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并不难做到。因为民间早就广泛传闻,圣殿骑士团在接受新成员入团时行为乖僻,其他僧团都在白天举行授职仪式,而圣殿骑士的授职仪式却在拂晓,在严禁外人出入的密室内举行。由此,骑士团的敌人断定,在新成员加入时,有各种各样荒唐行径,骑士团成员大会要举行由骑士团长规定的反基督教仪式,而骑士团长则是巴比伦苏丹的间谍。
对此,宗教裁判员不愁找不到证人来宣誓证实这一离奇狂想,据以炮制出控告圣殿骑士团的秘密报告。因为同任何僧团一样,圣殿骑士中也少不了形形色色无赖汉和冒险分子,他们随时准备为了适当的报酬而招出反对任何人的任何口供,卖身求荣。何况这一骑士团中有那么些因各种过失和罪行而被开除的成员,他们本来就在寻找着检举它的机会,借以报一箭之仇。
于是,一份控告书就这样产生了。他控告圣殿骑士团犯了五大罪行:一,指导者在新信徒加入骑士团时同他单独到祭坛旁或其他地方,强迫他三次抛弃救世主和唾弃十字架。二,新信徒脱光衣服,照一种说法,指导者三次吻他的屁股、肚脐和嘴,而照另一种说法,是吻他“所有八个孔”。三,暗示新信徒说,淫乱罪应得到赞美。四,圣殿骑士不分白天黑夜,作为纯洁的象征系在衬衫外面的带子之所以可贵,是因为它遮住了骑士团领导人崇拜的、以长胡子人头像为形式的偶像。五,骑士团神父在祈祷时不尊敬圣餐。
在上述五条罪行中,癖好阳龙之术或许是真实的。但这种丑事在教士中相当盛行,有些教皇及教会其他著名代表人物也有这种癖好,因而未必能够成为谴责这一骑士团的有利根据。其他罪行则显系捏造,是腓力四世及其同盟者诺加雷和安贝尔并不怎么出色的想象力的产物。
但宗教裁判所对圣殿骑士案所进行的秘密侦察,却“证实”了控告的全部内容。
1307年9月13日,美男子腓力应宗教裁判员的请求,发出了逮捕法国境内全体圣殿骑士的密令,并借口他们准备带着财物逃出法国,批示限制他们使用任何财产。密令的调子悲天悯人,活脱是那个时代的风格。它以下列一段话开始:
“这是一次应当受到谴责和蔑视的可悲事件,甚至使人怕去想它,而试图了解它会使人愤慨;这是一种必须受到种种指责的可耻现象,一种极端令人厌恶的行为;多亏值得信仰的人士的报告,我们才知道了这种可怕的、真正惨无人道的、坏得超出人类范围的卑鄙行径,它由于确实可怕而使我们深为震惊,令我们不寒而栗。”
不难想象,用这种语调写的命令给了法国警察当局以怎样的印象。铁骑按剑四出,突然下手。逮捕圣殿骑士的行动执行得严密而认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这个骑士团的几乎全部成员,包括总团长雅克•德•莫莱(1244--1307年)及其副手雨果•德•佩罗统统押进了宗教裁判所的拷问室,只有8个月因自杀而免遭逮捕。国王命令严格隔离,单独监禁,单独提审,并许愿给予宽恕以换取招认;如拘不服从,接踵而来的使动用大刑,而等待着顽固分子的则是火堆。由宗教裁判所盖章的圣殿骑士的口供必须立即呈送国王。
不过,圣殿骑士团是那样强大,那样功勋卓著,从未有人告发它谋反,要使它的全体成员坐牢,甚至对法国国王和万能的宗教裁判所来说,也决不是闹着玩的。因此,伴随着圣殿骑士案,宗教裁判所掀起了一场空前的宣传运动,目的是使舆论相信被捕者确实犯了异端罪。
就在以总团长莫莱为首的全部圣殿骑士落入宗教裁判所的第二天,宗教裁判员把巴黎大学的硕士和教堂神父们召集到巴黎圣母院,向他们介绍了对骑士团提出的控告。又过了一天,即9月15日,多明我会教会和王国官吏在王宫花园中向巴黎人报告了揭露圣殿骑士骸人听闻的反天主教会、反信仰阴谋的经过。16日,美男子腓力驰书基督教世界全体诸侯,通报揭露圣殿骑士的异端罪行的经过。国王的大臣诺加雷还动员歌星演唱揭露圣殿骑士罪行的歌曲。作家弗朗索瓦•德留还特为此写了一部小说。
