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苦——人之生也,都是随业受报,依前生之业,与人道相应者,则投生为人,最初流爱为种,揽父母精血,纳识业为胎。处在母腹的生脏之下,熟脏之上,上压秽食,下熏臭气。母饮冷时,胜于冰雪冻肤,如入寒冰地狱;母吞热时,极似沸汤灌体,无异镬汤地狱;母啖粗时,诚如山石压身,仿佛夹山地狱。尤其胎中秽窄,迷闷难堪,随母气息出入,种种不得自由。幽囚十月,如禁牢狱,经中名之为胎狱,询不过分。及出胎时,柔软肌肤,被风吹如刀割,痛苦莫喻。因婴孩痴騃,又不解说话,只知道由这呱呱一哭,竟哭出无数的痛苦出来。以为人之一生,从此起不知道要吃足了多少苦头。此种生苦,古人曾形容他为生龟脱壳,其痛苦可知矣!至于难产横生之惨更不忍言,母子生命悬危,凡为人者,无法逃过此关。省庵大师的诗云:‘业风吹识入胞胎,狱户深藏实可哀,每过饥虚倒悬下,频惊粗食压山来......’。我也有句诗说:‘此世当思归极乐,来生不愿入胞胎’。
二、老苦——岁月无情,不知不觉地,能把人们催促到‘万事输人己退藏’的地方去,创伤得我们真是无处不伤神,混身病态,诸根朽败,则力弱形枯,神衰智钝,眼花耳聋,腰酸骨痛,口吃齿缺,鹤发鸡皮,一切行动都不如意,汝看苦不苦呢?可是世间无有不老之人。诗曰:‘流泪暗思童稚乐,见人空话壮年强’。余意:‘寄语少年须努力,莫待觉悟老来迟’。
三、病苦——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世间那有无病之人?偶一四大不调,则诸根痛患,饮食俱废,坐卧不安。单说头晕齿痛,已是痛苦不堪,况沉珂酷疾,大病连年乎!病的厉害,就是三国时代雄纠纠的张飞,也极骇怕而无可奈何。诗云:‘四大因时偶暂乖,此身无计可安排,残灯留影不成梦,夜雨滴愁空满街’。我说:‘健时莫为因循误,病到方知忏悔迟’。
四、死苦——人生如梦,幻质匪坚,从来未有不死之人。当世缘既尽,四大分离之际,抽筋折骨痛苦难言,古人形容为活牛剥皮,思之悚然。至于横祸惨死,骨破肠穿,身首分离,更不忍谈。并且临终时,家亲绕榻,恩爱诀别,同时一切业境顿现,真是千愁快悒,万怖慞惶,霎时一命呜呼!寂然孤逝,冥途渺渺,幽怨重重。假使生前妄造恶业,堕于三途,其苦更不堪设想矣!诗云:‘识神将尽,忽无常,四大分离难主张,脱壳生龟真痛绝,落汤螃蟹漫慞惶......’。我说:‘念佛必蒙垂接引,赋归极乐亦欣然’。
五、爱别离苦——好景不常,欲合偏离,虽云人生聚散无常,可是恩爱割别,亦是人生一大苦事,一家眷属的团圆,父母妻子的恩爱,因缘所使,或生离、或死别,乃至一旦家散人亡,这么人生,是苦非苦不消说也。诗云:‘生离死别最堪伤,每话令人欲断肠,虞氏帐中辞项羽,明妃马上谢君王......’。余意:‘悟得因缘生灭法,自无恩爱别离愁’。
六、怨憎会苦——此有二种说法:一、是冤家会遇,如眼中钉,发生憎恨。一是宿世冤缘结为六亲眷属,一处同居,互为恼气,仇怨之人,欲离偏合,狭路相逢,无可逃避,汝看苦不苦呢?诗云:‘苦事人情皆欲避,谁知夙业自相招,兵败张巡思作鬼,身亡萧氏愿为猫......’。我也有句诗说:‘好将佛教善缘结,当作莲池海众看’。
七、求不得苦——世间那有十足无求之人?名利福寿,凡所欲事,求之不得,则生愁苦或愤怨。如富贵无子,贫穷多累,读书落第,营商蚀本,诸如此类,欲求偏失,亦乃人生一大憾事也。诗云:‘扬帆屡见沉舟客,挂榜偏伤落第人,毕世耕耘难果腹,频年纺织尚悬鹑......’。余意:‘得失荣枯皆有命,穷通寿夭总由天’。
