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亭之《方术纪异》介绍.txt
<P>王亭之《方术异闻》介绍</P><P>对于方术,王亭之一向抱着既不全面否定,亦不全面肯定的态度。为甚么不否定,因为有些人的确具有超乎常人的根识,例如人的听觉受声波幅度限制,假如能超越这些限制,那就可以听到一般人所不能听到的声音,在方术的层面,就可以称为“道术”,或如今人之称为“异能”。 然而为甚么又不肯定呢?任何方术,包括星相风水,都有它的局限性,是故许多称为“大师”的人,渔色渔利或者得意,可是其际遇却往往不足为外人道。由是可见方术之不足尽恃。至于不学无术之辈,假方术之名,迹同行骗,那就更不在讨论范围之内。了解方术的局限,非常重要,否则便会变成迷信。古往今来,许多人即因迷于方术而致身败名裂,甚至国破家亡。这些人认为方术万能,却不了解业力的重要。佛家说业力,即所谓因果。然而因果却非宿命,因为单独具有一因,并不能立即生起善恶果报,必须还要客观条件成熟,因才能生果。此即如单独一粒种子不能生成果实,必须种植、培养,才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所以果报的生起,除因之外还须具备诸缘。人若能依佛法修行,善缘具足,恶缘不生,则自能会善因生善果,而恶因则不起,由是命运便发生改变。 但倘若恃着方术,利用方术,以为可藉此以求名利而不择手段,那么,所作皆为恶缘,自然所生唯是恶果。因此,必须站在“因果”、“缘起”的立场来对待方术,然后才不致迷于方术,而能善用方术。<BR>本书名为《方术纪异》。目的却并不在于利用“异”来眩惑人心,读者应于“异”的背后知其局限,且能知缘起,然后才能了然于方术的作为。所以说起来,学佛实在比学方术重要。学佛又须求解脱而不求执着于自我的福报,然后才不致为“异”所误。是有厚望于读者。 前言 王亭之作客图麟都,客舍每多座客谈玄说术,至中夜始散。于是兴致勃勃然,取历代笔记小说寻阅校理,便觉得我国方术博大精微,实在值得研究。</P>
<P>方术其实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今人称之为“异能”,古人则称之为“法术”。但法术亦往往跟变戏法的魔术相混。美国有位变走自由神像、穿过万里长城的魔术大王大卫?高柏菲尔,接受电视访问,便说自己的魔术有参考中国“道家魔术”之处,由是实可知“异能”的真相。 另一类则是术数。它的范围很广,占卜类有易卦、六壬;风水类有风角、玄空、推自人的禄命则有五星、子平、斗数。此外还有详梦、拆字,以至两头箝、三世书等等。每类术数都代有能人,因此便亦留下许多术数的故事。 正如“异能”之掺入魔术,术数亦每每掺入许多江湖技俩。有一本《英耀赋》,便完全是说怎样由来客的举止,推测他的心理,由是术者便可以捉其心理,一赞一弹,加上恐吓,人便每每推为神算。 所以我国方术虽博大精微,其实亦包含不少糟粕。而且,所有的方术都有他的局限,是故世上绝无吃饭的神仙。 在开始这篇《方术纪异》之前,先行作如上的交代,读者幸勿以为宣扬迷信。对许多故事,实应加以思索,则不致为表象所愚也。</P>
<P><BR>相术篇<BR>由巫蛊说到望气<BR>传说受巫蛊禁咒之人,气色跟常人有异,精於此道者,可以观其气色即知其受何种禁咒,此<BR>言不知是否属实。<BR>大马有一个巫师稍向王亭之透露,说人若中了猛烈的降头,脸色初时反而红润,但红润而浮<BR>,其气如流,那就要提防降头发作。<BR>如果照这说法,中国传统方术中的「望气」,便似乎跟南洋巫师有点渊源。据说望气之术,<BR>可由脸部气色知人所中的是「邪崇病鬼妖」,分为五科。其中的「邪」,包括瘟疫,即是传<BR>染病;亦包括「内邪」,那就是人体酝酿?的重病,在今日,则应包括癌症和爱滋。<BR>这望气之术,实非没有科学根据。人体内部机能有变化,在外部自应有所流露。所以中医诊<BR>症亦须望、闻、问、切。望也者,包括观察病人的气色,不只是望望舌苔,有时甚至要观察<BR>病人的肤色。<BR>春秋时,师旷见太子晋,一望其气色即语之曰:「汝声清浮,汝色赤,火气不寿。」这即是<BR>赚其气色赤而浮。盖色浮者声亦必浮。浮也者,即是说话没有尾音。要认识浮声很容易,有<BR>一位时时对新闻界发表高见的名人,初听其语气似关德兴,然而关德兴却有清而重的尾音,<BR>其人的声音截然而止,了无尾音余韵,斯即浮也矣。<BR><BR><BR><BR><BR>扁鹊相齐桓侯<BR>中国的相人之术,来源其实很复杂,大致来说,应该包含望气、相畜、医术等因素,其中自<BR>然有阴阳五行。<BR>我们先谈医术方面的因素,历史上有一则很著名的故事,扁鹊相齐桓侯。<BR>扁鹊去到齐国,齐桓侯仰慕其声名,便招待他。扁鹊因此入朝见桓侯。既见,扁鹊对桓侯说<BR>:「君侯有疾,疾在腠理,若不医治恐怕病会变深。」桓侯摇头道:「寡人无疾」。<BR>及扁鹊退,桓侯便对他左右的人说道:「医生一定好利。明明人家没病,却说人病,如果给<BR>他医,当然容易医好,那么他就可以邀功受赏了。」<BR>过五天,扁鹊上朝见齐桓侯,对他说:「君侯的病已到了血脉,不医病就更深了。」桓侯不<BR>理他。及扁鹊退,桓侯不悦。<BR>再过五天,扁鹊又上朝见齐桓侯,望见桓侯之後,急急退出。齐桓侯觉得奇怪,因使人问其<BR>究竟。扁鹊说:「病在腠理,汤药以及按摩推拿可以医好;病在血脉,针炙可以医好;病在<BR>肠胃,用药酒可以医好;若病在骨髓,那就连老天爷都没有办法。如今桓侯的病已在骨髓,<BR>所以见到他我便不再说话。」<BR>五日後,齐桓侯病发,叫人找扁鹊,扁鹊已不辞而别。桓侯於焉病死。<BR>扁鹊由气色可以看出齐桓侯的病深浅,是故巫师便亦可以由气色来看人的精神状态 — 因为<BR>邪、崇、病、鬼、妖五者,实在必有精神上的变异因素。<BR>《素问》记黄帝与雷公的问答,即是由气色知人精神状态变异之例。<BR>雷公问黄帝,有些病人,明明已经见其病情转好,却忽然暴毙,何以知之?黄帝答道:「如<BR>果两颧赤色,大如拇指,病虽小愈必猝然而死;如果天庭有黑气,大如拇指,则无病而猝然<BR>死。」<BR>所以到了《神相全编》出现的时代(宋至明代),术者便总结了由气色看死亡的三条法则:<BR>面色有赤暴如火者,命短卒亡;面色如尘埃者,贫下夭死;面色怒变青蓝者,毒害之人(亦<BR>主不寿)。<BR>由此发展,便用气色来看五脏六腑的病,例如白气表徵其人体虚寒,即所谓「寒底」;黄气<BR>表徵湿重;紫气表徵有瘀;黑气表徵机能衰歇;赤气表徵虚热。再发展下去,便是用气色来<BR>看人的吉凶休咎了。<BR><BR><BR><BR>相马之术<BR>气之外还有形。由形来相人,当然经过多少年相人的社会经验积累,然而於相人之外,相畜<BR>的经验其实亦有用於相人术之上。《汉书艺文志》有《相六畜》三十八卷,可见经验之丰富<BR>。<BR>六畜之中,跟人关系最大的是牛马,二者之中,马又比牛更加重要。因为马是战争工具,临<BR>阵之际,只须马一失前蹄,便可以导致主人阵亡。生死攸关,自然要仔细研究相马之术。<BR>《三国演义》形容战马,最威武者当然数关公所骑的赤免。日行千里,临阵不惊,自然是匹<BR>良马。然而描写得最神奇者则莫如刘备所骑的「的卢」。<BR>的卢是匹黑马,惟独额头有一点白,相信这种马必妨主人。它原先是吕布的坐骑,後来吕布<BR>果然惨死,於是落在刘备胯下。曹刘大战,刘备败走,到了檀溪之前,刘备望望溪水漫漫,<BR>端的是前无去路,於是一提马缰仰天长叹:「的卢的卢,你果然妨害主人。」谁知此际那的<BR>卢马却奋起神威,一跃而过十丈溪水。刘备因而死裹逃生。当时的人,认为刘备有如天助,<BR>所以才不因其战败而小觑了他。由此故事,可见当时对相马之重视,亦可见相马术之成熟。<BR>据《吕氏春秋》所载,当时相马的术士还各有专科。寒风专相口齿;麻朝专相面颊;子女厉<BR>专相马眼;卫忌专相马髭;投伐褐专相马的胸胁;许鄙专相马的粪便;秦牙相前;赞君相後<BR>。这即是说,每位术士个人积累的经验不同,是故便各有专长。<BR><BR></P>
[ 本帖最后由 fore 于 2007-7-13 16:49 编辑 ]
回复 #1 fore 的帖子
相術篇由巫蠱說到望氣
傳說受巫蠱禁咒之人,氣色跟常人有異,精于此道者,可以觀其氣色即知其受何種禁咒,此言不知是否屬實。
大馬有一個巫師稍向王亭之透露,說人若中了猛烈的降頭,臉色初時反而紅潤,但紅潤而浮,其氣如流,那就要提防降頭髮作。
如果照這說法,中國傳統方術中的“望氣”,便似乎跟南洋巫師有點淵源。據說望氣之術,可由臉部氣色知人所中的是“邪崇病鬼妖”,分爲五科。其中的“邪”,包括瘟疫,即是傳染病;亦包括“內邪”,那就是人體醞釀?的重病,在今日,則應包括癌症和愛滋。
這望氣之術,實非沒有科學根據。人體內部機能有變化,在外部自應有所流露。所以中醫診症亦須望、聞、問、切。望也者,包括觀察病人的氣色,不只是望望舌苔,有時甚至要觀察病人的膚色。
春秋時,師曠見太子晋,一望其氣色即語之曰:“汝聲清浮,汝色赤,火氣不壽。”這即是賺其氣色赤而浮。蓋色浮者聲亦必浮。浮也者,即是說話沒有尾音。要認識浮聲很容易,有一位時時對新聞界發表高見的名人,初聽其語氣似關德興,然而關德興却有清而重的尾音,其人的聲音截然而止,了無尾音餘韵,斯即浮也矣。
扁鵲相齊桓侯
中國的相人之術,來源其實很複雜,大致來說,應該包含望氣、相畜、醫術等因素,其中自然有陰陽五行。
我們先談醫術方面的因素,歷史上有一則很著名的故事,扁鵲相齊桓侯。
扁鵲去到齊國,齊桓侯仰慕其聲名,便招待他。扁鵲因此入朝見桓侯。既見,扁鵲對桓侯說:“君侯有疾,疾在腠理,若不醫治恐怕病會變深。”桓侯搖頭道:“寡人無疾”。
及扁鵲退,桓侯便對他左右的人說道:“醫生一定好利。明明人家沒病,却說人病,如果給他醫,當然容易醫好,那麽他就可以邀功受賞了。”
過五天,扁鵲上朝見齊桓侯,對他說:“君侯的病已到了血脉,不醫病就更深了。”桓侯不理他。及扁鵲退,桓侯不悅。
再過五天,扁鵲又上朝見齊桓侯,望見桓侯之後,急急退出。齊桓侯覺得奇怪,因使人問其究竟。扁鵲說:“病在腠理,湯藥以及按摩推拿可以醫好;病在血脉,針炙可以醫好;病在腸胃,用藥酒可以醫好;若病在骨髓,那就連老天爺都沒有辦法。如今桓侯的病已在骨髓,所以見到他我便不再說話。”
五日後,齊桓侯病發,叫人找扁鵲,扁鵲已不辭而別。桓侯於焉病死。
扁鵲由氣色可以看出齊桓侯的病深淺,是故巫師便亦可以由氣色來看人的精神狀態—因爲邪、崇、病、鬼、妖五者,實在必有精神上的變異因素。
《素問》記黃帝與雷公的問答,即是由氣色知人精神狀態變異之例。
雷公問黃帝,有些病人,明明已經見其病情轉好,却忽然暴斃,何以知之?黃帝答道:“如果兩顴赤色,大如拇指,病雖小愈必猝然而死;如果天庭有黑氣,大如拇指,則無病而猝然死。”
所以到了《神相全編》出現的時代(宋至明代),術者便總結了由氣色看死亡的三條法則:面色有赤暴如火者,命短卒亡;面色如塵埃者,貧下夭死;面色怒變青藍者,毒害之人(亦主不壽)。
由此發展,便用氣色來看五臟六腑的病,例如白氣表徵其人體虛寒,即所謂“寒底”;黃氣表徵濕重;紫氣表徵有瘀;黑氣表徵機能衰歇;赤氣表徵虛熱。再發展下去,便是用氣色來看人的吉凶休咎了。
相馬之術
氣之外還有形。由形來相人,當然經過多少年相人的社會經驗積累,然而于相人之外,相畜的經驗其實亦有用于相人術之上。《漢書藝文志》有《相六畜》三十八卷,可見經驗之豐富。
六畜之中,跟人關係最大的是牛馬,二者之中,馬又比牛更加重要。因爲馬是戰爭工具,臨陣之際,只須馬一失前蹄,便可以導致主人陣亡。生死攸關,自然要仔細研究相馬之術。
《三國演義》形容戰馬,最威武者當然數關公所騎的赤免。日行千里,臨陣不驚,自然是匹良馬。然而描寫得最神奇者則莫如劉備所騎的“的盧”。
的盧是匹黑馬,惟獨額頭有一點白,相信這種馬必妨主人。它原先是呂布的坐騎,後來呂布果然慘死,于是落在劉備胯下。曹劉大戰,劉備敗走,到了檀溪之前,劉備望望溪水漫漫,端的是前無去路,于是一提馬繮仰天長嘆:“的盧的盧,你果然妨害主人。”誰知此際那的盧馬却奮起神威,一躍而過十丈溪水。劉備因而死裹逃生。當時的人,認爲劉備有如天助,所以才不因其戰敗而小覷了他。由此故事,可見當時對相馬之重視,亦可見相馬術之成熟。
據《呂氏春秋》所載,當時相馬的術士還各有專科。寒風專相口齒;麻朝專相面頰;子女厲專相馬眼;衛忌專相馬髭;投伐褐專相馬的胸脅;許鄙專相馬的糞便;秦牙相前;贊君相後。這即是說,每位術士個人積累的經驗不同,是故便各有專長。
春秋貴族重相術
正由于相人術有相畜術的成份,所以相學中才有許多用禽畜來形容的術語,或將人相按禽畜之形的類別來分。所以至今還有鼠形膽小、牛形鹵莽、象形貌沉穩而狡之類的說法。
由氣色結合相畜,再加上人生經驗,在春秋時代我們便已有了很準確的相法。這些相法故事,屢見于《左傳》。
魯文公元年,周天子派內史叔服到魯國參加葬禮。公孫敖知道叔服懂得看相,便請他爲自己的兒子一相,叔服說:“他的下頷生得很豐滿,晚年在魯國一定很得意。”
這相法,便相等于今人之所說“地角方圓”了。凡地角方圓者晚年一定安泰,不圖這說法從春秋時代便有。
周天子大會諸候,派單成公做主禮。晋大夫叔向參加會盟之後,對人說:“單成公命不久矣。他身爲主禮官,可是雙目老是望?地下,腰帶之上便望不到了;說話的聲音小,隔兩步便聽不清楚,那便是神氣已衰的象徵,其人的命絕不會長。”果然,一年不到,單成公便死了。
由這幾則故事,便可見我國春秋時代,相術已在貴族社會中流行。
吳越二國的相術例子
春秋時代,相術固然有專業,但業餘人士亦多高手。這裏可以舉兩個例子。
伍子胥由越國逃亡至吳國,爲了掩飾身份,便披發佯狂,行乞於市。吳國却有一個“市吏”,即等于如今大陸派出所的所長同志之類身份的人,一眼就看出伍子胥的身份有詐,便把他拉過一旁,密密查問,問出此乞兒原來是鄰國的國防部長蒹水陸二軍總司令,這還得了,吳越向來世仇,時時打扙,如今竟然獲得了越國的軍事頭頭,自然如獲至寶,因此便把伍子胥獻給吳王僚,王僚一見伍子胥,亦立刻予以重用。
後來伍子胥做了吳國的軍事頭頭,興兵攻打越國,由于他深知越國軍事底細,自然節節勝利,連越王勾踐都俘虜了回來。這時候,人們才佩服當年那市吏的相術高明。因爲他不但能相出其人可用不可用,這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蓋相術實乃衆多術數中最實用的一種,略知一二,便足以識人。
話說吳將伍子胥滅越之後,將越王勾踐俘虜,越國的大臣便自然密謀複國,其中最得力的兩位大夫,便是范蠡和文種。
這位範蠡是我國歷史上的一位奇才。他精通政術之外,還精通做生意,有一句成語叫做“富比陶朱”,成語中的“陶朱”便是指範蠡了。然而他于政商兩途之外,居然還懂得相術。所以他一相西施,便知道這美女可以做間諜,再相越王勾踐,便知道此人“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安樂”,因爲他生得“長頸鳥喙”。
許多人稱贊範蠡之相越王,贊其因此能功成身退,不貪利祿,所以才能得保首領,跟西施游于五湖而終老,王亭之則賞範蠡之能相西施。因爲要揀一個美女易,要揀一個能做間諜,能向吳王夫差施反間計的美女則難。
知人以相,是很重要的事。孔子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似乎是反對相術,其實恰恰不是。蓋“以貌取人”幷非相術也,它只是俗人的“皮相”。若乎相術,則相其神、相其氣、相其心、相其骨。豈只“流年部位”那麽簡單也矣。
識英雄于未遇時
相人之難,難在“識英雄于未遇之時”。秦始皇時,黥布流落市井,鬥鶏飲酒,屠狗走馬,偏偏便有人相出他將來可以封王,但在發?之前却一定要受一次刑法。
後來黥布果然出事,受了刑法,還流放到驪山去做苦工,有如今日之“勞改”。可是他却因此參加了陳勝的起義軍,後來又依附項羽,封爲淮南王。只是當年相黥布的人是誰?文獻中却沒有記載了。
大約與此同時,還有一位呂公善于相人。他見到劉邦落難,不但收留他,還將女兒呂雉嫁給他。呂公對劉邦說:“我自小就喜歡相術,且相人多矣,從沒見過有人能及您的相貌,希望您能够自愛。我有一個小女,願意將她嫁給你。”劉邦這時,那還有不答應的道理。不過這呂雉也非同小可,她後來居然將劉邦控制得貼貼服服。她也似乎精通相術,說韓信有反骨,因此親自設計誘斬韓信。然而她的相術却顯然不及乃父,所以才會拼命抬舉自己外家那支人馬,確立“諸呂”勢力,終于弄到整個外家覆亡。呂公之相劉邦,似乎是好事,結果則家敗人亡,這應不是呂公始料之所及也。故王亭之每說,若懂得點術數,便憑此來胡作非爲,結果一定逃不過因果業力。術士焉可不以此爲戒耶。
