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與養生
<P>道教與養生</P><P> </P>
<P>陳攖甯自傳</P>
<P>(西元一九五三年十月下旬作)</P>
<P>我是安徽省懷寧縣人,生於清光緒六年十二月(一八八○),舊法算七十四歲,新法算七十三歲(以後年齡按新法計算)。父親以教書為職業,家中設館授徒,我自幼即受家庭私塾教育。三歲時,開始讀書,到六歲時,已讀完《三字經》、《四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論語》、《孟子》、《大學》、《中庸》。</P>
<P>七歲至十一歲:讀《詩經》、《書經》、《易經》、《禮記》、《左傳》。</P>
<P>十二歲至十四歲:學作詩文。讀古文、古詩、八股文、試帖詩(以上皆是父親自己教讀,沒有第二個老師)。</P>
<P>十五歲:患極度的衰弱病症,醫生說是童子癆,無藥可治。那時讀書最苦,既要多讀多記,又要背誦得出,晝夜用功,無星期假,無寒暑假,無體操運動,終日伏在書桌上,腦筋用著不停,食物又缺乏營養,當然要弄出這樣的病來。因此父親不敢教我再讀書,我自己也極怕苦讀,遂改學中醫,想從古代醫書裏面尋出一個治童子癆的方法。</P>
<P>十六歲至十九歲:從叔祖父學中醫。他的醫書很多,我都看過,于普通病症是有辦法,但是我自己的病治不好。偶然看到一部醫書上談到仙學修養法,我甚感興趣,姑且試做。起初毫無效驗,頗覺灰心。只以自己生命已經絕望,除此別無良法,勉強繼續再做下去。後來身體漸漸好轉,生命方能保全。此時就是我平生研究仙學修養法之起點。(修養法有各種不同,有儒教的修養法,有佛教的修養法,有哲學的修養法,有仙學的修養法,後來我都研究過,只有仙學修養法合於我的宗旨,所以後來我專門研究這一法)。</P>
<P>二十歲至二十七歲:除研究中醫學理並仙學修養法而外,又兼看各種科學書,那時尚無所謂教科書,凡是講科學的書都是上海江南製造局經學館翻譯的,字大,版本又大,和舊式線裝書一樣,我兄平日研究物理、化學,尤精於高深的數學,更善於繪製機械圖畫。我的普通科學知識,皆是由兄處得來。他因為勤學過度,三十八歲,得吐血症而亡,故我對於專門科學書不敢再用心研究。後來雖考入安徽高等學堂,時候不久,因舊症復發,半途退學,未能畢業。</P>
<P>二十八歲至三十一歲:因為舊症復發,心中恐慌,知道自己所學的修養方法尚不夠用,需要再求進步,遂離開家庭,到各處求人指尋(從廿八歲起,即不靠家庭生活)。先尋訪佛教中有名的高僧,如九華山月霞法師、寧波諦閑法師、天童山八指頭佗、長洲冶開和尚等。但嫌佛教的修養法都偏重心性,對於肉體仍無辦法,不能達到去病延齡之目的。因此又尋訪道教中人,如蘇州穹隆山、句容縣茂山,都是香火地方,道士們不懂得修養。又如湖北均州武當山、山東即墨縣嶗山,雖有少數做修養功夫的人,他們所曉得的方法,尚不及我,有許多問題不能回答。其他不出名的地方,如安徽懷遠縣陰山、浙江湖州金蓋山等處,都是空跑,並無結果。我想,這樣的尋訪,白費光陰,還不如自己看書研究,因此遂下決心閱覽《道藏》(以上皆是清朝光緒宣統時代,以後即民國時代)。</P>
<P>三十二歲至三十五歲:《道藏》全書,遍中國不過七部,都在各省有名的道觀內,如瀋陽太清宮、北京白雲觀、南陽玄妙觀、武昌長春觀、成都二仙庵、上海白雲觀,各有此一部(其中一部或在陜西省某道觀內)。民國初年,姊夫喬種珊在上海行醫,他勸我前去上海與他同住,因此有機會於壬子、癸丑、甲寅這三年,長久在上海老西門外白雲觀閱覽《道藏》,這書共計五千四百八十卷,是明朝正統年間刊版,流傳到今約五百餘年,向來沒有人把這部書看完過,只有我一人費了三年光陰,從頭到尾,看過一遍。此後無人再看,放在藏經樓上六個大櫥中,封鎖三十七年之久,書多黴爛破損,前年上海市人民政府撥款一千幾百萬元,雇工將全部《道藏》修補完整,移交上海文化機關保管,不在白雲觀內。《道藏》看完後,我又想研究佛學,乙卯年,在杭州城外海潮寺佛教所辦的華嚴大學住過一時期。乙卯秋季,又往北京尋訪專門做修養功夫的人,惜無所遇,遂暫住北京(我離開家庭之後,在外面旅行的費用,是姊夫喬種珊接濟,他身體也壞,希望我尋訪得有效的方法,轉教給他)。</P>
<P>三十六歲至五十五歲(丙辰至乙亥):丙辰年秋季,由北京回上海,與妻吳彝珠同居。她此時已不在醫院服務,自設診所於上海民國路,執行醫師業務,我幫她照顧一切瑣事,有空閒時,即閱覽各種書籍。這二十年,生活安定,尚能容許我多研究學術,每天看兩三卷書,並不困難,所看的書,大半和修養有關,同時亦兼看文學、史學、哲學、醫學、佛學等書。(書的來源:或自己購買,或向人家借看,或到圖書館閱覽。)二十年前所看的書,實在不少,我妻常笑我是書呆子。我因為上海環境太壞,或不把精神寄託在書上,就難免受到外界誘惑,動搖自己的身心,所以看書也算是我修養之一法。有些時候,看書仍不能制伏妄念,就出門遊歷,住到山裏去,庚申年住九江廬山,甲子年往北京西山,其餘蘇浙皖三省名山,或久住,或暫住,所以住山也算是我的修養法,能夠安定身心。</P>
<P>五十六歲(丙子年):乙亥年,我正住在徽州黃山,我妻患乳癌症,無藥可治,她也想學修養法以延長壽命,寫信催我返瀘,勉強度過冬天,到了丙子年春天,妻病更重,只得和她遷居上海西鄉,她用我教她的修養法自己治療,大有效驗,因此我對於仙學上的修養法增加信仰,凡是人家寄來種種複雜的問題,無論此人我認識或不認識,皆詳細的寫信答覆他們。因為我想把自己由《道藏》全書中所研究出來的高深修養法讓群眾鹹知,不願衿為獨得,所以一面答覆人家問題,一面又將信稿連問題公開發表,毫不隱藏,破除古代保守的舊思想,直到丁丑年秋季,方告一段落,這也是我為社會盡一點的努力(以上是抗戰以前事)。</P>
<P>五十七歲至六十四歲(丁丑至甲申):丁丑秋季,上海四郊已在抗戰,我們住在鄉間,尚無所聞,臨危即時,匆忙逃出,所有書籍、衣服、器具、食物、藥品等,完全犧牲,此時已無歷程家,我一人住在外甥女家喬馥玖處(即上海泰興路五三八弄三號)。後來彼處避難的人多,屋小不能容納,張嘉壽為我設法租住別處(喬馥玖即張嘉壽之妻)。那時各地方避難的人都集聚在上海,房租及物價飛漲,嘉壽個人之力不能負擔,但幾個朋友共同幫助,後來幫助之人逐漸減少,難以維持,僅靠張嘉壽、張竹銘兩人照顧。那時我妻住在尚賢婦孺醫院,仍帶病服務。後來她病勢逐漸加重,蒙該醫院念她往日服務之勤勞,特別優待,許她住院養病,不收一切費用。我也陪她同住醫院,經過長久的時間(此段所說,皆在八年抗日戰爭期內)。</P>
