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道之一二三 于 2012-11-28 16:57 编辑
猎鬼人番外 《离散、江湖、求婚》 “对不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些紧张的问付韵妮。她说,之前很匆忙,没有接我的电话,直到刚刚看手机才看到未接来电。我说:“那些都没事,谁都有漏接电话的时候,我是想知道,你干嘛打来电话却很我说对不起。”因为我实在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种预感就好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即将离我而去一样。付韵妮对我说:“当然要跟你说对不起啊,因为现在我在医院呢。”我疑惑道,在医院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付韵妮说,因为她身上没带那么多足够的钱,而且这种早产儿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是不允许挂号住院的人拖欠医药费的,只能预先存钱进去才行。瞬间我心中有一只乌鸦从右至左的飞过,不过也总算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我说你现在在什么位置的?她说在位于南岸区响水路附近的一家女子医院。因为由于是私营医院的关系,或许有些程序上相对要简单一些。我说好,我们很快就赶过来,你呆在原地把孩子看好。有什么事见面再说。挂上电话的心情就如同一扫阴霾一般,同时也有些惭愧,惭愧自己对人的信任还是比较欠缺。我把付韵妮的画转达给了司徒,于是我们就在高速路四公里处下到,把车停在一个加油站的附近后,打车去了这家女子医院。 我和胡宗仁还有司徒三人把身上的钱凑了凑,加上我卡里的钱,作为备用,基本是足够孩子的医疗费用。等缴费以后,孩子才被医生推进了保温箱,这一来我们才算松了口气。于是我们坐在医院走道的座位上聊起来。 我问付韵妮为什么会一声不吭的就跑掉了,当时在厨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付韵妮说,起初她对魏成刚说自己要跟着夏师傅进去,一起照顾那个老板娘,其实付韵妮的内心是觉得老板娘的结局已经是事实了,只是在必要的前提下,确保老板娘不会因为伤重或是过度虚弱而丧命,加上她对夏师傅的为人十分不放心,尤其是当孩子跟他共处一室。所以她跟着进厨房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保护好这个没足月就因故早产的孩子。我点点头,因为我觉得她做得对,要是换成我的画,我或许也会这么做。付韵妮说,进去以后她尝试着想要从夏师傅身上套点话出来,但是夏师傅是老江湖了,自然对她的动机一清二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夏师傅还是装作不知道一般的回答了付韵妮的问题。 我对付韵妮说,大概还是因为你老爸的关系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老爸都是他们的领袖。付韵妮点点头说,她也问了夏师傅,为什么要提前对这个老板娘下手,因为15号时间还没到,提前取出孩子来,那难道不会影响孩子原本的八字和命格吗?夏师傅说,这个孩子的八字跟命格早在很多年前没有怀上她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测算出来了,那个人就是孩子的外公。只要一个初生儿的父母八字信息准确,那么有些高手就能够通过其父母的信息测算孩子的具体时辰。付韵妮告诉我,夏师傅还给她举了个例子,这就好像你在亲戚朋友间得知了一个算命批八字很厉害的师傅,于是你去找他给你算算,他就会算出来你的阳寿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是多少年,阴寿又是多少年,多少岁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以及孩子将来是有本事还是没本事等。付韵妮当时问夏师傅,这些东西都是在不加干预的前提下,才能够照着批字出来的一样啊,这种提前生的孩子,难道不会发生什么改变吗?