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三境界

禅海一粟

 一提起借钱，没有几个人不胆战心惊的。有限的几张钞票，好端端地隐居在自己口袋里，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要把它带走，真叫人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借钱的威胁不下于核战争：后者毕竟不常发生，而且同难者众，前者的命中率却百分之百，天下之大，那只手却是朝你一个人伸过来的。

    借钱，实在是介于艺术和战术之间的事情。借钱之难，难在启齿。等到开了口，不，开了价，那块“热山芋”就抛给对方了。资深的借钱人会神色泰然，眈眈注视对方，大有法官逼供犯人之势。在这种情势下，无论那“犯人”提出什么理由，都显得像在说谎。

    当然，借钱的一方也不是毫无波折的。如果面露寒酸之色，口吐嗫嚅之言，所索又不过升斗之需，便是“低姿态”的借法，在战术上落了下风。

    在借贷的世界里，似乎有一个公式，那就是，开价愈低，借成的机会愈小。照理区区之数，应该很容易借到，何至碰壁？问题在于，开价既低，来客的境遇穷蹇可知，身份也必然卑微。“兔子小开口”，充其量不过要一根胡萝卜吧。谁耐烦去敷衍一只兔子呢？如果来者是一个资深的借钱人，他就懂得先要大开其口。

    “已经在别处筹了七八万，能不能再调两万五，让我周转一下？”狮子搏兔，喧宾夺主，一时形势互易，主人忽然变成了一只小兔子。这样一来，自卑感就从客人转移到主人，借钱的人趾高气扬，出钱的人反而无地自容。“真对不起，近来我也——（也怎么样呢？‘捉襟见肘’吗？还是‘三餐不继’呢？又不是你在借钱，何苦这么自贬？）——我也——先拿三千去，怎么样？”一面舌结唇颤，等待狮子宣判。“好吧。就先给我——五千好了。”两万五减成一个零头，显得既豪爽，又体贴，感激的反而是主人。潜意识里面，好像是客人免了他两万。这是“中姿态”的借法。

    至于“高姿态”，那里面的学问就太大了。借的不再是一根胡萝卜，而是好几根烟囱。借的对象不再是个人，而是千百万人。债主的人数等于人口的总数，反而不像欠任何人的钱了。至于怎么还法，甚至要不要还，岂是胡萝卜的境界所能了解的？

包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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