回复 #2 fore 的帖子
相形與相氣中國的相術,實在大成于漢代。春秋戰國只可說是醞釀期,因爲那時國家多變動,凡多世變,便多奇能異士出頭的機會,由是便使相術多了許多徵驗的機會。
漢代以前,相人又只重形,故令尹子上相太子商臣,謂爲“蜂目豺聲”,主爲人殘忍;唐舉相蔡澤,謂爲“曷鼻”(蝎子鼻);尉繚相秦始皇,謂爲“蜂准、長目、摯鳥膺、豺聲、虎狼心”,由是離開秦國,不肯做他的臣下。
其所以重形,那是因爲相人術其實亦有相畜術的徵驗在內。由相家畜,發展到以野獸禽蟲的特徵爲相,雖形而下,往往亦相當準確。
至于相氣色,其實亦屬于形而下。蓋氣色與人的體質有關,是故相氣色的徵驗實來自醫學。後來發展到用氣色來看心理,那便已經是相術的一大進步。漢代有兩位思想家,一位是王充,一位是王符,兩個老王都主張無神論,反對術數,可是他們兩位却都相信相術。爲甚麽?即是因爲由相術可以察人之心理,所以他們便認爲跟術數之迷信不同。王符提出,“骨法爲要,氣色爲候”,這便己進步到形氣兼察,也可以說是形態與心理幷重的相術。
善相者要言不煩
三國時的牛輔,門下客有善從氣色觀心理者,故每當客人求見,必先令門下客相之,看有沒有“反氣”,若無,然後牛輔才肯加以接見。這便是看心理的例子了。“反氣”雲乎哉,蓋只不過是氣色來看其人是否“危險人物”而已。蓋三國世亂,禍福每多不測,牛輔便不能不小心點,以免受到牽連。
所以我們可以這樣來總結一下古代的相術發展──漢代以前,相術重形、重色;漢代開始,相術然後才重骨格、重氣、重神。唐宋以後,則神、氣、骨、形、色等諸法大備,又複總結爲種種“格”。可是明清以來,相學却又流于江湖,江湖之士只重皮相,是故便又重“流年部位”之類,斯又形而下之甚者矣。
善相之士,要言不煩,往往一言半語即道?關鍵,豈如江湖術士之口若懸河也耶。
漢代許負爲名相士,他相周亞夫,只說道:“你三年後封侯,持國家重權八年,可是第九年後便入厄運,數當餓死。”寥寥幾句,便說盡周亞夫的下半生。
後來周亞夫果然封侯,不久,吳王濞作亂,周亞夫領兵平服,于是拜爲丞相,掌國柄八年。其子却偷偷買入皇宮的御用品,由是周亞夫牽連入獄,周亞夫憤懣,乃絕食而死,真如許負當年之所言。
憑奇相登帝位的故事
魏末,晋王司馬昭已實際上掌握了國政,只在名義上還保留“魏”這朝號。所以當司馬昭病重議立子嗣之時,實際上已等于立太子。一時滿朝文武甚爲緊張。
其時司馬炎怕不得立爲子嗣,知道司馬昭最信裴秀,便私下拉裴秀問他:“你相不相信人有相?”裴秀愕然,司馬炎于是乃爲他出示自己的兩種奇相:第一,手長過膝;第二,頭髮可以長到拖地。
裴秀見了,便對司馬昭說:“中撫軍既得人望,又有奇相,這絕非是做人臣的人。”由是司馬昭才决定立司馬炎爲嗣。是年十二月,司馬炎索性篡了位,建立晋朝,名正言順地做了皇帝。
歷史上,這是憑“奇相”而登帝位的故事。若司馬炎無此奇相,則必不能說動裴秀也。
然而憑相選人,却亦往往大失。如隋文帝要立太子,便密令相士來和遍觀諸子。這個來和真是看走了眼,對文帝說:“晋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于是文帝便留意晋王。這晋王即是楊廣,也即是歷史上著名好色荒淫的隋煬帝。來和選中他,可謂走了眼。然而亦有謂文帝諸子皆不成器,惟有楊廣有點氣候,來和只好在矮子隊裏選將軍,將他選出來。然由此故事,足知國人之重相法也。
無良相士誤國
漢代皇室相信相術,因此立皇后,選宮人,封大臣,大都聽信術士之言。
然而術士之言有可靠有不可靠,端視人品而定。譬如術士推薦李固,說他“鼎角匿犀”(頭蓋的骨如鼎,有三處突起,隱隱接?額頭的伏犀骨),由是受到朝廷重用,及後官拜太尉,位極人臣。李固亦能盡忠職守,策劃政事,尤其是善于提拔人材,成爲一代名臣。這可以說是術士的推薦沒有錯。
不過相士蔡通于永建年間爲漢順帝選皇后,受了梁冀的賄賂,便說梁冀的妹妹“日角偃月,相之極貴,臣所未嘗見也。”漢順帝依言立之爲皇后。
幾年後,漢順帝聽梁皇后的說話服春藥,不久即便病死,梁皇后于是掌權,才一年便廢掉了繼位的漢沖帝;第二年,又毒死了再繼位的漢質帝。其兄梁冀既爲大將軍,掌全國兵權,兄妹二人合謀,真可稱爲權傾天下。
後來立質帝的族叔劉志繼位,是爲漢桓帝。桓帝剛立,梁冀立刻逼皇帝下旨殺了太尉李固。這桓帝畢竟機智,事事聽命于梁冀,又醇酒美人,完全不過問朝政,如是十二年之後,才藉宦官單超等五人之力,誅殺了梁冀。
然而從此宦官當權,終于天下大亂。追源究始,可以說是無良相士誤國。
黃霸相妻故事
後漢之世,不但朝廷規定選宮女皇后要“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麗,合相法”,連官吏娶妻娶媳婦,都要找相士來物色對象,那時候的婚姻本來講究門當戶對,但往往因相士之一言,便連門戶都不必講了。
例如西漢時的黃霸,家世甚好,又有名望,肯定指日可以飛黃騰達。有一巫師想將女兒嫁給他,可是世族與巫師家世相距太遠,這巫師便串通一個素來被黃霸相信的相士。
他們安排好,相士跟黃霸同車出游的一天,故意讓巫師的女兒露臉,這相士便作大驚之狀說:“這女子的相貴不可言,一定旺夫,若不然,天下的相書便都要燒掉了。”黃霸聞言,立刻命下人打聽這女子的家世,也不嫌她出身卑微,遣媒行聘,自然一說便合。不過後來黃夫人亦相夫有道,黃霸爲官清正,頗有政聲,所以也不能說這相士有甚麽不妥。
這種橋段,千多年後依然有人使用,許多烏鴉便因此飛上枝頭作鳳凰了。只不過時代愈晚,術士的風格却愈低下,後漢的相士無非只是看面相,今日的一些術士,却下流到專門論“內相”。“內相”也者,即是不見人的地方,有一個自稱名家的人,擅長“拉馬”,便是靠看烏鴉輩的“內相”,斯亦可謂玷污術數也矣。
王亭之一段“秘史”
王亭之自己有一件“秘史”,也跟相術與婚姻有關,可以一述。
當王亭之初出生時,因爲家道還算殷厚,所以才一滿月,便有人送來許多年生八字要對親。那時庶祖母盧太君很主張替王亭之先訂親,而且認爲妻子大丈夫兩年最適合,蓋將來便于當家也。
經過算命佬左挑右揀,終于揀到一張年生,那女孩子姓黃,大王亭之兩歲,如是便過禮下文定了。對方算是高攀,自然歡喜到不得了。可是過幾年,抗日戰爭爆發了,勝利才五年,廣州便解放,是故一直雙方都未提親事,王亭之也只在街上,經人指點,才算見過這“老婆仔”一面。其時已迭經世變,王亭之還那會把這頭親事放在心上。
可是對方的父親却忽然找上門,不是提親,而是一本正經地退親,要王亭之找回當日送來的年生退還。這些東西,經過兩次大變,那裏還找得出來,然而對方却苦苦相逼,還說要告到派出所。派出所居然派一個同志來警告王亭之,說“封建婚姻”無效。王亭之說:“我幾時說過要娶他的女兒?我幾時當過這段婚姻有效?”那個同志却依然對王亭之訓示一番,還要王亭之學習“新婚姻法”,真的沒給他氣死。
王亭之給派出所同志纏到沒有辦法,只好向省委投訴。那時省委宣傳部跟王亭之有點關係,便一口答應替王亭之搞掂。果然說掂就掂,過幾天,便再不見派出所來催王亭之學習“新婚姻法”了,
本來以爲事情可告一段落,誰知不然,對方的母親却忽然出面。這一回不是逼退親,却是提親事了。那婆娘對王亭之極口埋怨老頭子糊塗,不應該不顧口齒,女兒既然吃過王亭之茶禮,就是王亭之的人,所以應該揀日子拉埋天窗云云。
王亭之給那婆娘悶到火起,便走到派出所去找那名同志投訴,要他警告對方“封建婚姻”無效。那個同志真的聽到一頭霧水,弄了半天,才明白逼婚的不是王亭之,而是對方。
後來有人告訴王亭之,原來土改之後,對方急到不得了,便悄悄地找人來相王亭之,看是否還堪做他們的女婿。相士說王亭之是破敗之相,貧賤終身,而且還貧無立錐之地。這麽一說,那還了得,那父親便出面退親,而且還誣捏王亭之違反“新婚姻法”。派出所盲天黑帝,先入爲主,不問清楚便來“教育”王亭之,據說還準備組織街坊開會,集體來對王亭之批評云云。──因爲那時推行“新婚姻法”還沒變成鬥爭,是故便只批評耳。
然則,後來對方爲甚麽忽然態度轉變,居然又來提親事呢?
原來他們是從派出所那裏得知,說王亭之在省委有後台。那時的廣東省委書記是南天王陶鑄,在廣州,一提到省委二字,人人脚軟,蓋此機構簡直可以左右人的生死。王亭之居然有這機構的後台,那還得了。
他們由郵政局那裏,又打聽到王亭之每月收過千元的稿費──那時的稿費很高,廣州的標準是每千字二十五元,出書還有版稅,加上其時出一本書動輒出十萬册,因此稿費版稅收入豐厚是很平常的事。這些稿費版稅一律由郵局撥彙,所以郵局職員很清楚王亭之的收入。王亭之到郵局收錢,櫃檯的職員羡慕到出口:“你一個月收入,重多過我們兩年工資。”王亭之聽到背脊生寒。
這麽左打聽右打聽,對方便找過另外一相士來相王亭之了。據說這相士對王亭之評價不俗,恰恰跟第一個相王亭之的相士說法相反,因此對方便改變主意,由母親出面來提親了。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真的轉變得太快。你說,王亭之怎敢找這樣的人來做岳父岳母。後來對方的女兒出嫁了一個海關中級幹部,但翌年丈夫便死。給他們相女婿的相士,便不知怎樣自圓其說矣。
唐代相神的故事
相人的終身窮通得失,不能光憑看部位五官,必須兼相其神宇心術,所以很難。蓋能相人神宇者必須自己先作修養,養好自己的神,然後才能相人之神,是故歷代的名相士多出于道家。若相士的修養一失,相人便不准矣。由是有些人初出道時,言談微中,及至成名之後,酒色財氣,錢銀女人,江湖恩怨諸多紛擾,于是相人便如捕風,連他自己都茫然一片空白。唐代的張憬藏便是一個例子。關于他的故事,筆記小說多有記載,最著名的一次是他初出道時,偶然見到三個士子郊游,張憬藏忽邀他們三人坐地吃杯酒,那三個士子無可無不可,便席地圍坐,跟張憬藏喝酒聊天。及至酒酣,張憬藏忽然對他們說:“三位珍重,你們三人將來都做到宰相,不過却以這位相公的勢位爲最大。”當下三個士子聽了,雖然歡喜,也不甚爲意。然而後來却果然應驗,他們三個即是姚崇、李景秀、杜景佺,都拜相,只不過惟有姚崇能稱爲一代名相。
可是後來張憬藏的相術便不靈了。有一個人名叫劉思禮,出重資請張憬藏看相,張憬藏說他可以位至太師。及後,劉思禮做到箕州刺史,便以爲相術有准了。誰知後來却斬首于刑場,太師夢,一場空。張憬藏如斯失准,即是名成利就之累。
關于姚崇的發?,也真與張憬藏有關。
在《大唐新語》中便有這麽的一則故事──
當太平公主把持朝政之時,朝臣多傾附公主,惟有姚崇敢于抗公主之命,以致被貶官爲申州刺史。這件事,當時未登位的唐明皇記在心中,對姚崇十分賞識。
及至誅太平公主之後,明皇登位,便徵姚崇爲同州刺史,那就是近在京師做官了。姚崇跟當時的宰相張說一向有心病,張說便令人上彈章奏姚崇犯事,明皇見章,放在一旁不理。
過了兩個月,明皇忽然說要出獵渭水,那正是同州的屬地。明皇于是密召姚崇相見,既見,明皇劈頭便問他道:“你懂不懂打獵?”姚崇奏道:“臣在三十歲以前,不努力讀書,終日在山澤中以呼鷹逐免爲樂。及後遇到張憬藏,他對臣說:君當位極人臣,幸毋自暴自弃,臣聽了,才折節讀書。臣既少年時多行獵,如今自然亦能行獵。”
唐明皇見奏,大悅,于是與之幷馬而行。姚崇指揮鷹犬,果然十分在行,明皇更加歡喜,于是與之談朝政,姚崇勸明皇,功臣有功可以封賞田宅,却不必用官祿來酬庸,因爲他們未必懂得政事,這恰恰針對了唐代的政治腐敗。明皇聽奏,旋即拜姚崇爲相,由是天下大治,開元年間稱爲盛世。
然而張憬藏實非不學無術之輩,他有一宗看相的故事,便是相人神宇的代表作。
其時有一位郎中,他的妾侍趙氏生得很美,舉止有大家風範,曾請人看相,皆認爲乃一品夫人之相,可以旺夫。那位郎中因此把她寵愛到不得了。
及至張憬藏入長安,那郎中便請他爲趙氏看相。張憬藏看完之後,要單獨跟趙氏說話,曰:“夫人果然貴相,只是必須戒淫,否則會有五個男人在你的宅中守候,等待你召喚,可是你最後亦必遭刑法。”
趙氏出來,郎中問她張憬藏說些甚麽,趙氏只說他斷爲貴相。郎中半信半疑,問張憬藏,張憬藏却不肯說。
後來趙氏果然不安于室,跟宅中五個僕人私通,尋且將丈夫毒死,案發受刑。其時武則天失敗未久,人皆視趙氏爲小武則天。
這樁故事,便是相人之神矣。傳說張憬藏謂趙氏的眼神爲“猪視”,且日“猪視者淫”,所謂“猪視”,即是眼神渙散,視之若注于東,其實眼神却在于西。列位讀者如果有留意電視,應該亦有機會看到這種眼神。
所以看相若僅重流年部位,三停五官,則實皮相而已。必須相其神宇,然後才能定人的窮通貴賤,賢愚忠?。
唐代還有著名相士袁天綱,相傳他跟李淳風合著《推背圖》,預測未來世事。
袁天綱是四川人,四川于唐代時爲益州,跟西域接鄰,所以袁天綱便學到西域的相法,他將之跟中原相法結合,一時成爲真正的名家。貞觀初年,唐太宗曾召見他,令其爲竇軌、杜淹等大臣看相,看到馬周,袁天綱謂其福薄。果然馬周于四十三歲時便死于旅次,應驗了袁天綱的推斷。相傳武則天幼年時見過袁天綱,袁天綱謂其爲“龍瞳鳳頸,當貴爲天子”,人家問:“這是個女孩,怎可以做天子?”袁天綱只笑笑不言。但這故事過分吊詭,可信的程度不大。反而關于袁天綱的西域相法可以一談。西域相法重相氣、相骨,那其實亦等于相人的神宇,不過稍爲形而下一點耳。
陳希夷善相骨
由于西域相法的傳入,因此我國到了宋代,便亦有骨法之相了。
五代末年,道士陳希夷很有名,他曾在市上見到趙匡胤、趙匡義、趙普三人,一見即邀其入酒肆飲酒,且徑自安排座次,趙匡胤首座,匡義次之,趙普居三,自己敬陪末座。因此一頓酒,陳希夷便結識了兩君一相。蓋其後趙匡胤即帝位,是爲宋太租;匡義繼位,是爲宋太宗,而趙普則爲宰相。在喝酒時,陳希夷排的座次,實在已暗示了三人的地位。
據說,陳希夷當時所據者即爲骨相。
骨相之術,跟摸骨不同。
摸骨完全是形而下,骨相則形而上,術者根本不必用手去摸,只憑看人的骨格神彩器宇,以及言談舉止,可以定人的貴賤壽夭。
宋太宗年老,令陳希夷遍相諸子,看誰人堪繼帝位。陳希夷未入壽王府,僅至其門,與門客二人交談數語,即便回報太宗:“壽王真天下主。”那時有人篤他的背脊,說他根本未見壽王一面。太宗問他,他說:“壽王的門下二客,一將一相,由是推斷壽王必爲人主,否則門下客何以能成將相耶?”太宗由是决心立壽王繼位,即是後來宋真宗。
至于那兩個門下客,果然後來亦分別位至將相。
然而陳希夷雖善相骨,却似乎仍未至頂峰。有一段故事,可以證明强中自有强中手。
錢若水少年時謁陳希夷求相骨法,陳希夷熟視良久,曰:“過半個月請再來。”
半個月後,錢若水果然依期而至,陳希夷却將他引入山齋,齋中唯一火爐,只見一老僧披著一件破棉衲,瞑目坐在爐邊。錢若水向老僧作揖招呼,那老偕却理也不理。于是三人便圍看火爐默坐,良久,陳希夷才問老僧:“怎麽樣?”只見老僧搖頭道:“無此骨。”
陳希夷便對錢若水說:“你三日後再來此處。”錢若水于是告退。
錢若水如期再往,陳希夷對他說:“我初見你時,但見你神清氣爽,覺得你若學仙道,可以白日飛升,可是未敢决定,所以才約你半月後來,待那老僧相你。然而老僧却說你沒有仙骨,這樣說來,你無非只是人間的公卿,得富貴長壽而已。”
錢若水問那老僧是何人氏,陳希夷說:“他即是麻衣道者。”
照這故事說來,麻衣的相法又高陳希夷一等了。世傳麻衣及其弟子柳莊的相法,只重部位,由這故事看來,所傳相法可能只是僞托。蓋由漢人之重形格,發展到唐人之重神宇,是相學的進步,沒理由到宋代又再退回重部位。
神宇不同性格
人每以爲相人之神,即是相人的性格,其實不然,神彩器宇跟性格了無關係。
五代時,有一個不倒翁馮道,曆事五朝,官居宰輔,性格溫和,好好先生之至。他曾跟和凝同事,和凝則性急。
一日,和凝見馮道看一對新靴,因問道:“買了多少錢?”馮道舉起左脚給和凝看,說道:“九百。”
和凝聞言,立即譴責身邊的小吏說:“爲甚麽你替我買靴,却要一千八百文,那豈不是報大了一倍數。”小吏分辯說不曾賺半文錢價,和凝拍案大怒,不信小吏所言。
那馮道待和凝發完脾氣,却徐徐舉起右脚對他:“這一隻也是九百。”于是引起哄堂大笑,和凝面紅耳熱。
如果論性格,人一定詬病和凝偏急,而欣賞馮道的溫婉幽默。可是當時却有相士,獨稱和凝富貴令名終身,而却賤馮道而不肯替他看相,私下且謂其“神鄙氣賤”。由是可知,人的神宇實跟性格不同也。
然而相神氣實在甚難,據高人雲,相人神宇須在其人急時、喜時、怒時、悲時、樂時,而不在其肅容候相之時。換言之,必須要在其七情發動之時相之,然後始得其真。蓋神難在完,氣難在清,七情動而猶完猶清,則難得矣。
回复 #3 fore 的帖子
鮑魚王阿一的相格我國的相人術,至宋代已發展至高峰,其時西域的相人術又由天山南北路以及南海水道傳入,于是更加推進了這門術數的發展。