夏师傅说,他们对这家人做的每一件事,与其说是对人间原本的人生在横加干预,倒不如说是他们的命中该当有此一劫,如果起初所测算的八字精准无误的话,那么自然也会把这个劫数给测算进去。 付韵妮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虽然我个人并不是太看中八字这样的东西,但是我也知道八字这玩意最好是别随意告诉他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果遇上些别有用心,且不择手段的人,恐怕即便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普通人也很难想到是因为自己很久以前无意透露的八字。 我问付韵妮,那后来呢,都发生什么事了。付韵妮说,之后她就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着,因为她本身对夏师傅的态度就非常不好,夏师傅一直不对她发飙完全是因为她是付强的女儿。直到他们在厨房听见哐当一声巨响,夏师傅就紧张的站起身来去门口看,付韵妮觉得那是个机会,就抄起地上用来舀水的木瓢,照准了夏师傅的后脑勺打去,木勺本身不会发出什么刺耳的声响,所以付韵妮说她当时打的时候格外用力,也好像是在发泄一样,这一天虽然没绑着她,但是我知道她其实过得也非常辛苦。直到把夏师傅敲昏,由于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开始动大法了,这就表示那个孩子马上就要被放血。于是她打开厨房的窗子,已经顾不上那个老板娘,就抱着孩子逃走了。付韵妮说,她不敢走大路,而是沿着背山上农田的小路一直走,又害怕孩子的哭喊引起别人的注意,同时也因为山上本来就风大,相对较冷,她就把孩子塞到了自己的衣服里面,用自己的提问来温暖孩子,只给孩子留了了个衣服的领子当作出气口。一直走了两里多山路,才转到正路上,然后站在路中间拦了个车,丢下几百块钱就要司机开来了医院。付韵妮说那个司机也是好心人,看到付韵妮怀里有个孩子,而且看上去很是虚弱,就开得稍微快乐点,还因此闯了几个红灯。 付韵妮说,到了医院以后她原本是找医生做急救,医生们在给孩子做了系统检查以后对付韵妮说,孩子因为是早产,而且出生后卫生条件出了问题,再加上原本就是大冬天的,孩子必须要进加护病房的保温箱才行,付韵妮就说那就赶紧送进去吧,医生则要求她出示孩子的身份证明,例如准生证和父母身份证等,付韵妮说,这不是她的孩子,并且求医生先救人,谁知道医生却说,这种直系亲属没在的孩子,他们不敢随便接收,害怕会引起医患纠纷,也害怕付韵妮会等孩子进了保温箱就自己悄悄走了,如果要救孩子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就是赶紧叫孩子的父母带着有效证明来,这样就可以先治疗后结账,要么就是付韵妮自己先把医资垫付足够,否则的话他们医生是没有权利收治这种什么保障都没有的患儿的。 我和胡宗仁对望一眼,总觉得这做法似乎是哪里欠妥,却又说不上来,而且既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却在心里有种寒心的感觉。不过这也怪不得任何人,谁让咱们的体制就是这样? 付韵妮说,她身上的钱不多,几张大票子都给送她下山那个司机了,所以才要我们去付钱,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所以就先说个对不起让我们生不起气来。我告诉付韵妮,今后别把电话当成装饰品戴在身上,否则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不接电话非常容易让人误会。付韵妮问我,误会什么了?我没有回答她。 过了一会,医生来告诉我们,孩子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早产儿的常见病症,例如肺炎什么的,只要留人在这里照顾,医院加强看护孩子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叫我们尽快通知孩子的家属来。于是我等医生走了以后,到外面的公用电话按照当初进山庄的时候,抄下的那个山庄广告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我就知道这就是老板自己的电话。我告诉老板我是谁以后,也告诉了她目前孩子平安,以及告诉了他医院的地址,因为我知道此刻他一定守在自己老婆身边,所以我让他找个什么亲戚朋友一类的,先来医院照料着孩子。