<P>六十五歲至七十歲(乙酉至庚寅):乙酉春季,我妻因得乳癌症,歿於上海東湖路尚賢婦孺醫院。她自甲戌年得得病至臨終,經過十年之久,別人患真乳癌(乳癌有真假之分),不過三四年即死,從來沒有活到十年者,因為她在病中常做修養工夫,增加身內抵抗之力,所以壽命多延長了六七年。我們無家庭、無子女,全靠親戚朋友等共同幫助,料理喪事。妻死後,我離開尚賢醫院,和張嘉壽等同住在東湖路浦東中學內。乙酉年冬季,遷移到上海銅仁路二五七號史劍光家中(以上在抗戰勝利之後)。己丑年冬季,由銅仁路史劍光家遷移到上海華山路一四六一弄六號張竹銘醫師家中(以上在上海解放之後)。</P>
<P>七十一歲至七十三歲(辛卯至癸巳):已往我常常代人家做世俗應酬文字,或為講解歷史、國文、哲學,以及仙學上的修養法、醫學上健康法之類的書籍,實際上等於家庭教師,但不拿薪金,只由他們照顧我的生活。外甥女喬馥玖屢次勸我年老體衰,不宜再費腦力做文字工作。當時我尚不注意此話,到了七十歲後,自己感覺有時用腦過度,即頭痛心跳,眼昏耳鳴,胃病大發,始信她勸我的話不錯。遂于辛卯秋季,一九五一年八月十五日,由上海華山路一四六一弄六號張竹銘遷移到上海泰興路五三八弄三號喬馥玖家,閑住兩年。但若從此無所事事,仍然銷磨老年有限的光陰,亦非素願,所以仍想做我的文字工作。杭州中醫師胡海牙,於庚寅年冬季,請我講過古醫書《素問》、《靈樞》經,本年四月,他又寫信邀我來杭,共同研究針灸科書上高深的學理,預備編輯《針灸學辭典》,因此由上海來杭,住在胡家。後來省政府秘書廳有一位同志曉得我對於中國古代學術頗有研究,尤其對於《道藏》全書曾經用過三年心力,而且我的資格又和中央所規定的文史館館員資格相符,他就把我的名字提出,經審查委員會通過,由省政府正式聘請為浙江省文史研究館館員之一,為工作上便利起見,因此我的上海戶口遷移到杭州。 </P>
<P>一九五三年十月二十八日即農曆癸巳年九月廿一日</P>
<P>陳攖甯寫於杭州市銀洞橋廿九號慈海醫室</P>
<P>以上自傳,共計柒頁。壹佰三拾玖行。貳仟捌佰玖拾陸個字。<BR></P> <P>第一編 道家與道教</P>
<P>前中華全國道教會緣起</P>
<P>陳攖寧主稿</P>
<P>粵自崆峒演教,軒轅執弟子之儀;柱下傳經,仲尼興“猶龍”之歎。道教淵源,由來久矣。蓋以天無道則不運,國無道則不治,人無道則不立。萬物無道則不生,道豈可須臾離乎?</P>
<P>夫道有入世,必有出世;有通別,亦有旁支。</P>
<P>若彼磻溪垂釣,呂尚扶周;圯橋授書,子房佐漢。三分排八陣之圖,名成諸葛;一統定中原之鼎,策仗青田。此入世之道也。</P>
<P>又若積精累氣,《黃庭經》顯示真修;抽坎填離,《參同契》隱藏口訣。勾漏丹砂,談稚川之韻事;松風庭院,羨宏景之閒情。此出世之道也。</P>
<P>況複由道而通於政,則有洪範九疇,周官六部;由道而通於兵,則有陰符韜略,孫武權謀;由道而通於儒,則有仲舒楊雄,濂溪康節;由道而通於法,則有商鞅李悝,申子韓非;由道而通於醫,則有素問靈樞,千金肘後。由道而通於術,則有五行八卦,太乙九宮。此道家之通別也。</P>
<P>以言煉養,則南方五祖,北地七真,雙延緒脈;以言醮籙,則句容茅山,江西龍虎,鹹擅威儀,此道教之支派也。</P>
<P>至於小道之巫醫,則辰州祝由,救急屢驚奇效;街道之拳技,則武當太極,功夫授自明師。誠可謂道海汪洋,莫測高深之量。道功神秘,難覓玄妙之門矣!</P>
<P>再論及《道藏》全書,閱四千餘年之歷史,擁五千餘卷之縹緲。三洞四輔之歸宗,一十二部之釋例。尊之者,稱為雲篆天章,赤文紫字;美之者,比喻琅函瓊劄,玉版金繩。姑勿辯其是非,要可據為考證,歷代佚亡典籍,猶多附此而存。豈惟道教門庭之光輝,亦是中華文化之遺產。雖嫌雜而多端,小儒咋舌;所幸博而能約,志士關懷。</P>
<P>請慢嗤迷信,須知乃昔賢抵抗外教侵略之前鋒;切莫笑空談,應恃作今日團結民族精神之工具。</P>
<P>嗟夫!世變已亟,來日大難。強敵狼吞,群夷鴟顧。此何時耶?</P>
<P>倡本位文化救國說者,固一致推崇孔教矣。然孔教始於儒家,儒家出於道家。有道家遂有道教。試以歷史眼光,觀察上下五千年本位文化,則知儒家得其局部,道家竟其全功。儒教善於守成,道教長於應變。事實具在,毋庸自謙!</P>
<P>故嘗謂吾國,一日無黃帝之教,則民族無中心;一日無老子之教,則國家無遠慮。先武功,後文治,雄飛奮勵,乃古聖創業之宏規;以柔弱,勝剛強,雌守待時,亦大智爭存之手段。積極與消極,道原一貫,而用在知機;出世與入世,道本不同,但士各有志。</P>
<P>他教每厭棄世間,妄希身後福報,遂令國家事業,盡墮悲觀。道教倡唯生學說,首貴肉體健康,可使現實人生,相當安慰。他教侈講大同,然弱國與強國同教,後患伊於胡底?道教基於民族,苟民族肯埋頭建設,眼前即是天堂。</P>
<P>嗚呼!筦百家之總鑰,濟儒術之窮途,攬國家之結晶,正新潮之思想,舍吾道教,其誰堪負此使命哉?</P>
<P>今夫有道自不能無教,無教則道何以弘?有教自不能無會,無會則道何以整?同仁等忝屬黃帝子孫,生在中華國土。大好河山,慨念先民之遺烈;異端角逐,忍看國教之淪亡。奚集同志。組織此會。根據現行法律,擬定規條;呈請黨政機關,准許成立。</P>
<P>從茲大道偕八德同流,道儒何妨合作。達變與經常並重,奇正相輔而行。將見禹域風披,具身使臂,臂使指之效;天人感應,徵危轉安,凶化吉之祥。民族精神,庶有賴焉!</P>
<P>黃帝紀元四千六百三十三年即中華民國二十有五年</P>
<P>中華道教會同仁謹布<BR></P> <P>論《四庫提要》不識道家學術之全體</P>
<P>陳攖寧</P>
<P>讀馬端臨《文獻通考》,見其于《道藏》書目下,作一按語曰:“道家之術,雜而多端,先儒論之備矣”云云。後人遂執此言以為道家病,凡《道藏》所收各種書籍除對於道教有直接關係者外,皆認為不應列入《道藏》中。《四庫全書提要》批評白雲霽之《道藏目錄》云:“所列諸書,多捃拾以足卷帙。”意謂諸書多與道家無關,因編者欲輳滿卷數,故爾隨便拾取幾種以壯道教門庭而已。其由《道藏目錄》中剔出各書名如左:</P>
<P>《易數鉤隱圖》、《遺論九事》、《易象圖說內外篇》、《易筮通變》、《易圖通變》、《易外列傳》(《四庫提要》謂舊皆入易類)</P>
<P>《素問》、《靈樞經》、《八十一難經》、《千金方》、《肘後備急方》、《急救仙方》、《仙傳外科秘方》、《本草衍義》(《四庫提要》謂舊皆入醫家類)</P>
<P>《黃帝宅經》、《龍首經》、《金匱玉衡經》、《玄女經》、《通占大象曆》、《星經》、《靈棋經》(《四庫提要》謂舊皆入術數家類)</P>