《青瑣高議》記西域胡僧所傳的相法云──“氣欲伐,不欲發;骨欲細,不欲露;肉貴厚而瑩;發貴黑而光;目欲相去遠而黑白分明;眉欲秀而沈唯相對而起;口紅潤而方;鼻隆高而貫。”
這些相法,包含了神氣、骨法、體態、部位,已可謂集相法的大成。也可以說是中國相法與西域相法兩種文化交流的産物,只不過文人好奇,乃獨稱贊西域而已。
關于上述相法,王亭之可以舉一個公衆人物爲例,那就是“阿一鮑魚”楊貫一。當其未成名時,王亭之暗中爲其看相,但見其氣伏而不發;骨細而不露,口鼻眉眼均不俗,乃問其生辰八字,爲之起一斗數盤,然後始謂之曰:“你有二十年好運,一定揚名國際。”那時阿一聽起來還以爲是神話,一家飯店的主事人焉有揚名國際之理耶。如今,許多國家元首都想一見此名厨。
古人相士,重能立身朝廷,爲民請命,而不相其本人的享受祿命,是故便重神宇骨氣。
宋人相神的故事
宋人的相法故事中,亦有一則,可謂識英雄于未遇之時。
錢若水曾在家中延請一相士看相,慎重其事,吩咐看門人不得讓任何客人內進。然而相士剛坐下不久,便聽見門外有喧爭之聲。錢若水叫看門人進來問,對曰:“門外有一秀才欲請謁,告訴他有客,他怎樣都不肯走。”錢若水吩咐拿他的名帖來看,上面寫?“臨江軍進士王欽若”。心想,他既然是本地人,又是進士,不妨叫他來一見。
王欽若既入,錢若水見他只戴頭巾,心中已不高興,再看他行路如雀躍,脚跟不點地,加上一個大喉結,真是形容難看。待他開聲時,又是一把鵝公喉,聲音嘶啞,錢若水自然便不把此人看在眼內。可是那個相士,端相了王欽若一番之後,却連錢若水都不管,只徑自移座,便坐在王欽若身邊。
錢若水覺得王欽若很討厭,略一招呼便把面色給他看。王欽若見話不投機,便告辭了。他走,那相士居然不顧主人,隨?他離座而去。錢若水心中覺得很不是味道。
後來他使人問那相士,相士說:“此乃大富大貴而且高夀的相格,只有一點美中不足,命中無子。”後來王欽若果然拜相,八十餘歲才死,宋真宗命其女婿爲嗣子。
那相士不因王欽若形容鄙陋而小看了他,于其微時即許其富貴壽考,當然不是憑部位來看相,而是論其神氣骨格。孔子說:“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幷不是否定相法,只是否定光憑形容來論相,那位宋代相士可謂得孔子之心矣。
亦有人跟王亭之看過相,許爲中富。其時爲七十年代後期,那相士許王亭之有九千萬身家。當時王亭之不禁好笑,因爲他只相王亭之的鼻,以鼻爲財星,是故云云,况且當時拉王亭之去看相的,是一位上海中富,未看其人,先看其友,這原是江湖術士的伎倆,是以便亦以中富許王亭之矣。殊不知王亭之的相壞在神不足,氣不况,因此根本不可能富貴,而且世壽亦不高,能浪得虛名,只是骨格尚非下賤而已。所以找江湖術士看相,無非只博一笑,千祈不可當真。蓋相神、相氣、相骨,皆非易事也,而流年部位、五官三停等等形而下的相法,則雖三脚猫亦優爲之。
有一位自命爲名家的人,發免費證替一個女人看相,實質是將之作爲授課的活教材。他將那女人說得一錢不值,算到人流泪還不收口。後來那女人設法托人介紹來見王亭之,王亭之見其部位雖差,但神氣却清朗,于是稍加援手,後來便相當安樂了。此即相神之一例。
俗語說“相由心生”,果然。可是一般人却不知道,人相貌的改變,先由神氣改變起,氣先變,然後形貌才隨之改變。
有些人,本來下巴尖削,一般相士必以爲其人晚運欠佳,可是只須其人心地正直,到晚年下巴的長相便會改善,由尖削變爲圓正。長相的改變牽涉到骨格,本來人到晚年骨格早已成型,如何還能改變呢,殊不知氣到則形隨,是故氣變便能形變。
因此說“相由心生”,實際土是說形而上的氣質改變,神彩氣機的改變,形而下的相貌部位,只是神氣的附屬品。
當年葉特生患癌,夏婕甚爲內疚,因爲她旅游西藏,在古格裏廢墟中撿來兩具印模的泥佛像,回到香港,一具送給葉特生,一具送給王亭之。葉特生患病後,有術士認爲是佛像之累,便將佛像交回夏婕。
王亭之既知此事,便叫夏婕將佛像拿來,省得她疑神疑鬼,且告訴她,葉特生一定不死,因爲他的氣很沉,凡氣沉者必享高夀。夏婕當時只半信半疑,如今則應該相信王亭之所言矣。──反而有一位電視藝員,宣稱秘方治好癌症,王亭之在熒光幕見其神浮氣浮,便只笑笑,而不久該藝員便死于癌症矣。蓋葉特生不同此人者,正在于氣先變好。
關于王欽若的宦途經曆,實在亦跟相術有關。
宋真宗年間,王欽若雖已官拜“參知政事”,但却實在未當朝柄。其時西遼入侵,宋真宗聽寇准之計,决定御駕親征,大軍至澶淵,成兩軍對峙之局,因爲西遼的□太后亦親自領軍,準備决戰。
那時宋真宗忽然想起,河朔一帶後防空虛,萬一前綫大軍失利,西遼可以一舉直陷河朔,如是則京師便亦危殆。因此問計于寇准。寇准說:“如今的情形,選將不如福將。臣觀衆大臣的神采,惟王欽若堪稱有福,可以令他守河朔。”頁宗以爲然。
寇准便召王欽若,派他守天雄關。王欽若驚懼,寇准却飲之以禦酒。然後命人挾他上馬。命令道:“上馬杯!”王欽若這時已無法可想,惟有馳馬入天雄。沿途但見西遼兵駐扎,得潜入關中,也不敢出兵,只命將四門用木石屯塞,自己則終日危坐于北門。
如是過了七日,西遼已與宋軍結盟,退兵而去,那王欽若冷手執個熱煎堆,受封爲“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那就是拜相了。待寇准退休,王欽若便獨持國柄。寇准只是當時的宰相,于用人之際竟亦憑相人術,同時又能相王欽若之神,由是可知我國的相學,在宋代已達高水平。
相神必先相其耳
宋人所傳的相學,相人的福澤,必先相神氣。種放見陳希夷,陳希夷倒屣而迎,既坐,相種放良久,對他說道:“君他日甚爲顯貴,官至侍郎。”種放不悅,答道:“我來不是爲了看相。”陳希夷却笑笑說:“貴不可爲賤,賤亦不可爲貴,你的神氣骨格都主貴,是故你雖想退隱山林亦必不可得。”
後來種放果然給朝廷召官,晚年亦果然官至侍郎。
爲甚麽神氣主人福澤呢?道理很簡單,說“相由心生”,其實心所改變的正是神氣。許多時,一個人的五官部位本來未變,因爲神氣變了,所以看起來便亦覺得五官部位改變。至于變好變壞,當然亦隨神氣的好壞而定。
有時候,由于神氣改變,亦導致骨格、相貌改變。最容易改變的是耳珠。神氣變好,耳珠便會變得油潤,接看還會變長;神氣若變壞,則耳珠變得乾枯,同時還會漸漸縮短。
照宋人的說法,凡老虎吃一人,則耳必有一缺,所以若捕得老虎,見其兩耳如鋸,便知此虎食人甚多。老虎如是,人亦如是,人若心術不正,則神氣改變。由形而上之變而導致形而下之變,亦如老虎,其耳先變。
這相耳之術,王亭之認爲甚准,讀者不妨留意時時上電視的人物。
看公衆人物上電視,是練習相術的好機會。有些人,神宇氣色會突然改變,如果改變得大,不久就有新聞發生,其可謂屢驗不爽。
王亭之當年學相,還是個小孩子,隨世叔伯飲茶,無非只在陶陶居、北園、福來居等幾家,所以見到的茶客大多熟口熟面。世叔伯指點,某人如何如何,王亭之便將此人端相一番,有時甚至可以走近過去端相,反正是個孩于,別人不會見怪。
要學女相,則必須在陶陶居。這家茶樓傳統是相睇二奶之地,一個卡位,坐看一個大婆,一個媒婆,一個給人相睇的女仔,至少有三個女相可相。其時廣州的女界不到茶樓飲茶,是故便非找相睇的場合不可,否則無由得學女相了。
有一次,王亭之見到一個姓韓的世叔伯在相睇二奶,教王亭之相法的前輩指點云:“老韓的神色甚佳,三五年內不會破敗,但這女子面目雖姣好,不過却是大破敗之相,所以老韓應該不會討此女爲妾。”
誰知王亭之藉著上洗手間之便,偷偷去相那韓某的耳,但見其耳珠背後已有乾枯之象,便回座對世叔伯說及,世叔伯嘆曰:“那就可能要準備人情了。”
而已,韓某果然在紫洞艇擺酒納妾,不三年即以破産聞。
陳繼堯的相法
江湖術士相人,一味按定流年部位,相人决無先相耳之理,其言曰:“耳主童年,早就過去了。”這便是不知人的相貌隨神氣而變時,先變耳朵的道理。
耳變、鼻接著變。特別是有鼻節的人,有時你會覺得他的鼻節忽然難看起來,或者忽然變得很順眼,那就是神氣已變的徵兆。相形而上的神氣很難,藉形而下來相形而上,便容易許多。相鼻節即是一個例子。
從前香港有一位陳繼堯,他以相人氣色聞名,其實他所精的,正是由形而下來相人之神。因此愈是老主顧,他便相得愈精。蓋唯對老主顧然後才能瞧得出形而下的改變也。
王亭之二十年前去找過他,他端相良久,問過“貴姓”,忽拍案曰:“紹如六爺是你甚麽人口”答曰:“先父。”他便隔著桌子抱著王亭之道:“你是我的小師弟!”原來陳繼堯的父親,即是當日省城有名的相士金聲甫,至今還有人頂著這名字來挂牌。金聲甫曾教過王亭之相法,因此陳繼堯便叫王亭之做小師弟了。他逝世時,王亭之已居夷島,竟未能送他一程,至今心中不無遺憾。
王亭之當日問他,爲甚麽會提起先父?他說:“你的神似六爺。六爺的相,我小孩子已睇慣了。”
陳繼堯當日曾跟王亭之透露,他小時候學相,他的父親曾以王亭之的先父爲例,教他相法。所以他便時時跟著他父親金聲甫,在晚上到王亭之寒舍作客。
他對王亭之說:“紹如六爺一生講究飲食,吃魚只吃魚臉珠肉;吃飯要吃三年陳米;吃肉要吃切到風吹得起的薄片肉。先父說,六爺的相,三停五官都很平凡,唯神宇好,所以一生無功名而得享受。小師弟,你的神似六爺,應該亦有享受。”
這便真的給他相中了。王亭之一生莫財,銀行數字是“低六位”,買一間厠所都不够錢,可是王亭之却可以依然式飲式食,寫這篇稿時,還可以喝著上好的鐵觀音,邊飲邊寫。人在圖麟都,雪櫃可以有香港的阿一鮑魚。近年王亭之偏愛吃素,便有人合股開一家“王亭之素食”,專門供應王亭之的家厨素食。亦有人專門烹飪王亭之的家厨葷食,正宗太爺鶏、香酥牛肉卷、茶香蝦,一一依古法炮製。論飲食享受,銀行有十位十一位數字的人都未必能及也。不過王亭之先父未享高夀,只是死得合時且死得安詳而已。他死後一年,家便破了,後來親友還盛贊其早死反是福。
腥門的“十三簧”
腥門看相或者算命,先要識“水火簧”。水是窮的意思,火是富的意思。知人窮富,然後才可以决定向來人弄多少錢。
香港的腥門比較□數,因爲他要人先登記姓名地址電話,一看地址,就知道“水火”。有一個算斗數的名家,不知怎樣忽然又看風水,他便曾向王亭之炫耀,自己如何“掃蕩狗肚山”。狗肚山住的是中上人家,一看地址便知是“火”,自然值得去“掃蕩”。
如果中門大開,客人進來,如何知其貧富呢?光憑衣著往往很害事。海派衣著光鮮,甚至件件名牌,但是却可能是個空心佬倌;潮州人衣著樸素,但却可能家財千萬。所以他們便要用“水火簧”了。
連潤如的“水火簧”,只適合民初杜會,王亭之却聽過一位看相看風水兼算命,近年又派開光密宗佛像的大名家自爆:打開銀包,成著信用卡的人,未必有錢,反而連信用卡都沒有,或只有一兩張的人,必然窮不到哪里去。這便是當今時勢的“水火簧”了。
又有一位名家透露,叫人低一低頭,看他的後枕骨,其實是看他恤衫領是否有汗漬,如果有,其人必是非每日換恤衫,那就是“水”居多。若衣衫乾淨,則雖非名牌亦可能是“火”,因爲有工人則日日更衣也。
還有一套“自來簧”。“自來”者,即是來人自爆之謂。整本“神數”、“皇極數”,便是使用“自來簧”的高招,弄到港臺人士神魂顛倒,足見此“簧”之萬害。
每條“神數”都有密碼,術者打出任何一個數叫來客查,來客以爲他不知道內容,其實他正手持密碼書(即是坊本“神數”的坤集),使用“自來簧”,每條號碼的內容他知得一清二楚,由是采納來客六親資料。──王亭之化了多年心血,然後才破解了這門術數的“腥”招,所以王亭之其實可以昧著良心,挂牌來算“神數”,只是因果可畏耳。
譬如說,打出一條數,內容是“父生于水年,母死于火年,方合此刻。”來客的反應假如是反問道:“甚麽叫做水年火年。”那麽,就可以假設其人已經喪母。因爲如未喪母,他就會說“不對”,或者問:“是說將來抑或是說過去?”
至于“水年”、“火年”,可以有許多遁詞。例如西元一九九五年乙亥,乙屬木、亥屬水,納音則屬火。憑此稍加運用,便可以知道來人父母的生年,甚至還可以套出若干兄弟姊妹的資料。
來客給套取資料而不自知。這便是所謂“自來簧”了。
江湖術數利用“水火簧”、“自來簧”,一下子就知道來人的貧富,以及六親情形的大概,所以當算起“神數”時,再用一遍來人查書透露的“自來簧”,那麽,所猜的便已八九不離十。六親的生肖,即是如此推算出來。
所以“神數”算兒女,你有兩位,他便給你算出兩位的生肖,有三位,則只能算出三位生肖,對未來兒女的生肖,他們便束手無策了。爲甚麽只能算過去不能算未來呢?術者可以舉出許多理由,最高明者是用“先天數”、“後天數”來作遁詞,其實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連來算者都不知的事,他們便永遠算不出。
前述“江相派”的《英耀賦》,以及北方流傳的《方氏玄關》,其實所運用的便是“簧”了。據說“簧”共有十三個之多,稱爲“江湖十三簧”。
王亭之不知道“江湖十三簧”的全部內容,只知道除了“水火簧”以及“自來簧”之外,還有“地理簧”。“地理簧”是憑來客的籍貫來猜測推理。例如從前四邑人多華僑,所以碰到四邑人就可以“拷”他是否“骨肉離多聚少”。又如東江人多軍警兩界,因此便可以“拷”他是“武職崢嶸”,或者“爲人重武輕文”。這便是“地理簧”的運用了。此外還有“比肩簧”,專“拷”人家的兄弟姊妹;“乾坤簧”,專“拷”人家的父母:“金木簧”,專“拷”人家的夫妻……諸如此類,總以六親爲主。蓋一旦“拷”出人家的六親,再加以“響賣”,無有不成功者也。
省港澳的“江相派”術士
中國的傳統相法,其實很科學,無論相神、相氣,以至相流年部位,都是經驗的累積。由相法來測知性格人格,再結合社會背景,當然便可以定人的窮通得失。
可是無論甚麽方法,有正便必有邪。像中國的傳統氣功,本可收健體强身之益,然而一變成“異能”,立刻便邪起來。倘如不是有今日的社會背景,“異能”恐怕還不易被踢爆也。然而“異能”一爆,却連我國傳統的正宗氣功亦受累,那才叫做殃及池魚。
相法也不例外,一旦流入江湖,便多虛僞造作。解放前,省港澳的“江相派”便是一個藉看相來行騙的大幫會。如今該幫中人自行撰文將其組織以及行騙手法公開,甚至連人物姓名都公開,相信許多老人家會大吃一驚,當時招牌響噹噹的相士,却原來是個騙子,一定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其實這類騙子如今又何嘗沒有,只不過手法更高明,包裝又比他們的前輩好,于是人們便更難發現其弄虛作假而已。
王亭之且根據已發表的“江相派”資料,一談此派的騙術。資料雖舊,但我們却無妨舉一反三,由是便可知道現代江湖相士的手法,無非只是舊樣翻新。是故“江相派”雖然解體,却實在值得一談。
“江相派”的大本營在廣州以及香港,旁及南番順珠江三角洲一帶,當然包括澳門。遠一點,便去到以新加坡爲中心的南洋。也可以這樣說,他們是以廣府話地區作爲其活動場所,大脚色在大城市活動,小脚色則到處走埠,甚至下鄉。
“江相”的意思,有人說即是“江湖宰相”,但亦有人說即是“江湖相士”,依王亭之拙見,後者應該是其本義,後來誇大了,才自命爲“宰相”。
這個組織,據資料透露,雖然以相命先生爲主,但亦收羅神棍、道士、僧尼、齋姑、廟祝等人物,甚至還利用到喃嘸佬與小偷。這些人多少懂得魔術,縱使其本人不懂,他的助手亦一定懂點“手彩”(變魔術的手法),甚至懂得下迷藥與催眠。
所以這幫人一旦聯手起來,受行騙的對象(即所謂“阿一”)便很難脫身。只是他們亦有行規,一定不會騙到人傾家蕩産,同時更以騙色爲重戒,這便算是盜亦有道。
“江相派”跟洪門有點關係,他們奉洪門五祖之一的方照輿爲祖師。方照輿是康熙年間的人,用相命先生身份行走江湖,掩護自己的反清活動,却料不到會成爲江湖術士的祖師爺。相傳方照輿傳授過四個弟于,所以“江相派”便地分四門,即乾、坤、坎、離四大房。他們的首領稱“大學士”,以下設狀元、榜眼、探花、翰林、進士、舉人六級。凡有師門傳承的,一出身便是翰林,以後有資格升至大學士,做“師爸”。若非“正途出身”,則只能由舉人升至進士。
大埠頭,有三幾個大學士,小埠頭,則由一個大學士主管。派中人士要向大學士進貢,所以一旦身爲大學士的人,可謂收入甚豐。不過他們却有責任照顧那些落難的本門弟子。
大學士之上,還有一個“通天教主”,那就是掌門人了。民國以後,第一任通天教主是張雪庵,第二任是何立庭。何立庭在荷裏活道設館。館中設有鴉片烟局,經常二三十人在他館中開伙食,真可謂紅極一時。
他們的生意,以“班目”(看相)爲主。師門傳授的秘本,稱爲《英耀賦》,要探花以上級數的人才可以收徒弟傳授。然而這個秘笈,王亭之却藏有它的影印本,那是蒙林真先生影印相送。大陸如今踢爆“江相派”的人,始終未有將這秘笈公開。