老板告诉我,老板娘虽然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是毕竟是医生来动的手术,所以除了受了些惊吓以外,身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按照普通产妇的样子,住院休息个5天左右就能够出院了。我告诉老板,好好照顾好老婆和孩子,这孩子今后一定会是个大人物,好好培养他,也为我们之前在山庄的一场闹剧跟他道歉。谁知道老板却跟我说,要谢谢我们,虽然我们是改变了他人生遭遇的一群人,却也因此保护了他的家人,我告诉他伤害他们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等到了老板的家人来医院看孩子,我们才离去,接着我们去黄婆婆那里接了彩姐,找了杨家坪的一间餐厅准备吃饭,付韵妮也打电话找到了付强,席桌上,司徒师傅、胡宗仁、付韵妮、付强、黄婆婆、我、彩姐,原本应当在这件事情落下帷幕的时候,兴奋的说点什么,但是那顿饭却吃得异常的沉寂,其实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说不完的话,在那一刻却始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跟付强算是握手言和,因为没有他的帮忙,我几乎也只有死路一条,捡回一条命,也因此除掉了坏人,临近饭局结束的时候我才端起酒杯,把在座的各位挨个敬了一遍,我本来就是个不怎么善于表达的人,于是我敬酒的时候,说得最多的,就只有谢谢、感谢、多亏了你。付韵妮本来跟我也是因为交恶才认识,轮到我敬她的时候,我们相视一笑,那种笑容好像是在说,其实咱们什么都不用说了,既然共同经历过磨砺,我们就始终是亲密的战友。席间黄婆婆也收了付韵妮做干女儿,因为黄婆婆虽然和付韵妮的岁数相差很悬殊,但是若论辈分的画,付韵妮的母亲是黄婆婆的小师妹,也算是认祖归宗,黄婆婆也会像亲生女儿一样好好待她。付强和司徒一杯接一杯的干着,交流却非常少,两人都是大师,却一度因为各自的为道不同而从未在一起喝酒,此刻相交相知,尽管一言不发,却也让人动容。胡宗仁则一改往日疯疯癫癫的作风,一直默默的吃东西,空隙的时候就在悄悄地数着手指好像在算什么东西,我没问他,他也没主动告诉我。彩姐从头到尾都一直用她的左手抓住我的衣服下摆,甚至包括我站起来敬酒的时候,我知道,她是不会再让我从她的眼前消失。亲爱的女人,我很欣慰。 饭后我和胡宗仁制造了一起交通事故,司徒的豪车总算有了部分被分担的费用,而所有的百感交集,均在把车撞向滨江路的护栏那一刻,大家哈哈大笑,从此烟消云散。 大半个月我都没有回过自己家,终于回来了,因为付强在我们送他和付韵妮回自己家的时候,他邀请我和胡宗仁去了他的屋子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木刻的小人偶,贴了张符咒在小人的额头上,符咒的背面写了个八字,然后念着:“十二猿仙作一窝,不知哪个为寄托,有人识得猿猴路,要知玉皇路不多,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住、地住、年住、月住、日住、时住、化为金身玉女,寄往三十三天处。” 接着把符咒烧毁,冲水后让我和胡宗仁各喝了一半,告诉我们,从现在开始,跟着你们这么久的那个红衣女鬼,就会去找魏成刚兄弟俩了,这个咒叫做“寄化身咒”,符咒上的八字,就是魏成刚兄弟俩的。我问付强,既然你会这一招,为什么一早的时候不用?即便是最初你没料到,在你跟我们合伙的时候,你不就该用了吗?这样能省下多少事啊?付强摇摇头说,他们为恶,是在种恶因,但当初并没用任何人因此而尝到恶果,如今大法失败,这就是他们恶果的开始,所谓的反噬,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用化身咒才有效。因果循环,自来如此,既然有放不开的结念,就会有达不成的欲望。尤其是那些明明不属于自己的欲望,就好像两个人同时拉扯一根橡皮筋,谁后放开,谁就疼。 付强的话让我沉思了很久,我突然发现他说的这个道理,几乎可以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体现,我喜欢钱,但是如果我不择手段的赚钱,我就成了后放手的那个人,会被皮筋弹疼。胡宗仁喜欢付韵妮,如果他没有乘着酒劲跟她表白,也许他也成了后放手的那个人,错失一段爱情。付强也是如此,多年来虽然并非正道,但却深知不敛财的道理,在和魏成刚角力的过程中,如果不是他及时放开了手中的橡皮筋,疼的也会是他自己。 过了一会,在付强昏暗的屋子里,他淡淡的说道,我也是时候去偿还我的果了。 2010年1月18日,在日食后的第三天,我接到司徒的电话,