与此同时,宗教裁判员安贝尔也忙得不亦乐乎。10月19日到11月24日,他和同事们非常成功地审问了圣殿骑士。除了三个人之外,他们全都承认了对他们的指控。外省的宗教裁判员也干得同样出色。大批圣殿骑士在侦讯过程中死去,巴黎有36人,桑城有25人,这足以说明圣殿骑士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招认的。
瓦康达尔说:“可能宗教裁判所从未使用过象在圣殿骑士案中使用的那种严厉措施和暴力。”
宗教裁判员安贝尔取得的最大成功,是迫使骑士团首领莫莱不仅招认了对他的大部分控告,而且签署了给骑士团全体被捕成员的信,通知他们自己已经招认,还呼吁他们追随自己的榜样,因为他们犯了和他同样的错误。莫莱的口供记录说:“被告宣誓,既没有对他进行过威胁,也没有使用过暴力”即刑罚。这种官样文章背后的真相如何,是不难想象的。
许多年后,发现了莫莱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告诉朋友说,在宗教裁判所的拷问室中,刽子手在用刑时撕下他背上、腹部和脚上的皮。莫莱及其它骑士团领袖一招供,宗教裁判员就把他们押向圣殿骑士团原来的大本营塔姆佩尔神庙,强迫他们向巴黎大学硕士和学生们重复那些使他们声名狼藉的口供。
随着侦察的加快,原来提出的控告逐渐充实了有声有色然而荒诞无稽的细节。例如控告圣殿骑士叛国,仿佛他们同巴比伦签订了密约,答应在举行新的十字军远征时把一切基督教徒出卖;又如控告他们搞巫术,似乎他们焚化了自己的死于异端的同行,以炼制使新教徒变成基督教的敌人的药粉;当被圣殿骑士勾引的姑娘生小孩时,他们便把婴儿熬成脂肪,制成药膏,涂抹上述长胡子的偶像,如此等等。
然而审问记录本身就证明了对圣殿骑士提出的控告是荒诞无稽的。因为在单独审讯时,对一切圣殿骑士都提出了同一些问题,但回答却五花八门。一些人供称骑士团首领劝他们信仰自然理论,另一些人供称强迫他们抛弃上帝,第三部分人供称强迫他们抛弃圣母玛丽亚,第四类人则供称强迫他们抛弃基督。对上述“偶像”也有种种不同说法。
在招认见到过它的人中,很难找到两个把它描述得完全一样的人,即使告知有人供称它的样子象‘头’。对这个头(说法各异),有时是白色的,有时是黑色的,有时长黑胡子,有时有斑斑白发,而有时则长着长长的灰胡子。一些证人看到过它有镀金的脖子和肩;一个人招供说,这是一个看了使人不能不发抖的恶魔;另一些人说,它有一种象痈眼一样的东西……一个人证明它有两张脸,而另一个人证明有四张;一个人供称它有四只脚,两足在前,两足在后,而另一个人则说这是一个三头雕像。有时这个偶像看来是图画,有时是五彩金属牌,有时是不大的全身女像,导师把它藏在自己衣服下面,只有对信徒才出示;有时则是小手臂那么高的青年人像……一个人还供称这个偶像没有人形,而是公牛形的。有时称它为救世主,有时称它为瓦福默特或马圭默施--堕落的穆罕默德,在安拉名义下向它膜拜;有时它是神,是使树木开花、植物生长的创世主;有时它是神的朋友,能够向神祈求。有时这个偶像能预言;有时有恶魔伴随或顶替它,而恶魔则以黑猫、灰猫或乌鸦的形式出现,并回答向他提出的各种问题;同巫女狂欢晚会一样,仪式以装扮为绝世佳人的魔鬼到达而告终。
