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停的學問

其道光明

暫停的學問

作者：岑逸飛

　　八運艮卦，象徵少男。這個卦其實很特別，它是夏易《連山》的首卦。論易學歷史，夏易遠早於周易。周易的首卦是乾卦，乾卦象徵天，天行健，充滿動感；而艮卦卻象徵山，主靜止。當年夏禹治水，以山定水，從大地山川觀看協調和平衡，水土既平，民得安居，相信他是從艮卦得到不少啟發。

　　除夏易和周易，商易是《歸藏》，以坤卦為首。借用現代科學分析，乾卦是動力學，坤卦便是靜力學。而坤、艮二卦都屬土，其卦德便有相同之處，坤是大地，艮山是坤的一部分。在乾與坤的一動一靜之間，是止，那是艮卦。

　　「止」不是「靜」，《大學》說：「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朱熹釋「止」是「所當止之地」；而「靜」則是「心不妄動」。「止」是「靜」之前的一個階段，所以不是真正的停止，而是暫停，英文所說的 pause，可以瞻前顧後，左瞧右望，最後才有個定向，叫做「知止而後有定」。

　　這門「暫停」的學問，喜歡「搏殺」的香港人不易領悟。有些事，去得太盡反而不好，所以須「知止」，適可而止，所謂強開的花不美，早熟的果不甜，天地的節氣歲令，也有時序輪換，有時是進，有時是退，有時是暫停，分寸要拿?得準，才有得?。正如一個拳頭打出後就沒有力量，反而暫停一下，儲存的拳頭才有勁頭。

　「暫停」的學問，到老子的《道德經》，說的是「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又翻上一層意思，「止」除了是「暫停」，更有終極理想的涵義，變成「止於至善」之「止」。能達到這個境界，自然是如同天地般那麼長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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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也魯

作者：岑逸飛

　　八運艮卦，以兩山重疊取象，闡述有關「止」的內容。整個形象是克制沉穩。但這不是全然靜止，只是暫停，止後再行。止與行，存有辯證關係，有所行必有所止。

　　艮卦對應人倫，說是象徵少男，少男性格是穩重的嗎？孔子說：「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老年男人，要戒貪得無厭，但少男則是介乎血氣不足與血氣方剛之間，既要戒女色，也要戒好勇鬥狠。少男而能穩重，是稀有品種。所以《射鵰英雄傳》的郭靖，遠比《神鵰俠侶》的郭靖，更加討人喜歡。《神鵰俠侶》的郭靖已是「郭大俠」，老成穩重，理所當然。倒是少年郭靖，所表現的正是艮卦特色。

　　郭靖早年在蒙古成長，得江南七怪傳授武藝，因生性單純，反而容易結交朋友。他先與成吉思汗四子拖雷結拜，更被聰慧的黃蓉愛上，復得洪七公喜其樸實，傳授以降龍十八掌，最後學了九陰真經，成為絕頂高手。

　　金庸在新版《射鵰》，較舊版《射鵰》，刻意描述郭靖愚魯，顯然另有寓意。一般人以為愚魯之人資質平庸，但孔子形容他的兩個弟子高柴和曾參，說「柴也愚，參也魯」，似有嘉許之意，因為孔子重內心和行為，最不喜歡虛偽。

　　甚麼是「愚魯」？「愚」是愚直，以誠待人；「魯」不是蠢鈍，而是篤行，重視實踐。以曾參為例，孔子說「吾道一以貫之」，只有他答得出：「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可見其領悟力強，應懂得艮卦的行止之道。

　　少年郭靖，愚也魯，艮卦風範，具有成為大俠的潛質，這是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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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運少男

作者：岑逸

　　陳方安生參選立法會，她與葉劉淑儀相比，誰的勝券較大？有評論說，七運（即一九八四年至二○○三年）是女權當道，踏入八運（二○○四年至二○二三年），權力會由女轉男，女性已不容易上位，因此不管是陳太或葉太，已難以再叱?風雲。

　　踏入八運，女性真的要銷聲匿?嗎？卻又未必。環顧全球，八運後上位女性，仍陸續有來。先是二○○五年德國第一位女總理默克爾上台；繼而是二○○六年一月，三喜臨門，一是芬蘭首位女總統哈洛寧順利連任；二是智利首位女總統巴切萊特也在大選勝出；三是西非利比里亞總統埃倫．約翰遜（Johnson Sirleaf）就任，成為非洲首位民選女元首。到二○○六年四月，韓國歷史上首位女總理韓明淑履新。