<P>《鬻子》、《鶡冠子》、《淮南子》、《子華子》、《劉子》、《意林》(《四庫提要》謂舊皆入雜家類)</P>
<P>《華陽隱居集》、《擊壤集》、《宗玄集》(《四庫提要》謂舊皆入別集類)</P>
<P>《太玄經》、《皇極經世》、(《四庫提要》謂舊皆入儒家類)</P>
<P>《公孫龍子》、《尹文子》(《四庫提要》謂舊皆入名家類)</P>
<P>《墨子》(《四庫提要》謂舊入墨家類)</P>
<P>《韓非子》(《四庫提要》謂舊入法家類)</P>
<P>《孫子》(《四庫提要》謂舊入兵家類)</P>
<P>《鬼穀子》(《四庫提要》謂舊入縱橫家類)</P>
<P>《江淮異人錄》(《四庫提要》謂舊入小說家類)</P>
<P>《穆天子傳》(《四庫提要》謂舊入起居注類)</P>
<P>《山海經》(《四庫提要》謂舊入地理類)</P>
<P>編輯《四庫提要》諸君又謂上列各書之分類“雖配隸或有未安,門目或有改易,然總無以為道家者言,今一概收載,殊為牽強”,且將《道藏》與《佛藏》相提並論,謂“二氏之書,往往假借附會,以自尊其教,不足深詰”。伊等不知當日編輯《道藏》之人具有特別眼光,一面既欲與外教學說有所區別,不能不廣收博采中國豐富的文化以相抗衡;一面又高瞻遠矚秦漢以前諸子百家之學術皆起源於道家,故將各家著作擇其要者錄取數種于《道藏》中,亦無不合之處。</P>
<P>時賢震於《文獻通考》為九通之一,夙負盛名,《通考》既誚道家雜而多端,而《四庫提要》一書又是治目錄學者之金科玉律,其言更可與《通考》互相印證,於是道家學術益遭世人厭棄,每後數典而忘其祖,甚至據釋氏之理論以攻擊道家,尤覺荒謬,其識亦與今日欲持全盤歐化以改造中國者同。本篇非宗教論文,故亦未遑置辯。</P>
<P>《漢書•藝文志》謂:“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曆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後知秉要執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人君南面之術也。”據此則知道家學術即是治國平天下之學術,含義甚廣,不可執一端而概全體。《尚書》、《春秋》所記載,固不外乎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也,即全部《易經》所記載又何嘗不是此道,何嘗不是人君南面之術。古代藝文皆掌于史官,民間頗難得見,當日老子實任斯職,孔子若非得老子許可,恐未必能全窺六藝之文。昔道祖老子許傳《易經》,今《道藏》全書反不許收藏《易經》一類著作,亦可怪矣。果《易經》與道家無關,魏伯陽何以作《周易參同契》?陳希夷何以傳先天八卦圖乎?</P>
<P>醫道與仙道,關係甚為密切。凡學仙者皆當知醫,故將醫書收入《道藏》自是分內應有之事。況《千金方》作者孫思邈及《肘後備急方》作者葛洪皆道門中之錚錚者,更不容漠視。《素問》、《靈樞》為醫學之祖,黃帝為道家之祖,素靈二書縱非黃帝自作,亦自黃帝遺傳之學,《道藏》中關於黃帝一派之書本嫌過少,收幾部醫學典籍,又有何妨?</P>
<P>術數之學,不外乎陰陽。陰陽家為九流之一,其源出於道家,所以陰陽家有《黃帝泰素》二十篇,又有《南公》三十一篇。《項羽本紀》載楚南公之語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注謂:“南公者道士,識廢興之數。”試觀後世太乙、奇門、六壬諸書,皆托始於黃帝,而種種圖讖碑記預言,非諸葛亮即劉伯溫。蓋常人心目中久存一“惟有道之士才精於此”之感想。可見陰陽術乃道家之付業,亦猶農家種植五穀而外,必兼理蠶桑耳。即令將所謂術數書籍一概收入《道藏》,亦不為過。</P>
<P>淮南王劉安從八公學道故事,人皆知之。《淮南鴻烈》書中形容道之妙處,亦可謂盡致。講道之文章,除老、莊而外,當無勝過《淮南子》者。雜家之學不過本道家真義而推闡之耳,豈可謂雜家駁而不純,遂擯於道家門牆之外乎?又如《鶡冠子》,在《漢志》原列入道家,其書雖涉及刑名,而大旨本於黃老,韓昌黎頗喜讀之。作者不詳姓氏,相傳為楚人,居深山,以鶡羽為冠,故名,蓋亦道家之流也。《意林》,唐馬總編,書中鈔集老、莊、管、列諸家言,多與今本不同,可視為道籍中之參考書。以上三種收入《道藏》,未見有何齟齬處。</P>
<P>《華陽隱居集》,陶弘景作。《擊壤集》,邵康節作。《宗玄集》,吳筠作。弘景本道家知名之士,不必論。邵子之學出於陳希夷,與程朱之篤守儒教門庭者迥異。希夷先生既經世人公認是道家,則康節先生著作亦未嘗不可列入《道藏》。吳筠文章多半趨重仙道方面,對於道教不為無功,況吳本人在唐天寶時自請隸道士籍,則《宗玄集》之收入《道藏》亦得其所。</P>
<P>尹文子雖為名家,其學亦本黃老,故其書以“大道”二字名篇。雖亦泛論治理,而重在正名核實。莊子稱其“不累於俗,不飾於物,不苟於人,不忮於眾,以禁功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內”,頗有合於黃老之旨,是蓋自道以至名,自名以至法者。公孫龍之徒,雖為莊子所不滿,然其立論,頗近于道家之玄談。昔賢謂公孫龍傷明王之不興,疾名器之乖實,乃假指物以混是非,寄白馬而齊彼我,冀時君之有悟焉,可知其書自具深意,非祗以論辯為能事者。《漢志》雲“道家出於史官”,“名家出於禮官”,而掌禮乃史之專職,禮官、史官二而一者也,是名家與道家亦同出一源。《道藏》之有名家,殆如《釋藏》之有因明乎。</P>
<P>老子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墨子皆得之。《兼愛》、《非功》,慈旨也。《節用》、《節葬》,儉旨也。《備城門》、《備高臨》、《備梯》、《備水》、《備突》、《備穴》等篇,皆極盡守衛之能事,自處於被動地位,而對於先發制人之戰略則絕口不談,是真能篤實奉行不敢為天下先之古訓者。莊子書中,除關尹、老聃而外,獨贊墨子,或亦因墨子之學近於道家故耳。墨家素為儒家所排斥,而墨子亦有非儒之篇,儒墨根本難以調和,只有請其加入《道藏》而已。</P>
<P>韓非子有《解老》、《喻老》諸篇,對於老氏之說可謂別有會心。太史公以老、莊、申、韓合傳,言申、韓慘覈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又謂韓非子言刑名法術,而歸本於黃老。夫韓非子雖為人所詬病,然其學實由道家而出,精要處頗多、不可以耳為目,一概抹殺之。編集《道藏》者,已見及於此矣。</P>