在黔北某小城镇,魏成健暴毙在自己的轮椅上,魏成刚因为精神错乱,坠楼身亡。
2010年2月1日,司徒又告诉我,魏成刚留下的大量财富,引起了身边继承人的争夺,甚至对薄公堂。仅仅3天,恶有恶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我在唏嘘的同时,没有忘记问问司徒那个夏师傅到底怎么样了,因为我知道这段日子司徒和付强常常有联系,根据付强自己的说法,如今对夏师傅的惩戒,实则是他自己赎罪的一种方式。我的元神里跟着的两个小阴人,给夏师傅造成了特别严重的反噬,而在这个时候,付强选择了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痛苦接受惩罚。 2010年2月24日,付强邀约了我们全部人,以及部分刹无道的人,告诉了大家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劝诫自己的门生们,从此不要再继续唯利是图,不讲原则地谋财害命,我想也是因为他自己认为自己没有了当年的威信。并且当天在长江村朝着五一新村路上的一间由两兄妹合开的小酒楼里,他现场替我和胡宗仁验明正身,表示我们身上全无鬼迹,干干净净。那天我也喝了很多酒,等到席桌结束,我和胡宗仁挨个跟到场的师傅们握手言和后,他把我们叫到包房里,对我们说,他打算在剩下不多的几十年时间里,好好的当一个修道之人。 他这话一说出口,付韵妮就扑在他腿上嚎啕大哭。我也是感到一阵心酸,甚至连司徒都皱着眉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付强安慰好自己的女儿,拉付韵妮坐在自己身边,对胡宗仁说,我一辈子清苦,自己没过什么好日子,虽然有点钱,但是都不能经我的手。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是我全部的信念,我知道你很爱我的女儿,虽然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不愉快。付强站起身来,对着胡宗仁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对胡宗仁说,我恳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她,我不在的日子里,替我好好爱她。 胡宗仁赶紧把付强扶了起来,他很激动,但是从嘴巴张张合合来看,他确实是不知道开口说点什么好。胡宗仁把付强重新扶回凳子上坐好,付强对胡宗仁说,我这个女儿,刁蛮、淘气、任性,从小我就没怎么管教,小胡虽然也是个性情中人,但是我希望你能对她多多包容,你永远都不要走我走过的路,因为这样,妮妮就会跟她妈妈一样的结局。我已经因此失去过一个挚爱的人,我不希望我的女儿也是这样的命运。所以请求你们,好好活。 付韵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直在抽抽噎噎的说,说什么女儿不肖之类的,长这么大还一直在跟老爸对着干。我中途几度因为他们的某些对话而撞击到我的胸口,使得我的鼻腔一阵酸楚。但是我忍住了,我见过很多生离死别,眼前还算不上是生离死别,但是却让我觉得这是我见到过的,最真挚的情感。 付强告诉胡宗仁自己女儿的一些脾气和缺点,他多年来虽然和女儿交流不多,却是世界上最了解付韵妮的人。付韵妮的哭喊,也正是因为察觉了自己尽管常常不给付强好脸色看,但是付强依旧如同父亲一般,关心着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甚至有些付韵妮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事情,却被付强一针见血的说了出来。付韵妮问付强,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付强也只是微微一笑说,我就是知道。付强的语气一直很平静,所以这次闭门的谈话,显得有点像是在交代后事。最后付强对我说,劳烦你,正月十五那天,请送我去一趟河南。