圣殿骑士的口供在其他方面也矛盾百出。但宗教裁判员和腓力四世对此一点也不感到尴尬。他们深知个中奥秘。他们唯一的目的是搞垮这个骑士团,占有它通过在东方的掠夺和剥削成千上万农奴积累起来的巨大财富和珍宝。这是重要的不是真凭实据,而是大鱼吃小鱼。只有一条是新鲜的:这种掠夺是在罗马教皇同意下打着根除异端的神圣旗号进行的。 为了为难圣殿骑士,宗教裁判所并不满足于确定它们本身的异端谬论,而且还使用了教会惯用的方法,把教会谴责过的其他一切异端邪说和大逆不道的信仰,统统加到他们头上。例如控告圣殿骑士赞成摩尼教徒、诺斯替教徒以及诸如此类异端者的谬误。长期以来,教会的权威作家们企图证明根本无法证明的东西--圣殿骑士确实犯了异端谬误。
然而,即使假定圣殿骑士是异端者,那也是另一种性质的,同他们以前和以后所有真正的异端者毫无共通之处。任何一个被捕而且招认犯了指控的异端谬误的圣殿骑士,都不坚持这种谬误,而且非常乐意抛弃这种谬论。他们中有人所以烧死在火堆上,不是因为坚持异端观点,而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承认犯了异端罪。
H•C•李指出:“对于腓力和克莱门特来说,一个顽固不化的事例比其他任何口供都宝贵,它将成为整个诉讼过程的中心,但是没有这种事例。所有上火堆的圣殿骑士都是另一种蒙难者,这是一些被刑罚逼得承认的人,但他们随后又拒不承认这种异端谬误,而认为与其可耻地坚持用痛苦逼出的招供,倒不如死在火堆上。一些精明的历史学家提出了复原圣殿骑士的秘密学说的目标,但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种异端的追随者不是为了信仰而蒙难,而是只要不把他们当作异端,他们就会数十次地同意蹈身火堆。”
因此,要是没有别的证据证实对圣殿骑士的控告纯属捏造的话,那么仅仅凭他们中间没有一个“顽固不化的”异端者,就足以证明这是一大冤案。要知道,圣殿骑士不是几个人,而是好几千人。如果他们真是异端者,而却没有任何一个愿意坚持异端观点,这是不可思议的。
1310年5月10日,桑城宗教会议在巴黎举行,主持者在腓力的大臣昂盖朗的兄弟菲利普•德马里涅,一位国王信任的大主教。会议宣布不承认原供和坚持无罪的圣殿骑士是异端累犯,命令纳尔榜大主教委员会立即把他们押上火堆。尽管委员会的代表企图拖延处决,但这一天有54名宣称未犯异端罪的圣殿骑士被装上大车,押到圣安东尼奥修道院旁的田野里,在火堆上用文火慢慢烤死。这些被处决者有一点是值得赞美的,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想用重新“承认”异端为代价,来换取自己的生命。
其他地方宗教会议也闻风而动。如兰斯宗教会议烧死了9名圣殿骑士,蓬德拉什宗教会议烧死了3人,卡尔卡松宗教会议也处决了好几名“顽固分子”。与此同时,各宗教会议让承认并抛弃异端的圣殿骑士服从教会,并把他们他们释放出狱。这种人占绝大多数。
不过,尽管腓力四世及其亲信克莱门特五世通过法国宗教裁判所所用酷刑和恐怖“证明”了圣殿骑士团是异端,但在其他基督教国家中却没有取得同样“有份量的”证据。基督教诸侯们并不乐意追究圣殿骑士。他们分明看到这个骑士团并没有犯加在它头上的罪行。在英国,最初没有收集任何揭露这个骑士团是异端的罪证。这时克莱门特五世指令必须使用体刑,于是即将同美男子腓力的姊妹结婚的爱德华二世才同意用刑,这样虽然收集到了圣殿骑士的一些“罪行”,却还是让他们保住了性命。在德意志等国家,也只有当克莱门特发出威胁以后,才对圣殿骑士使用了体刑,但他们很少被押上火堆。
在这种情况下,第15次公会议1311年在里昂附近的维埃纳举行。它的任务是最后决定圣殿骑士的命运。参加会议的有法国、意大利、匈牙利、英国、爱尔兰、苏格兰及其他天主教国家的300名主教。会议的气氛剑拔***张。克莱门特五世害怕遭到谋杀,在周围驻扎了强大的卫队,并警告腓力四世采取预防措施。