<P>自古道家無不知兵者,所謂有文事必有武備也。如黃帝、力牧、風後、封胡、伊尹、太公、管子、鶡冠子、文種、範蠡諸人,在兵家皆有著作,雖其書不傳,然班氏《藝文志》及劉氏《七略》皆載其書名。蓋道家最善於沉機觀變,不輕舉,不忘動,老謀深算,施于戰陣常操必勝之權,故兵家學遂為道家之特長,非此不足以定大業。《漢志》道家亦有孫子之名,故《道藏》收《孫子》未為創舉。</P>
<P>《鬼穀子》,《漢志》不錄,《隋志》入縱橫家,其書有《捭闔》、《反應》、《內揵》、《抵巇》、《飛箝》、《忤合》、《揣》、《摩》、《權》、《謀》、《決》、《符言》十二篇,又有《本經陰符》七篇。《戰國策》云:“蘇秦發書陳篋,得太公《陰符》,簡練以為揣摩。”可知縱橫之學出於太公,而太公當然是道家人物。鬼穀子既服膺太公之學,而自隱其名,就不欲表見於當世。《史記》又言鬼穀子長於養性治身,是必有味於道家之精義者,蘇秦、張儀得其皮毛,已足以玩侯王於股掌,取卿相如探囊,而鬼穀子反敝屣功利,遁跡山林,恬淡自守,觀其書中有雲“盛神法五龍,養氣法靈龜”諸奧語,非深於道者孰能之乎。將其書列入《道藏》,可謂名實相符。</P>
<P>揚子《太玄經》,邵子《皇極經世》,皆《易》之支流。《易經》哲理既與道家相通,此二書之收入《道藏》自無問題。</P>
<P>《江淮異人錄》所記多道流俠客術士之事,《山海經》語涉神怪,《穆天子傳》跡遍遐荒,諸如此類,皆儒家不敢言,道家思想本是游乎方之外者,故不妨接受耳。</P>
<P>總而言之,道家學術包羅萬象,貫徹九流,本不限於“清靜無為”消極之偏見,亦不限於煉養、服食、符錄、經典狹隘之範圍也。《道藏》三洞、十二部之分類,誠不免疏舛;但此或受佛教之影響,出於不得已。</P>
<P>吾人今日談及道教,必須遠溯黃老,兼綜百家,確認道教為中華民族精神之寄託。切不可妄自菲薄,毀我珠玉,而誇人瓦礫。須知信仰道教,即所謂保身;弘揚道教,即所以愛國。勿抱消極態度以苟活,宜用積極手段以圖存,庶幾民族尚有復興之望。武力侵略,不過裂人土地,毀我肉體,其害淺;文化宗教侵略,直可以奪人思想,卻人靈魂,其害深。武力侵略我者,我尚能用武力對付之;文化宗教侵略我者,則我之武力無所施其技矣。若不利用本國固有之文化宗教以相抵抗,將見數千年傳統之思想,一朝喪其根基,四百兆民族之中心,終至失其信仰,禍患豈可勝言哉!<BR></P> <P>《史記•老子傳》問題考證</P>
<P>《老子傳》原文:老子者,楚苦縣(今河南省鹿邑縣)、厲鄉、曲仁裏人也。名耳,字聃,姓李氏(此從古本《史記》;今本《史記》雲:姓李氏,名耳,字伯陽,溢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管藏書室的官)。孔子適周,將問禮于老子。老子曰:“子之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駕,是乘馬車而行),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蓬,砂嘖上轉蓬也,累,轉行貌。言人不得志,則生活如飄蓬,流轉無定所)。吾聞之,良賈(賈,音古、良賈即會做生意的商人)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態色即不自然的態度,淫志即過高的志願),是皆無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爲罔(罔,即網),游者可以爲綸(綸,即釣魚的絲綫),飛者可以爲矰(矰,即射鳥之箭),至于龍,吾不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 邪,即耶字)。</P>
<P>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爲務。居周久之(東周建都在洛邑,即今河南省洛陽縣),見周之衰,廼(乃)遂去,至關(即函谷關,在河南省靈寶縣西南),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疆爲我著書”(你自己雖不願著書,請你勉强爲我作一部書)。于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P>
<P>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雲。(《漢書藝文志》有老萊子十六篇,列于道家。)</P>
<P>蓋老子百有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以其修道而養壽也。(關于老子年齡一事,我們不必懷疑,今世蘇聯人活到一百幾十歲的還常有,他們都是普通勞動人民,不是專門修養家。老子精于修養之術,二百餘歲幷非不可能。)</P>
<P>自孔子死(孔子死于公元前479年)之後百二十九年(當作一百零五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而離,五百歲而複合,合七十歲而霸王者出焉”(周本紀作十七歲,秦本紀作七十七歲,此處又作七十歲,數目字必有錯誤。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P>
<P>老子,隱君子也。老子之子,名宗(第二代),宗爲魏將,封于段幹(魏國地名);宗子注(第三代),注子宮(第四代),官玄孫假(第八代);假仕于漢孝文帝,而假之子(第九代)爲膠西王印(音昂)太傅(膠西,國名;太傅,官名),因家于齊焉。(漢朝的膠西國,即今山東膠縣、高密縣等地。老子後裔因爲在此處做官,所以就住家于此。山東省本是古之齊國,故曰,家于齊。)</P>
<P> </P> <P>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絀,同黝,排斥之意),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爲謀,豈謂是牙階李耳無爲自化,清靜自正。(老子傳到此爲止)</P>
<P>司馬遷的《老子傳》雖只有四百五十六個字,但後人對于本篇中所說的姓名、人名、地名、官名、時代、後嗣、著書等事項提出不少問題,辯論紛紛,莫衷一是;今先將幾個重要問題作如下的考證,以求得合理的解决。</P>
<P>老子和老萊子是否一人?</P>
<P>《莊子•外物篇》有“老萊子之弟子出薪遇仲尼”一段,其一百八十三字。莊子書上,凡老子皆稱老聃,而此處不稱老聃,可知老萊子另是一人。</P>