我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他,我问他去河南干什么,他叹了口气告诉我,他要回去师门,认祖归宗了。 那一刻,有如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我喘不过气来,心里复杂的感情让我再也没办法忍住泪水,我咬着嘴唇尽量不发出生意蹲在一边背对着人群哭泣,我知道付强这一去肯定永远不会回来了,他是在给自己找一个果,给自己早年种下的因找一个果。而这个果,必然就是他的余生。 正月十五是2010年的2月28号,也是元宵节,往年的元宵我都一定要跟家人在一起吃汤圆。唯独这一天,我们聚集在付强家里,我和胡宗仁还有彩姐和付韵妮,我们亲手包了汤圆,付韵妮和胡宗仁要跟着我们同去,吃完汤圆,就该上路。 从重庆到河南淇县,我开车花了差不多两天时间,上云梦山其实是有条不错的马路的,但是付强坚持要我们把车停在县城里,然后带着我们,凭着记忆在市集里找到一家回民经营的面馆,给我们没人点了一碗大大烩面,刚开始吃的时候付强就大赞到,几十年都没吃过这个味道了,很是想念啊。但是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却无声的哭了起来。因为我看到从他眼睛里滴到面碗里的泪水。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恩怨情仇,统统浓缩成一滴眼泪,混合在我个人觉得并不是那么太好吃的面汤里,再一股脑的吞进自己的肚子。 很多年前我看过一部周星驰的电影,题目我忘记了但是是讲的他是一个厨师,在逃难过程中因为莫文蔚替他挡了一枪,从而心里愧疚,一夜白头。于是我也注意到当我们元宵吃汤圆的时候,付强还是个普通中年人,只是瘸了一只脚,身体也相对单薄。而此刻正在大口虎咽烩面的他,却头发鬓白,皱纹横现。两天的时间从重庆到河南,我们走的这条路正是当初付强流浪江湖的路,当初的哪条路走反了,此刻就该调头走。两天以来,付强在车上一言不发,只是用右手撑住下巴,痴痴地望着窗外,虽然我不是他,但我想这一路上,他都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放着老电影,电影的画面是各种记忆零碎杂乱拼凑而成,即便再凌乱,即便再不堪,那都始终是他的人生,也是他的江湖。我想这也是他选择让我开车送他的一个原因吧,都说人要不走回头路,可是他走了。 吃完烩面,我们选择了搭公车上山。云梦山上道观林立,处处都在标榜自己是鬼谷先生的嫡门正宗,随着大家生活的改变,这里已经从当年的清修灵山,变成了一个旅游胜地。但是付强却在半山腰上带着我们下车,跋涉了将近5里的山路,绕到了后山的一条小路上。那是一条很小的路,一边是河沟,一边是山崖,并行只能通过两个人,并非人为修建的路,而是千百年来被人来来回回踩出来的路。我们三个人跟在付强身后,朝着山上走着,付强本身腿脚不好,走得很慢,我们也完全不会去催促他。一时间,大家都不曾说话,只听见潺潺流水声,和部分鸟兽的叫声。 在经过一处独木桥的时候,付强从桥头采来一张扁平宽大的树叶,卷曲成碗状,从桥下的河沟里舀水喝,他告诉我们,当年学艺的时候,被一个师兄欺负,常常要他帮忙下山挑水,还说这来回三十里,负重上山也是在修行。于是付强每次都喜欢在这个独木桥中间坐着,看着眼前小河的水面,听着耳后潺潺的水声,静思悟道,也常常在想自己今后要做个了不起的道人,锄强扶弱,维护正道。如今虽事与愿违,但落叶归根,也是一种自赎。 看着付强若有所思的走在我们前面,经常细细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样子就好像我在电影里看到的,抗战老兵在垂暮之年重新回到当年的战场,细数着墙上的弹痕一样,看着付强专注的神情,我就知道他所失去的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正在被自己一片一片的找了回来。 继续朝着山上走了大约四五里路,付强在寻找着,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土堆里,他拨开周围的荆棘,露出一块青石碑。石碑的岁数看样子似乎已经好几百年,石碑的边上有一个白色的小石桩,上面写着,“河南省文物管理局,二级保护文物,鬼道先师碑”碑文的内容模糊不清,大体意思大概就是在对鬼谷先生歌功颂德。付强跪在那块碑前许久,然后取下身上的包,拿出一个绿色的塑料口袋。打开口袋,却是一间已经黄的发灰,且到处是补丁的道袍。