“江相派”的傳授,分“法”“術”兩門。“法”即是“師門大法”,也就即是那篇《英耀賦》。“術”則有兩本秘笈,一爲《扎飛篇》,一爲《阿寶篇》。林真先生僅將前者影印給王亭之,後篇則缺,不知是不是連他自己亦沒有。
所謂“扎飛”,即是如何行騙的方法,行騙靠嘴頭,術語叫做“昆馬”。你本來去看相,却可以由看相變相成拜神,那就是行騙的第一步矣,這時“班目”的人已落足昆馬,昆到你非去拜神不可。他跟廟祝聯手,就可以“扎飛”也矣。
“昆”人去拜神,最好的藉口便是“拜甩粒衰星”,或者“拜旺粒財星”。拜的時候,他們會用“火彩”,即是今拜神的人見到光,光一閃即滅,那就是拜得靈驗云云。
如今流行密宗,因此神棍便打起密宗的招牌,弄到滿街都是“上師”或“寧波車”,所用的手法亦無非“扎飛”而已。
“江相派”叫受騙的對象做“阿寶”,或者“阿一”,《阿寶篇》應該即是對受騙對象作種種分析。蓋《扎飛篇》教的是手段,要靈活運用手段,還得看“阿寶”的反應.是故“術門”便有兩篇秘本焉。
如是三篇,便“法”與“術”俱備,該派中人,至少要是翰林身份才能有此。
十多年前,王亭之收過一封讀者來信,說找某相士看相,靈到十足,相士却預言她明年即守寡,後年死兒子,因此這位師奶便立刻面青口唇白矣。相士依足《扎飛篇》的教導,說可以跟她用“鬥轉星移大法”,改造她的命運,是爲“改命”,偉大到極。
到施“鬥轉星移大法”,還要改風水,家居風水不在話下,連葬在和合石的先人墓穴都要改,加上拜七七四十九日北斗七星,這筆費用一算下來,“先生唔系志在賺你錢,只不過見你好,而且彼此有緣,先至幫著你”,可是亦要七八萬銀。在十多年前,那是一筆可觀的銀兩矣。
那讀者相信王亭之,因此寫信求教,希望王亭之跟她算算斗數,看是否真的會夫死兒亡。王亭之于是便跟那位師奶見面,問曰:“佢睇相睇得很准?”答曰:“准到十足十。”王亭之于是叫她回憶看相的過程,如何一問一答,再將《英耀賦》及《扎飛篇》翻出來給她看,她才明白,原來是自己向睇相佬提供資料──《英耀賦》的威水即在于此矣,能令人自動提供資料而不自知,于是便將“先生”看成爲食飯神仙。結果王亭之累到那位“江相派”後人“扎飛”不成。
回复 #4 fore 的帖子
“江相派”的背語“江相派”有許多“行話”,看相叫做“班目”;占卦叫做“叩經”:算命叫做“問丙”;看風水叫做“尋龍”。丈夫叫做“七”;妻于叫做“八”;父親叫做“天”;母親叫做“地”;兄弟姐妹叫做“比”,兒于叫做“錐”(或作“追”,實誤);男人叫做“七佬”;女人叫做“星枝”;官吏叫做“拖尾”;商人叫做“生孫”;顧客叫做“一哥”(“一”是死人之意,那是將顧客當成死人)。
有錢叫做“火”,窮困叫做“水”;倒黴叫做“古”;蠢鈍叫“帝”;撈到黴叫做“壽”,因行騙失手而落難不敢浮頭,叫做“帝壽”;施騙術叫做“做阿寶”。一定要識這些行中背語,然後才能讀得明《英耀賦》、《扎飛篇》與《阿寶篇》。
例如《英耀賦》說:“八問七,喜者欲憑子貴,怨者實爲七愁;七問八,若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艱難。”若不知,七八是指夫妻,便很難明白它的意思。
他們套資料的方法,叫“敲打隆千審賣”,一共是六個法門,六個法門幷用,加上許多做作,再鑒貌辨色,便很容易將“一哥”的資料套齊。有一個斗數大師便很精通這套方法,王亭之見他用過,他還自鳴得意,蓋不知王亭之亦看過《英耀賦》,知道這些江湖手法也。
江湖術士“做阿寶”(行騙),一定有許多助手。首先要人替他宣傳(以王亭之的江湖地位,如果肯做宣傳,肯定發到盤滿鉢滿。由此列位即可猜知“宣傳”一字的涵義)。其次還要有人做“媒”,即是替他們拉“阿寶”。最後還要有點江湖勢力支持,萬一穿崩,這股勢力便可以出來料理打點,軟硬兼施。
凡做相士,更必須時時換檔地。所以一間相命館,往往三易其主,阿甲挂完牌到阿乙挂。這一做法亦有江湖訣爲證,叫做“醫要守,相要走。”爲甚麽要走呢?因爲死守一個環頭,守久了一定給人懷疑,不如大家掉換地頭爲妙。同時換一個生面孔的相士,亦更能引起街坊的興趣。
這些相士學足了秘本所傳的方法,最拿手便是監貌辨色,然後“拷問”人的六親。“鐵板神數”的“考六親”,有一套數理邏輯,古人稱爲“射覆”,方法斯文,是故稱之爲“考”。江湖相士則不然,他們是用“千”、“隆”的方法來套問顧客,所以不稱爲“考”而稱爲“拷”。拷者,有點用强的意思也。
如何“拷問”,不妨舉一個實例,各位曾經請教過這類相士的人士,大可以自行對號入座,回憶一下自己的遭遇。
“江相派”傳人舉實例
如今舉的例,是“江相派”傳人于城先生所爆的師傳實例,其社會背景爲三十至四十年代──假如有一個年青男子,年約二十五六歲入門,他外面穿看一件七八成新,尺寸很相稱的文華縐長衫,裏面却是一套陳舊而質地手工都很好的短打短紗衫褲。鞋雖舊,但却不失爲時款。這身打扮,便已經給相命先生提供了不少的綫索。
再看此人,入門後望一望四周,然後才放步走入來。他手尖脚細,皮膚嬌嫩,雙眼無神,面色帶點憔悴。既坐下來,仔細問過相金,遲疑一下,然後才說要看氣色。這些行藏舉動,便又給相士提供了不少資料。
由他的衣著,證明他三幾年前的日子還很過得去,所以當時還可以度身訂造質地靚、好手工的衣著,買時款的鞋。可是衣履皆舊,那就證明他近一兩年已無力添置衣服。
這樣看來,此人便很可能是個近一兩年才破敗的二世組。
如果他因經商破敗,那麽他就不會還穿著一件文華縐,因爲這不是商場時興的衣服;如果他好賭,這件還可以當押點錢的文華縐長衫,也不可能保留在身上。是故初步斷定,此人必然是好嫖敗家,亦有可能同時染上鴉片烟癮。初步斷定之後,便要進一步推測了。
江湖相士進一步推斷,這年青人必然已經喪父,然後才會給猪朋狗友拉去狂嫖。同時,他很可能是個獨子,或者本身就是長子,因爲假如有大哥當家,他便不可能弄到這般破敗。
同時,他要看氣色,那就是窮極無聊想找一□希望,幷不是心中有事求謀,想知道事情的成敗。由此再進一步推斷,此人目前已無有力人士關照,例如一個有財力的世叔伯或好友等等。如果有,他就會占謀望卦或者算命,至少也要看看相,而不是看最便宜的氣色。
得到這些資料,相士本來已經可以“落千”,但却仍然要“拷”──
“你氣色晦暗,兩三年間想必經過大喪?”這即是“拷”他的父母。
如果對方答:“我去年喪母。”這時相士便要用“輕拷響賣”的訣法,“響賣”道:“對了,我看對了,你這一兩年內真的喪母了。”然後突然問道:“你父親死了多久?”這一招,是用“打”的手法來拷六親。
對方如果答:“我五歲已經喪父。”那時相士又可以“響賣”道:“額角嚴峻先喪父,你的額角,一定早年喪父,同時兄弟亦一定不會多,如果是長子,兄弟更少,甚至可能是獨子。”這就是在“響賣”的同時,乘機拷對方的兄弟了。
這一拷,可謂十拿九穩。因爲五歲喪父的人,兄弟自然不會多,而且身爲長子的可能性十分大。
假如這人道:“我是獨子。”那麽相士又可以“響賣”道:“你的眉毛短,當然是獨子,有兄弟亦應該是同父異母。”
到這時,那來看氣色的年青人,會覺得這相士很有料──看出自己有喪服,看出自己早年喪父,又看出自己是獨子。他自然口服心服。
相士這時就可以坐定粒六,責怪他不應該交結損友,又責怪他的親友對他冷落,這就叫做“千”了。“千”也者,將“阿寶”自己透露出來的資料加以運用,再說出來之謂也。所以“押數”所用,可謂全部都是“千”。
“江相派”傳下來的口訣,是“先千後隆”,“隆”也者,即是對“阿寶”恭維一番。所謂“人人後運好,個個子孫賢”,即是江湖術士的“隆”。
可是對這年青人,如果“隆”他子孫賢自然不實際,所以便只能“隆”他後運好。不過要“隆”他後運好亦要有良心。如果叫他回去賣屋做生意,那就算于害死他,因爲他擺明毫無生意經驗,亦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江相派”一定留“阿寶”一條生路,所以“隆”時便要用點心思了。
這年青人既然受世叔伯冷落,自然不能教他去謀一官半職,因此,便只能教他向親戚低聲下氣央求,有甚麽工作就做甚麽工作。
于是,那相士便“隆”他說:“你的氣色雖然不好,可是却主有貴人提拔,受盡艱苦然後自立,晚年幷主有成。所以你不必心灰,想一想有甚麽親戚可以依靠,低聲下氣認錯,應該會有人幫你。”
同時又警告他說:“那班猪朋狗友,忘恩負義,不必去找他們了。因爲你的氣色是主親戚提携,幷不主朋友帶摯。”
這樣說亦有原因,因爲此人才二十幾歲,所識的朋友應該年齡相當,而且是嫖友,所以帶摯他的機會就不大。
到這時候,那年青人一定會想起一些可能幫忙自己的親戚。如果問:“我有一個舅父,不知可不可以幫忙我。”
相士此時一定叫他占卦,卦金不多,這年青人一定應允。占出來無論是甚麽卦,相士都會鼓勵他去求助,同時“千”他說:“要三求然後成功,因爲卦象怎樣怎樣。”
這樣“千”,萬無一失,因爲此人既然因荒唐敗家,他的舅父斷無一求就答應之理。以上便是“江相派”中人自爆的例于。喜歡看相算命的人,不妨參考。
“扎飛”實同神棍
“江相派”中人,憑“輕拷響賣”、“先千後隆”兩招,便可以走江湖。人品好的,就這樣賺三茶兩飯,如果人品低劣者,則會叫人“拜星”、“改命”。這就是做神棍來“扎飛”了。
“扎飛”二字的來歷,王亭之不知,爆“江相派”內幕的于城先生亦沒有介紹,照王亭之猜,“飛”也者,可能是指求籤的簽紙。本來求籤的人,解完簽便走,神棍却設法將他“扎”住,那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有一些廟,每有解簽佬替人看風水、轉家宅運的活動,蓋解簽的收入有限,一看風水,加上念經轉運,價錢就可以任開了。此即所謂“扎飛”也。
要“扎飛”當然要恐嚇,如上例中那個年青敗家子,假如要“扎飛”的話,便可以嚇他,說他雖有貴人提拔,但亦同時有小人破壞,所以應該拜鬥祈福、那麽便又可以多賺他一筆。至于他怎樣籌錢,江湖術士便不理了。反正爛船有三斤釘,不愁他籌不出來。
各位讀者如果碰到術士說要替你祈福、消灾、改命、轉運,千萬不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理去受騙。王亭之保證,世間决沒有甚麽改命轉運等等情事。尤其是不可因此就請人看風水,那就不致受人“扎飛”了。
凡扎飛,一定是利用“一哥”的迷信心理。無論你是去幫襯看相抑或占卦算命,最末必然是給他引向神佛之路──近年來則引向“靈異”、“氣功”、“異能”之類矣。
神佛氣功異能種種本來幷不假,道家用所謂“神”來養自己的氣.例如冥想自己的上中下丹田坐著多少位神仙,如何化氣、放光,那是一套內煉的功夫,對强身延年甚爲有益,可是一旦事涉“神醫”,各位便要小心了,王亭之的友人王司馬,便正是給“神醫”所累,以致英年逝世,是故王亭之對“神醫”醫癌之類,一向痛心疾首。
點你去看“神醫”,其實已是“扎飛”。蓋看相便看相好了,關“神醫”甚麽事耶?然而若非如此便不可以賺到大錢,因此便非搞出點名堂不可。
近年“扎飛”個案
近年來能够“扎大飛”的,是“異能”與“密宗”。“異能”先起,聲勢威猛,可是近年那些“異能神仙”却已不斷穿崩,相信他們的人雖有,可是聲勢已不如前,惟有“密宗”,目前正可謂方興未艾。
密宗本來幷不邪,他是堂堂正正的一個佛家宗派,有很高深的佛理爲基礎,而且有一套很嚴謹的修持系統,可是由于在行持上,密宗的人持咒,又結手印,瞧在眼中相當神秘,所以“扎飛”的人便藉此來眩惑人,卜一聲便又多一個密宗大師,灌頂、祈福,甚麽都敢做。所以邪的只是這些假密宗。
王亭之見過一宗個案,一個睇相佬叫人燒“密宗符”,每道符一塊錢,燒不燒?那去睇相的婦人聽見價錢便宜,當然一口答應。于是那睇相佬便去打電話,替她“訂貨”了。
打完電話,睇相佬對那婦人說:“你真好運氣,密宗符很搶手,要由西藏偷帶出境,每帶來一批,兩三日就請光,你整定有救星,居然還有最後一批,我已幫你統統請曬。”婦人當然千多萬謝,及至一問多少錢,原來一批是十萬張,所以要十萬塊錢!
睇相的婦人自然抗議,說沒有十萬元那麽多錢,這時候,睇相佬就要施展出“扎飛”的手段來“做阿寶”了。
睇相佬可以說:密宗符燒得愈多愈吉祥,某人燒過一百萬張,所以怎樣怎樣;某人燒五十萬張,又怎樣怎樣,所舉的都是城中名人的名字,其事例又皆耳熟能詳。
然後又嚇人了:你既然發心燒符供神佛,心念一動,神佛已知,如果背弃發心,神佛不會怪你,但是他們的手下却一定會整蠱你。你看某人,誰會估到他那麽短命,只因他發心燒符作福供佛,後來却聽老婆話,改信耶穌,所以不到一年就暴斃了。──舉出來的某人是個紅星,其死亦曾轟動國際,那就真的有點不由你不信了。
這個婦人給睇相佬又捧又嚇,終于答應燒六萬六千八百度符,取意頭“路路發”。
如果事情到此爲止,那就不會驚動到王亭之,然而好戲却還在後頭。
那婦人籌不出錢來買“密宗符”,那相士見她有幾分姿色,居然想誘她當娼。他說:“你既然命犯桃花兼且克夫,便不妨去應一應那桃花劫,你肯出來做,做一兩個月就可以籌够錢,應劫悄灾,也不算對不起你的丈夫。”
這睇相佬應該不會是“江相派”中人,蓋“江相派”只騙財不騙色,且以騙色爲犯戒。如今這睇相佬扎飛居然扎到要良家婦女當娼,那就真的是豈有此理之至。
話說那去娣相的婦人,聞說要當娼去應召,茲事體大,便央人求見王亭之。王亭之知悉來龍去脉,只問她索取睇相佬的電話,當著她的面打一個電話過去。
王亭之先客套幾句,便對睇相佬說:“某女士是我的表親,可否賞點薄面,不可扎她的飛,我叫她送回閣下三兩千銀,算是費了閣下的神。”對方醒目,立刻說不必,而且道歉,說不知道她是王亭之的親戚,如果知道,打死都不敢。王亭之于是叫他親自跟那婦人說幾句話,他也答應,由是事情便了結矣。
王亭之雖然憎厭那睇相佬騙財騙色,可是他既然肯見好收蓬,便亦不爲已甚,如今將這故事寫出來,便也不公開其名字,以存忠厚也。但由此可知,凡事涉怪力亂神,其的不去惹它也罷。倘如真的不幸惹上身,那就不信可也,王亭之保證,凡怪力亂神的事一定無稽。
“江相派”所傳的《扎飛篇》說──“君子敬鬼神而遠之,小人畏鬼神而諂之。”這便是說,對君子很難扎飛,但由于小人喜諂鬼神,所以他們便是扎飛的對象。
諂鬼神的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那就易陷入圈套,以那婦人爲例,若不存諂鬼神求福之心,本來便無事矣。
清末一件扎飛故事
“江相派”的“扎飛”,必用“媒”。他們的說法是:“無媒不響,無媒不成。”
“無媒不響”,是指要靠媒來做宣傳。只要宣傳,無論怎樣面皮厚,都始終有人疑信參半。那就已經叫做“響”了。各位看看當日異能人來港,橫掃港九新界,便當知道“無媒不響”的道理。
“無媒不成”,則是指靠媒來成功扎飛之事。于城先生揭破當年大相士張雪庵的一件行騙故事,王亭之樂于轉述。
這張雪庵,挂牌用“玄機子”爲號,當年以香港爲落脚地,可是行踪却遍曆省港澳以至南番順魚米之鄉一帶。後來因行騙失手,給香港政府通緝,行話叫做“帝壽”了,才收山回鄉享福。
話說光緒三十二年,順德大良有個龍二公子,父親做官,家財豪富,光是每年收的租穀便有十幾萬石,張雪庵打聽清楚,便安排人手去扎他的飛了。
那時大良有一間著名的鬼屋,無人敢住,張雪庵却把它租下來,帶來一妻一妾,乘大轎入夥,隨從十幾個僕人,十分氣派。
張雪庵住下,便貼上“招軍”說:玄機子在此候教,自稱“雲游四海,廣結善緣”。一時之間使哄動了大良城。
那時,龍二公子已經知道消息。他有一個“詩社”,詩社中人便談論起來。他們那一夥讀書人本來不信相命,在此之前,也曾鬧著玩,聯手整蠱過兩三個江湖佬,弄到他們不敢挂招牌,這次來了個玄機子,居然派頭甚大,便又商量如何整蠱他了。
詩社中有個姓徐的人,渾名“打齋鶴”,他只是社中的幫閑,穿起件長衫,每日傍著龍二公子抽鴉片,三茶兩飯飲花酒,這時便建議喬裝打扮去看玄機子。
他們商量好,打齋鶴喬扮大鄉紳,找詩社中兩個有錢少爺扮他的兒子,龍二公子則扮隨從仆人。四個人浩浩蕩蕩去找張雪庵,準備他一旦說錯,立刻就砸碎他的招牌。
四個人進門之後,有男仆把他們延請到花廳等候,然後是女僕捧著江西瓷器焗盅來敬茶,接看是敬罐裝三炮臺香烟。等了一會,才把他們請進書房,滿屋紫檀家俐,端的十分氣派。張雪庵進來,身穿文華縐短打,脚登一雙雲緞塹底鞋,胸前一根金鏈,吊看大大小小的玉件,件件翡翠,儼然似個富商。
這時,打齋鶴徐某正坐,兩個有錢少爺側坐,龍二公子則站在徐某身旁。張雪庵一邊招呼,一邊向四個人端相,然後忽地把紫檀書桌一拍,大喝一聲!
說道:“你起身走兩步給我看。”喝時指著姓徐的打齋鶴。然後又對龍二公子說:“你坐下來,我看看你的坐相。”待龍二公子坐下,他端詳一會,立刻起座,對龍二公子抱拳行禮,說道:“有眼不識泰山,我的下人待慢了足下,還請莫怪。”
打齋鶴這時打岔道:“只是我們父子三人想來請教,關這下人甚麽事?”