<P>《戰國策•齊策》引道德經第三十九章,《魏策》引道德經第八十一章,皆稱“老子曰”;但《楚策》引老萊子語,不稱“老子曰”,可知老萊子不是老子。</P>
<P>《漢書•藝文志》:“老子鄰氏經傳四篇,注,姓李,名耳”:又:“老萊子十六篇,注,楚人,與孔子同時”,分明不是一個人。</P>
<P>《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孔子之所嚴事,于周則老子,于楚則老萊子”,可見司馬遷早已認爲是兩個人。</P>
<P>《史記•老子本傳》:“老子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又言:“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雲”。可見書非一種,人非一人,顯然有區別。</P>
<P>老子和太史儋是否一人?</P>
<P>老子與孔子同時,比孔子年長,此說不容易推翻。據本傳言“自孔子死後百二十九年,而周太史儋見秦獻公”。考《史記•周本紀》烈王二年和《泰本紀》獻公十一年,皆有周太史儋見秦獻公之事,此時即公元前374年(其實在孔子死後105年,不是孔子死後129年,設若這個時候孔子尚在,當爲177歲(孔子生于公元前551年)。老子是孔子的前輩,比孔子年齡高,如果太史儋就是與孔于同時的老聃,也許將近200左右。司馬遷恐其說難以取信,只好先把老子年齡說得异乎尋常:“蓋老子百有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以其修道而養壽也”。如果太史儋本是生在戰國時代,不是春秋時代孔子所問禮的那個老聃,那麽,老子傳中何必要把太史儋牽涉進去?他們二人有什麽關係?我想西漢時代總有些人認爲“老聃、老萊子、太史儋”是三位一體,司馬遷對于這件事未免懷疑,既不敢肯定,又不敢否定,所以于老子正傳之後,再將老萊子附帶說幾句,讓讀者自己去分析:老聃和老萊子雖同是楚人,雖都和孔子同時,但一則“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一則“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可見同中有异,未必就是一人其次又將文太史儋的言行也叙說幾句,讓讀者自己去判斷:一則當面教訓過孔子,一則在孔子死後百二十九年才出現:一則莫知其所終,一則親身見秦獻公,一則以自隱無名爲務,一則跑到人生面前談國家大事:一則教孔子深藏若虛、盛德若愚,一則謂秦國將出霸王、預言聳聽。前後言行,這樣的不倫不類。幷且加以恍惚迷離之論調:“或曰,檐即老子。或曰,非也”。看他連用兩個“或曰”,就是他自己不肯負責的話。這件事非但史遷弄不清楚,雖與史遷同時的一班知識分子也弄不清楚,竟無法下一結論,只好以不了了之,所以說“世莫知其然否”。</P>
<P>老子與孔子是否同時?</P>
<P>《禮記•曾子問》一篇中有幾處記載孔子問禮于老聃之事:“吾聞諸老聃曰”這句話,孔子說了三次;又說:“昔者吾從老聃助葬于巷黨”。即此可以證明孔子當日曾經見過老子,老子年齡比較高,知識比較豐富,孔子有許多不懂的事情要去請教于他</P>
<P>《莊子第十二•天地篇》有“夫子問于老聃”一段(約一百五十字)。</P>
<P>《莊子第十三•天道篇》有“孔子西藏書于周室……一往見老聃”一段(約二百四十字)•</P>
<P>《莊子第十四•天運篇》有“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聃”一段,“孔子見老聃而語仁義”一段,“孔子見老聃歸,三日不談”一段,“孔子謂老聃曰”一段。(以上四段共約一千二百餘字)<BR></P> 《莊子第二十一田子方篇》有“孔子見老聃”一段。(約四百六十字)。
按:孔老相見之事,是莊子的“重言”陣子曾經說過,他的書中,重言占十分之七),不是虛構,因爲他想借重當世所尊崇的前輩和大家所共知的事實,以發揚他自己的學說,如果孔、老非同時的人,而憑空捏造“孔子見老聃”這件事,豈不成爲笑話我們可以相信孔、老見面,是實有其事:孔、老問答之語,却是莊子借題目做文章,未必靠得住
《呂氏春秋卷一•孟春紀第四•貴公》:“荊人有遺弓者而不肯索,曰,荊人遺之,荊人得之,又何索焉。孔子聞之曰,去其荊而可矣。老聃聞之曰,去其人而可矣。故老聃則王公矣”。據此可知老聃與孔子同時。
《呂氏春秋卷二•仲春紀第四•當染》:“孔子學于老聃、孟蘇夔、靖叔”。這也可以明老聃是孔子的先生,二人同時。
《史記卷四十七•孔子世家》:記載孔子適周,間禮于老子,臨別時,老子且有贈言。
《史記卷六十七•仲尼弟子列傳》:“孔子之所嚴事(嚴事,就是尊崇這些人爲師),于周,則老子;于衛,蓬伯玉:于齊,晏平仲;于楚,老萊子:于鄭,子産:于魯,孟公綽”。
根據以上各書記載,决定老子與孔子同時,無法可以否認。
道德經是否老聃所著?
《韓非子卷十•內儲說下•六微第三十一》:“權勢不可以借人。……其說在‘老聃,之言失魚也”。其後又加解說:“勢重者人主之淵也,臣者勢重之魚也。魚失于淵而不可複得也,人主失其勢重;于臣而不可複收也,古之人難正言,故托之于魚。賞罰者利器也,君操之以制臣,臣得之以奎主。故君先見所賞,則臣胃之以爲德:君先見所罰,則臣豁之以爲威。故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以上是解說道德經第三十六章末二句,明明白白的把“老聃”二字提出來了。
《韓非子卷七•喻老第二十一》也同樣引此二句:“勢重者人君之淵也。……故曰,魚不可脫于淵。賞罰者邦之利器也。……故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解說與前大致相同。不管他解說的對不對,總可以證明道德經確是老聃所作。爲什麽不用“老聃曰”而用“故曰”?因本篇標題“喻老”二字已很明顯,故不必再重複其辭了。
《韓非子卷十八•六反第四十六》:“老聃有言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這兩句在道德經第四十四章)。以下都是韓非子批駁老子之說,顯然與老子意旨不相符合,但也能够證實道德經是老聃所作。
《韓非子卷六•解老•卷七•喻老》這兩篇完全是引道德經上的辭句,幷且都加以“故曰”二字兩篇中共計約有一百個“故曰”。所謂“故曰”,就是指老子所說的話,因爲兩篇標題早己表示出來了,我們還能够懷疑嗎?老子當然就是老聃,難道還有第二個老子嗎?