付韵妮转过身去,付强在我们面前换上了道袍,由于早已没有了发髻和胡须,他就象征性的戴上了道士帽。随后扯下碑周围的那些荆棘,集齤合成两个小捆,然后将两个小捆呈交叉状,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我知道,这是负荆请罪。小时候在课文上学过。付强有罪,但是确实法律所不能惩治的那种。有些人也许躲过了就躲过了,付强却选择了赎罪。 他转身对我们说,各位,就送到这里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微笑。此刻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是上千,用男人的力量狠狠把付强的手窝在我的手里。胡宗仁也和我一样,与我不同的时候,付强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付韵妮也许是太多年没有给过自己的父亲拥抱了,于是她抱的特别久,久到能回味一辈子。 付强回到路上,伸出一只手对我们行了个道礼,我们还礼,此刻我们再不是熟识的人,更不是父女,我们应该用江湖上最高的敬意来对待付强这个曾经让我备受磨难的人。付强行过礼后,对我们逐一点头示意,接着拂袖转身,一瘸一拐的朝着山上走去,尽管走得很慢,但是还是很快就消失在山路的转角,只是听见转角后的付强传来一阵歌声: “乳窦溅溅通石脉,绿尘愁草春江色。涧花入井水味香,山月当人松影直。仙翁白扇霜鸟翎,拂坛夜读黄庭经。疏香皓齿有余味,更觉鹤心通杳冥。” 离别前跟我说话话吧。 回重庆以后,大家的生活还是和这一切没发生的时候一样,我和胡宗仁还有司徒都各自重新开始接单做业务,当然胡宗仁业务相对做得比较差,因为他需要花不少时间来跟付韵妮谈恋爱。直到2010年的7月,他突然约我喝茶。然后他告诉我,他想要求婚,想听听我的意见。我告诉他我完全没什么意见,只要你觉得感觉对了,就跟付韵妮提吧。 胡宗仁跟我说,爱情这东西一旦开了头,就等于进了个死胡同,当你醒悟后想要转身离开,却发现早就忘了来时的路。我抿了一口茶问他,你是不是准备改行当一个流浪诗人了。他说不是,只是觉得自己一辈子虽然成天跟鬼打交道,却也有机会轰轰烈烈的爱一场,他很庆幸,于是最近特别感性罢了。 我知道他很感性,无脑的感性。其实感性二字都可以省掉,他就是无脑而已,还不到感性那么高级的阶段。5月的时候他过生日,他告诉我他每年除了农历生日要过以外,还要过公历的生日,然后还要过一个他们瑶山派给弟子授徒印的日子当成他的道家生日,所以我曾调侃他,你一年要过三次生日,你是观音菩萨吗?而在他生日的当天,我们都喝了点酒,于是冒险酒驾回家。由于我喝酒是绝对不开车的,这是我的原则,所以他自告奋勇的要开我的车送我回家,我因为醉酒的关系压根就忘记了他也跟我一样醉酒了。于是在车开到一半的时候,胡宗仁突然拍了拍我的腿说,小心点哦,你开车要开慢一点,不要晃来晃去。 那一吓,直接把我的酒给吓醒了。于是赶紧手忙脚乱的迫使胡宗仁赶快停车,他还骂我为什么要把车停下来,我告诉他你这混蛋因为是你在开车!然后他说怕什么啊大不了就是一死。我说你想死我还没活够呢!然后他迷迷糊糊的说,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来打麻将哈.... 是的,我想如果那天我不幸死在他的前头,我也一定希望他来我的葬礼上打麻将的。于是那一晚,我们就在车里睡了一夜,然后吐了一车。一整晚没打开车窗,呕吐物的味道,脚臭味,屁味,口臭味混合交杂,其乐融融。 所以这次胡宗仁说要求婚的时候,我竟然首先就想到了失败的那个画面。请原谅,只不过是我的反射行为。他说他觉得电视上那些什么包电影院租大荧幕的求婚方式简直弱爆了,我说其实是因为你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说他想要一种花费不高但是却能够让付韵妮这种铁石心肠的女人感动的法子,我说你基本上可以死了这条心了因为要是成本太低说不定她会当街打你耳光。他说我在重庆认识的人不多要大家帮我串通演戏肯定很快也会被识破,我说我很想帮你但是因为长得太精致容易引起路人的围观我出现反倒很麻烦。他说你觉得我请点航模高手用遥控飞机帮我拉横幅求婚怎么样?我说点子是不错但是你确定你能认得完横幅上的字吗?他说那好吧那我带她去坐三峡游轮看看当年他老爸的足迹然后在船上跟她说。我说好啊你还可以把她带到船头,伸开双手告诉她YOUJUMPIJUMP。......................... 