異常密切。佛法並沒有輕視這些的重要性,而是說:老、病、死引起的憂苦,雖僅是個人的,卻是最基本的(也可說最原始的);一切問題,一切苦痛即使解除了,而每個人的老、病、死苦,還是存在的。佛法是說:物產的增加,政治的革新等,對人生苦厄的解除,幸福的增進,雖極為重要,而最根本的,還是每個人理性的智慧,與道德的提高。消除種種不良的心理因素,淨化自己的身心。重視個人──根本的革新與完善,才能徹底的解除苦厄,實現個人、家庭、國家、國際的真正幸福。否則,不重視人類自己的修治革新,一味向外求解決。覺得別人不好,起來打倒他,而不知問題並沒有解決。因為代之而起的一群,每人自己都具有同樣的問題。覺得物資不足,盡量向外求發展,而不 [P175] 知物資的發達,與個人的福樂,國際的和平,不成正比例,而還是那樣的鬥爭與迫害。以佛法的觀點來看,一切憂苦,一切問題,是依人類自己而存在。唯有從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改善,自己的解決中,才是根本而徹底的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