《莊子第三十三•天下篇》:“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爲天下欲:知其白,守其辱,爲天下穀”此六句在道德經第二十八章)。即此可以證明道德經是老聃的著作。《莊子第二十二•知北游篇》:“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此句見道德經第三十八章)。所引末一句,較今本老子不同。考《韓非子:解老篇》所引前四句,多四個“失”字,亦和今本老子不同。我想《老子、莊子、韓非子》這三部書都是秦始皇焚書以前的作品,到現在已有兩千多年,經過無數次的傳鈔和翻刻,彼此字句略有异同,才是各存真相,若一字不差,反而令人懷疑了。
《莊子第十•胠篋篇》:“故曰,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此二句見道德經第三十六章),下面接著自己解說一句“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與《韓非子》所謂“賞罰者邦之利器也”,其意義完全兩樣。我們今日只求能够證明道德經是老聃所作已足,莊韓二解,誰對誰不對,可以不去管它
《說苑•敬慎篇》:“韓平子問于叔向曰,剛與柔孰堅?對曰,臣年八十矣,齒再墮而舌尚存。老聃有言曰,天下之至柔,馳騁乎天下之至堅(道德經第四十三章)。又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剛强: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搞陣德經第七十六章)。因此觀之,柔弱者生之徒也,剛强者死之徒也”。叔向即羊舌腫,春秋時晋國人,與鄭國子産同時。在那個時候,他也引證道德經上的成語,認爲是老聃之言,可知老聃著書時還在叔向和子産以前,假使在他們以後,他就無從引證了。因此可以斷定著道德經者確是春秋時代的老聃。《說苑》是西漢劉向所校。劉向是公元以前的人,在當時最稱博學,他既采錄了叔向引證老聃這幾句話,可知他對于老聃著道德經這件事沒有什麽懷疑。 《老子•第五十章》研究陳攖寧【原文】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生而動,動皆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過兕虎,入軍不備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錯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 【校訂】 (1)本章第四句,《韓非子•解老》作“民之生生而動,動皆之死地”,唐傅奕校定《老子》古本亦同此,河上公、王弼兩本和其他版本或碑刻都作“人之生,動之死地”,這兩種不同的句法,前一種比後一種多四個字,意思較為明顯,又與下文“生生之厚”句有聯繫,今從《韓非子》。但“民”和“人”在字義上是有區別的,“民”是統治者對於被統治者的稱呼,“人”是泛指一切人類而言,本章說的是人類生死問題,與國家政治無關,今從諸本把“民”字改作“人”字,似更為合理。(2)“入軍不備甲兵”這一句也是《韓非子》所引;諸本“不備”多作“不被”。【釋義】 (1)出生入死舊注云:“出謂自無而見於有,入謂自有而歸於無;出為生,人為死。”這樣解釋最符合原文意旨;王弼注云:“出生地,入死地。”添了兩個“地”字進去,等於蛇足;河上公注,專就情欲一方面說,更謬。現代刊物中也常見“出生入死”這句話,那是描寫人們遇到危險,多次由死裹逃生的情況,與老子哲學思想無關,不可誤會。(2)生之徒死之徒這兩個“徒”字,在《說文》上作“步行”解,但徐鉉箋雲。徒行有相從者,故引伸之為“黨類”之稱。本章河上公注云:“生死之類,各十有三。”亦同此義。韓非把“徒”字當作“屬”字解,意思也差不多。《老子》第七十六章:“堅強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莊子•人間世》;“內直者與天為徒”、“外曲者與人為徒”、“成而上比者與古為徒。”《莊子•大宗師》:“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莊子•知北遊》:“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又:“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又如;《孟子•滕文公》:“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以上這許多“徒”字大概都可以當作“徒黨”或“屬類”體會,如果作“道途”解,那是講不通的。《老子》書中共有四個“徒”字,現在有些人都把它當作“道途”解,並且引《莊子•至樂篇》“食於道徒”那句話為證,但古書上“從”、“徒”兩個字常常弄錯,許多《莊子》版本都作“列子行,食於道,從見……”。又《列子•天瑞篇》亦作“子列子適衛,食於道,從者見……”。《莊》、《列》原文究竟是“徒”還是“從”,尚不能確定,如何能夠拿它作為證據;縱或“道徒”的“徒”字不錯,也只有此處可作“途”字解,《老子》書中四個“徒”字難援以為例。(3)十有三等於“十又三”。古書中凡是一個“有”字夾在前後兩個數字之間的,都作“又”字解,例如《書經•堯典》:“三百有六旬有六日”,即三百又六旬又六日,也就是三百六十六日;“二十有八載”,即二十又八載,也就是二十八年。近代年老的書畫家,在題欵時常於自己名下寫“年幾十有幾”,這還是古代文法。河上公注。“十有三,謂九竅四關也。(四關即四肢)”這是根據《韓非子》之說,除此而外,別無其他更為合理的解釋。王弼注:“十有三,猶雲十分有三分。”這樣解釋,似乎很合理也很自然,並不牽強、穿鑿、附會,容易使人相信,但有一個漏洞,無法彌縫,說見後面“質疑”第二條。(4)生生前一個“生”是動詞,後一個“生”是名詞。“生生”等於俗話所謂謀生活,這件事並無過失,而“生生之厚”,卻是不應該的。《老子》第七十五章又說:“人之輕死,以其生生之厚(或作“求生”之厚),是以輕死。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又第五十五章:“益生日祥”(“祥”字有兩種相反的意義,一是吉祥,一是災祥;此處作災殃解)。《莊子•德充符》篇末段:“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以上所謂“求生”,即是“生生”;所謂“貴生”、“益生”,即是“生生之厚”。(5)攝生“攝”字的本義,王弼無注,《韓非子》亦無解,僅河上公注云:“攝,養也”,意思是“攝生”即是“養生”,這恐怕不對,古書上“攝”字,除此而外,未有作“養”字解的。如果攝生之義和養生相同,為什麼老子不用人人能懂的“養”字,偏要用這個罕見而又費解的“攝”字(老子五千文,找不出第二個“攝”字)?其中必有深意,可惜後來各家注解都忽略過去。實際上“攝”字有四種作用:一,攝持自己身心,勿使妄動;二,收攝自己精力,勿使耗散;三,攝取外界物質,修補體內虧損;四,攝引天地生氣,延長人的壽命。這四種作用完全無缺,才可以稱得起一個善攝生者,本章意旨更著重在第一種作用。 <P>(6)兕今名犀牛。晉郭璞《爾雅》注:“一角,青色,重千斤。”據《本草綱目》雲,犀有牝牡之分,獨角者是牝犀,古名為兕,其角不入藥;雙角者是牡犀,角為藥中珍品。</P>