如此纠结了一整个下午,也没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过了几天他和付韵妮约我和彩姐吃晚饭,在渝北区龙溪镇。那附近的美食是我发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吃完的。一顿平庸至极的晚餐过后,胡宗仁把我们带到龙溪镇转盘附近。那里晚上通常有人摆夜市,胡宗仁突发奇想的说他要去打气球。 打气球是我们这边的..呃..小孩子很喜欢玩的一种游戏,一般是拉一张大大的布,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然后给你一把打B齤B弹的玩具枪,五毛钱一枪,十枪全中的有奖。胡宗仁虽然一大把岁数了,但是枪法倒也挺好,原本我们三个在边上围观他打气球就已经觉得够丢脸了,但是看他命中率极高,我们都跟着有点兴奋起来,紧张的给他加油,期盼他能够打个通关。 胡宗仁打完了周围所有的气球,只剩下最后一个。我们才发现原来其他的气球破掉以后,我们能够看到底下白色的布,而布上画了一个人形,人头上写了个大大的“胡”字。最后一个气球我们仔细看,才发现是个红色的心型气球,而气球的位置,就刚好在那个脸上写了“胡”字人形的心脏的位置。这时候,我已经想到胡宗仁要干什么了,看到他这么用心地策划,倒也很是像那么回事。 胡宗仁把枪拿开,对付韵妮说,来吧,最后一枪让你打。付韵妮又不是傻瓜,她当然看出胡宗仁这一出是精心计划过的,不过她大概是以为只是为了博她一笑,并没有想到是求婚。于是她一边笑骂着胡宗仁很幼稚,一边红着脸拿着胡宗仁递过来的玩具枪坐下,然后啪的一声,气球被打破了。 付韵妮像个少女一样“耶耶”的嚎叫起来,看上去很是得意。 因为打气球的成绩出众,周围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这时候胡宗仁却收起了他那张本来长得很不正经的嘴脸,从最后一个破掉的气球中间翻找着,然后从白布挂最后一个气球的小夹子上,取下一枚钻戒。 目测最少五十分! 接着胡宗仁拿着戒指,在周围的人的尖叫声中面向付韵妮单膝跪下。把戒指捏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深情款款的看着付韵妮,付韵妮双手捂住嘴巴和鼻子,这种惊喜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一个劲的喊着,“嫁!嫁!嫁!嫁!”,听上去很像是在骑马。如果这时候再配上最近很火的那首“我把肛门撕大”也许更恰如其分。 胡宗仁被周围的起哄显得有些紧张,于是他结结巴巴的说,走..走嘛..我们..去领证..付韵妮哭着点头,胡宗仁站起身来,紧紧把付韵妮拥抱在怀里。 周围再度发出一阵欢呼。彩姐也因此被感动到掉眼泪,她激动的拉着我的手,那意思是说你看人家胡宗仁这种瓦片脑壳都这么浪漫,我则冲着彩姐眨眨眼说,你放心吧,我保证给你买个更大的戒指。彩姐说,戒指的大小有什么重要的,戒指是用来把两个人的无名指拴在一起,无名指的血管是直通心脏的,用心爱了才会把这种承诺箍在彼此的手指上,这么多风风雨雨都过来了,真替他们俩高兴。说完她又一边抹眼泪一边抽鼻涕。彩姐把付韵妮拉到一边,姐妹俩拥抱分享这幸福的时刻,我却听到我身后传来胡宗仁的声音:“啊?100呀?不是说好的80多嘛!....” 2011年1月,胡宗仁和付韵妮举行婚礼,胡宗仁的父母只来了一个,付强也因为斩断尘缘没有出席。于是由黄婆婆代理母亲。因为新娘是付韵妮的关系,刹无道很多师傅都来道贺,整整在摆了80大桌。我和胡宗仁付韵妮的感情向来都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因为我觉得金钱是买不到这样的友谊的。但是人家好不容易结个婚,不送点财物确实说不过去。于是我托朋友特制了一块重达二两的金锭,然后请工匠替我打造了一根中空的黄金针管。毕竟他们是一针定情。值得注意的是,是针。 在胡宗仁的婚礼上,他宣布他要在一年时间里在重庆买房,从买房的那一天开始,他就从此告别鬼界。 这句话给我当头一棒,2010年的耶诞节,我求婚成功,也即将要举办婚礼,往日的浮华,或许是磨砺了我的意志,却不能给我一个安定平稳的家庭。 也许也到了我离开这行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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