八、五阴炽盛苦。——五阴——即色受想行识。‘炽’——火热也。盛——众多也。阴——障蔽也。是说这五种法能障蔽吾人本具妙觉真心,使之不得显现。色阴即所感业报之身,受想行识四阴,乃触境所起幻妄之心。由此幻妄身心于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境,起惑造业,招集苦恼。依眼等五根,缘色等五尘所起烦恼属色阴。依五识领纳五尘所起烦恼为受阴。依六识想念法尘所起烦恼属想阴。依七识恒审思量所起烦恼属行阴。依八识微细流注所起烦恼属识阴。此五阴烦恼如火炽盛,尽夜焚众生的身心,苦不可言,当急用智慧以消灭之,一句弥陀即智慧水也。诗云‘逼迫身心苦事多,哀声无地可号呼!肝肠断处情难断,血泪枯时恨未枯’。余意‘三界无安同火宅,何如念佛往西方’。此五阴炽盛苦,乃一切诸苦本。八苦中前四苦属身所受,后三苦属心所受的痛苦,最后一苦总括身心。又前七种是别(别指一种),乃过去所感之果,后苦是总(总括诸苦),乃现在起心动作,为未来得苦之因。因果牵连,相续不断,无期痛苦,何日解脱?可不惧哉!大家当速念佛求生也。此外还有天灾人祸,刀兵水火,风雨雷电乃至寒著侵迫,蚊虱蛀啮等苦,若扩而充之,说不能尽。
总之,上来所说三苦,乃三界众生之所共受者。其次的八苦,即单指人道而说,乃一切人类各皆有分者。不怕你是尊为天子,富比王侯,也不许人情的。所谓上自总统,下至百姓,无论贵贱,不分男女,没一个可能免者,亦无法可逃避也。更说不幸者,又生在这乱世的原子时代,弹雨烽烟,随时随地,皆有遭受惨难之可能。但细想之,我们整个人生没有一个不埋在痛苦之中,三界火宅,人间苦海,实不虚语也。
或者有人说:‘前之四苦当然人人所不能免者,至于后之四苦,富贵人们或可免之’?答:人之一生,绝对没有能够恩爱常聚,个个有缘,所求如意之事,况且富贵人们更有他的特别痛苦——如防卫匪贼,保护地位,恐慌侵占,乃至姤忌陷害等,这不是苦吗?只有极乐世界永无这些痛苦事情,经云:‘名尚不闻,何况事实’!我人何不赶快念佛求生净土?
讲到这里,我再申明几句话:一般无佛教常识的人们,每每误认佛教为消极为厌世,其中却有多种原因,就是现在所讲的人生是苦,这一句话也是被误会在内的一条疑案,他们的意思是,假使整个人类都如佛教徒的感觉人生是苦,个个厌世而都跑去出家修行,那么,世界不是要绝种吗?人生还成个什么体统呢?唉!这都是根本误会了,却也不能怪他,因为不深明了佛教的真相所以然。其实佛教是积极的,是救世的,并不是叫我们一知了苦,就厌恶人生一件事也不做,都要跑去出家了。相反的,是要我们一知了人生的痛苦,当要勇猛精进,牺牲个己来设法,来改善人生,营救人群,这才是佛教本旨——积极救世的精神——孙国父说:‘佛教以牺牲为主义,救济众生’(在军人精神教育会讲),又梁启超先生曰:‘舍己救人之大业,唯佛教足以当之。又云:‘佛教之信仰乃智信非迷信,佛教之修持,乃兼善非独善,佛教之精神乃救世非厌世’,观此则以佛教为消极厌世之误会者,可得瓦解冰消矣。固知能够感觉人生的痛苦,非仅不是消极厌世,同时即是为兴起积极救世的精神,如佛教教主释迦牟尼佛,目睹当时的阶级制度,一般被为奴隶的人民所受压迫之苦,及以后来出游四门,观感老病死等一切痛苦,故促发其出家求道之心,遂去参究人生受苦的根本,和积极研究解除痛苦之方法,终于最后达成目的,说法四十九年,救度无数众生离苦得乐,成立了救世救人的佛教。如国父中山先生因痛感满清帝制之弊恶,深知民众受那专制压迫,以及弱小民族贫民等的痛苦,所以牺牲个己数十年的精力,创造三民主义出来,令一切同胞得到自由平等之乐。至于世界上一切宗教家,革命家亦莫不皆然。
人生世间,不甘心不满意的事是很多的,这就是苦,佛教有令人们要求或改造一个真善美的人生,真善的世间,得到甘心而满意,乃至获得出世的究竟解脱安乐,也莫不以知苦为出发点。我敢斩钉截铁地说:若不感觉知苦者,则人生无改善的必要,人心无进取的希望,无进化的日子,也不须产生许多革命家与宗教家,就是佛教也用不著的了。
要而言之,若无感觉到众生生存竞争,弱肉强食之痛苦,以及当时印度的阶级制度一班奴隶性的人民所受压迫之苦,和最后游四门所观感到的老病死等痛苦,而策动其出家求道之心,则焉能促进其成为三界大导师,世间大伟人的释迦牟尼佛呢?若非春秋战国的情境,又焉能造出这位孔圣老夫子出来,若无满清帝制的弊恶,人民受专制厌迫的痛苦,又焉能造出三民主义,成就
孙国父的伟大功绩呢?
故苦之一字,诚为成佛成圣的大要素,即改善人生,进化社会的原动力,我们负有弘法是家务,利生为事业的僧伽们,亦当依此为度生原则,以出世精神干入世事业,务令一切众生同得解脱安乐为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