　　此外，八運的女中豪傑，屈指一數，尚有英女皇伊莉莎白二世、美國國務卿賴斯、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吳儀、印度國大黨黨魁索尼婭．甘地、菲律賓總統阿羅約夫人、孟加拉總理齊亞，以及有機會出任二○○八年美國總統的希拉莉。

　　但易學不是說七運屬兌卦金運，也象徵少女；八運屬艮卦土運，象徵少男嗎？然而易學的所謂男女，不是從性別上看，而是從功能上分。譬如說陰陽，不是說男性必然屬陽，女性必然屬陰，有些男人很女性化，有的女人則很男性化。

　　可見七運行運之人，要像少女性格，如金的英明果斷，能言善道；八運行運之人，性格要像少男，如兩山相並般的穩重，如此而已。

　　八運這個少男，渾厚誠實，沉默寡言，也懂得適可而止，有如《射雕英雄傳》的少年郭靖。倒要問：陳太或葉太若想當選，她們兩個像郭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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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止

作者：岑逸飛

　　老子說：「知止不殆」，談完「不殆」，再看「知止」。「知止」不僅可用於環保上的「可持續發展」，也是人生的大境界、大關節，能夠讀得懂這個字的人，必是高人。

　　關於「知止」的「止」，本欄去年底曾談及《易經》「賁」卦的「文明以止」，指出《易經》論止的學問是艮卦，艮卦的「止」是「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而所謂「止」不是停止不動，而是「止以待動」，符合陰陽節律。

　　另外，筆者也曾在本欄談及《莊子．人間世》的「吉祥止止」，第一個「止」是動詞，是「止」去心猿意馬，但只是前奏，還要進入第二個「止」，那是名詞，也是「止」的結果或成效。《大學》說的「知止而後有定」，這裏的「止」是莊子的第一個「止」，而所謂「定」方是莊子的第二個「止」。

　　總之，中國人所說的「止」，不管是儒、是道、是釋，都不是簡單的「停留」。「止」要「執生」，如《大學》所云：「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與慈；與國人交，止於信。」不同的人，有不同角色不同身份，便有不同的「止」。

　　至於老子「知止不殆」的「止」，既是適可而止，也是指要適度增長，對應如今環保理論的「可持續發展」，是「止」於發展不再對環境造成損害；「止」於滿足人類本身的基本需要；「止」於不再盲目追求利潤，必須有利民生。若盲目追求經濟指數的增長，只能為發展而發展，其結果必然使人類社會因受大自然和人類體系的限制和約束，遭到致命打擊。不知止，即增長不適度，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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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以止

作者：岑逸飛

　　如今提及「文化」，大多引述《易經．賁卦》，其《象辭》謂：「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有朋友問及，「文明以止」，該作何解？「化成天下」，又該作何解？

　　先談「文明以止」。賁卦對「人文」的界定，顯然是與天文相對而言。「天文」是剛柔交錯；「人文」則是文明以止。

　　然則甚麼叫做「止」？一般理解，「止」是停住，或進程中斷；有時又可解作休止，或平息。總之阻止再進行下去，都可歸於「止」，如止步、止怒、止哭等。「止」有抑制或制止之意，有異於《大學》三綱領之一的「止於至善」，那個「止」字便有終極意義。

　　《大學》又云：「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似乎「止」是求心之所安。朱子則說「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意」，因而「止」有停留之意。

　　老子說：「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止」似是適可而止。「止」甚至可解作居住，例如《詩經．商頌．玄鳥》謂：「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說文》解「止」是「下基也。象草木出有址，故以止為足。」難怪古代的「止」與足趾的「趾」相通。

　　但「文明以止」的「止」，其涵義最好還是從《易經》處找。《易經》談「止」的卦是艮卦，其彖辭謂：「艮，止也，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

　　意思是說，是行是止，要符合陰陽的節律，動靜的表現，要切合正確的時機，而其中的關鍵是陰陽的互動，是止以待動，「止」不是停止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