后来梵蒂冈的代表宣称,维埃纳会议的文件遗失了。但众所周知,教皇争取谴责圣殿骑士团的希望遭到了与会者激烈的反对。只有在腓力四世率领大军君临会议后,才迫使与会的神父们服从克莱门特五世,而教皇也被迫做出了重大让步:在提交会议的训谕中指出这一骑士团犯有异端嫌疑的同时,承认从教会法规角度上看,已经收集到的罪证并没有证明谴责圣殿骑士团是正确的。然而教皇却仍然要求禁止这一骑士团,理由是它的领导者永不光彩的事业玷污了自己。
教皇断定说,这个骑士团是有害的、不受欢迎的,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加入它。会议批准了克莱门特五世的要求,禁止这一骑士团继续活动。它的成员的命运交给各地方宗教会议决定,而圣殿骑士们的财产则交给医院骑士团。许多圣殿骑士死在宗教裁判所监狱中。另一些人——“累犯”则死在火堆上。那些得到自由的人则以乞食为生,聊度残年。
总团长莫莱等领导人的命运又如何呢?他们在侦查期间由于害怕火刑而出卖了自己的兄弟,确认了宗教裁判所提出的一切荒谬的控告。前已指出,教皇答应亲自或由他的全权代表来审问他们。莫莱等人不得不蹲了长达7年的监狱,以等待教皇开庭。审判一直拖到1314年3月18日才举行。这一天,在巴黎圣母院前面的断头台上听审的,有总团长莫莱,诺曼底分团长儒弗鲁瓦•德夏尔尼,法国巡视员雨果•德佩罗,阿基坦分团长戈特弗鲁瓦•德贡维尔。
考虑到4人都招认了异端谬误,并已悔过,由代表克莱门特五世的3名红衣主教为首的教会法庭判处他们无期徒刑。但是,当这个离奇案件的最后一出戏眼看就要拉上帷幕时,命运却作弄起人来。一位红衣主教还没有来得及宣读判词,穿着悔过的罪犯应穿的小丑服的莫莱和儒弗鲁瓦•德夏尔尼,却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宣布他们根本不承认自己是异端者,而认为自己的罪行是可耻地背叛了骑士团,为了保全头颅而招认了捏造的罪行。他们断定骑士团是纯洁的、神圣的,加在它身上的控告和他们以前的招供全是撒谎和诽谤。
不难想象,莫莱和德夏尔尼如此英雄的行动尽管为时已晚,却使法官们惊慌失措。公审仪式中断了,两名“重新陷入异端”的罪犯被根据把他们押上火堆的命令移交给巴黎城法官。于是匆匆忙忙地设立了火堆。太阳还没有来得及爬下山头,这两个“顽固不化的”异端者已只剩下一堆骨灰。腓力四世从毗邻的一座宫殿窗口中观看了处决。而雨果•德佩罗和戈特弗鲁瓦•德贡维尔则不在乎蒙难者的光荣,在宗教裁判所的囚室中苟延残喘,悄然死去。
至于圣殿骑士的财产珍宝,维埃纳公会议虽然决定交给医院骑士团,实际上却仍然在法国国王和世俗王公手中。腓力四世除了占有圣殿骑士的全部珍宝外,还强迫医院骑士团付给他20万利弗尔赔偿。有人统计,法国国王靠取缔圣殿骑士团掠夺到142万利弗尔巨款,而他的继承人路易十世心犹不足,又巧妙地从医院骑士团那里得到了5万利弗尔。
不过圣殿骑士案的炮制者比死在他们手下的牺牲者多活了没有几天。就在莫莱和德夏尔尼被烧死的下一个月(4月20日),克莱门特死于红斑狼疮。同年11月29日,美男子腓力在打猎时丧命。当时纷纷传闻,莫莱把他们勾到地狱受神的审判去了。然而还有更加辛辣的玩笑。在1789年革命中,法国国王路易十六被监禁的地方,恰巧是圣殿骑士团的总部--塔姆佩尔神庙,并且就是从这里出发被送上了断头台。取缔圣殿骑士团促进了法国王权的巩固,但是几百年过去了,这个王朝腐朽了,路易十六不得不为自己先辈的罪行而奉献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