張雪庵却一笑回答:“閣下雖然一表斯文,可是却只終身是個不第秀才,生平身邊積蓄,不能超過一百兩銀,一超過便有禍患灾痛,豈能養得起這個僕人。”
又指看龍二公子說:“這一位公子,受父親福蔭,家財何只百萬。我看你們兩位是故意主仆易位來考在下的眼力了。”
這麽一說,龍二公子幾個人只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張雪奄便施展出扎飛的手段,又千又隆,說龍二公子的龜頭應該有一粒朱砂痣,所以若能聽他的指點,將來可以橫發功名,做到六部尚書,權傾朝野。
這龍二公子果然生有這麽的一粒痣,甚爲秘密,只有親信的人才知道。給張雪庵這麽一點破,立刻心服口服,以爲是遇到生神仙了。
結果一場相看下來,化了龍二公子白銀一千兩,幷且立刻名傳大良城。
大良城的官紳名流紛紛來找張雪庵求教,只兩三個月,他便撈到萬多兩白銀,立即又“雲游”別處去也。那就是“醫要守,相要走”了。
原來張雪庵的布局,是利用打齋鶴徐某人做媒,他們的行話是做“夥檔”。
徐某是大良本地人,又具龍二公子的傍友,自然知道許多大良名流的底細來歷,甚至知道一些私隱。例如龍二公子龜頭生有朱砂痣之類。張雪庵能够拉得他做“夥檔”,加上他的“英耀”與“扎飛”手段,焉有不百發百中,給大良人視爲神仙之理耶,“江相派”之所謂“無媒不成”,這便是一個例子。
當“夥檔”的媒,首先要取得別人的信心,像徐某,已經傍龍二公子多年,又是本地人,那當然不會令龍二及旁人起疑心。這在行話中便叫做“梗媒”了。
由龍二公子的故事,各位一理通百理明,就可以知道許多喧傳一時的術數故事,其實內裏都有乾坤。
回复 #5 fore 的帖子
李星南出千的故事“江相派”中人還懂得“做阿寶”時用怪力亂神爲出老千的手段。民國初年,“江相派”的李星南,便是利用道家的名義,靠他的一套“特異功能”來山老千。至于他的身份,則是一家藥材行和一家進出口商行的經理,住在高第街一家三僧洋樓,跟高弟街許家是兒女姻親,他的兩個兒子是留學日本的牙醫。
像李星南這種身世的人,誰也會把他當成富商,至少沒有人敢懷疑他是老千。有時候他偶然用江湖訣,說中人家一點心事,他也可以振振有詞地說:“像我這種人,難道還會靠看相吃飯嗎?”這麽一說,便誰都不敢說個不字。
他的晚輩于城,則揭破他利用“異能”來出老千的故事。這故事得從頭說起──
香港有一個富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靠囤積居奇發達。及至他死,遺囑將全部生意都交給大兒子打理,小兒子只分得幾千元現款、兩萬元股票、價值三萬元左右的幾座洋房。這個小兒子自然鬱鬱不得志。
我們姑且叫這小兒子做陳二少。且說陳二少既然只靠股息租金度日,生活便自優暇得很,便常到俱樂部去搓麻將、打撲克。父死一年,便將手頭現金使得七七八八。這時候,陳二少心中也自有點發急。
陳二少在俱樂部結識了兩個朋友,一個姓朱,是家洋雜店的老闆,一個姓胡,是一家洋行的高級職員。大半年以來,彼此往來甚密。
有一天,朱某突然向他們兩人商借港幣一千五百元,說有一批“水蟹”──這是地道的廣府話,即是說有很便宜的貨物。
這時,胡某一口答應借五百元,陳二少只好答應借出一千,玉成其事。借出之後,陳二少未免心中十五十六,怕朱某不還錢。可是過了大半個月,朱某却突然邀他們到店中的帳房,說多謝他們借款,如今貨物已經拋售,獲利尚算可觀,因此璧還借款,幷請他們吃飯。
陳二少見朱某果然還款,心中已經高興,反正無所事事,吃飯當然甚好。當下三個人便出店門,同一家飯館走去。走至半途,朱某却說要繞道路過匯豐銀行存點錢,他們自然陪看朱某,去到銀行,冷眼旁觀,見他一下子便存入兩萬元,這在民國初年是一筆大數字,連銀行中人都另眼相看,陳二少更加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羡慕朱某人能得到這麽一條大財路。吃飯時,朱某叫鮑參翅肚,還開洋酒,陳二少因有心事,吃得十分不寧。
飯後,胡某跟陳二少同行,一路商量,朱某到底憑甚麽路數能發大財,又抱怨他用朋友的資本,却不肯帶摯朋友。
這時候,胡某一方面怨朱某人不够義氣,一面又說要設法灌醉他,套他的口風,看他到底是甚麽路數。
過了兩日,胡某單獨找陳二少喝茶,說已經會過老朱了,他只漏一句口風,說是全憑那個轟天雷的指點。提到轟天雷,陳二少自然知道,那是荷李活道一家相命館的相士,因爲算命時往往大聲呼喝,加上拍?拍?,是故便以“轟天雷”爲招牌。
列位看官,依照“江相派”的秘訣:“輕拷響賣”,那些相士看相看到大呼小喝,那便是所謂“響賣”了。將“拷”回來的資料,“賣”出來,自然便要製造點聲勢,因此逢“賣”便必要響。二十幾年前,王亭之陪人去九龍城一家廟宇看相,這相士便是拍□拍□的一派,桌子一拍:“你如果未曾經過失戀離婚,破我的招牌!”或者拿起界方,大力敲著桌邊:“你目下命犯小人,你的丈夫必有外遇。”許多師奶給他“響賣”到面色青白,然後便是求神作福那一套了。
在當時,這位相士的名聲甚爲響亮,不少住在半山區的少奶小姐,遠道而來此小廟看相,王亭之心想,其人必爲殘存的“江相派”徒子徒孫,勸那邀王亭之陪看相的人,不必信他的胡扯。
却說陳二少跟胡某便去找那轟天雷。轟天雷一路看相,陳二少一路佩服。他看相看出他去年喪父,但是却主受兄長欺淩,拿看這兩句說話,一直“響賣”,賣到陳二少幾乎要跪地求這生神仙指點。
當下轟天雷手持摺扇,猛地向桌子上一敲,搖頭嘆息道:“你這個人主大發橫財,眼前便有財氣。”陳二少連忙問道:“可以發財多少?”轟天雷道:“黃金三十兩。”以當時的市值來算,便是九萬多元港紙了。陳二少正自歡喜,轟天雷却道:“但是你的氣色却主有一場桃花劫,務須小心,如若不然,不但發不了財,而且主破財。”胡某當下代答,二少只喜歡到俱樂部打幾圈麻將,從不逛花街柳巷。轟天雷說:“如果你真的如此,那就恭喜你了。也罷,瞧你誠心,我代你求神明指示。且看你禍福如何?”
轟天雷于是打開一個羊皮箱,極其慎重地拿出一隻明代青花碗出來,放在神前,注半碗水,然後點香作法請神,再讓陳二少定神看看水碗。陳二少望時,只見無非是清水,可是轟天雷却立刻燒一道符,然後在神壇邊拿起個紅葫蘆,一邊念咒,一邊將葫蘆裏的“神水”往水碗中注,這時陳二少便驚叫起來了。
只見水碗中出現自己的形象,在背後有三堆黃金,可是旁邊却有兩隻惡鬼在把守。正想看其一點,一眨眼,却又甚麽都不見了,水碗中依然是清水。
這時,轟天雷問陳二少看見甚麽?二少照直說出,胡某却在旁邊嘖嘖稱奇。轟天雷說:“這三堆黃金便是三千兩,即你的橫財,只可惜有惡鬼把守,惡鬼是你的前世冤家,因此這注橫財你便很難到手。”
二少聞言,十分失望,當下便跟胡某一起央求轟天雷設法。轟天雷把陳二少的相再細看一番,又跟他算命,忽地一拍桌子說:“我且成全你這注橫財,只是我的功力不足,必須請我的師伯到來,替你作法禳解,趕走你前世的冤家,要得橫財便易如反掌。”
陳二少又連忙央求他請師伯。轟天雷道:“我師伯雲游四海,到處行善結緣,如今他正在省佛陳龍一帶,算你機緣好,我馬上叫我的小師弟去找他,請他來香港。”陳二少沒口稱謝,當然立時奉上水脚。
過了半個月,轟天雷有消息來,說師伯已應邀來到香港,請陳二少獨自一個人去見他。二少如命而往,轟天雷便將他帶到中環一家大酒店,在一間大套房中跟那師伯相見。只見那師伯打扮得儼然富商,派頭十足。
那師伯身邊,還帶著一位美艶如花的女子,經介紹,原來是他約三姨太。陳二少正心中起疑,修道的人怎麽會有姨太太,那轟天雷已覷個空,在他耳邊說:“三姨太是師伯修法的玉鼎。”陳二少聽得不明白。
那師伯將陳二少的相細看一番,又問過年庚八字,一邊掏指合算,一邊點頭,然後說陳二少的確有前世冤業纏身,但也的確命中主有橫財,如今一場來到,自然要設法替他禳解。於是約期在轟天雷的館中作法。
四個人吃過晚飯,二少跟轟天雷送師伯回酒店,便告辭了。他們兩人一同走路,陳二少便問“玉鼎”是甚麽意思,轟天雷起初笑而不答,後來經不起陳二少追問,才說這是道家男女雙修,男的是劍,女的是鼎,以鼎煉劍,便可以今精氣神化爲金丹,所以師伯幷非好色,只是煉丹。又說他大丹將成,如今要行一千件善事,所以才雲游四海去救人行善。
三日後到期作法,師伯主壇,轟天雷協助,三姨太也在一邊幫忙。修法完畢,師伯拿起神壇前紅葫蘆,朝著二少便注水,然後燒一道符,在他頭頂轉幾轉,將符一撒,立時閃出一道青光,三姨太拿起羽扇,將青光向門外撥,那光便立時不見。師伯于是恭喜二少,說他前生的冤業已經化解。
師伯對陳二少說,我且試一試你的財氣。你身邊有多少個銀圓?且說當時民國初年,省港澳雖各自有其貨幣,但三地貨幣亦彼此流通,所以當時的人,身邊有港紙亦有銀圓。
陳二少打開銀包,數一數,有十個龍洋。師伯便叫轟天雷找出一個□子,朝它吹一口氣,然後叫陳二少把十枚龍洋放進去。當下蓋上蓋子,又取出黃紙朱筆劃兩道神符,交叉貼在蓋上。于是重新上香念咒,又叫二少跪拜。經過大約半小時,師伯收法,叫轟天雷將□子奉到桌子上。讓二少打開,二少一揭蓋子,一聲響叫,只見滿滿一□都是龍洋。倒出來一數恰恰是一百一十個,除本銀十枚,淨得利十倍。師伯便微笑對二少說:“冤鬼趕走,此即明證矣。”轟天雷跟三姨太才向他道喜。
當下師伯决定,將求回來的銀洋,分十個給轟天雷,十個分給三姨太,其餘八十個都是陳二少命中應得之物,應該歸他所有。二少要分給他,他堅决不要。
師伯說,你找個僻靜的地方,租他半個月,我替你結壇作法,你且拿三百兩黃金來,作法七日,便可以有三千兩黃金了。陳二少見過師伯變銀洋,當面見功,豈還有不信之理。於是便立刻回家,賣掉一些股票,開始安排發一筆橫財了。
陳二少在半山租一間別墅,安頓師伯及三姨太,然後拿三百兩黃金出來,請師伯作法。師伯也命三姨太取出六十兩黃金,說是借他的幅,發點小財,用來行善賙濟,此外分文不取,不要他的報酬。
師伯又對陳二少說,開壇以後,一連七日都要守夜,因此要將鋪蓋拿來,二少如命.回家拿替換衫褲跟被鋪。
當夜大家住下,三百六十兩黃金由二少看守。第二天,師伯跟轟天雷已用青磚砌好一個八卦爐,叫二少親自將黃金放入去,蓋上一塊石板做爐蓋,爐下燒起炭火,二少就在爐邊安一張床,夜間就睡在那裏。幸而其時天寒,有爐火便更加溫暖。
守到第六夜,二少已經疲倦不堪,這時,三姨太敲門進來,端上一碗參湯。二少喝過,三姨太還未走,只跟二少閑話,二少這時忽地色心頓起,大膽起來握看三姨太的手,三姨太一笑投懷,當下二人便在爐邊成其好事。
正在不可開交之際,只見八卦爐忽地轟一聲裂開,涌出青烟陣陣。二少跟三姨太大驚失色,連忙結束。這時,轟天雷已踢門而進,問發生甚麽事,師伯也跟著入來,一見二少跟三姨太二人的狼狽樣子,二話不說,拿起爐漫的柴刀便要劈死三姨太。
那時,轟天雷立刻死命抱住師伯,替三姨太求情。師伯長嘆一聲道:“罷了,這是你們前生的桃花債,只可惜一注橫財。”
于是師伯用柴刀劈開八卦爐,只見裏面紅彤彤的條子已滿一爐,有些還閃看金光。一露風,刹時條子變成灰黑色,用火鉗夾出幾條來看,全部化成泥土,但表面上還有幾點金色。師伯頓足長嘆,三姨太則哭看回房。轟天雷望看陳二少埋怨,說早已算出他有桃花劫,已經警告過他了,却不料他依然在骨節眼犯上,真的是天意。
當下商定,陳二少賠償師伯六十兩黃金,送一百個銀洋打發三姨太回娘家。限期三日辦妥。二少無精打采回家,自然是賣股票將事情一一擺平。
過了幾個月,陳二少終于發現自己受騙了。去找轟天雷,則早已跑掉。找胡某,不知去向,問那家洋行,則說他只是個小經紀,已經辭工。去找朱某,朱某振振有詞,說自己的確去找轟天雷看過相,以後的事不該瞞著,彼此好朋友,應該問清楚大家商量。又說自己買下一批貨賺了錢,多虧他借一千元來成全,如今他既受騙破財,便送一千元給他,算是對本對利歸還。幷勸他不可聲張,免得受親戚朋友耻笑。
列位看官,你道那師伯是誰,原來即是“江相派”的大師爸李星南。三姨太則是廣州二沙頭的一名妓女。胡某人是“梗媒”,朱某則是專管善後的“生媒”。轟天雷倒真是李星南的師侄。
他們所謂異能道術,無非只是把戲。照水碗是先將一張畫放在碗底,用一片凸透鏡蓋住,碗裏水少時,配合神壇前的燈光,凸透鏡反射不出圖畫,到注水時,至一定程度,畫面就現出來了。再注水,由于折射的關係,畫像又告消失。所以陳二少見到水碗呈現的形象,只是曇花一現。
龍洋變多十倍,無非只是掉包,掉來的□子,多裝一百塊龍洋進去就是。一旦種銀成功,陳二少自然信心大增。
八卦爐也經過掉包,那是用安眠藥放在湯裏,將陳二少迷倒,然後偷龍轉鳳,將黃金取出,用貼上錫金箔的泥條來代替,爐頂的幾條,則貼上一小塊其金箔。所以取出來時,還保持著金色,讓二少以爲已經幾乎變成金條。只是自家不好,才將大事弄壞。
至于三姨太給他喝的參湯,裏頭早就放下催情藥,所以他才會跟三姨太在八卦爐邊苟且。全部真相拆穿,不值一文錢,可是當局者迷,小魔術便可以成爲道法!
北方相士分腥尖二門
天下烏鴉一般黑,南方固然有“江相派”,北方的看相行亦有個“長春會”。然而彼此的性質却各不相同。
“江相派”是一個門派,其組織有如黑社會,事實上他本身亦可以說是黑社會,“長春會”則只是三個組織,接生意,籌劃場地,爲江湖人士排難解紛。由于江湖相士之中,唯有長期到處跑碼頭的人才需要“長春會”安排,而這些人十之八九都跑小鎮鄉村,因此“長春會”的勢力便在鄉而不在城。
民國初年,有一位說書藝人連潤如,在當時北平《時言報》發表《江湖叢談》,揭發江湖黑幕,其中即有關于看相行業的黑幕,王亭之不妨將他寫出來的材料介紹給讀者。
這些民國初年的資料,今天已經過時,然而萬變不離其宗,藉相術行騙的法門實在古今無異,所改變的,只是適應時代與環境的包裝而已。讀者如果知道了民初相士的法門,聰明一點,今日亦决不會受愚。譬如說,相士喜歡引誘顧客“改命”,民初的相士,是用拜北斗、拜星君等手段,說是拜後即可改成好命,而今日的江湖相士,則是爲人改祖墳風水、拜四面佛,手法雖然不同,其理則一也。是故若能知拜北斗之僞,便同時亦能知拜四面佛之僞也。
北方的江湖相士,分腥、尖兩門。腥也者,即是根本不懂術數,只靠用“江湖十三簧”來騙人。尖也者,是其的讀過命書,依書論相,可是却不識耍手段。
如果光是尖,生意未必好:因爲不懂得奉承討好。江湖稱這類人爲“空子”。如果光是腥,則騙術雖能行得一時,到底難以長久。所以生意最好的是“腥中尖”。香港有兩三個這樣的人,已經成爲名家了。其所以能成爲名家,即是靠“腥”。
“腥門”用的“江湖十三簧”,即有如“江相派”的《英耀賦》,憑來人的神色舉止,再加上“輕拷響賣”、“先千後隆”,就可以拷出來人的家世與近况,一“賣”起來,便儼然如神仙一般矣。
北方管相面的術士叫“戲金”。這門術士要長得相貌堂堂,耍大氣派,穿著又要闊綽,然後才能嚇住主顧。江湖術語稱爲“人式壓點”,“點”也者即是受騙的冤大頭。我們試看看一些所謂名家的人,誰不是衣著光鮮,頭光發亮。誰會像王亭之永遠蓬頭舊衣,去到名店還要給帶位的姑娘趕跑。
除此之外,還得要“碟子”(能逞口舌之能),同時還有嗓門,用以配合口舌,製造氣氛。相士稱騙人爲“做生意”。凡做生意,一定要受“夾磨”(師傅管教)。師傅教的幷非相書所說的一套,而是如何“要簧”(套出來人的秘密)及“把簧”(如何利用“要簧”得來的資料。)
他們的真傳授分爲五科。一曰前棚、二曰後棚、三曰玄關、四曰炳點、五曰托門。
前棚者即是如何招徠顧客。在廣告上寫上一大堆名人介紹,他在上海出廣告,北京天津的名人一定不會地出來否認。如今則是利用報紙專欄以及八卦周刊,將故事說成生龍活虎,故事中人又是名流以及影藝界,讀者以爲一定不假,可是却未必真。王亭之曾就一篇文章問過一位名流,到底給他看“氣”測字的人是否如此高明,那名流笑笑說:“亭老,難不成我要登廣告否認耶?”由此即可知何謂“前棚”也矣。
有一位名家,一見名流及影藝界,一定伸手來握,然後就順勢翻轉別人的手掌。這時,他的助手立刻攝影,所以在他的館中,有幾個大相簿,都是明星名人請他看相看掌的“留念”。據說,名人中還有王亭之的份。
所以隨看杜會進步,“前棚”的功夫也進步,派街招、登廣告已經落伍,上電臺電視才可稱爲“前棚”。
“後棚”也者,即是顧客招來之後,如何引他落踏。
圖麟都有兩三個廟祝,專替人解簽,可是他們却有本事由解簽變成看相,再算命,然後看風水。三塊加元解一枝簽,竟可以變成三千加元找數,這就是“後棚”功夫了。
在“後棚”,要識“玄關”。“玄關”也者,乃明代方觀成所傳,是故跟廣東“江相派”的《英耀賦》同一淵源(“江相派”的租師也姓方)。“玄關”的內容亦同《英耀賦》,即是如何觀察來人的心理,以及推斷其家世等等。
識“玄關”,還要識“炳點”,即是如何打動來人,令他甘心情願花錢。高手“炳點”,來人不但甘心情願,甚至還要央他打救,然後他才勉爲其難,說冒著“折福”的危險來指點來人,令人感激涕零。
千里來龍,到此結穴,最後便是“托門”了。“托門”即是要對方使錢。先用“頭道杆”,化費有限,然後用“二道杆”、“三道杆”,一道比一道狠。最後才用“絕後杆”,那是最後的一次欺詐,用完之後便拍拍屁股,再也不管了。
江湖腥門就憑這五道招式,高手可以撈到家財過億,低手亦至少可以溫飽。光顧各種相命先生的人,不妨回憶一下自己的遭遇。
相士使“簧”舉例
王亭之在七十年代常往臺灣,給朋友硬拖去中華商場看相,那看相先生先用“地理簧”,知道王亭之來自香港,問過“貴處”是廣東,他在談相的時候,便說王亭之是來臺灣做生意,本來財氣不大,可是相主有貴人,合作運好,所以生意會做得很順手。
各位讀者聰明,一理通百理明,自然明白這是憑“地理簧”來靠估。
他又用過“水火簧”,那是藉詞看看王亭之的手,便乘機看看王亭之戴的是甚麽表,王亭之一生最怕戴名牌表,加上十指空空,不似臺灣的生意人,男人可以戴鑽戒,然而陪王亭之來看相的朋友,却擺明是富商格,手戴玉戒,又戴金勞,連夾袖口鈕都金光閃閃,是故這看相先生便說王亭之“主有貴人”了,意思指這朋友即是王亭之的貴人。
他也使用“金木簧”,先看過王亭之手掌的婚姻綫,不敢肯定婚姻狀况,于是便使“簧”了,說道:“先生若在血地(出生地)結親,多主夫妻分離。離鄉就好了。”因爲他知道既在大陸出生,如今來到香港,所以假如在大陸時已成親的話,目前便極可能是夫妻各居一地。至于是離鄉就婚姻好,那是一語雙關,即是無論在港臺找對象,他都可能說中。
