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女游吟诗人的歌：“我不得不唱”

禅海一粟

十二世纪至十三世纪，正是欧洲骑士制度鼎盛的时代，关于骑士的传奇以及他们的浪漫爱情故事，被创作、吟颂、流传。在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图卢兹、阿奎丹地区，丰富多彩的骑士文化自从十一世纪以来就非常繁荣了，也就是在这些时候，一种感情丰富、生命力长久的抒情诗出现在那里。

法国南部的抒情诗人被称为“游吟诗人（troubadour）”，他们当中有许多人都是宫廷歌手，也有一些人的身份是王公贵族。游吟诗人的诗歌极力表现上流社会男女之间的爱情。大量抒情诗的出现，成为近代欧洲人文主义文学爱情作品的发端，对后世浪漫主义文学颇有影响。

在这些诗歌当中，表达了一种很特殊的爱情观：男人——主要是骑士——属于从属地位，忠诚而英勇，却为爱情所困扰——他所爱的女人总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他只能无限倾慕她，却不能接近她。抒情诗和浪漫传奇，似乎给我们一个这样的印象：谦卑的骑士们拜倒在高傲的女人脚下，而她们给他们的恩惠，也许只是偶尔的一个微笑而已。然而诗歌和故事是一回事，真实的生活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正如“破晓歌”所描写的是骑士与贵妇夜晚幽会之后在黎明前依依惜别时的情景和感情，骑士爱情并不总如诗歌中所描写的那样绝望而纯洁。

诗歌中的骑士之爱，通常是男的一方去爱，去忍受绝望的痛苦，去负担起英勇的事业，以吸引他所爱的女性；而女性则仅仅只是骑士爱情追求的对象——即他们内心欲求的一面镜子——尽管她们的地位被描写得无尚崇高，在骑士爱情的理想中，她们始终是被动的。

然而在那些时代，也存在着许多才华横溢的女性，她们对当时文化的繁荣——特别是文学和音乐的繁荣影响甚为深广。甚至十二至十三世纪的许多文化现象，被看作是一场女性的文艺复兴运动。在当时的游吟诗人中，大约有二十名女性，她们的诗歌流传至今。这些女性被称为“trobairitz”。她们的诗歌，往往把常见的爱情模式——即绝望的男性和高傲的女性——翻转过来，甚至还有点扭曲。她们所表达的，常常是一个痴情的女子爱上一个冷漠的男子，或是遭遇男子的背叛和欺骗，也有一些诗歌对生活中的骑士爱情有真实的反映：秘密感、距离感、无偿的爱、偷情，甚至在她们的诗歌中，也有一些露骨的描写——而这在男性诗人中，是很罕见的。

当时的抒情诗都是可以吟唱的歌曲，然而只有很小一部分的抒情诗的曲谱保留至今，而“女游吟诗人”（我们姑且这样称呼她们吧）们的诗歌，只有迪亚的伯爵夫人贝雅特丽丝那首最有名的情歌“A Chantar m'er”（我不得不唱）完整无缺地保留了它的曲谱。当然，无论如何，在八百多年的传唱过程中，无论是歌词还是曲谱，或多或少地也有一定的变化。

这首诗歌大约创作于十二世纪中期（一说是晚期），以古普罗旺斯方言写成。它表达了一个被欺骗和背叛的贵族女子对心上人深深的爱恋和怨恨，以及近乎绝望的希望。

我不得不唱
（据多个版本的英文译本翻译）

我宁愿沉静，可我不得不唱，
我因我心所爱的而痛苦，
因我爱他远胜世间的一切。
我的爱和礼貌只是徒劳，
我的美丽、德行和智慧也尽是枉然。
我被欺骗和背叛，
仿佛我是全然地可厌。

我心有所慰，友人啊，当我想到
我对你未曾有任何的过错，
我爱你至甚，远胜传奇的英雄美人。*
我以我曾以爱征服你而满足“
友人啊，唯有你最值得我如此。
但你的言行于我如此傲慢，
你对待他人却殷勤而友善。

友人啊，这多么令我惊讶，
你的冷漠刺痛了我的心：
多么不公平！另一个美人使我们分离。
无论她多么值得你爱，
请你不要忘记，我们曾经
是怎样地相爱。圣母啊！
别让我们的分离是因为我的过错！

你那人所尽知的美名，
还有你的传闻都使我不安。
因为远近的美人若是向往着爱情
就不会不对你倾心。
但是，友人啊，我愿你有所知晓
那最温柔而真诚的心超乎她们所有。
别忘记了，我们曾经的那些誓言！

我的美名和高贵当有助于我，
凭着我的美丽，更凭着我的爱，
所以，我把这首歌送给你，
让它作为我的信使向你倾诉。
我想知道，我满心崇拜的友人，
究竟为何你对我粗暴又冷漠，
我不知是因为你的傲慢还是对我的厌倦。

信使啊，我特别要你让他知道，
有无尽的痛苦来自于过度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