<P> </P>
<P>(7)入軍此指敵國之軍;或本國的叛軍;或雖未明顯的背叛,而平日不受本國政府節制之軍。若臨時因特別事故,進入這種軍隊中,總是有危險性的。</P>
<P> </P>
<P>(8)不備(諸本作“不被”)“備”字用在此處,即有備無患之備,“不備”即自己相信“無死地”,不需要設備以防患;若作“不被”,在理論上很難講得通。(按古義講,“不被”也就是“不備”之義,因為“被”、“備”二字都可以作“具”字解。)(9)甲兵即全副武裝的兵士;這是就我方而言。意謂,到彼方軍隊中去,或是赴宴會,或是訂和約,或是做說客,自己不帶衛士。</P>
<P> </P>
<P>(10)兵即兵器,如刀鎗劍戟之類;這是就彼方而言。意謂,自己雖不帶衛士,無人保護,也不至於受彼方兵刃之害,所以說,“兵無所容其刃”。</P>
<P> </P>
<P>(11)死地《孫子•九地》云:“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按兵家之說,死地是有它一定的形勢,但老子所謂死地,與此不同,雖說“入軍”,並非雙方交戰,而且上文也說“人之生生而動,動皆之(往)死地”,更與戰事無關。可見本章中“死地”二字僅是一個抽象的名詞,意思是說,如果“生生之厚”,雖在安全地方也難保安全,等於自尋死地;若是“善攝生者”,雖到危險地方也沒有危險,所以說“無死地”。</P>
<P> </P>
<P>【演講】 人類最大的問題就是“生”和“死”。什麼是“生”?嬰兒初出娘胎,由孩童到少壯,由少壯到衰老,由衰老到臨終,這一段過程都叫作“生”。什麼是“死”?人類在生的過程中,不幸得了絕症,無藥可醫;或碰到意外的危險,喪失了生命;或自己的天年已盡,身上生理機能自然停止的時候,這三種情況只要有一種發現,都叫作“死”。生就是生,為什麼要說“出生”?因為本來沒有這個人,後來無中生有,當某一時期從大人的肚子裏鑽“出”一個小人來,這種情況,就說他是“出生”。死就是死,為什麼說“入死”?因為世上雖然有了這個人,但又不能永久的存在,將來必定要死,死後必定把屍骸埋“入”土中,年代長遠,連枯骨也化為烏有,似乎是更深“入”地下去了,這種情況,就說他是“入死”。生人和死人同是一個肉體,憑什麼現象認為他是活的或者是不活呢?這就要看他的肉體能不能起普通人應有的作用。如果他目能視,耳能聞,鼻能呼吸,口能說話、能飲食,手腳能動,大小便能排泄,這當然是活人;假使他的九竅四肢不能全部起作用;只要其中一兩處還能夠有作用,也不好說他是死人。人的身體,上七竅,下二竅,再加四肢,共有十三件東西。人在世上,全靠這十三件東西發揮它的本能,纔有生活意味,所以說“生之徒十有三”。到了死的時候,也是這十三件東西表示它們都不能夠起作用了,所以說“死之徒十有三”。人們為了生活關系,身體外部能動的機關就不能不動,如眼要看,耳要聽,口要說話,手要操勞,腳要行走,凡身體外部有一次動作,內部精力必有一次消耗,有千次萬次動作,就有千次萬次消耗,人生數十年中,逐漸地把先天(胎兒在母腹中自受孕至成形的一段時期為先天,出生以後即為後天。)所稟賦有限的一點生命力消耗盡了,即使動作並未過分,但也不免于自然的死亡,況且人們欲望是無窮的,要追求生活上比較更多的意味,很難保不超過本身稟賦的限度,因此就不能終其天年而促短了自己壽命,所以說“人之生生而動,動皆之(“之”等於“往”)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即貪圖生活享受太過分)。</P> <P>聽說有狠曾護持自己生命的人(原文“善攝生者”),他在陸地上走,不至於碰到猛獸來傷害自己;他進入敵人軍隊中,不必要預備甲兵來保衛自己。儘管如此,犀牛也沒有地方投擲牠的尖角,老虎也沒有地方施展牠的利爪,敵人的兵器也沒有地方容受它的鋒忍。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為善於攝生的人,本身沒有招災惹禍的根由,災禍就不會臨到他自己身上;所以說他“無死地”(即是無自取死亡之道,不是說這個人決定不會遇到意外的危險)。本章原文自“出生入死”至“善攝生者”,韓非雖有解說,但嫌太簡略,人不易懂,故此篇特補充其說,務使一般人都能夠瞭解;攝生的“攝”字,從古到今,無人注意,故在前“釋義”項下把攝生的四種作用全部發揚出來。自“陸行不遇兕虎”至“無死地”,《韓非子》解說最詳盡,請看下面“引證”第二條。 【引證】 </P>
<P> </P>
<P>(1)《莊子•大宗師》:“古之真人,不知說(悅)生,不知惡(讀去聲)死,其出不欣(欣),其入不距(拒),修然而往,修然而來而已矣”(修,音消;修然,謂心無系著。“出”和“來”皆指“生”言,“入”和“往”皆指“死”言)。《莊子•知北遊》:“人生天地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謂時間疾速)。注然勃然(氣聚而成形),莫不出焉;油然謬然(光陰如逝水),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以上引莊子二段,證明“出生入死”之義。)</P>
<P> </P>
<P>(2)《韓非子•解老》:“人始於生,而卒於死,始之謂出,卒之謂入,故曰,出生入死。人之身三百六十節,四肢九竅其大具也,四肢與九竅十有三者,十有三者之動靜,盡屬於生焉,屬之謂徒也,故曰‘生之徒十有三’。至其死也,十有三具者皆還而屬之於死,故曰,‘死之徒十有三’。凡民之生生而生者固動,動盡(停止)則損也,而動不止,是損而不止也,損而不止則生盡(終),生盡之謂死,則十有三具者皆為死死地也(言九竅四肢都是將來死於死地之工具),故曰‘民之生生而動,動皆之死地,亦十有三’。是以聖人愛精神而貴處靜。此甚大於兕虎之害(言生生而動之害尤甚於兕虎)。夫兕虎有域,動靜有時,避其域,省其時(省,是審察),則免其兕虎之害矣。民獨知兕虎之有爪角也,而莫知萬物之盡有爪角也,不免於萬物之害。何以論之?時雨降集,曠野閒靜,而以昏晨犯山川,則風露之爪角害之(此言得感冒病);事上不忠,輕犯禁令,則刑法之爪角害之(此言犯法受刑);處鄉不節,儈愛無度,則爭鬥之爪角害之(此言私人仇恨);嗜欲無限,動靜不節,則痤疽之爪角害之(此言患癱疽腫毒症);好用私智,而棄道理,則網羅之爪角害之(此言到處都是危險,如入網羅)。兕虎有域,而萬害有源,避其域,塞其源,則免於諸害矣。凡兵革者所以備害也,重生者雖入軍無忿爭之心,無忿爭之心,則無所用救害之備,此非獨謂野處之軍也;聖人之遊世也,無害人之心,無害人之心則必無人害,無人害則不備人,故曰‘陸行不過兕虎’。入山不恃備以救害,故曰‘入軍不備甲兵’。遠諸害,故曰‘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不設備而必無害,天地之理也,體天地之道,故曰‘無死地'焉。動無死地,而謂之‘善攝生'矣。”</P>