這位臺北使“簧”的相士還算敦厚,不用“後棚”功夫,只在看相時兜搭王亭之算命,那就是用“二道杵”了。──看相一道、算命又一道,無非是想收多一次錢而已。
王亭之推搪,相士却說:“先生五十五歲以後,運程微妙,如何趨吉避凶,非批八字不可。相會變,你小時候的相就不同如今的相,但八字却不會變,所以應該批八字。”
這番說話,說得合情合理,如果是別人可能抱著好奇心一試,王亭之已領教過他的“頭道杵”完全使“簧”,肯定他是“腥門”,還怎肯上他的當。
然而這位臺北相士却已算好人,王亭之在七十年代初期在香港給一個名家看掌,那名家拿著王亭之的掌看了兩三分鐘之久,只說一句話:“讀書難以成材!”跟看便要王亭之給他批命了。王亭之說:“你還沒看掌呀。”那名家居然厚看臉皮說:“已經看過了。你要知道詳細,非批命不可。我很少給人批命,非掌有奇紋不批。”王亭之伸出雙掌,問那條是奇紋,那名家却說道:“不能够告訴你。”待王亭之堅持不批命時,名家便送客了。反正相金早已先惠,王亭之難奈他何。
此人連“簧”都懶使,頭道杵未完就用二道杵,大概是生意太好之故。
最缺德是“皮門”
江湖上最缺德的事,是藉怪力亂神來行醫、賣藥。江湖八大門中,稱之爲“皮門”。皮也者,原指膏藥,因爲江湖混混雖吃這門飯,起初還有點良心,只賣外貼的膏藥,誤人還不大,不似內科,常常會誤人性命。是故這門江湖人便稱爲“皮門”。可是後來這門江湖人愈來愈不肖,便居然專醫奇難雜症,甚至連絕症都號稱包醫了,這就已經脫離了“皮”的範圍。除了行醫、賣藥之外,還有一種生意,叫做“挑漢册子”,即是出賣專醫絕症雜症的藥方,他們的口號是“小偏方、醫大病”。因爲口號叫得好,所以常常也生意滔滔。連潤如在《江湖叢談》一書裏,對此中黑幕有許多爆炸性的透露。這門生意,本來與“皮”無關,可是由于性質有關連,是故便亦列入“皮門”之內。
“皮門”中人最喜歡醫絕症,患絕症的人,抱看橫竪不如一試的心理,往往便肯就範,那就是他們的“火碼子”(有錢的受騙對象)。所以碰到聲稱能醫絕症的人,各位可要小心,尤其是他們若說,未經西醫醫過的病人,他們包醫,若經西醫醫過,便只能隨緣,見到這種“皮門”,各位可千祈不要向親友推薦。因爲他們明明一早就預留地步。
“皮門”中人,如果光靠走江湖賣藥,實在不容易賺錢,所以便要走怪力亂神的路數。一旦怪力亂神,便自然有許多故事可以宣傳,宣傳時加上三兩個有頭有面的人物名字,那些人亦只會當親友談及時否認,絕不會公開登報昭告杜會。
用看相來引人入彀,是“皮門”常用的把戲。病有病容原來倒是其事,比如患黃疸病的人眼白髮黃,患肝病的人不但眼黃且膚色亦帶一層黃氣,患腸胃病的人指甲粗糙,諸如此類,有經驗的人皆知者也。所以中醫診症才有“望聞問切”的“望”。
可是江湖相士却有驚人之筆,自稱憑看相就可以知人有甚麽暗病或醞釀生甚麽病,厲害過X光。
從前科學不發達,江湖相士便可以用一些簡單的化學反應來騙人。例如先搽些黃姜粉在病人身上,再用合鹼的藥水蘸棉花敷上去,就會在皮膚土出現血斑,這時相士就會說客人的甚麽器官有病,因此才會給他用藥水敷出瘀血。一般人也就相信他了,肯買他的藥散來吃。如今科學昌明,這一套把戲已容易給人識破,所以使用更加怪力亂神的包裝來惑衆。此中的故事,讀者已耳熟能詳,毋須王亭之再曉舌,然而萬變不離其宗,皮門依舊是皮門。
回复 #4 fore 的帖子
“江相派”的背語“江相派”有許多“行話”,看相叫做“班目”;占卦叫做“叩經”:算命叫做“問丙”;看風水叫做“尋龍”。丈夫叫做“七”;妻于叫做“八”;父親叫做“天”;母親叫做“地”;兄弟姐妹叫做“比”,兒于叫做“錐”(或作“追”,實誤);男人叫做“七佬”;女人叫做“星枝”;官吏叫做“拖尾”;商人叫做“生孫”;顧客叫做“一哥”(“一”是死人之意,那是將顧客當成死人)。
有錢叫做“火”,窮困叫做“水”;倒黴叫做“古”;蠢鈍叫“帝”;撈到黴叫做“壽”,因行騙失手而落難不敢浮頭,叫做“帝壽”;施騙術叫做“做阿寶”。一定要識這些行中背語,然後才能讀得明《英耀賦》、《扎飛篇》與《阿寶篇》。
例如《英耀賦》說:“八問七,喜者欲憑子貴,怨者實爲七愁;七問八,若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艱難。”若不知,七八是指夫妻,便很難明白它的意思。
他們套資料的方法,叫“敲打隆千審賣”,一共是六個法門,六個法門幷用,加上許多做作,再鑒貌辨色,便很容易將“一哥”的資料套齊。有一個斗數大師便很精通這套方法,王亭之見他用過,他還自鳴得意,蓋不知王亭之亦看過《英耀賦》,知道這些江湖手法也。
江湖術士“做阿寶”(行騙),一定有許多助手。首先要人替他宣傳(以王亭之的江湖地位,如果肯做宣傳,肯定發到盤滿鉢滿。由此列位即可猜知“宣傳”一字的涵義)。其次還要有人做“媒”,即是替他們拉“阿寶”。最後還要有點江湖勢力支持,萬一穿崩,這股勢力便可以出來料理打點,軟硬兼施。
凡做相士,更必須時時換檔地。所以一間相命館,往往三易其主,阿甲挂完牌到阿乙挂。這一做法亦有江湖訣爲證,叫做“醫要守,相要走。”爲甚麽要走呢?因爲死守一個環頭,守久了一定給人懷疑,不如大家掉換地頭爲妙。同時換一個生面孔的相士,亦更能引起街坊的興趣。
這些相士學足了秘本所傳的方法,最拿手便是監貌辨色,然後“拷問”人的六親。“鐵板神數”的“考六親”,有一套數理邏輯,古人稱爲“射覆”,方法斯文,是故稱之爲“考”。江湖相士則不然,他們是用“千”、“隆”的方法來套問顧客,所以不稱爲“考”而稱爲“拷”。拷者,有點用强的意思也。
如何“拷問”,不妨舉一個實例,各位曾經請教過這類相士的人士,大可以自行對號入座,回憶一下自己的遭遇。
“江相派”傳人舉實例
如今舉的例,是“江相派”傳人于城先生所爆的師傳實例,其社會背景爲三十至四十年代──假如有一個年青男子,年約二十五六歲入門,他外面穿看一件七八成新,尺寸很相稱的文華縐長衫,裏面却是一套陳舊而質地手工都很好的短打短紗衫褲。鞋雖舊,但却不失爲時款。這身打扮,便已經給相命先生提供了不少的綫索。
再看此人,入門後望一望四周,然後才放步走入來。他手尖脚細,皮膚嬌嫩,雙眼無神,面色帶點憔悴。既坐下來,仔細問過相金,遲疑一下,然後才說要看氣色。這些行藏舉動,便又給相士提供了不少資料。
由他的衣著,證明他三幾年前的日子還很過得去,所以當時還可以度身訂造質地靚、好手工的衣著,買時款的鞋。可是衣履皆舊,那就證明他近一兩年已無力添置衣服。
這樣看來,此人便很可能是個近一兩年才破敗的二世組。
如果他因經商破敗,那麽他就不會還穿著一件文華縐,因爲這不是商場時興的衣服;如果他好賭,這件還可以當押點錢的文華縐長衫,也不可能保留在身上。是故初步斷定,此人必然是好嫖敗家,亦有可能同時染上鴉片烟癮。初步斷定之後,便要進一步推測了。
江湖相士進一步推斷,這年青人必然已經喪父,然後才會給猪朋狗友拉去狂嫖。同時,他很可能是個獨子,或者本身就是長子,因爲假如有大哥當家,他便不可能弄到這般破敗。
同時,他要看氣色,那就是窮極無聊想找一□希望,幷不是心中有事求謀,想知道事情的成敗。由此再進一步推斷,此人目前已無有力人士關照,例如一個有財力的世叔伯或好友等等。如果有,他就會占謀望卦或者算命,至少也要看看相,而不是看最便宜的氣色。
得到這些資料,相士本來已經可以“落千”,但却仍然要“拷”──
“你氣色晦暗,兩三年間想必經過大喪?”這即是“拷”他的父母。
如果對方答:“我去年喪母。”這時相士便要用“輕拷響賣”的訣法,“響賣”道:“對了,我看對了,你這一兩年內真的喪母了。”然後突然問道:“你父親死了多久?”這一招,是用“打”的手法來拷六親。
對方如果答:“我五歲已經喪父。”那時相士又可以“響賣”道:“額角嚴峻先喪父,你的額角,一定早年喪父,同時兄弟亦一定不會多,如果是長子,兄弟更少,甚至可能是獨子。”這就是在“響賣”的同時,乘機拷對方的兄弟了。
這一拷,可謂十拿九穩。因爲五歲喪父的人,兄弟自然不會多,而且身爲長子的可能性十分大。
假如這人道:“我是獨子。”那麽相士又可以“響賣”道:“你的眉毛短,當然是獨子,有兄弟亦應該是同父異母。”
到這時,那來看氣色的年青人,會覺得這相士很有料──看出自己有喪服,看出自己早年喪父,又看出自己是獨子。他自然口服心服。
相士這時就可以坐定粒六,責怪他不應該交結損友,又責怪他的親友對他冷落,這就叫做“千”了。“千”也者,將“阿寶”自己透露出來的資料加以運用,再說出來之謂也。所以“押數”所用,可謂全部都是“千”。
“江相派”傳下來的口訣,是“先千後隆”,“隆”也者,即是對“阿寶”恭維一番。所謂“人人後運好,個個子孫賢”,即是江湖術士的“隆”。
可是對這年青人,如果“隆”他子孫賢自然不實際,所以便只能“隆”他後運好。不過要“隆”他後運好亦要有良心。如果叫他回去賣屋做生意,那就算于害死他,因爲他擺明毫無生意經驗,亦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江相派”一定留“阿寶”一條生路,所以“隆”時便要用點心思了。
這年青人既然受世叔伯冷落,自然不能教他去謀一官半職,因此,便只能教他向親戚低聲下氣央求,有甚麽工作就做甚麽工作。
于是,那相士便“隆”他說:“你的氣色雖然不好,可是却主有貴人提拔,受盡艱苦然後自立,晚年幷主有成。所以你不必心灰,想一想有甚麽親戚可以依靠,低聲下氣認錯,應該會有人幫你。”
同時又警告他說:“那班猪朋狗友,忘恩負義,不必去找他們了。因爲你的氣色是主親戚提携,幷不主朋友帶摯。”
這樣說亦有原因,因爲此人才二十幾歲,所識的朋友應該年齡相當,而且是嫖友,所以帶摯他的機會就不大。
到這時候,那年青人一定會想起一些可能幫忙自己的親戚。如果問:“我有一個舅父,不知可不可以幫忙我。”
相士此時一定叫他占卦,卦金不多,這年青人一定應允。占出來無論是甚麽卦,相士都會鼓勵他去求助,同時“千”他說:“要三求然後成功,因爲卦象怎樣怎樣。”
這樣“千”,萬無一失,因爲此人既然因荒唐敗家,他的舅父斷無一求就答應之理。以上便是“江相派”中人自爆的例于。喜歡看相算命的人,不妨參考。
“扎飛”實同神棍
“江相派”中人,憑“輕拷響賣”、“先千後隆”兩招,便可以走江湖。人品好的,就這樣賺三茶兩飯,如果人品低劣者,則會叫人“拜星”、“改命”。這就是做神棍來“扎飛”了。
“扎飛”二字的來歷,王亭之不知,爆“江相派”內幕的于城先生亦沒有介紹,照王亭之猜,“飛”也者,可能是指求籤的簽紙。本來求籤的人,解完簽便走,神棍却設法將他“扎”住,那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有一些廟,每有解簽佬替人看風水、轉家宅運的活動,蓋解簽的收入有限,一看風水,加上念經轉運,價錢就可以任開了。此即所謂“扎飛”也。
要“扎飛”當然要恐嚇,如上例中那個年青敗家子,假如要“扎飛”的話,便可以嚇他,說他雖有貴人提拔,但亦同時有小人破壞,所以應該拜鬥祈福、那麽便又可以多賺他一筆。至于他怎樣籌錢,江湖術士便不理了。反正爛船有三斤釘,不愁他籌不出來。
各位讀者如果碰到術士說要替你祈福、消灾、改命、轉運,千萬不可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理去受騙。王亭之保證,世間决沒有甚麽改命轉運等等情事。尤其是不可因此就請人看風水,那就不致受人“扎飛”了。
凡扎飛,一定是利用“一哥”的迷信心理。無論你是去幫襯看相抑或占卦算命,最末必然是給他引向神佛之路──近年來則引向“靈異”、“氣功”、“異能”之類矣。
神佛氣功異能種種本來幷不假,道家用所謂“神”來養自己的氣.例如冥想自己的上中下丹田坐著多少位神仙,如何化氣、放光,那是一套內煉的功夫,對强身延年甚爲有益,可是一旦事涉“神醫”,各位便要小心了,王亭之的友人王司馬,便正是給“神醫”所累,以致英年逝世,是故王亭之對“神醫”醫癌之類,一向痛心疾首。
點你去看“神醫”,其實已是“扎飛”。蓋看相便看相好了,關“神醫”甚麽事耶?然而若非如此便不可以賺到大錢,因此便非搞出點名堂不可。
近年“扎飛”個案
近年來能够“扎大飛”的,是“異能”與“密宗”。“異能”先起,聲勢威猛,可是近年那些“異能神仙”却已不斷穿崩,相信他們的人雖有,可是聲勢已不如前,惟有“密宗”,目前正可謂方興未艾。
密宗本來幷不邪,他是堂堂正正的一個佛家宗派,有很高深的佛理爲基礎,而且有一套很嚴謹的修持系統,可是由于在行持上,密宗的人持咒,又結手印,瞧在眼中相當神秘,所以“扎飛”的人便藉此來眩惑人,卜一聲便又多一個密宗大師,灌頂、祈福,甚麽都敢做。所以邪的只是這些假密宗。
王亭之見過一宗個案,一個睇相佬叫人燒“密宗符”,每道符一塊錢,燒不燒?那去睇相的婦人聽見價錢便宜,當然一口答應。于是那睇相佬便去打電話,替她“訂貨”了。
打完電話,睇相佬對那婦人說:“你真好運氣,密宗符很搶手,要由西藏偷帶出境,每帶來一批,兩三日就請光,你整定有救星,居然還有最後一批,我已幫你統統請曬。”婦人當然千多萬謝,及至一問多少錢,原來一批是十萬張,所以要十萬塊錢!
睇相的婦人自然抗議,說沒有十萬元那麽多錢,這時候,睇相佬就要施展出“扎飛”的手段來“做阿寶”了。
睇相佬可以說:密宗符燒得愈多愈吉祥,某人燒過一百萬張,所以怎樣怎樣;某人燒五十萬張,又怎樣怎樣,所舉的都是城中名人的名字,其事例又皆耳熟能詳。
然後又嚇人了:你既然發心燒符供神佛,心念一動,神佛已知,如果背弃發心,神佛不會怪你,但是他們的手下却一定會整蠱你。你看某人,誰會估到他那麽短命,只因他發心燒符作福供佛,後來却聽老婆話,改信耶穌,所以不到一年就暴斃了。──舉出來的某人是個紅星,其死亦曾轟動國際,那就真的有點不由你不信了。
這個婦人給睇相佬又捧又嚇,終于答應燒六萬六千八百度符,取意頭“路路發”。
如果事情到此爲止,那就不會驚動到王亭之,然而好戲却還在後頭。
那婦人籌不出錢來買“密宗符”,那相士見她有幾分姿色,居然想誘她當娼。他說:“你既然命犯桃花兼且克夫,便不妨去應一應那桃花劫,你肯出來做,做一兩個月就可以籌够錢,應劫悄灾,也不算對不起你的丈夫。”
這睇相佬應該不會是“江相派”中人,蓋“江相派”只騙財不騙色,且以騙色爲犯戒。如今這睇相佬扎飛居然扎到要良家婦女當娼,那就真的是豈有此理之至。
話說那去娣相的婦人,聞說要當娼去應召,茲事體大,便央人求見王亭之。王亭之知悉來龍去脉,只問她索取睇相佬的電話,當著她的面打一個電話過去。
王亭之先客套幾句,便對睇相佬說:“某女士是我的表親,可否賞點薄面,不可扎她的飛,我叫她送回閣下三兩千銀,算是費了閣下的神。”對方醒目,立刻說不必,而且道歉,說不知道她是王亭之的親戚,如果知道,打死都不敢。王亭之于是叫他親自跟那婦人說幾句話,他也答應,由是事情便了結矣。
王亭之雖然憎厭那睇相佬騙財騙色,可是他既然肯見好收蓬,便亦不爲已甚,如今將這故事寫出來,便也不公開其名字,以存忠厚也。但由此可知,凡事涉怪力亂神,其的不去惹它也罷。倘如真的不幸惹上身,那就不信可也,王亭之保證,凡怪力亂神的事一定無稽。
“江相派”所傳的《扎飛篇》說──“君子敬鬼神而遠之,小人畏鬼神而諂之。”這便是說,對君子很難扎飛,但由于小人喜諂鬼神,所以他們便是扎飛的對象。
諂鬼神的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那就易陷入圈套,以那婦人爲例,若不存諂鬼神求福之心,本來便無事矣。
清末一件扎飛故事
“江相派”的“扎飛”,必用“媒”。他們的說法是:“無媒不響,無媒不成。”
“無媒不響”,是指要靠媒來做宣傳。只要宣傳,無論怎樣面皮厚,都始終有人疑信參半。那就已經叫做“響”了。各位看看當日異能人來港,橫掃港九新界,便當知道“無媒不響”的道理。
“無媒不成”,則是指靠媒來成功扎飛之事。于城先生揭破當年大相士張雪庵的一件行騙故事,王亭之樂于轉述。
這張雪庵,挂牌用“玄機子”爲號,當年以香港爲落脚地,可是行踪却遍曆省港澳以至南番順魚米之鄉一帶。後來因行騙失手,給香港政府通緝,行話叫做“帝壽”了,才收山回鄉享福。
話說光緒三十二年,順德大良有個龍二公子,父親做官,家財豪富,光是每年收的租穀便有十幾萬石,張雪庵打聽清楚,便安排人手去扎他的飛了。
那時大良有一間著名的鬼屋,無人敢住,張雪庵却把它租下來,帶來一妻一妾,乘大轎入夥,隨從十幾個僕人,十分氣派。
張雪庵住下,便貼上“招軍”說:玄機子在此候教,自稱“雲游四海,廣結善緣”。一時之間使哄動了大良城。
那時,龍二公子已經知道消息。他有一個“詩社”,詩社中人便談論起來。他們那一夥讀書人本來不信相命,在此之前,也曾鬧著玩,聯手整蠱過兩三個江湖佬,弄到他們不敢挂招牌,這次來了個玄機子,居然派頭甚大,便又商量如何整蠱他了。
詩社中有個姓徐的人,渾名“打齋鶴”,他只是社中的幫閑,穿起件長衫,每日傍著龍二公子抽鴉片,三茶兩飯飲花酒,這時便建議喬裝打扮去看玄機子。
他們商量好,打齋鶴喬扮大鄉紳,找詩社中兩個有錢少爺扮他的兒子,龍二公子則扮隨從仆人。四個人浩浩蕩蕩去找張雪庵,準備他一旦說錯,立刻就砸碎他的招牌。
四個人進門之後,有男仆把他們延請到花廳等候,然後是女僕捧著江西瓷器焗盅來敬茶,接看是敬罐裝三炮臺香烟。等了一會,才把他們請進書房,滿屋紫檀家俐,端的十分氣派。張雪庵進來,身穿文華縐短打,脚登一雙雲緞塹底鞋,胸前一根金鏈,吊看大大小小的玉件,件件翡翠,儼然似個富商。
這時,打齋鶴徐某正坐,兩個有錢少爺側坐,龍二公子則站在徐某身旁。張雪庵一邊招呼,一邊向四個人端相,然後忽地把紫檀書桌一拍,大喝一聲!
說道:“你起身走兩步給我看。”喝時指著姓徐的打齋鶴。然後又對龍二公子說:“你坐下來,我看看你的坐相。”待龍二公子坐下,他端詳一會,立刻起座,對龍二公子抱拳行禮,說道:“有眼不識泰山,我的下人待慢了足下,還請莫怪。”
打齋鶴這時打岔道:“只是我們父子三人想來請教,關這下人甚麽事?”
