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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朝1566———嘉靖与海瑞》,将一个20余年不上朝、沉溺于炼丹修斋的嘉靖皇帝推到了荧屏前。有人说,嘉靖帝治国达到了“无为而无不为”的“最高权力境界”。其实不然。
今天四五十岁以上的人,多半是因为“海瑞骂皇帝”才知道有“嘉靖,家家干净”这么个坏皇帝的。事实是,从嘉靖帝死后不久、一直到晚清以前,史论对他的评价是半好半坏,嘉靖并不属于完全被否定的君主。就好的评价而言,撇开“英主”、“中兴之主”一类言而不实的谀词,赞扬之声多集中在他继承皇位之初推行的一些除害剔弊的举措。这应该特别感谢他的前任“皇兄”表现太差劲。正德帝沉湎声色犬马,昏狂无道,古亦少见。因此,随后继位的嘉靖帝只要稍稍走出正德之治的阴影,就容易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嘉靖帝的运气是好的。
历经千百年的建设,中国王朝的官僚体制至明代已经十分成熟了。各级官僚按照繁复而周密的规则维持日常运行,纵向监督,横向制约,皇帝即使不干事,这个国家仍然照常运作,粗心的人根本看不出问题。这有时也能弥补或调整皇权的一些缺陷,特别是在新老皇帝换代之际,士大夫官僚层往往可以借机调整前任皇帝的弊政,补苴罅漏。这可以从嘉靖皇帝的即位诏中看出。此外,朱厚熜未及进京时,内阁大学士杨廷和等早就以太后懿旨的名义,将钱宁、江彬两个贪官拘捕入狱了,拉开了拨乱反正的帷幕。嘉靖帝即位后的三个月内,先后顺手把钱、江两氏斩首,将抄家所得巨款接济边防,借以减少民赋。而后,连续裁撤宫内僧道教坊官与各处镇守太监,大煞宦官专权的气焰,朝野为之一振。16年来积下的弊政,原都是杨廷和等人久欲改弦更张而未能遂愿的心病,这次终于以忍耐换得了时机,一举获得成功。而到嘉靖中后期,整个朝野谀媚贪贿之风披靡,官僚士人堕落的迹象日益显现。前溯后推,就能够看得比较清楚,期待之中的嘉靖中兴只是一个短暂至极的梦。
明朝的正统之学是儒学,嘉靖帝对此却不认真。嘉靖35年时,竟接受“玄都境万寿帝君”的新帝号,前面还加了一长串道教里最好听的头衔,成为历史上一大笑话。然而,嘉靖帝读道家原典也不认真,从来没有见过他对道家学说有什么发挥。他醉心且沉溺其中的,是道教修炼内丹、外丹的长生之术,以及醮祀、扶箕一类的求仙活动,走的是偏峰,学的是邪门。当时正直的臣僚把责任归咎到邵元节、陶仲文等方士的教唆上,倾力参奏弹劾。此举可谓“当着和尚骂贼秃”,嘉靖帝自然不高兴。在不胜反击、贬黜后,索性就用不上朝来沉默对抗。20年不上朝的原因在于此,决非是因为学得了道家的“无为”哲学。
嘉靖帝学道,学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内因是什么,似乎很少有人追究。有一情节值得注意。在明代,除开国的太祖、成祖享有高寿以外,嘉靖之前的历代帝王都中年而亡(仁宗48岁、宣宗38岁、英宗38岁、宪宗41岁、孝宗36岁、武宗30岁)。嘉靖帝的父亲死时仅44岁,寿限也算是短的。另一奇怪的现象是,这些皇帝嫡庶皇子不少,但大多夭折,常常造成“一线单传”的困境。嘉靖帝兄弟姊妹四个,也只有他老小最后存活了下来。这说明,皇族中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容易产生不健康的后代,再大的权力也无法弥补这种缺陷。由此造成的内在心理恐惧,应是诱使嘉靖帝坠入求丹问仙、祈求长生之术的一个很重要的背景。
道教的方术,有时也能产生一些效应。例如,嘉靖帝开始没有子嗣,深恐生育方面有障碍。据说是靠邵元节“设醮灵验”,嘉靖15年时才喜得后代,且为贵子,接着就有第二、第三个,内中缘由不得而详。不管是偶然巧合,还是药方有效,这无疑极大地推动了嘉靖帝相信方术到入迷的地步,以至走火入魔。最荒诞的是,只因道士“二龙不能相见”的一句话,他连太子裕王与另一子都不敢相见,长期隔绝,父子之情有若虚无。连基本的人情味都没有了,能说他的智商或心理是健康的吗?
心理不健康加上晚年体虚多病,导致嘉靖中后期的政治不可能是正常的。最大的败笔是,宠幸权臣严嵩长达20余年。今天许多人只看到严嵩巨贪的一面,而义愤填膺。其实,就像孟森先生说的,更长远、更带根本性的恶果是,因为嘉靖迷信方术,用事之臣都靠迎合邀宠得幸,全国正直之士被压抑打击,官僚士大夫的风气、习尚大大恶变。士风败坏,一代政治也就没有希望了。
从嘉靖帝死后至清代修《明史》,确有不少史论都说嘉靖不视朝,但朝事不忘于心,图迴天下于掌上。但这实际是中国古代史家习惯用的春秋笔诛法,因为“图迴天下”一语,从来就是“君王南面之术”的代名词。它固然与道家之说不无亲缘关系,但那是由道家之说的阴暗面引申出来的东西,它培育的不是清静寡欲的无为心理,而是深藏机巧的专制心理,并演变成了申、韩一类的法家权术。嘉靖帝既要生命,又要权力,两者必须兼得不误。他深藏宫斋之内,吃药求仙,时而凭一己喜怒,任情褒黜臣僚,以极显自己的权威。若把这称作“无为而无不为”,只能是匪夷所思了。
是的,严嵩最后被嘉靖帝处理掉了。其间缘由复杂,这里无法展开。但是,这也没什么值得特别肯定的。专制君主的南面之术,便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将朝政视同弈棋。棋子可以随意摆弄,也可以随意牺牲。严嵩用了20年,恶果累累,用错人的责任应由谁来负?严嵩或许也觉得怨,凭什么要抛弃我,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为你皇帝老子打工,得罪了天下人?这正好从另一个侧面再次证明,嘉靖修斋孤居而不忘独断朝纲,与其说是“无为”,不如说深得法家之刻薄阴狠,将帝制的专横发挥到了极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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