<P> </P>
<P> (3)《莊子•秋水》:“知道者必達於理,達於理者必明於權,明於權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不能熟,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能賊(“賊”同“害”);非謂其薄之也(薄”字本義作“迫近”解,不是厚薄之薄),言察乎安危,甯於禍福,謹于去就,莫之能害也。”(以上引《莊子》一段,證明“無死地”之義。)</P> <P>【質疑】</P>
<P> (1)本章王弼注:“善攝生者,無以生為生(此根據《老子》第七十五章“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之義),故無死地也。器之害者莫甚乎戈兵,獸之害者莫甚乎兕虎,而令兵戈無所容其鋒刃,虎兕無所措其爪角,斯誠不以‘欲'累其身者也,何死地之有乎!夫蚖蟺以淵為淺(蚖,即黿;蟺,即鱓,俗名黃鱔),而鑿穴其中;鷹鸇以山為卑,而增巢其上,矰繳不能及(繳,音灼。矰繳即射鳥之短箭),綱罟不能到,可謂處於無死地矣,然而卒以‘甘餌’乃入於無生之地,豈非生生之厚乎。”按此注分二段,上一段言善攝生者不以嗜欲累其身,故無死地;下一段言水族山禽因為貪求美好的食物而忘其身,遂入於死地。這樣解釋,也頗有理由,但與《莊子•達生篇》所謂“魯有單豹(人名)者,岩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這件事有矛盾;像單豹隱居生活,如此淡泊,總不能再說他是“生生之厚”,為嗜欲而喪其生吧!王弼對此將何以自圓其說!</P>
<P> </P>
<P>(2)王弼注:“十有三,猶云十分有三分”。這句話乍看很容易被它蒙混,仔細想來就發現一個大漏洞。照他這樣演算法,就是全人類中正在生的有十分之三;正在死的有十分之三;雖天年未終,但以生生之厚而短命死的,亦有十分之三;把這三類人合起來算,總數即十分之九,剩下的十分之一到哪里去了呢?老子既未曾說明,王弼也沒有交代,豈不是漏洞嗎!後世注家有人為王弼作辯護,說其中十分之一就是老子所謂“善攝生者”,這句話經不起核實計算,如果善於攝生的人占人類總數十分之一,那末,像我國今日六億五千萬人口,其中的十分之一,就是六千五百萬人,都應該稱為修養專家了,這如何能講得通?假使把攝生當作衛生講,今日全國人民大搞衛生,其中十分之一懂得衛生方法並且能夠實行的人,或許是有的;但老子所謂“攝生”,既不同於今日“衛生”之說,又更超出了古代“養生”術的範圍,世間善於衛生的人未必都善於養生,善於養生的人未必都善於攝生,因此,“十分之一”就成了問題。一個“十分之一”既無著落,三個“十分之三”同時也連帶的站不住腳;王弼注既不足信,後來注家根據王注的“十分有三分”而另標新義者,其說亦難以成立。</P>
<P> </P>
<P>(3)本章首句河上公注:“出生,調情欲出於五內,魂定魄靜,故生也;入死,謂情欲入於胸臆,精神勞惑,故死也。”我們不禁要間,情欲的根源究竟在身體裏面還是在身體外面?如果情欲是從外面進來的,怎麼能說出於五內(五內即五臟)?如果情欲是從裏面發動的,怎麼能說入於胸臆?大概注者意思認為情欲一定從外面來的,自己精神被外來情欲所擾亂,故不免勞惑;但情欲雖然可以進來,也可以出去,等它出去以後,自己魂魄就能夠安靜了。這種見解,好象人們犯了錯誤,不怪自己立足不穩,反說別人引誘之過,道理是否講得通,也有疑問,總而言之,與“出生入死”的本義無關。至於王弼注所謂“出生地、入死地”,也未必符合《老子》本義,此處不再贅言。</P>
<P> </P>
<P>(4)本章第二、三句河上公注:“其生也,目不妄視,耳不妄聽,鼻不妄香臭(即用鼻子的嗅覺,辨別是香是臭,這有什麼妄不妄,此說可笑),口不妄言味(即不妄說,不妄食),手不妄持,足不妄行,精不妄施。其死反是(謂九竅四肢動作皆妄,與以上所說相反)。”此注看起來很平常,讀者不大注意,若一研究其中也有許多疑問。這些問題聯繫到修養方面,關於人們的生死大事,不能不詳細討論。第一問“妄”與“不妄”以什麼為標準了你說他身體上動作是“妄”,他自己認為是“不妄”;沒有一個確定的標準,如何能夠解決問題。古代孔夫子教他的門人顏淵,也說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這是儒家最著名的“四勿”教條,往日讀《論語》的人,常被“非禮”兩個字弄糊塗了。今看此注的“妄”字,也同“非禮”一樣的費解。如果懂得什麼叫“非禮”,自然知道什麼叫作“妄”;“妄”的反面即是“不妄”,也就無須解釋了。可惜儒家和道家這些教條所用的字眼都是抽象的,沒有具體說明,學者只好空談,不能實踐。第二問先後關係:“生”和“不妄”哪個在先,哪個在後?人們是先要求“生”,而後身體上四肢九竅纔“不妄”動呢?或是他本來就“不妄”動,而後纔能保持他的“生”命呢?“死”和“妄”哪個在先,哪個在後?人們是預先知道自己不久要“死”,而後身體纔任意“妄”動呢?或是他先有“妄”動,而後纔至於“死”呢?第三問因果關係:“生”和“不妄”哪個為因,哪個為果?若說“生”為因,“不妄”為果,這就要問,凡是“生”在世上的人,他們的九竅四肢都“不妄”動嗎?若說“不妄”為因,“生”為果,又要問,凡是身體“不妄”動的人,他們都能夠得到長生嗎?“死”和“妄”哪個為因,哪個為果?若說“死”為因,“妄”為果,這就要間,凡是將要“死”的人,身體決定要“妄”動嗎?若說“妄”為因,“死”為果,又要問,凡是身體“妄”動的人,他們都決定要速死嗎?孔夫子的學生顏淵,窮居陋巷,安貧樂道,切實奉行“四勿”教條,像這樣人,一舉一動當然是“不妄”的,但年齡不過三十二歲即短命而死。又,孔夫子的舊交原壤,自幼不守禮法,年長更加放肆,母喪時登在樹上唱歌,當然算得一個“妄”人,但壽命很長,孔夫子罵他“老而不死是為賊。”由此看來,“妄”與“不妄”對於人們的“死、生”並無關係。河上公注非但不合《老子》原文意旨,而且理論也脫離實際。注文的毛病就在“不妄”兩個字,假使他當初作注時把“能”字代替“不妄”,如:“目能視、耳能聽”云云,那就沒有問題了。</P>
<P> </P>
<P>(5)關於“十有三”的注解,除了王弼、河上公兩家而外,其他各家還有許多異說,他們所持的理由,都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免使讀者厭煩,此處不再贅述。</P> 楼主辛苦了 回复 11# a432009
謝謝版主的免費分享道教與養生值得收藏參考。 楼主辛苦了,谢谢! 楼主辛苦了 有意思,谢谢分享 养生之道,值得追求 谢谢楼主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