張雪庵却一笑回答:“閣下雖然一表斯文,可是却只終身是個不第秀才,生平身邊積蓄,不能超過一百兩銀,一超過便有禍患灾痛,豈能養得起這個僕人。”
又指看龍二公子說:“這一位公子,受父親福蔭,家財何只百萬。我看你們兩位是故意主仆易位來考在下的眼力了。”
這麽一說,龍二公子幾個人只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張雪奄便施展出扎飛的手段,又千又隆,說龍二公子的龜頭應該有一粒朱砂痣,所以若能聽他的指點,將來可以橫發功名,做到六部尚書,權傾朝野。
這龍二公子果然生有這麽的一粒痣,甚爲秘密,只有親信的人才知道。給張雪庵這麽一點破,立刻心服口服,以爲是遇到生神仙了。
結果一場相看下來,化了龍二公子白銀一千兩,幷且立刻名傳大良城。
大良城的官紳名流紛紛來找張雪庵求教,只兩三個月,他便撈到萬多兩白銀,立即又“雲游”別處去也。那就是“醫要守,相要走”了。
原來張雪庵的布局,是利用打齋鶴徐某人做媒,他們的行話是做“夥檔”。
徐某是大良本地人,又具龍二公子的傍友,自然知道許多大良名流的底細來歷,甚至知道一些私隱。例如龍二公子龜頭生有朱砂痣之類。張雪庵能够拉得他做“夥檔”,加上他的“英耀”與“扎飛”手段,焉有不百發百中,給大良人視爲神仙之理耶,“江相派”之所謂“無媒不成”,這便是一個例子。
當“夥檔”的媒,首先要取得別人的信心,像徐某,已經傍龍二公子多年,又是本地人,那當然不會令龍二及旁人起疑心。這在行話中便叫做“梗媒”了。
由龍二公子的故事,各位一理通百理明,就可以知道許多喧傳一時的術數故事,其實內裏都有乾坤。
回复 #7 fore 的帖子
李星南出千的故事“江相派”中人還懂得“做阿寶”時用怪力亂神爲出老千的手段。民國初年,“江相派”的李星南,便是利用道家的名義,靠他的一套“特異功能”來山老千。至于他的身份,則是一家藥材行和一家進出口商行的經理,住在高第街一家三僧洋樓,跟高弟街許家是兒女姻親,他的兩個兒子是留學日本的牙醫。
像李星南這種身世的人,誰也會把他當成富商,至少沒有人敢懷疑他是老千。有時候他偶然用江湖訣,說中人家一點心事,他也可以振振有詞地說:“像我這種人,難道還會靠看相吃飯嗎?”這麽一說,便誰都不敢說個不字。
他的晚輩于城,則揭破他利用“異能”來出老千的故事。這故事得從頭說起──
香港有一個富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靠囤積居奇發達。及至他死,遺囑將全部生意都交給大兒子打理,小兒子只分得幾千元現款、兩萬元股票、價值三萬元左右的幾座洋房。這個小兒子自然鬱鬱不得志。
我們姑且叫這小兒子做陳二少。且說陳二少既然只靠股息租金度日,生活便自優暇得很,便常到俱樂部去搓麻將、打撲克。父死一年,便將手頭現金使得七七八八。這時候,陳二少心中也自有點發急。
陳二少在俱樂部結識了兩個朋友,一個姓朱,是家洋雜店的老闆,一個姓胡,是一家洋行的高級職員。大半年以來,彼此往來甚密。
有一天,朱某突然向他們兩人商借港幣一千五百元,說有一批“水蟹”──這是地道的廣府話,即是說有很便宜的貨物。
這時,胡某一口答應借五百元,陳二少只好答應借出一千,玉成其事。借出之後,陳二少未免心中十五十六,怕朱某不還錢。可是過了大半個月,朱某却突然邀他們到店中的帳房,說多謝他們借款,如今貨物已經拋售,獲利尚算可觀,因此璧還借款,幷請他們吃飯。
陳二少見朱某果然還款,心中已經高興,反正無所事事,吃飯當然甚好。當下三個人便出店門,同一家飯館走去。走至半途,朱某却說要繞道路過匯豐銀行存點錢,他們自然陪看朱某,去到銀行,冷眼旁觀,見他一下子便存入兩萬元,這在民國初年是一筆大數字,連銀行中人都另眼相看,陳二少更加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暗羡慕朱某人能得到這麽一條大財路。吃飯時,朱某叫鮑參翅肚,還開洋酒,陳二少因有心事,吃得十分不寧。
飯後,胡某跟陳二少同行,一路商量,朱某到底憑甚麽路數能發大財,又抱怨他用朋友的資本,却不肯帶摯朋友。
這時候,胡某一方面怨朱某人不够義氣,一面又說要設法灌醉他,套他的口風,看他到底是甚麽路數。
過了兩日,胡某單獨找陳二少喝茶,說已經會過老朱了,他只漏一句口風,說是全憑那個轟天雷的指點。提到轟天雷,陳二少自然知道,那是荷李活道一家相命館的相士,因爲算命時往往大聲呼喝,加上拍?拍?,是故便以“轟天雷”爲招牌。
列位看官,依照“江相派”的秘訣:“輕拷響賣”,那些相士看相看到大呼小喝,那便是所謂“響賣”了。將“拷”回來的資料,“賣”出來,自然便要製造點聲勢,因此逢“賣”便必要響。二十幾年前,王亭之陪人去九龍城一家廟宇看相,這相士便是拍□拍□的一派,桌子一拍:“你如果未曾經過失戀離婚,破我的招牌!”或者拿起界方,大力敲著桌邊:“你目下命犯小人,你的丈夫必有外遇。”許多師奶給他“響賣”到面色青白,然後便是求神作福那一套了。
在當時,這位相士的名聲甚爲響亮,不少住在半山區的少奶小姐,遠道而來此小廟看相,王亭之心想,其人必爲殘存的“江相派”徒子徒孫,勸那邀王亭之陪看相的人,不必信他的胡扯。
却說陳二少跟胡某便去找那轟天雷。轟天雷一路看相,陳二少一路佩服。他看相看出他去年喪父,但是却主受兄長欺淩,拿看這兩句說話,一直“響賣”,賣到陳二少幾乎要跪地求這生神仙指點。
當下轟天雷手持摺扇,猛地向桌子上一敲,搖頭嘆息道:“你這個人主大發橫財,眼前便有財氣。”陳二少連忙問道:“可以發財多少?”轟天雷道:“黃金三十兩。”以當時的市值來算,便是九萬多元港紙了。陳二少正自歡喜,轟天雷却道:“但是你的氣色却主有一場桃花劫,務須小心,如若不然,不但發不了財,而且主破財。”胡某當下代答,二少只喜歡到俱樂部打幾圈麻將,從不逛花街柳巷。轟天雷說:“如果你真的如此,那就恭喜你了。也罷,瞧你誠心,我代你求神明指示。且看你禍福如何?”
轟天雷于是打開一個羊皮箱,極其慎重地拿出一隻明代青花碗出來,放在神前,注半碗水,然後點香作法請神,再讓陳二少定神看看水碗。陳二少望時,只見無非是清水,可是轟天雷却立刻燒一道符,然後在神壇邊拿起個紅葫蘆,一邊念咒,一邊將葫蘆裏的“神水”往水碗中注,這時陳二少便驚叫起來了。
只見水碗中出現自己的形象,在背後有三堆黃金,可是旁邊却有兩隻惡鬼在把守。正想看其一點,一眨眼,却又甚麽都不見了,水碗中依然是清水。
這時,轟天雷問陳二少看見甚麽?二少照直說出,胡某却在旁邊嘖嘖稱奇。轟天雷說:“這三堆黃金便是三千兩,即你的橫財,只可惜有惡鬼把守,惡鬼是你的前世冤家,因此這注橫財你便很難到手。”
二少聞言,十分失望,當下便跟胡某一起央求轟天雷設法。轟天雷把陳二少的相再細看一番,又跟他算命,忽地一拍桌子說:“我且成全你這注橫財,只是我的功力不足,必須請我的師伯到來,替你作法禳解,趕走你前世的冤家,要得橫財便易如反掌。”
陳二少又連忙央求他請師伯。轟天雷道:“我師伯雲游四海,到處行善結緣,如今他正在省佛陳龍一帶,算你機緣好,我馬上叫我的小師弟去找他,請他來香港。”陳二少沒口稱謝,當然立時奉上水脚。
過了半個月,轟天雷有消息來,說師伯已應邀來到香港,請陳二少獨自一個人去見他。二少如命而往,轟天雷便將他帶到中環一家大酒店,在一間大套房中跟那師伯相見。只見那師伯打扮得儼然富商,派頭十足。
那師伯身邊,還帶著一位美艶如花的女子,經介紹,原來是他約三姨太。陳二少正心中起疑,修道的人怎麽會有姨太太,那轟天雷已覷個空,在他耳邊說:“三姨太是師伯修法的玉鼎。”陳二少聽得不明白。
那師伯將陳二少的相細看一番,又問過年庚八字,一邊掏指合算,一邊點頭,然後說陳二少的確有前世冤業纏身,但也的確命中主有橫財,如今一場來到,自然要設法替他禳解。於是約期在轟天雷的館中作法。
四個人吃過晚飯,二少跟轟天雷送師伯回酒店,便告辭了。他們兩人一同走路,陳二少便問“玉鼎”是甚麽意思,轟天雷起初笑而不答,後來經不起陳二少追問,才說這是道家男女雙修,男的是劍,女的是鼎,以鼎煉劍,便可以今精氣神化爲金丹,所以師伯幷非好色,只是煉丹。又說他大丹將成,如今要行一千件善事,所以才雲游四海去救人行善。
三日後到期作法,師伯主壇,轟天雷協助,三姨太也在一邊幫忙。修法完畢,師伯拿起神壇前紅葫蘆,朝著二少便注水,然後燒一道符,在他頭頂轉幾轉,將符一撒,立時閃出一道青光,三姨太拿起羽扇,將青光向門外撥,那光便立時不見。師伯于是恭喜二少,說他前生的冤業已經化解。
師伯對陳二少說,我且試一試你的財氣。你身邊有多少個銀圓?且說當時民國初年,省港澳雖各自有其貨幣,但三地貨幣亦彼此流通,所以當時的人,身邊有港紙亦有銀圓。
陳二少打開銀包,數一數,有十個龍洋。師伯便叫轟天雷找出一個□子,朝它吹一口氣,然後叫陳二少把十枚龍洋放進去。當下蓋上蓋子,又取出黃紙朱筆劃兩道神符,交叉貼在蓋上。于是重新上香念咒,又叫二少跪拜。經過大約半小時,師伯收法,叫轟天雷將□子奉到桌子上。讓二少打開,二少一揭蓋子,一聲響叫,只見滿滿一□都是龍洋。倒出來一數恰恰是一百一十個,除本銀十枚,淨得利十倍。師伯便微笑對二少說:“冤鬼趕走,此即明證矣。”轟天雷跟三姨太才向他道喜。
當下師伯决定,將求回來的銀洋,分十個給轟天雷,十個分給三姨太,其餘八十個都是陳二少命中應得之物,應該歸他所有。二少要分給他,他堅决不要。
師伯說,你找個僻靜的地方,租他半個月,我替你結壇作法,你且拿三百兩黃金來,作法七日,便可以有三千兩黃金了。陳二少見過師伯變銀洋,當面見功,豈還有不信之理。於是便立刻回家,賣掉一些股票,開始安排發一筆橫財了。
陳二少在半山租一間別墅,安頓師伯及三姨太,然後拿三百兩黃金出來,請師伯作法。師伯也命三姨太取出六十兩黃金,說是借他的幅,發點小財,用來行善賙濟,此外分文不取,不要他的報酬。
師伯又對陳二少說,開壇以後,一連七日都要守夜,因此要將鋪蓋拿來,二少如命.回家拿替換衫褲跟被鋪。
當夜大家住下,三百六十兩黃金由二少看守。第二天,師伯跟轟天雷已用青磚砌好一個八卦爐,叫二少親自將黃金放入去,蓋上一塊石板做爐蓋,爐下燒起炭火,二少就在爐邊安一張床,夜間就睡在那裏。幸而其時天寒,有爐火便更加溫暖。
守到第六夜,二少已經疲倦不堪,這時,三姨太敲門進來,端上一碗參湯。二少喝過,三姨太還未走,只跟二少閑話,二少這時忽地色心頓起,大膽起來握看三姨太的手,三姨太一笑投懷,當下二人便在爐邊成其好事。
正在不可開交之際,只見八卦爐忽地轟一聲裂開,涌出青烟陣陣。二少跟三姨太大驚失色,連忙結束。這時,轟天雷已踢門而進,問發生甚麽事,師伯也跟著入來,一見二少跟三姨太二人的狼狽樣子,二話不說,拿起爐漫的柴刀便要劈死三姨太。
那時,轟天雷立刻死命抱住師伯,替三姨太求情。師伯長嘆一聲道:“罷了,這是你們前生的桃花債,只可惜一注橫財。”
于是師伯用柴刀劈開八卦爐,只見裏面紅彤彤的條子已滿一爐,有些還閃看金光。一露風,刹時條子變成灰黑色,用火鉗夾出幾條來看,全部化成泥土,但表面上還有幾點金色。師伯頓足長嘆,三姨太則哭看回房。轟天雷望看陳二少埋怨,說早已算出他有桃花劫,已經警告過他了,却不料他依然在骨節眼犯上,真的是天意。
當下商定,陳二少賠償師伯六十兩黃金,送一百個銀洋打發三姨太回娘家。限期三日辦妥。二少無精打采回家,自然是賣股票將事情一一擺平。
過了幾個月,陳二少終于發現自己受騙了。去找轟天雷,則早已跑掉。找胡某,不知去向,問那家洋行,則說他只是個小經紀,已經辭工。去找朱某,朱某振振有詞,說自己的確去找轟天雷看過相,以後的事不該瞞著,彼此好朋友,應該問清楚大家商量。又說自己買下一批貨賺了錢,多虧他借一千元來成全,如今他既受騙破財,便送一千元給他,算是對本對利歸還。幷勸他不可聲張,免得受親戚朋友耻笑。
列位看官,你道那師伯是誰,原來即是“江相派”的大師爸李星南。三姨太則是廣州二沙頭的一名妓女。胡某人是“梗媒”,朱某則是專管善後的“生媒”。轟天雷倒真是李星南的師侄。
他們所謂異能道術,無非只是把戲。照水碗是先將一張畫放在碗底,用一片凸透鏡蓋住,碗裏水少時,配合神壇前的燈光,凸透鏡反射不出圖畫,到注水時,至一定程度,畫面就現出來了。再注水,由于折射的關係,畫像又告消失。所以陳二少見到水碗呈現的形象,只是曇花一現。
龍洋變多十倍,無非只是掉包,掉來的□子,多裝一百塊龍洋進去就是。一旦種銀成功,陳二少自然信心大增。
八卦爐也經過掉包,那是用安眠藥放在湯裏,將陳二少迷倒,然後偷龍轉鳳,將黃金取出,用貼上錫金箔的泥條來代替,爐頂的幾條,則貼上一小塊其金箔。所以取出來時,還保持著金色,讓二少以爲已經幾乎變成金條。只是自家不好,才將大事弄壞。
至于三姨太給他喝的參湯,裏頭早就放下催情藥,所以他才會跟三姨太在八卦爐邊苟且。全部真相拆穿,不值一文錢,可是當局者迷,小魔術便可以成爲道法!
