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信义进行的战争

禅海一粟

晋对东吴用兵失败，统领荆州军政事务的左仆射羊祜决定改变策略，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羊祜宣布，凡是从吴国投降过来的人，如果后悔了，想家了，来去自由。一些吴国人将信将疑，尝试着走了，果然没受到任何刁难。羊祜又规定，如果需要和吴国开战，一定先约定好日期和时辰，讲究信用，绝不搞突然袭击。有懂军事的将帅不理解，就对羊祜说：“兵者，诡道也。打仗怎么能这样公开透明、说到哪儿做到哪儿呢？”他们中的一些人经常开动脑筋研究一些诡诈的奇袭方案，上报给羊祜。每当他们来提建议的时候，羊祜总是非常热情，命人备酒菜，没等开口汇报，一波一波的劝酒接踵而至，三杯酒下肚，就醉得一塌糊涂。如此几次，弄得他们闻到酒味就反胃，深思熟虑的奇袭方案一直不得面世。

    羊祜每次率军进入吴境，倘若半路上不得不割稻谷充做军粮，就记下所取粮食的数量，过后一定给吴国人送去绢帛作为补偿；每次带人到长江、沔水一带打猎，常常只限于晋国的领地，如果猎获的禽兽首先是被吴国人杀伤的，就令部下送还给吴国人。时间长了，吴国边境的百姓都很高兴，对晋军逐渐消除了敌意，对羊祜更是心悦诚服。

    羊祜又下令减少守边巡逻的军士，以缓解两国的敌对状态。他自己更是身先士卒，作为一个大将军，他经常穿着暖和的皮衣围着宽松的腰带，不披铠甲，即使巡行敌楼之下，也不过带十几个侍卫保护。更有甚者，他居然“荒废政事”，喜欢钓鱼打猎之类的娱乐活动，还常常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溜出军营。

    羊祜的目的可不是简单地在边境营造一种和平的景象，他知道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他玩的攻心战，是以信义征服吴国人，意图不费一兵一卒而屈人之兵，达到“和平演变”的目的。

    羊祜遇到的对手也是一个和他一样高明的人，他就是东吴著名的将军陆逊的小儿子——陆抗。对于羊祜的攻心战，陆抗采取的策略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晋国人讲信，吴国人也不背诺，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位将军各领大军在边境对抗，双方的使者却经常往来。有一天，陆抗赠了一坛美酒给羊祜，羊祜的部属满脸狐疑，都以可能有毒劝他不要喝，羊祜却若无其事，当着使者的面将酒一饮而尽。后来陆抗生了病，羊祜派人送来良药，这回轮到陆抗的部下劝他防止有诈，陆抗笑笑说：“世上怎么会存在用毒药杀人的羊叔子呢！”他毫不迟疑地服下，不日病恙痊愈。

    陆抗经常告诫士卒说：“羊祜专门做仁义高尚的事，如果我们做残暴不义的事，就算没有交战我们也已经败了。我们现在只要做到各自保卫好自己的边界就行了，不要去占那些小便宜。”

    这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让人感到温暖的战争。两个人身处敌我之间，出手于无形之中，各为其主，却又心胸坦荡，彼此信任，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样的对抗，结果只能是平手，他们谁都无法建立攻伐的伟业，却并不遗憾，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对手，这样的对手比朋友更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