回复 #8 fore 的帖子
北方相士分腥尖二門天下烏鴉一般黑,南方固然有“江相派”,北方的看相行亦有個“長春會”。然而彼此的性質却各不相同。
“江相派”是一個門派,其組織有如黑社會,事實上他本身亦可以說是黑社會,“長春會”則只是三個組織,接生意,籌劃場地,爲江湖人士排難解紛。由于江湖相士之中,唯有長期到處跑碼頭的人才需要“長春會”安排,而這些人十之八九都跑小鎮鄉村,因此“長春會”的勢力便在鄉而不在城。
民國初年,有一位說書藝人連潤如,在當時北平《時言報》發表《江湖叢談》,揭發江湖黑幕,其中即有關于看相行業的黑幕,王亭之不妨將他寫出來的材料介紹給讀者。
這些民國初年的資料,今天已經過時,然而萬變不離其宗,藉相術行騙的法門實在古今無異,所改變的,只是適應時代與環境的包裝而已。讀者如果知道了民初相士的法門,聰明一點,今日亦决不會受愚。譬如說,相士喜歡引誘顧客“改命”,民初的相士,是用拜北斗、拜星君等手段,說是拜後即可改成好命,而今日的江湖相士,則是爲人改祖墳風水、拜四面佛,手法雖然不同,其理則一也。是故若能知拜北斗之僞,便同時亦能知拜四面佛之僞也。
北方的江湖相士,分腥、尖兩門。腥也者,即是根本不懂術數,只靠用“江湖十三簧”來騙人。尖也者,是其的讀過命書,依書論相,可是却不識耍手段。
如果光是尖,生意未必好:因爲不懂得奉承討好。江湖稱這類人爲“空子”。如果光是腥,則騙術雖能行得一時,到底難以長久。所以生意最好的是“腥中尖”。香港有兩三個這樣的人,已經成爲名家了。其所以能成爲名家,即是靠“腥”。
“腥門”用的“江湖十三簧”,即有如“江相派”的《英耀賦》,憑來人的神色舉止,再加上“輕拷響賣”、“先千後隆”,就可以拷出來人的家世與近况,一“賣”起來,便儼然如神仙一般矣。
北方管相面的術士叫“戲金”。這門術士要長得相貌堂堂,耍大氣派,穿著又要闊綽,然後才能嚇住主顧。江湖術語稱爲“人式壓點”,“點”也者即是受騙的冤大頭。我們試看看一些所謂名家的人,誰不是衣著光鮮,頭光發亮。誰會像王亭之永遠蓬頭舊衣,去到名店還要給帶位的姑娘趕跑。
除此之外,還得要“碟子”(能逞口舌之能),同時還有嗓門,用以配合口舌,製造氣氛。相士稱騙人爲“做生意”。凡做生意,一定要受“夾磨”(師傅管教)。師傅教的幷非相書所說的一套,而是如何“要簧”(套出來人的秘密)及“把簧”(如何利用“要簧”得來的資料。)
他們的真傳授分爲五科。一曰前棚、二曰後棚、三曰玄關、四曰炳點、五曰托門。
前棚者即是如何招徠顧客。在廣告上寫上一大堆名人介紹,他在上海出廣告,北京天津的名人一定不會地出來否認。如今則是利用報紙專欄以及八卦周刊,將故事說成生龍活虎,故事中人又是名流以及影藝界,讀者以爲一定不假,可是却未必真。王亭之曾就一篇文章問過一位名流,到底給他看“氣”測字的人是否如此高明,那名流笑笑說:“亭老,難不成我要登廣告否認耶?”由此即可知何謂“前棚”也矣。
有一位名家,一見名流及影藝界,一定伸手來握,然後就順勢翻轉別人的手掌。這時,他的助手立刻攝影,所以在他的館中,有幾個大相簿,都是明星名人請他看相看掌的“留念”。據說,名人中還有王亭之的份。
所以隨看杜會進步,“前棚”的功夫也進步,派街招、登廣告已經落伍,上電臺電視才可稱爲“前棚”。
“後棚”也者,即是顧客招來之後,如何引他落踏。
圖麟都有兩三個廟祝,專替人解簽,可是他們却有本事由解簽變成看相,再算命,然後看風水。三塊加元解一枝簽,竟可以變成三千加元找數,這就是“後棚”功夫了。
在“後棚”,要識“玄關”。“玄關”也者,乃明代方觀成所傳,是故跟廣東“江相派”的《英耀賦》同一淵源(“江相派”的租師也姓方)。“玄關”的內容亦同《英耀賦》,即是如何觀察來人的心理,以及推斷其家世等等。
識“玄關”,還要識“炳點”,即是如何打動來人,令他甘心情願花錢。高手“炳點”,來人不但甘心情願,甚至還要央他打救,然後他才勉爲其難,說冒著“折福”的危險來指點來人,令人感激涕零。
千里來龍,到此結穴,最後便是“托門”了。“托門”即是要對方使錢。先用“頭道杆”,化費有限,然後用“二道杆”、“三道杆”,一道比一道狠。最後才用“絕後杆”,那是最後的一次欺詐,用完之後便拍拍屁股,再也不管了。
江湖腥門就憑這五道招式,高手可以撈到家財過億,低手亦至少可以溫飽。光顧各種相命先生的人,不妨回憶一下自己的遭遇。
相士使“簧”舉例
王亭之在七十年代常往臺灣,給朋友硬拖去中華商場看相,那看相先生先用“地理簧”,知道王亭之來自香港,問過“貴處”是廣東,他在談相的時候,便說王亭之是來臺灣做生意,本來財氣不大,可是相主有貴人,合作運好,所以生意會做得很順手。
各位讀者聰明,一理通百理明,自然明白這是憑“地理簧”來靠估。
他又用過“水火簧”,那是藉詞看看王亭之的手,便乘機看看王亭之戴的是甚麽表,王亭之一生最怕戴名牌表,加上十指空空,不似臺灣的生意人,男人可以戴鑽戒,然而陪王亭之來看相的朋友,却擺明是富商格,手戴玉戒,又戴金勞,連夾袖口鈕都金光閃閃,是故這看相先生便說王亭之“主有貴人”了,意思指這朋友即是王亭之的貴人。
他也使用“金木簧”,先看過王亭之手掌的婚姻綫,不敢肯定婚姻狀况,于是便使“簧”了,說道:“先生若在血地(出生地)結親,多主夫妻分離。離鄉就好了。”因爲他知道既在大陸出生,如今來到香港,所以假如在大陸時已成親的話,目前便極可能是夫妻各居一地。至于是離鄉就婚姻好,那是一語雙關,即是無論在港臺找對象,他都可能說中。
這位臺北使“簧”的相士還算敦厚,不用“後棚”功夫,只在看相時兜搭王亭之算命,那就是用“二道杵”了。──看相一道、算命又一道,無非是想收多一次錢而已。
王亭之推搪,相士却說:“先生五十五歲以後,運程微妙,如何趨吉避凶,非批八字不可。相會變,你小時候的相就不同如今的相,但八字却不會變,所以應該批八字。”
這番說話,說得合情合理,如果是別人可能抱著好奇心一試,王亭之已領教過他的“頭道杵”完全使“簧”,肯定他是“腥門”,還怎肯上他的當。
然而這位臺北相士却已算好人,王亭之在七十年代初期在香港給一個名家看掌,那名家拿著王亭之的掌看了兩三分鐘之久,只說一句話:“讀書難以成材!”跟看便要王亭之給他批命了。王亭之說:“你還沒看掌呀。”那名家居然厚看臉皮說:“已經看過了。你要知道詳細,非批命不可。我很少給人批命,非掌有奇紋不批。”王亭之伸出雙掌,問那條是奇紋,那名家却說道:“不能够告訴你。”待王亭之堅持不批命時,名家便送客了。反正相金早已先惠,王亭之難奈他何。
此人連“簧”都懶使,頭道杵未完就用二道杵,大概是生意太好之故。
最缺德是“皮門”
江湖上最缺德的事,是藉怪力亂神來行醫、賣藥。江湖八大門中,稱之爲“皮門”。皮也者,原指膏藥,因爲江湖混混雖吃這門飯,起初還有點良心,只賣外貼的膏藥,誤人還不大,不似內科,常常會誤人性命。是故這門江湖人便稱爲“皮門”。可是後來這門江湖人愈來愈不肖,便居然專醫奇難雜症,甚至連絕症都號稱包醫了,這就已經脫離了“皮”的範圍。除了行醫、賣藥之外,還有一種生意,叫做“挑漢册子”,即是出賣專醫絕症雜症的藥方,他們的口號是“小偏方、醫大病”。因爲口號叫得好,所以常常也生意滔滔。連潤如在《江湖叢談》一書裏,對此中黑幕有許多爆炸性的透露。這門生意,本來與“皮”無關,可是由于性質有關連,是故便亦列入“皮門”之內。
“皮門”中人最喜歡醫絕症,患絕症的人,抱看橫竪不如一試的心理,往往便肯就範,那就是他們的“火碼子”(有錢的受騙對象)。所以碰到聲稱能醫絕症的人,各位可要小心,尤其是他們若說,未經西醫醫過的病人,他們包醫,若經西醫醫過,便只能隨緣,見到這種“皮門”,各位可千祈不要向親友推薦。因爲他們明明一早就預留地步。
“皮門”中人,如果光靠走江湖賣藥,實在不容易賺錢,所以便要走怪力亂神的路數。一旦怪力亂神,便自然有許多故事可以宣傳,宣傳時加上三兩個有頭有面的人物名字,那些人亦只會當親友談及時否認,絕不會公開登報昭告杜會。
用看相來引人入彀,是“皮門”常用的把戲。病有病容原來倒是其事,比如患黃疸病的人眼白髮黃,患肝病的人不但眼黃且膚色亦帶一層黃氣,患腸胃病的人指甲粗糙,諸如此類,有經驗的人皆知者也。所以中醫診症才有“望聞問切”的“望”。
可是江湖相士却有驚人之筆,自稱憑看相就可以知人有甚麽暗病或醞釀生甚麽病,厲害過X光。
從前科學不發達,江湖相士便可以用一些簡單的化學反應來騙人。例如先搽些黃姜粉在病人身上,再用合鹼的藥水蘸棉花敷上去,就會在皮膚土出現血斑,這時相士就會說客人的甚麽器官有病,因此才會給他用藥水敷出瘀血。一般人也就相信他了,肯買他的藥散來吃。如今科學昌明,這一套把戲已容易給人識破,所以使用更加怪力亂神的包裝來惑衆。此中的故事,讀者已耳熟能詳,毋須王亭之再曉舌,然而萬變不離其宗,皮門依舊是皮門。
回复 #9 fore 的帖子
連闊如親歷個案連闊如還透露過,當年江湖人物藉方術來賣藥行騙的故事。這宗故事,可以給我們許多啓發,蓋世上真無食飯的神仙也。
當年天津周公祠有一個作道士打扮的人,號稱可以占卦治病。此人打扮得還真地道,年約四十餘歲,頭帶九梁道巾,上面還嵌一塊美玉,身穿藍布道袍,圓領闊袖,腰系水火絲□,脚登白襪雲鞋,瞧起來還真似個有道之士。
他擺個攤,攤上只有一個卦盒。有游人看見他這身打扮,便有問他是不是占卦的,道士只跟他們閑搭訕,不真做生意。及至游人圍著他聚多了,却忽然聽見外面吵嚷不堪,擠進來兩個人。
這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五十多歲,布袍布挂戴著頂緞于棉帽,加上一雙緞子棉鞋,瞧起來就是個有點身家的人;女的只四十多歲,品貌端莊,衣服齊整,一看便知是個良家婦人。兩人坐下,婦人便央道士占卦,這回道士可真的占了,拿起八個製錢放在卦盒內,搖了一會,將盒蓋打開,八個製錢往桌子上一灑,那是算“奇門”卦了。
道人看看八個製錢,問婦人道:“你姓李?”
婦人驚道:“我果然姓李!”道時,圍著看的游人便已驚動。
衆人驚疑未定,道人端相著八個製錢,又說道:“這卦不是給你自己算的。”婦人驚道:“果然,是給我們鄰居算的。”
道人笑道:“你的鄰居姓趙,對不對?”
婦人應聲叫道:“你其是神算了,鄰居果然姓趙。”這時,圍觀著的人無不聳然動容。
道人却翹起對二郎腿,悠悠然說道:“姓趙的是個老太太,有病,她的病是氣蒙眼,兩個月前還甚麽都看不見,近一個月,兩隻眼好了一隻,左眼已經可以看見東西了。”
婦人聽他一邊說,一邊點頭。
道人繼續說:“她是央你來占算占算,還要向我買點眼藥,再治她的右眼。”
那婦人聽說,一邊點頭,一邊打開手巾包,取出兩塊大洋,說道:“其是這麽回事,她前回是用兩塊大洋向道爺買眼藥治好左眼,這回想再向道爺求藥。”
道人一拍桌子說道:“你不知道,我頭次下山來到天津,在八月後半月她們來算了一卦,我算出這是個姓趙的老太太害眼病,長了火氣雲蒙。我有兩種妙藥,一種吃,一種搽,要四塊大洋。她們却只買了兩塊錢的藥。我告訴她們,買一半藥就只能治好一隻眼。她們點了頭就走。這一回,她是不好意思來見我,所以央你代占卦代買藥了!”
那時圍著熱鬧的人都哄動了,道人有這麽靈的卦,還有這麽好的藥。于是人人都雙眼發直,簡直聽得呆了。婦人央求一會,道人硬是不肯賣藥,婦人沒法,只好收回兩塊大洋,放下二十個製錢當卦資,走了。
跟看便有些人請道人算卦。連闊如站在旁邊留意,凡是原來圍著的人請他占,道人都說:“沒有你的卦,不算。”凡是由人群外邊擠進來的人請他占,便都有卦,而且算得十分靈。沒有卦的人只好怏怏然瞧看別人占卦。
連闊如是個老江湖,眼看道人這般舉動,不信他這般神通廣大,便站著不動,看他到底如何。
道人一連算了八課,便對圍觀者道:“衆位不要算了,我要回店了。如有甚麽求財問喜,謀事吉凶,疾病官司,何年生子,克妻不克,壽命長短的疑問,請來客棧找我。我是丫髻山的道人,來天津不爲發財,只爲重修廟宇結善緣。”
道人一邊說,一邊散傳單。散畢,便收拾卦攤,打道回店。
圍觀的人接過傳單,人人觀看,都看得嘖嘖稱奇,有不識字的人,便央人說那傳單的內容,一時熱熱鬧鬧,大家亂成一團,亂了一會才散去。連闊如心中暗笑。
那傳單,大字標題印道“報恩傳單”,內容則說道──
敬啓者,諸君台鑒:敝人李有仁,年五十九歲,西沽得人裏居住,開洋行維生,膝下無兒,只有一女,現年二十一歲,前在女子大學讀書,勞心太過,得了乾血癆症,四肢發燒,咳嗽無痰,六七個月不見經血,請名醫若干不見功效,自己等死而已。辛遇友人言說,英租界順興公寓居住一位道人,占卦治病,有起死回生之能。敝人聞知,親往英租界順興公寓求該道人占算一課,卦土斷出我女之病爲乾血癆症,卦斷上卦,遇緣有治。服藥兩料即能痊愈,每科藥資三元九角。當時交洋將藥一料取回,服後大見功效,又急拿洋三元九角,將第二料藥取回服完,病症痊愈。道人之藥其乃神效之極也……。
傳單接著介紹,他薦親家及朋友往向道人求醫,都一一醫好,是故樂于廣爲介紹云。
諸位讀者,這種傳單一直到七十年代,在報紙上還可以看到。及至八十年代,則改變形式,成爲八卦周刊的新聞,或報紙專欄文字,地位立時高了許多。
然而換湯不換藥,其的萬變不離其宗,無非依然是用怪力亂神來行醫治病,同時其志亦必不在牟利,但求廣結善緣,人格偉大。
連闊如見了那張“報恩傳單”,一時好奇,想去打聽究竟,便無病裝有病,去英租界順興公寓去會那道人了。
到了公寓,茶房將他招呼進去上屋。屋內不見那道人,只見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子,打扮亦與茶房相似,因問連闊如道:“先生是來算卦的嗎?”連闊如點頭,那男人便說:“先生請在這屋裏等著,道爺那屋內正給某某大洋行的老闆治病。”王亭之按,凡屬江湖,例必撻朵,那時開洋行的人即是杜會名流,因此那男人便如此撻朵。若在今日,便撻影星歌星的朵了,這是時代不同之故。當然,社會名流的朵亦必照撻,此專視宣傳內容而定,若報紙專欄,名流威水,倘若是八卦周刊,則名流不及影藝界矣。
連闊如坐著等,一會兒便陸續來了兩個女人,四五個男人。大家呆坐著便有人互相請教貴姓。其中一個老頭最熱心,到處兜人閑話。他問連闊如:“貴姓?”答道:“姓雲。”又問:“在哪處做事?”答道:“探訪局。”再問:“是自己占卦嗎?爲甚麽來占?”連闊如老江湖,答道:“是自己占卦問病,是餓病。”老頭見他話不投機,便賭氣不理他,忙著去跟別人搭訕。
等了大半個小時,茶房請連闊如去算卦了。
連闊如進到南屋,只見道人在屋中坐著,靠南墻有個玻璃架,上邊擺看許多藥瓶、藥罐。當中放著張八仙桌子,桌上成看個卦盒,旁邊放著六十四個銅錢。
道人見他進來,用手一指道:“請坐。”他將八個錢放進卦盒,搖了幾搖,再將銅錢一倒,看了看,便說:“你占不上卦。改日再來占罷。”
連闊如不服氣,問甚麽叫做不上卦,道人說道:“我這卦爲太上老君所傳,沒有書,只是口傳心授,若八個銅錢占得不像卦,就是來人心不誠,所以叫不上卦。”連闊如聽了,沒有話說,要付酬,道人不受。連闊如告辭,便往北屋去再坐著,那聽差直著眼望他,他只裝不見。這時却只見其他人輪流進去,一個個如過海關,只是他們出來都手拿藥包,歡天喜地。連闊如跟他們打招呼,問起來,沒有一個不上卦,能算出是給甚麽人占卦,得的是甚麽病,都蒙道人給藥,有花去十元八塊的,當中有位太太,則花了八十大元,在民國初年,這真是一筆數字。
連闊如不能久留,便溜出客棧,在門口閑呆。正在這時,忽然有人一拍他的肩膊,連闊如回頭一看,是老同學李輔星,此人是當日天津的一號江湖人物。
當下李輔星便拉連闊如入公寓裏坐,恰巧他的房間跟道人的房間挨著,連闊如當下便將來意說明,又擺擺手川李輔星不要說話,自己只將一隻耳朵挨著墻壁,聽隔壁說些甚麽。只聽那房內有人說:“今天的生意很好,只是頭一個點,是個正點。”
這就是江湖黑話了。意思是說,頭一個客人是個扎手的人,那就是指連闊如了。
連闊如見他們說江湖黑話,好奇心自然更重,瞧見墻板有個縫,便往那房間偷看一看,只見和道人說話的,正是剛才在接待間跟人搭訕的老頭,心中便明白這是江湖騙局了。
道人問:“那個點兒,你要簧頭沒有(那個行騙對象資料,你查出來沒有)”
老頭答道:“點兒是給她的孫食碼子求漢兒(替丈大求藥),她的孫食碼子要念招兒(害眼病幾乎要瞎),是個火碼子(有錢人),你得海挓瓦(大敲一筆)。”道人聽了,點點頭,那老頭子就出去了。
過一會,進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道人給她搖卦,對她說:“你是給丈夫占卦的吧!”婦人道:“正是。”道人便道:“他得的是火蒙眼,有六個月了。這病能治,須吃兩料藥才能好。這藥很貴,連吃藥帶上藥,得一百塊錢。”
到這時,連闊如便已經明白,他們是成隊人來藉方術治病行騙。起初是擺個攤兒,再找人做媒,先引誘圍觀的人注意。及至有人人彀了,便找人在接待室做“敲托”,假裝亦來占卦,兜搭等候占卦的人閑話,乘機打聽那人是爲甚麽事來占,同時身價如何。這在行話便叫做“敲托的向點頭兒要簧”。
要到了“簧”,道人占卦當然十分靈驗。同時,既然知道來人的身價,當然就可以量力開喉,是故藥價便可以由三幾元開到一百塊,其實用的藥料都一樣,只是埋點眼科方藥,讓病人自己碰運氣。
大凡做道門生意,一定要合一大夥人,有人做媒,有人做“敲托”,有人做來手(宣傳)至于那個道士,雖然名爲“掌穴”,實際上却未必具老闆,因爲要埋這一個班一定要有本錢,出錢的人便是幕後老闆。
這門生意又一定要走,因爲長期住在一地,一定給人傳到聲名狼藉,假如走埠的話,老襯便搵不完。因此往往是“掌穴”一人帶肴兩個三個親信走埠,走到一埠自有一埠的地頭蛇跟他合作。
王亭之轉述過連闊如親身經歷的這個故事之後,各位讀者自當心中有數,一理通百理明,曉得許多神醫故事的內幕。
明代袁氏相法
江湖中人雖藉相法之類僞術謀人財利,然而相法亦自有真,例如明初的袁珙便是相學大師,他著的《柳莊相法》一直傳至今日,好相學的人奉之爲圭臬。
袁珙的相法重均衡,若身形高大者,必須聲音響亮;若面大者必須五官皆大;若形秀者則不得聲音嘶啞,諸如此類然後才能稱得上爲均衡。倘不均衡則易招官非刑責。
袁珙的兒子袁忠徹得其父真傳。他少年時隨著父親謁見燕王棣,燕王問袁珙:“你的兒于號稱得到你的相法精髓,可否請他爲我一相北京的重臣,你則爲之提點?”袁珙答應,于是燕王棣便設宴款待當日留守北京的文武大臣,袁氏父子預席,暗中觀察。
宴罷,袁忠徹奏燕王棣曰:“都督宋忠方面大耳,然而却身短氣浮;布政司張昺面方五小,然而却行步如蛇;都指揮使謝貴身形臃腫,然而却呼吸短促;僉都禦史曾清身形矮小,然而却聲音洪亮。這幾個人的相格,于法合該受刑而死。”袁珙對兒子的說話加以認可。燕王棣聞言,大喜過望,起兵奪王位之意遂决。後來果然起兵,把這幾個大臣捉拿,一一處死。由這個故事,可知袁氏的相法重均衡。但袁忠徹的相法是否靈驗,却未可知,因爲只可以說他打動了燕王棣的心。
清代江湖術士故事
不過相術到了清代,却已多江湖作僞之輩。爲甚麽呢?因爲每逢一門方術一旦流入江湖,江湖術士以求財爲務,不似讀書人以之爲純興趣,那就必然詐僞百出。
清人阮葵生《茶餘客話》記有一則故事云──清乾隆年間有一相士,居于佛寺,其相術甚爲膾炙人口。一日,狀元莊培因與某上合同赴宴會,席間二人相約同往看相。及席散,二人同車而行,可是上車前却彼此換帽而載,意在考考那位相士。這時候,相士安排的眼綫,早已快馬通知了他。
誰知二人于同車之際,莊狀元却忽頭中氣發作,認爲換帽即嫌輕薄,于是又將帽換過。而此事則眼綫不知也。
及到了佛寺,這相士對其上舍百般奉承,謂應中狀元,後運可官列巡撫尚書,對莊培因則輕詆之,謂其終身不能入翰林。莊培因與某上舍唯唯諾諾,忍笑而退。事情傳了出來,相士立刻聲名大損,無法在京師立足。
江湖作僞之輩多布置眼綫,尤其喜歡收買傭人僕婦。僕婦輩彼此來往,是故能收買兩三人,就可以打聽到成座大厦主人的事,但能知一二事,便可以嚇倒人。這種伎倆,蓋可謂古已有之也。
然而術士雖布眼綫,有時候也要有急才。像前面說的故事,那個在北京佛堂的相士,實在缺乏急才,以致一味依眼綫的報告辦事,由是聲名受損。
《清裨類鈔》所載的一則故事則不然,故事中的江湖相士實有急才。故事說──在當日北京有一個在街頭擺攤的相士,一向負有盛譽。有一日,一個胖頭胖面戴錦緞瓜皮小帽的客人來幫襯,術士見其衣飾整潔,兼且相貌不俗,于是一味奉承,說他目前雖是個小京官,但前途却無限云云。他一邊說,這客人便一邊微笑,句句嘴都不搭,相士見到,心中十分不是味道。
正在這時,相士的眼綫來到,同相士打訊號。相士知道訊號是說來客乃一喇嘛,這回真的不好了,如何可以轉彎?
這相士真有急才,只見他一手扯著來客的衣襟,一手揭開來客的錦帽,露出一個光頭。那相士說:“你騙我,我也騙你!”這時圍觀的人立刻哄然,那喇嘛撥開相士的手,急急遁走,圍觀者無不稱贊相士的相術如神。
相士之所爲,其可謂點媸成妍。然而此亦正是江湖術士的伎倆。
所以親眼所見尚未必爲真,若耳食之言,更適足以爲術士張目耳。
回复 #8 fore 的帖子
<p>方術紀異</p>[ 本帖最后由 fore 于 2007-8-8 17:21 编辑 ] <P>謝謝~~~分享~~~~</P>
<P><IMG alt="" src="http://www.fengshui-168.com/images/smilies//168/em01.gif" border=0 smilieid="1"> <IMG alt="" src="http://www.fengshui-168.com/images/smilies//168/em01.gif" border=0 smilieid="1"> <IMG alt="" src="http://www.fengshui-168.com/images/smilies//168/em01.gif" border=0 smilieid="1"> </P> 很好呀!!! 大師i言 多谢
谢谢了!
谢谢了!方术纪异上.
謝謝分享,下載學習囉!
页:
[1]